高的岗楼,岗楼上的探照灯,在缓缓转动著。我伏在地上,打量著眼前的情形。要偷进军营去,第一,绝不能被探射灯的光芒照到。第二,我必须找到隐蔽的据点以展开活动。在打量了片刻之后,发现那都不是难事,探照灯转动的速度并不快,每一转至少有十二秒是照射不到,我可以在十二秒的时间冲向前去,在岗楼之下,暂时歇足,只有那里,才是探照灯光芒照不到的死角。我在探照灯缓缓转过去之际,发力前奔,奔到了岗楼下,喘了一口气,等了两秒钟,探照灯才照回我刚才奔过去的地方。我在工具箱中取出了一枝电器匠用的电笔,用那枝电笔,轻轻碰在铁丝网上,才碰上去,电笔的一端,便亮了起来。不出我所料,那是电网!这军事基地一定有著极其秘密的任务,要不然,虽然每一个军事基地都有防守,但也不见得都防守如此之严。戴上了一副绝缘的橡皮手套,然后,取出了一只十分锋利的大钳子,去钳铁丝网,我已经十分小心了,但是钳子钳断铁丝网时,必发出来的那一声响,仍然令得我吓了一大跳!刹那之间,我简直以为已被人发现,好像已有十数柄机枪对准了背脊,令得我直冒冷汗,人也僵硬了片刻。我喘了口气,才开始去钳第二根铁丝,直到钳断了十根铁丝,弄开了一个可以供我钻进去的大洞。我十分小心地从那洞中钻进去,因为铁丝网上的每一根铁丝全带电,如果我被其中一杖尖刺刺破了衣服,而那尖刺又碰到了我的皮肤的话,那实在不堪设想。慢慢地通过那破网,终于,穿过了铁丝网,在那一刹间,我心情之轻松,难以形容。在草地之上,打了一个滚。我本来是想一滚就跳起来的,因为我已经成功地偷进了军事基地之中。但是,我这一滚,却滚出祸事来了。我才滚出了几呎,突然之间,我身下的地面一软,我整个人向下沉去!那竟是一个陷阱!幸而我手上还握著那柄钳子,就在我身子将要跌进去之际,我用钳子的柄,勾住了一株小树。那株小树显然也不能承受我的体重,另一只手抓住了草,勉力将我自己的身子,拖上了地面。当我肯定我回到了结实的地面之后,我再藉著黯淡的星月微光,向下看去,我看到的情形,令我伏在地上,半晌起不了身。那是一道足有十呎深的沟,那沟有六呎宽,紧紧挨著铁丝网,在黑漆漆的沟底上,插著很多削尖了的竹片,如果我刚才竟跌了下去的话,那么,我这时一定已血肉模糊,躺在沟底了。我呆了好一会,才慢慢站起身来,用力跳过了那道沟,发力向前奔出,五分钟之后,已奔到了一座非常大的库房之前。我在那库房的门前,停了下来。已经偷进军营来,下一个步骤,是要弄清楚那“第七科”是在甚么地方,才能和伊乐见面。我也早已安排好了计划,我走向一条电线杆,那条经过我特意选择的电线杆,几乎全隐没在黑暗之中,我爬了上去。要分别电线和电话线,并不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我找到了一根电话线,钳断,然后拉出铜线来,用最迅速的手法,接在我带来的一具电话上。当我接好了线,我拿起电话听筒,模仿著谭中校的声音:“怎么一回事,刚才电话是怎么一回事?今天是谁当班?”我也立即听到了一个慌慌张张的声音:“列上士,刚才电话线好像断了,你现在可以听到我的声音,已经没事了。”“我是谭中校。”我说:“有要紧的事务,你替我接到第七科去!”在这时候,我等于下了一个赌注,因为我不知道第七科是不是有人在值班,如果有,那我的计划自然进行得很顺利。但如果第七科根本没有人值夜班,那么,我还得化一番唇舌掩饰我假冒的身份。我的心中,自然十分紧张,只听得接线生立时答应,这令得我安心了些。接著,我便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第七科!”我忙道:“我是谭中校,你们有几个人在值班?”那女子像是十分奇怪,这点,在她的音声之中,是可以听得出来的,她道:“没有人请病假啊,我们当然是六个人同时值班。”我呆了一呆,六个人同时值班,六个人,这个数字,使我想起伊乐的信中,曾说他经常和六个人在一起,那么,他应该是那六个人中的一个?但是好像又有些不对头,因为当那女子说“当然是六个人”之际,像那是理所当然,绝不容怀疑的事,而伊乐则说有六个人和他在一起,那么,连伊乐在内,一共应该是七个人才是。我自然没有在那样的情形下,继续想下去,我只是立即道:“我是谭中校,现在,有十分紧急的命令,你暂时离开一下,到第五号岗楼附近的库房来见我,快,立即就来。”我想,将她引出来,我就可以逼她带我到第七科去了!却不料我的话才一出口,那女子已尖声叫了起来:“你不是谭中校,你不知道我们绝对不能离开工作岗位!接线生,接线生,这电话是从甚么地方打来的,快查一查!”我呆了一呆,知道计划触礁,连忙拉断了电话线,滑了下来。我一著地,便听到一阵车声,已经有一辆车子,驶向五号岗亭。紧接著,警号便呜鸣响了起来!那显然是五号岗亭中的人,也发现有人弄断了铁丝网,偷了进来,我连忙向前奔去,可是,在不到两分钟之内,至少有二十多辆汽车,开大了灯,从四面八方驶来!我已无路可走了!如果再向前去,一定会被发现,我所能做的是:立时躲起来。我迅速地向前奔出了几步,来到了一扇门前,用最快的手法弄开了锁,推门而入,又立时关上了门,眼前一片漆黑。我只知道自己已进入了一所库房之中,至于那样是不是安全,不得而知。我背靠著门站著,连气也不敢喘,我听到来回飞驶的车声,和奔跑而过的脚步声,以及呼喝声,看来不知有多少人在捕捉我!几分钟后,我就听得有人叫道:“这里的电线被弄断了,爬上电线杆的工具还在,快在附近,展开搜索,不能让他溜走!”在库房外面的脚步声更紧密,我相信外面每一吋的地面,他们都已搜查过,幸而他们未曾想到搜查库房里面,我明白他们不搜查库房,是以为库房的锁十分好,不是随便弄得开的。那锁的确十分好,因为像我那样的开锁专家,也弄了六七秒钟才弄开,但愿他们不搜寻库房的门便收队,那我就可以逃过去了。但是,在二十分钟之后,我又听得一个声音叫道:“打开所有的库房,用强力探射灯照射库房内部,他一定躲进库房去了。”另一个声音道:“上校,打开库房,是要基地司令批准的。”那声音怒吼道:“快著副官去请基地司令!”我吸了一口气,他们终于想到要打开库房,去请基地司令,再等基地司令将库房的门打开,那需要多少时间呢?算它二十分钟吧,那么,这二十分钟就是我唯一可以争取得到的时间了。我不能到外面去,那么,我就必须在这二十分钟内,在这所库房之中,找到妥善的地方躲地来,好使他们不发现我!我连忙按亮了电筒,想看看仓库中的情形。而当我一按亮电筒之后,我不禁呆了一呆,我看到了两个很大的支架,斜放在那两个支架上的,是两枚各有将近一百呎长的飞弹!那么大的飞弹,那是一枚长程的越洲飞弹!我虽然从来也未曾见过那种飞弹,但是我却也可以猜得到,多半那种飞弹,还是装上了核子弹头的!也就是说,只要基地司令在某一个地方,一按钮,带有核子弹头的长程飞弹,便会发射,核子战争便会爆发,人类的末日,便会来到!第六部:主理亚洲最大电脑我现在也明白为甚么这基地要防守如此严密,原来它竟是一个核子越洲飞弹基地!电筒再移动著,整座库房之中,除了那两枚大型飞弹之外,没有别的东面!那也就是说,我没有藏身之所!时间在迅速过去,已听到大声呼喝“立正”的口号,那表示有高级军官到场,来的自然是基地司令。我已没有选择的余地,我连忙奔向前去,爬上了支架,然后,顺著斜放著的飞弹,在冰凉的金属体上,向上爬上。我一直爬到了飞弹的顶端,因为我发现那顶端有一个帆布套子套著。我用一柄小刀割断了扎紧那帆布套的绳子,钻进了那套子之中。我总算找到了一个可以躲起来的地方,我躲在帆布罩之下,为了使我的身子不滑下去,我必须紧抱住飞弹尖端的凸出物。我所抱的,可能就是一枚核弹头!我抱住了一枚核弹头!这实在匪夷所思,但是现在我却要靠这样来避免被发现。等了不到五分钟,便听到铁门被推开的声音,我低头看去,也可以看到了灯光,更可以听到不少人,一齐走了进来。那时我离地大约有五十呎高,而且又有帆布罩盖著,我知道自己只要不是蠢得大声叫嚷的话,一定可以躲得过去的。我估计至少有一排人进来搜索。因为库房之中,根本没有多少地方可供搜索,是以不到五分钟,他们便退了出去,门又关上,眼前又是一片漆黑。抱住了核弹头的滋昧,究竟不是怎样好受,所以我等了片刻,没有甚么特别的动静,我便顺著飞弹的弹身,慢慢地滑了下来。我在考虑著,我在甚么的时候走出去才合适。在走出库房之后,又怎么样?现在这一切情形,全是在我的估计之外的,如果我早有准备,那么我大可带些粮食、食水来,在库房之中,住上它一两天再说。但现在我自然不能这样,我准备在天亮之前就出去,然后再设法去寻找伊乐。我到了门口,向外听著,外面各种各样的声响,渐渐静了下来,可能已然收队了。但是我也知道,即使收了队,加强警戒,也是必然的了。我的心中十分懊丧,因为我事先未曾料到,我在电话中假冒谭中校,也会有漏洞。我的漏洞是叫第七科中任何人来见我,但他们的工作,绝对不能离开岗位。在一个越洲核子飞弹基地中,他们担任的究竟是甚么工作,以致如此紧张?我这时实在想不透,而我也不准备去多想它。我在听得外面几乎已完全静了下来之后,便用电筒向锁照去,当电筒光芒照到锁上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像是遭了雷殛一样地呆住了!我懂得那种锁,那种锁在里面,除非将整个锁炸毁,否则绝打不开!也就是说,我无法打开那锁,绝对没有办法,在我的身边,自然带有少量的炸药,也能够将锁炸开,但是在发生了一下爆炸之后,我还能逃得脱么?我苦笑著,不由自主,在地上坐了下来。我走不出去了,当然,我不是真的走不出去,但是我却必须成为俘虏。我在地上呆坐了很久,仍然想不出甚么妥善的办法。我考虑著当爆炸发生后我逃出去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最大的可能是我死在乱枪之下!我唯一活著走出去的可能,是敲打铁门,等他们听到了来开门将我活捉!我当然不喜欢那样,但是我无法再作其他选择!我坐在地上,捧著头,不住地苦笑著,这时如果我有一面镜子的话,我一定可以在镜子之中,看到一个穷途末路的傻瓜。过了不知多久,我才将耳朵贴在铁门上,向外面仔细倾听。我听到了不绝的脚步声,那自然是守卫所发出来的,那些脚步声,使我爆门逃生的希望告绝,我在巨型的飞弹之下,团团打转,我曾克服过许许多多的困难,应该有办法的!在考虑了将近半小时之后,才想出了一个办法:设法将那柄锁拆下来!如果拆下了锁,就可以打开铁门,可以等待机会偷偷打开铁门溜出去。我充满著希望,又回到了铁门前,但是,当电筒照到了那柄锁的时候,我的希望又幻灭了。那柄锁焊死在门上,如果有适当的工具,我自然可以将它弄下来,但是我却没有工具!而且,即使我有工具的话,我也不能不发出声响,只要一发出声响,那结果就像是我自己拍门,求他们放我出来一样。在接下来的几小时中,我设想了几十种离开这库房的方法,但没有一个办法行得通,我用电筒照射著库房的每一个角落,希望有一个地方可使我逃出去。但是,一直到电筒中的乾电池耗尽,还是找不到甚么出口。在我被困在库房中八小时之后,我已筋疲力尽,心力交瘁,又渴又饿,再也没有法子支持下去了;我的脑中昏昏沉沉,不能再多想甚么。我脚步踉跄地来到了铁门前,准备投降。我用力拍著铁门,我还未曾出声,便听得铁门外起了一场混乱,一定有很多人向铁门奔过来,因为脚步声是如此之杂沓,而且人声嘈杂。不一会,便有人大声问:“甚么人?”我应道:“我,就是你们要找而找不到的人。”外面也立时有了回答:“将手放在头上,别动,等基地司令来下令开门,门打开时,如果你对手不放在头上,那我们立时开枪扫射!”我想告诉门外的人,不必叫基地司令前来,只要用一柄简单的百合匙,就可以将门打开,而我就是那样走进库房来的。但是,我却忍住了没有说,我只是道:“好的,但是请你们通知谭中校,告诉他,和国际警方有关的卫斯理在这里,请他来见我。”外面传来了一阵低议声,我听不清他们在议论些甚么,但是他们显然是为了一个偷进军事基地来的人,竟会和国际警方有关连而感到奇怪。但他们还是答应了我的要求:“好的,我们请谭中校来。”我后退了几步,等著。大约等了半小时,便听到了汽车疾驰而来的声音,接著,铁门上发出了声响,我记起了守卫给我的警告,连忙将双手放在头顶上!接下来的时间,可以说是我一生之中,是是狼狈的时刻!而我之所以会处身在如此狼狈的境地之中,竟是因为我妻子的表妹的笔友,这样的事,讲出去给人家听,人家也未必相信,而自己想起来,都是啼笑皆非的!铁门一打开,好几盏探射灯,一齐照射在我的身上,同时,我估计至少有十柄以上的冲锋枪对准了我!在那样强烈的光芒照射之下,我几乎甚么都看不到,在刹那间的感觉,就像是赤身露体而站在许多衣冠楚楚的人面前!我想向前走去,但是我才跨出了一步,便至少有十个人同时喝道:“别动!”我只得又站住了不动,接著,我便听到了谭中校的声音:“卫先生,果然是你!”而另有一个听来十分庄严的声音道:“中校,这是甚么人?”谭中校道:“我很难解释,但是将军,他是国际警方所信任的人,他有一张特殊的证件,有我国警务总监的签名,国防部也曾特别通知,要我们帮助他。”将军十分恼怒:“包括让他偷进秘密基地来?哼,太荒唐了!”谭中校倒十分替著我辩护,忙道:“我想他一定有原因,将军,交给我来处理好了!”我可以完全听到他们的交谈声,但是我却一点也看不到他们。将军像是在考虑,过了几分钟,他才道:“好的,但是谭中校,你却必须明白,本基地绝对不能对外公开,而这个外来的人;却已经知道了本基地太多的秘密,你要好好处理。”谭中校忙道:“我知道,将军,请相信我。”“好,”将军回答道:“交给你了!”接著,便是脚步声和车声,然后,便是谭中校的声音:“将灯熄了。”我的眼前,突然发黑,等到视力渐渐恢复之际,我看出,现在只不过是天色黄昏时分,在我的面前,仍然有十几柄枪对著我,而谭中校就站在我的身前不远处,望著我。我苦笑了一下:“中校,我们又见面了!”谭中校点头道:“是的,又见面了,但是想不到在那样的情形下!你为甚么要偷进基地来。你可知道,即使你有那样特殊的身份,也很难为你开脱!”我叹了一声:“我可以喝一点水,坐下休息一回?我给你看一样东西,你就知道为甚么了!”谭中校又望了我片刻,才带点无可奈何的神气道:“好的,上我的车。”我和他一齐上了一辆吉普卓,五分钟后,已在他的办公室中,我坐在沙发上,喝了一杯牛奶之后,才将那广告稿取了出来,交给他看。谭中校用不到几秒钟的时间,就看完了那段稿子,他的脸上,出现了疑惑之极的神色,抬起头来望著我,一句话也不说。我忙道:“中校,现在你知道我是为甚么要来了?伊乐在军事基地中,他隶属于第七科。中校,你能解释为甚么他行动不能自由的原因?”谭中校脸上的神色,仍然是十分怪异,他在听了我的话之后,却连连摇头,道:“不可能,卫先生,那不可能。”“你那样说,是甚么意思?”“第七科一共有二十四名军官,日夜不停地轮值 ”“伊乐一定就是那二十四名军官之一!”谭中校苦笑道:“所以,我说那是不可能,第七科的二十四名军官,全属女性。”我从沙发上直跳了起来,然后又坐下。第七科的所有军官全是女性!我苦笑著,实在不知道说甚么才好,我对伊乐这个人,曾作了许多估计,估计他是一个残废人,估计他是一个骗子,但现在看来,似乎还应该加多一样估计,那便是:伊乐可能是一个变态心理的同性恋者!我实在啼笑皆非,望著谭中校,一句话也讲不出。谭中校皱起了双眉,扬了扬手中的广告稿:“从广告稿看来,似乎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通常,基地如果要刊登广告,由各科交来,秘书处统一发出去,毫无疑问,这广告一定是第七科二十四位军官中的一个拟写的。”我忙道:“那个人就是伊乐。”谭中校同意我的说法:“或者是,我们一起去调查,卫先生,你可知道,基地中的第七科,是主理甚么的?”我摇头道:“不知道。”“那是电脑计算科,”谭中校说:“这个科主理著全亚洲最大的电脑。”我并没有出声,谭中校又道:“这副电脑,不但是基地的灵魂,而且也是我国国防的灵魂,更是盟军在亚洲防务的灵魂,它和一个庞大的雷达系统连结著,敌人来自空中的攻击,即使远在千哩之外,它也可以立时探索得知,在萤光屏上显示出来。”我道:“所以,第七科的工作人员,在工作时间,是必须严守岗位,不准离开。”谭中校笑道:“当然是,因为如果敌人对我们展开攻击,是绝不会事先通知我们的,对么?”他顿了一顿,然后再说:“由于这种工作,需要极度小心,才能胜任,所以我们在第七科的工作人员,全是女性。”我吸了一口气:“中校,从你所说的看来,我想事情比我想像还要复杂,那广告的原稿,你也看到的了,它的来源如何,希望你能调查。”谭中校道:“好的,明天一早就展开调查,但是有一件事,十分抱歉,你今晚必须暂留在基地之中,并且有人看守你。”我在沙发上躺了下来,十分疲倦,我道:“不成问题,请便。”谭中校向外走了出去,我虽然心事重重,但是终究敌不过疲倦,还是睡了过去。一夜之间,不知做了多少稀奇古怪的梦。我先梦见伊乐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残废者,接著又梦见他是一个油头粉脸的爱情骗子,然后又梦见他是一个不如从何处来的怪人。当我梦到伊乐原来也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同性恋者时,醒了过来,阳光已射进窗子。我坐起身来,不多久,我就听到脚步声,行敬礼声,谭中校推门走了进来。谭中校的面色十分凝重,他望了我一眼,在我的对面,坐了下来。我忙问他:“调查过了么?”谭中校并不立时回答,只是燃著了一枝烟,深深地吸了几口,才道:“是,调查过了。”“那广告是由谁发出去的。”“没有人承认,一位专理文书,翻译电脑文字的军官说,是由她从电脑的文字带上翻译过来的,夹杂在别的电脑指示文件之中,她只当是上级的命令,就照译好了之后,送到了秘书科去,广告稿一到秘书科,自然就发到报馆去了。”我呆了一呆:“我有点不明白,甚么叫作电脑的文字带?”谭中校向我望了一眼:“我们的这具电脑,最主要的构成部份之一,便是将答案通过一条半吋宽的纸带,传送出来,纸带上全是小孔,在不懂的人看来,一点意义义没有,但是在专家看来,那就是文字了。”我点头表示明白,又道:“那么,这则广告虽然是由电脑的文字带传译过来的,也一定有人控制电脑,令得它传出那样的文字来的。”“那当然,”谭中校同意我的看法。接著,我和他两人,异口同声地道:“那就很简单了,使用电脑,令电脑发出那样文字带来的人,一定就是伊乐了!”谭中校直跳了起来:“我们的侦查范围缩小了许多,电脑传出所有的文字带,都有记录,根据记录,我们可以知道是甚么时侯传出来的,当时在场的六个人,自然是最大的受嫌者。”我点头道:“那你应该立即去展开调查。”谭中校匆匆推开门,走了出去。我在他的办公室中,又等了大约三十分钟,只一个军官推门走进来:“卫先生,谭中校请你去。”我忙道:“他在甚么地方?”“他在第七科。”那军官回答。谭中校在第七科,而且又请我去,那一定是他的调查,已经有了结果了,那使我十分兴奋,我连忙向外走去。那军官带著我,上了一辆吉普车,车子来到了一幢十分宏伟的建筑物前,停了下来。接著,通过了三道检查,又经过了一扇厚达呎许的钢门,我便看到了那副电脑!那副电脑,几乎占据了三千平方呎的空间,其大无比,各种各样的颜色的小灯,各种的的答答的声音,许多幅闪耀著各种光芒的萤光屏,六组各种按钮的控制台,使得人一走进来,有置身在另一个世界中之感。(一九八六年按:二十年前,电脑组件十分巨型,小型电子计算机还才初面世,电脑的进步极快,现在,再有那么大的电脑,功能当更惊人!)这时,在每一组控制台前,都有一位女军官,全神贯注地工作。那军官打开了一道门,我走进了那道门,就看到了谭中校。那是一间小小的休息室,当门关上之后,外面的一切声响都被隔绝。在房间中,除了谭中校之外,还有六位女军官。那六位女军官的年龄,大约是二十五岁左右,她们的面色苍白,现出惊惶之色,看来她们六个人,都犯了罪。照说,她们六人之中,自然有一个是化名伊乐,和彩虹通信的人,其余五个人,应该是无辜的,但为甚么她们的神色,都如此惊惶呢?我一进去,谭中校便道:“请坐!请坐!”谭中校的面色,也十分难看,我坐了下来之后,谭中校搓著手:“卫先生,我代表我们国家的军队,向你道歉,因为在我们的军队之中,竟发生了那样荒唐绝伦的事情!”我心想,他所谓“荒唐绝伦”的事情,自然是指女军官化名和彩虹通信一事了,我也有同样的感觉。我还不知道那是她们六个人之中那一个做的事,是以我向他们六人瞪了一眼:“对,那的确荒唐了些。”谭中校又道:“卫先生,你一定不能相信 ”他的话未曾讲完,我已经道:“中校,请你先告诉我,哪一位小姐是伊乐,我想告诉她,她的无聊之举,令得一个女孩子多么伤心。”谭中校苦笑了一下:“卫先生,没有伊乐。”我陡地一呆,刹那之间,我充满了受戏侮的感觉,我一定发怒了,因为我的脸颊发热,声音也大了许多:“甚么意思?”“没有伊乐,”中校重复著:“世上没有伊乐这个人,卫先生。”我瞪著他,不知如何开始责问他才好,他竟然赖得那样一乾二净,这太岂有此理了!第七部:电脑活了!我的神情十分震怒,谭中校连忙摇著手:“听我解释,一切全是她们六个人做出来的,她们严重地违反了军官守则,一定会受到极严重的处分!”我完全糊涂了,根本不知他在说些甚么。谭中校又道:“你或许不明白,由她们自己来说,或者你会明白一些的。”我向她们看去,她们都低著头一声不出,谭中校大喝道:“快讲,当初是由谁最先想出来的,曼中尉,是你,你说!”六位女军官中,有一个抬起头来。她是六人之中,年纪最轻的一位,圆脸,大眼,看来十分精灵,但这时她却像待罪羔羊一样地望著我,过了一会,才道:“那最先是我的主意,我想,如果将一封信……送进电脑去,让电脑来回信,不知是甚么样的结果,那是在三年前开始的,我们随便在一本杂志上剪下了一则徵友的启事……”我吸了一口气:“那是高彩虹的徵友启事。”“是的,我们完全随便剪下来,那只不过为了好玩,想看看电脑的反应如何,徵友启事上,有著高彩虹的兴趣、爱好和年龄,我……将之翻译成电脑的语言,结果,我们得到了一封回信,由我翻译缮写了寄出去。”我苦笑著,坐在沙发上,根本不想站起来,原来是那样的一个玩笑!我的话听来也显得有气无力:“三年来,担任回信角色的,一直是电脑?”“是的,”那女军官的面色更惶恐了,“电脑没有名字,我们随便取了一个名字叫伊乐,我们将高彩虹的来信,译成电脑文字送进电脑去,回信就由电脑自己完成,三年来一直如此。”我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在那片刻间,我记忆著彩虹给我看的那封信,我发现那女军官此际所讲的,一点不错,因为除了一副电脑之外,是不会有一个人有那么丰富的学识,几乎无所不知。在信中“伊乐”说有六个人服侍他,那自然是轮值的六名军官。我迅速地转著念,可是突然之间,我却睁大了眼,自沙发上直跳了起来!我如此突兀的行动,一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因为八人都瞪大了眼望著我,不知发生了甚么事。这时,不但他们不知发生了甚么事,连我自己的心中,也是混乱到了极点,因为我想到了一点不可能发生的怪事!我摇著双手:“不对,不对,这其中有一点不对!”那女军官望著我,仍不知我是甚么意思。我道:“那些信,我全看过,你自然也全看过?”“自然,都是我经手翻译的。”“我想,你一定也看得出,那些信中,充满了感情,那是极浓的感情,是人类的感情,而不是电子仪器所能产生出来的感情!”我几乎是尖声叫嚷著。那女军官苦笑著:“我们早就发现了这一点,但我们却不知道事情会发展得那样严重,你和彩虹小姐竟会找到基地来 ”我打断了她的话头:“不是,我不是这意思,我是在问:电脑的覆信,竟充满了人类才有的感情,你有甚么解释?”那位女军官并没有出声,另一位年纪较大的女军官道:“我能解释,我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电脑专家,我可以解释这一点。”“请说。”“电脑虽然是死的仪器,但是,根据人类给它的资料,它也会作作出变化的反应,一副电脑之中,所储存的资料如此之多,而且全是人给它的,那么,在它的反应中,会有人的感情,也就不是甚么奇怪的事情了。”这样的解释,我勉强可以接纳,但是我的心中,却仍然有著两个极大的疑问!我先提出了第一个大疑问来:“各位,你们一定不能否定这一事实,那便是,要和彩虹见面,是电脑自己提出来的,在信中,它还说你们不让它有行动的自由,这……不是太过份了?”那年纪较大的女军官点头道:“是的,我们在看到了这封信之后,也觉得这个游戏应该停止了,我们也感到,这副电脑的情绪,已不受……控制了。”“你说甚么?”我大声问:“电脑的情绪?”“我应该说是电脑的反应,电脑的反应,就是电脑积聚资料的自然反应,电脑认为在通信三年之后,双方该见面了,那是一般笔友在通信三年之后都会这样提出来,并不值得……奇怪。”我直视著那女军官:“小姐,你在作违心之言,你是电脑专家,你并不是不觉得奇怪,而是觉得奇怪透顶!因为,电脑对你们发出了怨言,埋怨你们限制了它的自由,不让它见彩虹!”那位女军官的脸色,顿时苍白得可怕!谭中校也因为我的如此突兀的话,而突然高声叫了起来:“卫先生,你在说些甚么?”我做著手势,令他们全都别出声,然后我才道:“中校,我是说,电脑在经过了三年通信之后,电脑本身,已因之而产生了一种新的情绪,这种情绪,日积月累而来,是出于她们几位意料之外,中校,这副电脑爱上了高彩虹!”谭中校在听了我的话之后,他脸上的神情,像是服食了过多的迷幻药一样!他张大了口,望了我好一会,才道:“卫先生,你……是在问玩笑?电脑怎会爱上一个人?”我并不直接回答谭中校这个间题,只是道:“你可以问她们,她们全是电脑专家。”谭中校立时向那六位女军官望去,她们六人的面色都很难看,在静默了几分钟之后,年纪最长的那位才叹了一声。年纪最长的那位叹了一声:“中校,卫先生的话,或者是对的,我们都发现……发现……电脑在……彩虹这件事上,不受控制………而且……”“而且怎样?”我和谭中校齐声问。“而且……”那女军官硬著头皮讲了出来:“而且它曾向我们提过最后警告。”我那时,脸上的神情大约也和服了过量的迷幻药差不了多少,因为我的声音,在我自己听来,有虚无缥缈之感,我反问道:“警告?”那女军官道:“是的,电脑曾自动传出文字带,说它必需和彩虹见面,否则……否则……”“否则怎样?”我急不及待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