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天化日,动手打人还有王法吗?」凌瑜突然被卸下身子,脚下一阵踉跄跌倒在地,身後让人扶住劲力一泄,转身看著罗雅不禁悲从中来,甩开身後的人爬到罗雅的面前落下泪来。「舅父,对不起,我没照顾好雅儿。」凌瑜抹著泪水安抚颤道,「雅儿不怕,雅儿去阴曹,小瑜陪你去。」「只不过气息薄了点,就要寻死。家骐,快把这姑娘送到谷御医那。」「你干什麽?」凌瑜急急的抓住裴家骐的手腕。「小瑜儿,你真是哭糊涂了。」凌瑜怔怔望著眼前的人,狐丘白见他双眼迷离哭惨了双颊,拿起汗巾为他擦拭泪水。「我保证罗姑娘会没事,别哭了。」温柔抚慰。双眸霎现曙光焯烁明亮,狐丘白怦然心动看著这梨花带泪的模样,见围观百姓相觑窃笑,整整衣饰故作自然的打开羽扇轻扇。目光触即医馆弟子一付做贼心虚的忙垂下眼睑,想起刚刚在医馆外所见的冲突……心生疑窦望进医馆……「死了……死了……」猝然间一声咚响,狐丘白愕然回视凌瑜俯面而倒,惊魂中只见脸蛋下一滩鲜红血液缓缓溢出。「嬷嬷,咱们家的鸡仔死掉了。」五、六岁的娃儿啼哭著挤进人群抓住一老妪,众人哄然嘘口气,却不见了狐丘白与凌瑜身影。第四章※※※″国医府″当朝唯一国医之称的谷文滔,狐丘白极力荐举、昭明皇钦赐。裴家骐从医斋出来,左转三进停在斑竹建构成的湘竹舍外,见室内飘散著一股宁谧之气,便候在外等著狐丘白的招进。人人都爱拿自己的主子开玩笑,他不免气忿难平,狐丘白却常取笑他小家子气,气量小如何成大器!就是这点让他折服,他的主子是天底下气量最大的,从不拿身份地位压人,更不为他人异样的眼光发窘,反倒幽默机敏的捉弄对方。裴家骐可谓是天底下最忠心的待卫,十岁时与父母颠沛流离意外的遇上了狐丘白,从此跟著他学艺进而改善家里生活,父母更为主子位了长生牌。利姬萱虽爱取笑他,看主子的崇拜眼神活像看情人,却也羡慕狐丘白有办法有折服下人的心。今天公主府的乌大厨特来求救,裴家骐只道是寻常事,如今感受的却是狐丘白守护榻上人不寻常的心情。狐丘白静静的坐在榻床边,榻床上躺著晕迷不醒的凌瑜,额头上的白布仍渗著些微的血丝,从被吓晕到现在已经快两个时辰。苍白的脸蛋、细眉不时纠结,彷佛挟缠著罗雅噩耗的死讯。幽深的目光凝视著凌瑜,手背轻轻摩弄他细致的脸蛋,游移的手指缓缓的放在凌瑜的唇瓣。眼角一瞥静侯在竹舍外隐约的人影,斜身靠回椅背。「家骐……」「爷……」裴家骐恭敬进入。「结果出来了?药有问题吗?」「是的,谷御医仔细的检查药渣後,发觉药材中有很多劣品,就算只是用来替代的次极品,喝了也会出问题。」「药方呢?」「也有问题,谷御医猜想如果不是大夫医术不精,就是抓错药……」狐丘白神情一凛,汉方斋在京城是属一属二的医馆,若是调配不当的处方与抓错药的机率高,那老百姓在耗费银俩之时,也赔进了健康与性命……「爷,我已请府衙派兵暂时封了汉方斋,就等您指示下一步该如何做。」喔!狐丘白讶异抬头看著他,裴家骐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吓的垂下头,这十年主子总说自己不够开窍,做事不够当机立断。头一次先斩後奏,还是做的有点颤颤惊惊,虽然主子十分信任他,他仍怕自己处理不当毁了主子的清誉。狐丘白敏锐眼神盯视,食指一勾将他招进,裴家骐忐忑不安走上前。「做的很好。」狐丘白挺扇拍向他的肩膀叱道,「男人就该这样,把头抬起来,怎麽一付畏首畏尾的样子。」得到褒奖,赧红窃喜之馀却有些手足无措。「著我的令,将汉方斋所有人都扣押,特别是主事者、把脉医者及配药人员。有关帐目、处方及药材要一一彻查清楚,这事进宫请示皇上调几个御医帮忙,另外著人查访这些年来,是否有人因汉方斋而伤亡的,这事就……」「雅儿……」凌瑜猛然惊弹而醒、夺门而出,裴家骐眼前一晃只见狐丘白身影掠过。「爷,您还有什麽交待……」裴家骐急忙跟上喊道。狐丘白一把拉住惊惶狂暴的凌瑜,挥手示意裴家骐赶紧下去处理。「雅儿……我要去找雅儿……」凌瑜悲切鸣咽,狐丘白眼见他一头往石柱撞去,伸手从後将他抱住,凌瑜却歇斯底里挣扎。「雅儿死了,我也不要活了,放开我……」「罗姑娘没事……」「你骗人,我听到了……我听到有人喊雅儿死了……」想起此,不禁号啕大哭、哀恸欲绝。「你这孩子怎麽这麽顽固!迳顾著哭,跟你说罗姑娘没事,怎麽不相信。」狐丘白将他揽腰抱起往医斋走去,凌瑜却是愈哭愈凄惨,双瞳倾泄著万丈泪水,凄呜的哭调连绵数里,惊的医府的下人全露了头,连掌勺的大厨都持著锅铲一探究竟,让狐丘白又气又好笑。「皇爷……」谷文滔满脸诧异的瞧向窗外,见狐丘白抱进凌瑜先是一愕既而明了,指著内房安抚著,「小姑娘没事,正在里面沉睡。」随著谷文滔的手指,罗雅正安祥的躺在病榻上,偶尔还听到熟悉的咳声。狐丘白轻轻放下他,凌瑜颤巍巍的轻移脚步,恍若未闻的将脸贴在门框上,许久才回神、喃喃傻笑抹著满颊的泪水。「雅儿没死……」狐丘白霍见他欣喜若狂的憨态,灵眸轻转,睫下怯渡两颗莹然泪珠,柔如清晓露水,圆圆润润的滚在荷叶上,彷佛可以透出清香的气味,迎著晨曦折射下,璀璨出夺目光彩。微笑双手环胸,眼角横瞥他额头上的布条早已脱落,血口又碰裂渗出血丝。将他拉到身前,伸手拨开他的发际,凌瑜顿时细眉微蹙缩著脖子避开。「还疼吗?」「还好……」凌瑜呆望著他的举动,才感觉到阵阵发疼。「把细嫩的额头往阶梯上撞,都碰出一寸长的伤口,不好好治疗会留下疤痕的。」「这没什麽……」凌瑜身子卒然一盪离地吓得大叫。「谷御医,麻烦你再帮他上药,这孩子太胡闹了。」凌瑜吭声不成双脚连踢带打,狐丘白丝毫不为所动的将他带回湘竹舍,为防止他又弄伤自己的伤口,索性将他挟在自己的双腿中。「讨厌的大叔……」凌瑜气遏大喊。「要我纠正几遍……」狐丘白面沉郁色,凌瑜到嘴的怒火吓得生吞咽下,见他瞵视的双眸退去阴冷,一颗颤抖的心才稍微遏止。狐丘白懊恼这一声声的大叔,彷佛不时的提醒他,这是二人之间的鸿沟。唉!明明大到足以当他叔字辈了,偏生这个活灵活现的少年,让他感受到生命的活力光采,也不由自主的喜欢上他了。「皇爷……」凌瑜怯生生的喊上一声,狐丘白十分满意的点头,伸手整整他的发丝,望著他额头上的伤口又红又肿。凌瑜窘得双颊酡红,尤其身子被挟在他怀中,虽说都是男子,再怎麽天真、没有世俗过多的礼节约束,也常记得舅父的叮咛″要与人保持距离″,对於狐丘白的举止,却是感到太过亲密不自在。「这真的没有关系,不用敷药了……」凌瑜忸捏道出,就是不敢看他的脸。「定要的……」狐丘白笑看他一丝丝的羞靥,起了玩心逗弄,「小瑜儿这麽漂亮的脸蛋留下疤痕的话,皇爷我会很心疼的……」一句话羞得凌瑜满面飞红、谷文滔尴尬的躲在门外进退不得。※※※凌瑜额头仍是一迳的抽疼,痛的他双眉不自主的紧拢。昨夜在罗雅床前守了一宿,想到狐丘白挟杂的怪异行为,除了双颊烧红与心鼓擂动外,根本忘了额头上的伤口。他不知这是什麽感觉?当狐丘白厚实的掌心摩娑著自己後颈时,那种强烈的酸麻划过胜过敏锐的视觉传达,一条激越摸不著的经脉窜入四肢百骸,似轻拂过三月的柳畔,挑动蕴藏在寒湖下的春心。「小瑜……」凌瑜回神对上陆大厨众人关切的眼神,大虎正对著自己弹指连发。「发什呆!公主传你了。好好的大白菜都让你搓成烂渣子,你还是别洗了,别让公主等久了。」大虎无奈的叹口气动手收拾,凌瑜不知是不是摔坏了脑子,一反平时的机灵,反倒给自己增加了这许多的烂差事。「令姐的事都听乌师傅说了……」「谢谢公主。」利姬萱让老鸟报请狐丘白,不然姐弟二人早已作客奈何桥了。「举手之劳而已!皇爷向来仁慈,就算是寻常人家也会帮到底的。」发觉凌瑜的不自在,也没了平时的光采,看来肯定与狐丘白有关。凌瑜皱著眉扶著额头,每听到狐丘白伤口不自觉的抽疼,利姬萱给珍珠二婢使个眼色。「坐下来说话。」「公主让你坐就坐。」见他惶恐推拒,珠儿将他按在座椅上又道,「公主知道你昨日摔了个血口,一早还来上工,这是加勉你的勤劳。」轻烟嬝嬝、香郁迷漫,一瞥碧绿清澈、几片茶叶旋然舞动,是自己从不曾闻过的好茶香。凌瑜受宠若惊之馀,更对利姬萱突然转变的用意感到匪夷所思,不安的握紧拳头。「歇会儿喝口茶,公主有事细细问你。」「公主有事教待,小的一定尽力办好。」凌瑜勉强一笑站起,又被珠儿再次按住。是自己外放的意图气息太明显,让这天真的孩子惊惶失措?还是他终於发觉,京城毕竟不同於乡下,处处都是可怕的陷阱,利姬萱毕竟感到可惜,这麽清纯的眼神怕是要染上忧郁色彩。「对皇爷的印象如何?」 开门见山直捣要地,万万想不到利姬萱再次提起狐丘白,徐徐阵风穿堂而来,竹帘微掀响动清音,拂过耳畔……彷佛狐丘白的一道道哝哝絮语,凌瑜蓦地一阵脸红,见利姬萱揣测的眼神,又想起那白狐狸如日中天的权势,登时吓得脸色惨白。「怎麽呢?」急含茶水避过审视,凌瑜更是扭怩羞惭。珍儿引领屏风後的老嬷嬷,将趴在桌上的凌瑜扶下去。「听著!不可侮慢了这孩子,更不可向任何人透露半点风声,否则定严惩不殆,有了结果你一人亲自来向我回报。珍儿、珠儿守在厅外,不许閒杂人等靠近。」怜悯的看了一眼晕迷的凌瑜,这麽做虽然有失德性,但她不想再与狐丘白耗下去了。年华每每在後头追赶,青春的逝去,总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起那段暗恋的苦涩。年少时太过逞强,狐丘白的拒婚,让一向高傲的她起了征服欲,才会纠葛出这段孽缘。自始至终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也许该恨的是不服输的性格。※※※凌瑜还记得七岁那年,有个午后异常闷热,农地里的耕作物无精打釆,耷拉著肩颈垂地,依傍陇亩的溪流冒著呼呼的水烟,远眺的景色尽在热雾中扭曲。与村中同伴游斗一番,大夥呼朋引伴到溪涧打水战,贪凉褪尽衣衫泅泳。其实乡间纯朴,并无城镇里那麽多礼俗规范,尤其是小子们更是野成一片。当时恰遇舅父从村外交货回来,脸色铁青将他拎回家中,二话不说丢在杂物间,一记鞭笞火辣辣的抽打在背上。「谁让你赤身祼露在外的?」怒吼叱责吓懵了凌瑜,一向疼爱有加的舅父犹如恶鬼附身。「你有没有把我教待的话记在心里?」「有……」背部正以撕心裂肺的剧疼漫延著,咬牙不敢让眼泪落下来,生怕又惹怒舅父。「那为什麽……」「热……」看著那捏在舅父手中狞笑的驴鞭,身子不断发抖跪挪数步,不懂为什麽舅父一再的严禁,不可以跟村中的孩子在溪旁玩水、洗浴?这不是乡下野孩子得天独厚的恩宠吗?望著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恐惧的闭上双眼,瑟缩著瘦小的身子准备再次承受,得来的却是舅父宽厚温暖的胸膛,粗糙的姆括揩过自己的眼窝,凌瑜才知自己隐忍的泪水早已偷偷滑落。「为什麽?」这句疑问已不下数十次。「因为你不是普通的男孩子。」舅父总是这麽回答,可是今天的眼神却多些苦涩、忧虑。「小瑜永远要记得不管什麽人欺负你、羞辱你,你都要勇敢的面对。相信自己没有做错事,这不是上天的处罚,这是神给你的考验,要相信自己是独特的、是完美的。是神赐予你娘亲的珍藏,也是你娘送给舅父的宝贝。」这一天,一向寡言的舅父说了很多奇怪的话,凌瑜虽然不是很明白,但舅父诚恳的嗓音、慈爱的眼神,缓缓溢注心膛。「小瑜要记得,无论遇到多麽困难的事,都不可以放弃做人应有的乐观与善心。」这天舅父凝重的言语,却成为凌瑜奉为人生的圭臬。舅父的铁匠工作虽然青黄不接,生活困苦是难免的,但有了舅父的疼爱与罗雅的陪伴,将思念娘亲与孤苦无依的心情冲淡许多。未来,他只想跟罗雅一起过下去,他总是抱定,将来要做一个全心全意、爱护罗雅的好夫婿,再来两、三个孩子的笑声,这样更接近幸福家庭的雏型。「或许雅儿也是一样的心思。」凌瑜猜想著,有时忍不住赧颜偷偷跟舅父讲自己的愿望,舅父眼神古怪、欲言又止,总是摸著自己的头顶勉强一笑。虽然舅父始终没说出原因,只说长大了就明白,後来凌瑜的确也发觉自己与一般男子些许不同,不过最大的差异到底在哪?仍然不了解。舅父突然病危,临终前只是忧心忡忡,双眼通红的抓著他与罗雅,望著自己时早已说不出话来了。凌瑜总想将来有一天,会明白隐藏在自己身上的秘密。※※※结果完全出利姬萱所料,望著准备退下的老嬷嬷眼神一阵闪烁,冷冷喝道,「最後一次警告,本宫不喜多嘴的人,这事若有一点风声,本宫定算在你头上。下去吧!」「公主,怎样?」珠儿一见老嬷嬷怯怯的退出,十分好奇的推进大厅奔进前追问,照她看来,凌瑜脸蛋清秀、大大的双眼逗趣又可爱,活脱是个俏皮的俊小子。不知为何公主会猜疑他的性别? 利姬萱一记厉色让珠儿自觉逾越,恰见珍儿窃笑恼怒一瞪。「人醒了吗?」「回公主,还没。」利姬萱双手把杯嗅尽清香,一双杏眸掠过珍珠二婢,吓得二人立马跪地。「奴婢二人紧守分寸,绝不忘公主的训示。」「嗯!想在府邸生存下去,交头接耳、嚼舌根的事切记别做。」利姬萱只想过答案是二选一,却万万没想过人的性别还有第三的可能性,小时候曾听长辈们閒聊,这世上有阴阳并存的人,但总觉得那只是无稽之谈,神创造人不是一就是二。而她对於凌瑜,只是身为女人纯粹的猜疑心与敏感度。凌瑜就像一般的大男孩,对他的兴趣完全来自於狐丘白对待的眼神,一丝的宠腻让她有些妒忌、不甘,继而想利用这少年为自己摆脱这桩荒唐的婚约。如今有些後悔识破这个秘密,连带还有个看来口风不严谨的老妪,懊恼之馀想这少年为何完全看不出阴郁的一面,朴实率真的令人不可思议。这样的性格,或许真能为她的窘境解套!不管结果如何,她都得先保护好这个少年。「公主,对不起!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凌瑜手足无措,竟然在利姬萱跟前晕倒了,会不会保不住工作机会,眼下罗雅的病还未起色,赶紧跪下磕头求道,「求求公主不要辞退我,雅儿需要银俩……」青梅竹马的表姐!有听利管家说起,目前茶坊酒肆里,尽在流传狐丘白查封京城第一汉医馆的大动作,其间因牵扯太多利益者,朝野间官商动作频传。更有另一种流言,狐丘白看上了一个俊俏的小男宠。利姬萱太明白,这些年来狐丘白得罪了许多人了,不过因为有稳若磐石的崇高地位,对手倒也不敢太明目张胆,只好在龙阳癖好上做手脚,以期让他难堪、名誉受毁,毕竟国内不兴男风,有也藏的滴水不漏,不似狐丘白这麽我行我素。「休息一会好多了吗?」利姬萱放下身段试探,温言软化了凌瑜的徬徨,「喜欢表姐吗?」八竿子打不著的问话,凌瑜先是一愕既而满脸通红,忸怩的低下头。「怎样的喜欢?想一辈子在一起?与表姐互许终生了?」长久以来一直认为这是理所当然,但利姬萱一连串的话却让他呆在当下。长这麽大,第一次感到不确定,雅儿从来不说,他也不敢问,如今面对利姬萱的询问,他竟不知与雅儿的关系,算不算一对恋人?是一厢情愿吧!利姬萱看著他茫然无措有些怜悯,这样的身子如何与女子共度一生?或许那位罗姑娘愿意,不过当发现真象时,这个婚姻是否能延续?而这少年是否能得到妻子应有的尊重?回去问清楚吧!当利姬萱以他精神不济,特许他休息半天回去养伤,并且让他早早确立罗雅的想法。凌瑜犹豫之馀仍闷头做事,暗自猜测利姬萱忽然对自己转变的态度,可有另一层用意?但是陆大厨等人见他咬牙挥汗,硬是挡下他的工作,催促他回家休息。不想这麽早回去,一是被狐丘白生生阻止,四、五天未上工,生怕失去这份工作。二是罗雅还在国医府里调养,这医药费肯定是天价,只怕做死一辈子都还不了债。三是……吐出一口闷气,当初以为狐丘白只是普通的富贵人家,在国医府窝了第一夜,才知晓为何人人叫他″皇爷″,原来他是当今皇上的亲叔叔,是先皇钦赐的″秦皇″,如今只怕已经得罪了这位大官了。见陆大厨们不断的催促,凌瑜宛如战败的公鸡垂头丧气,不吭一声的走出厨房,陆大厨三人相视对看纳闷不已。「小瑜儿……」萎靡不振穿越街道,身後一声僵住双脚。「怎麽啦!」凌瑜全身僵硬成诡形怪状,引起狐丘白上前关切,伸扇勾起他的下颔端视,一脸苍白毫无平时的夺目光釆,著实让他心疼,斥责道,「你这孩子真不听话,不是让你好好呆在国医府休息吗?怎麽又跑去……咦!又怎麽……」凌瑜一瞄两旁碎嘴交耳、窃窃私语,别红双颊忙拉开距离,眼见狐丘白追进前,窘态丛生急退数步,恨不得抹油溜之大吉,偏怕惹怒了他。狐丘白凝目暗忖,这少年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是因为自己秦皇的身份、心生畏惧……「皇爷!皇上的口喻,请您……」一道马蹄逼近,狐丘白深邃的双眼滑过那落荒而逃的背影。从国医府侧门进入,一脸慌张奔跑的行为,在见到府内仆役们诧异的目光时,一阵心虚。抹著一脸的惊汗放慢脚劲,临到医斋前嘘口气,心想这当下雅儿会不会正在休息?摸著自己的脸庞,只怕还带著异常。罗雅的咳声时高时低、阵阵递送,凌瑜忙踏前一步,忽传来……「要不要喝口水?」似曾相似的声音!躲在花窗下,透过棂格往内偷觑,只见裴家骐轻柔的语调,宛如对待易碎的花朵,罗雅孱弱容颜犹如盛开的娇蕊,对上裴家骐的殷殷询问,双颊酡红格外动人。凌瑜咬紧双唇复又微张,嗓眼竟有些苦涩,斐家骐身形高挑、英挺,动作体贴细致,罗雅含羞带喜的迷人气息不断散发,二人犹如一对璧人,这样的罗雅是不曾见的,彷佛渡上一层幸福的甜美光环。第一次觉悟到,原来自己只是一个一文不值、不知天高地厚的笨小子,昔日的奢望是一个笑话,难怪舅父对自己的远景只是无奈安抚。或许在雅儿的心里,他只是一个长不大的兄弟。一阵怅然若失,转过身竟对上狐丘白一双幽黑、深不可测的双眸,骇然悚骨,一只修长手指抚颊而来,吓的转身而奔。第五章※※※狐丘白早就发觉自己的贴身待卫,有不寻常的举动。除公务外,空閒时便勤跑医斋,每当谷文滔回报罗雅治疗的情形时,态度更是异常热衷。裴家骐从十几岁便跟在自已身边,如今已是二十一芳华正盛的青年,外表出众、做事用心,虽然父母时常叼念娶媳一事,却从未见他上心过。凌瑜为罗雅觅死寻活、罗雅与裴家骐间悄悄点燃的暧昧情愫,足见罗雅对待凌瑜并无相等回报的浓情,至少可以肯定的是,二人间并无对婚约的认同。狐丘白喜欢凌瑜,却没有将他引进自己情欲世界的意图,毕竟这是有违社会风俗、伦理纲纪。他二人的成长环境迥然不同,见闻学识、南征北伐、宫廷斗争与难以动摇的身份地位,种种历练为他取得坚强的後盾。接受心理与身体的剧烈转变,不是凌瑜这个年纪可以承受的,遑论面对这种禁忌关系。其实他对凌瑜存有另一种自己无法达到的期待,凌瑜的乐观天性,一双未染尘世的纯净星眸,勾著自己早已遗失的赤诚之心。让他重拾,曾拥有在未识人性丑恶之前的快乐时光。这一跑,狐丘白见凌瑜神情紊乱、慌不择路,从国医府侧门穿越後院夺门而去,後山是谷文滔费时三十多年,在整座山栽植著各种寒、热性质不同的草药。辟静清幽、满山奇花异草,浑成一片天然奇景,只是药既能救人亦有其潜藏的危险性。叹口气,狐丘白翘首向天,有些无奈的盯著蹲在枒杈上、紧紧抱著树干的凌瑜,这孩子是猴精转世的吗?他稍一松手便溜上树头。望著羊肠小径,两旁尽耸著穿云的高树,只要略踏前两步,树上的小猴嵬便往上窜两步,任好话说尽只是相应不理。饶是狐丘白耐性十足,远处半边天际艳红如火,风云变色的前兆,也让他口气不得不急。「小瑜儿,天色变了,再不下来可要淋雨了……你不下来,我可要上去……」话语刹然而止,一脚拍在树身……树下没了动静,凌瑜十分奇怪,往下一瞧没了那抹罗嗦的身影,一道清风掠过脸庞,回身恰见一袭白影飘近。啊啊啊……巢落哀鸣、眠兽奔蹄,山林大震好一个天翻地覆。狐丘白双耳嗡嗡作雷,好气又好笑的将肩负在左的凌瑜,打个大大的臀响,躲进山坳将他放在地上。「有鬼……」鸣鸣惨叫……狐丘白哭笑不得看著紧巴在身上的猴子,望著乌云铅卷、雨势随风挟进,只好捞起身上的八爪鱼,再往里面走。「火种都湿了。」凌瑜缓解紧张思绪,辩明黑暗中的声音,才察觉自己搂的正是孤丘白,忙跳离身。「把你吓著了……」黑暗中递送低沉的嗓音,想起自己丢人的行为,窘得凌瑜满脸通红,耳际一丝温热靠近,心鼓竟似浪涛击岸。※※※红霞挽照、夕阳西坠,皆不如眼前的景致,刚刚只是纯属巧合,询问火种时擦唇而过的意外事件。凌瑜胀红双颊,扁著双唇、眼角含怒,活像让自己占尽便宜的委屈,清恬可爱样貌,是四时八节里姣美的一景。狐丘白只能哀叹,为何老天今夜偏设这局,让他徒自心猿意马!「雨大了点,今晚是回不去了……」沉在敢怒不敢言的当下,狐丘白柔如春水的声音,在狭窄的山洞中低低回响,涓涓流淌穿过耳畔滴在心湖伴著涟漪,宛如浸渍在蜜里,甜的像百万只蚁兽刨过。眨眼间,凌瑜只觉得其痒无比,忍不住回头,那双瞳孔里的温雅、专注甚至许多自己不曾懂的情绪,在那团熠熠火焰中助燃。「彤霞斜影挽落照,迢迢递梆鸣。岚风郁,夜蛩蛰,涓涓响流韵。对坐燃豔火,好佳色。潺潺春水百转回,挠心田。」满意於黏住的视线,狐丘白不禁轻吟。款款沉哦诗句入耳,凌瑜忙甩开胶著的目光。迎睇著纤巧的背部暗吐一气!官与民向来就有很大的距离,也难怪他这麽怕自己,狐丘白自嘲的看向火花,有些永远也别妄想改变。见他向洞口而行,凌瑜嘴唇一张竟开不了口,原来优雅潇洒的狐丘白也会有落寞的背影。背翦羽扇,凝视延著山壁的雨势,挟杂一更夜色的凉意,竟已秋意翩翩,正是犯相思的好季节。哂然一笑,既而剑眉一扬,此刻论相思太早了……想著迳自走回洞内,明曰还得早点回去,免得裴家骐急坏了。慨然一叹,你这小子倒好,在那甜甜蜜蜜,累得皇爷我一夜没得安睡。「小瑜儿!」凌瑜的呼吸异常急促蜷成一团,狐丘白疾步上前、轻手触额。该死!外面还倾盆大雨……滚汤的手抓住额上冰凉的手掌,狐丘白赶忙低下身子,见凌瑜昏昏沉沉星眸半睁,磨蹭著自己的掌心,发出微乎其微的舒适叹息。呆了一呆了悟的将他抱在怀中,从洞外携来的凉意缓解凌瑜的不适。「娘……」狐丘白一愣,俯视他星眸半开,迷蒙的眸子带著水气,烫红的唇紧抿复又微嘟,带著柔柔的鼻音,彷佛四、五岁的娃儿撒著娇气。「娘,小瑜乖,小瑜不再打架了……」扁著嘴巴、眼角含泪,「娘不哭……小瑜不打那些坏人了……」连番保证尽是不甘,哇哇大哭的泣诉,那些笑他没爹的坏孩子如何的欺人。还以为他天性乐观、无忧无愁,原来一切都深埋在心灵深处、尚未结痂的伤口里,狐丘白叹惋怜惜的将他搂紧温言安抚,情动处竟有些暗潮涌生。「我该拿你怎麽办……」一双潋滟晴光、带著雾色的盈盈水眸,直愣愣的凝视自己。今夜就让我留个绮丽的回忆吧!我的小瑜儿。低下头轻啄这带著咸味泪液的唇瓣,像是碰触易碎之物,缓缓的开启滚烫的双唇,引逗那粉色小鱼在缠绵处共游。「呃……」轻吟低喘滑入心畔,狐丘白放开那青涩又想追舞的丁香小舌,怀中软软的身子早已忍不住颤抖,不舍的放开两片润色的红唇,凌瑜难受的扭著腰在狐丘白身上磨蹭,体内彷佛有一团流韵窃窃搅动。「野火果然不能乱点……」狐丘白苦笑,被点燃的欲望竟无法压制,真是自作孽!出乎意料,没有想像中的难过,那夜凌瑜染风寒,梦呓中竟然支字未提罗雅,或许这份浓郁的依恋,只是他自以为是的错误解读,只是对於裴家骐的不悦,全写在一张脸蛋上。好个淘气憨顽的皮猴儿,真是愈看愈爱,继而观察他与自己的贴身待卫对立的转变,生活瞬时变的多彩多姿。裴家骐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凌瑜总拿一付忿忿不平的眼光瞪著自己,彷佛他探视罗雅的行为是不可原谅。裴家骐端正、体贴的言行举止,在凌瑜眼中成了猥琐的采花狼人,而凌瑜百般阻挠,时时抗争扞卫自己领土的小动作,犹如抢夺心爱玩具的顽童,这一切的微妙变化,总让狐丘白乐在其中。望著似笑非笑、一闪而过的狡黠目光,冷冷的惊汗延著鬓发而淌,裴家骐心下犯疑,是不是自己不小心得罪了主子?还是主子閒来无事,又将心思对上自己?总之,这事最大的利益者是狐丘白,凌瑜仍如初见的纯真,只是他刻意的疏离,也让狐丘白受尽百无聊赖的毒荼。※※※凌瑜怅然失意,早在利姬萱的臆测中,她是否要将凌瑜推向狐丘白?或许会得到狐丘白这辈子唯一的感激,这是否太讽刺了点,他倒成为唯一的得利者!自己呢?凌瑜的立场呢?希望与绝念在纠葛中不断的牵制。身上一阵快感拉回利姬萱的心神,身上的男子,魁梧奇伟的相貌虽不若狐丘白的翩然丰采,但眷恋的眼神、百般呵护的款款柔情,填平了她坎坷情路上的痛苦,幸福几乎垂手可得,只是那个人札根太深,她最美好的怀春时代,都深植在这创立丰功伟业的奇男子身上。娄靖平,皇太后的亲侄儿、昭明皇赐封的靖宁将军,心甘情愿为她推掉所有的亲事,默默的守候在她身旁五年多,她渴望退去婚约的枷锁与他共渡晨昏,细数每一个心灵的悸动。敞开衣领任他亲吻,搂著他的颈部贴上自己的娇唇、挑逗他的耐性。「萱姐……」沙哑的声音透露著娄靖平急切的欲望,却强行忍住。他用了七年的时间软化她、爱慕她、敬她若天神,更是疼惜她独处时,不经意泄漏的寂寞眼神。对狐丘白的感觉更是矛盾,也知这一切的结果与他无尤。「靖平……」情欲待发,这些年来,二人的关系也仅於牵手、亲吻,从未越过楚河汉界。三更鼓频频吹送,利姬萱想起探子回报,那一夜狐丘白与凌瑜共宿山中,自嘲一笑他们是世上最荒唐的婚约者,而今夜就由她来亲手断念一切的孽缘吧!娄靖平口乾舌燥、汗火直冒,脑中一轰胀红了刚毅的脸庞,望著利姬萱褪下二人衣物,横陈玉体的坐上自己的双腿。「萱姐……这……」咬牙纳入勃发的欲望,初夜的痛原来还比不上心里的创伤。载入律动,情潮翻涌又燥又疼,搂住男人的脖子,将泪掩在其後。靖平,让我任性一次,再将那人作最後的意念,也请你别当第二个狐丘白!狐丘白明显的感受到,利姬萱容颜愈发的清丽,散发著绝伦豔色的韵味,只是这雍容华贵的魅力下,瞬间闪过的憔悴眼神,仍难逃他敏锐的目光。他也知利姬萱对自己十分在意,犀利苛刻的言语,只是在掩藏对自己的迷恋,那种丧失尊严的狼狈。他私心盼望能为她找个真正爱她的男人,以弥补这些年来的亏欠。当初激烈的拒婚,到後来的抗旨,怕的便是伤害这无辜的女孩,懊悔的是当年他太年轻,没有勇气承担世俗异样的閒言碎语,对兄长道出他不爱娇娥,偏爱那须眉。可是伤害毕竟已成,也无怪乎利姬萱时常寻他秽气,这种针锋相对的模式,倒成了两人间唯一的接触点。一张笑吟吟的粉脸霍地展开,狐丘白张著羽扇轻摇将脸别开,下意识察觉到吊诡之气,莫非又要耍什麽手段?「珍儿,催陆大厨把泪竹香端上来。」泪竹香!这是什麽东西?「泪竹香是海南岛一带的新茗茶,是用竹嫩叶与上好的叶心嫩蕊闷烧成的,在喝前要先用大火炒过,听说喝起来清新爽口、提神去寒,因为是以斑竹为大宗材料,所以又叫″泪竹香″。」「这麽神奇?」当然知她揶揄自己的孤陋寡闻。「当然,上回你差人送来一品碧萝春,这回泪竹香算是回礼。」狐丘白豁然大悟,利姬萱好胜倔强加上傲然使性,凡事总是要争个不相欠,这麽说虽然合情合理……这思绪却在凌瑜端进茶後被打断。这孩子……身旁两道秋波轻漾……凌瑜是厨房的小厮怎麽会来递茶?轻敲扇骨思考她有何企图?※※※凌瑜一连串的意外,全然归就於流年不利,而罗雅既然逐渐健朗,应该磕头谢神,顿时愉悦哼起老家杜爷爷教的小曲,手下更是一阵索利,火急的将陆大厨们交待下来的活做完,下了工赶去东郊的佑德寺。望著初秋早早露脸的月色,心想罗雅大好後,就可以回去乌大娘的谷仓了,可以免了裴家骐的纠缠,可以不用日日与狐丘白相对……想到昂贵药费,心中登时一窒在跨越道旁的栏杆上跌了来……尽管谷大夫一再的安抚无须过虑,然而平白无故受人恩惠总是不妥,舅父常说无功不受禄,天下没白吃的……「地面有什麽好东西吗?嗯!这一列蚂蚁身上扛的,该不会是那个窃案里的证物吧!」「啊啊啊……」眼前身影挡住昏暗的光线,一团高挑的黑影活像巨塔似的笼罩下来,往上一瞧赫见狐丘白放大的脸,立马坐起往後一缩,後脑勺硬生生的磕在围墙上,疼的他泪湿眼角。「真是个小笨蛋。」「啊啊啊……」身子一飘,入眼的是流走的云天,既而跌进封闭斗室。摸黑爬起,座下一晃慌张转身,一声马嘶鸣空、啼声四起,猛劲往前撞上进来的狐丘白。唔!疼……昏头晕脑中,一阵软软的触感滑过唇际。真是怀念!狐丘白喃喃的叹息,幽深的眼神在暗昧中,描绘著凌瑜的唇型,浅尝而止的滋味,还真是无形的催情剂。终於搞清楚,是被狐丘白揪上马车,回神时才察觉以暧昧的姿势跨坐在他身上,一脸臊热连忙侧起,车轮一弹颠得他再度往前倾。四目相视氛围诡谲,漆黑的空间视觉异常灵敏,狐丘白烔炯灼热的目光,彷佛要穿透自己的七窍。「这匹马是不是跛了……」面对面杵著实在很奇怪,或许该讲些话转移。狐丘白心思一转知其用意,当下暴笑不已。突兀的话一出立觉蠢样,凌瑜满脸通红,恨不得碎了舌根,都是这尴尬的气氛惹的祸。「呃……头有没有…磕疼了……」见他憋胀双颊、曈孔燃火,狐丘白苦忍笑意别开话题。这人真是为老不尊,亏他还是个顶顶大名的秦皇爷,见他问话也只能不情不愿的回应,爬起身时顺势跌坐在他的腹部上。狐丘白明知他故意,也只能咬牙蹙眉、宠溺一笑,惬意的仰望那百转千变的表情。「谷御医说罗姑娘完全无碍了。」「真的?」终於可以离开国医府了。「可是谷御医又说……」雀跃的心情高涨—丈,登时顿住……狐丘白刹然而止,转头看向车顶,凌瑜半憋的气吊在半空,绷的胸口的气只吐不进。「雅儿不是无碍了吗?」凌瑜连连发问,见他抿唇不语,趴向前摇著他的手臂。「谷大人还说什麽!」「他说什麽……」「你还没七老八十,怎麽说话巅三倒四,刚刚明明提到谷大人,怎麽转眼就忘了一乾二净了……」气急败坏的扯著他的手臂,狐丘白存心故弄玄虚,总算拉进二人的距离,气的凌瑜爬上身,拽紧他的领口。「好,我说!」狐丘白忙按住衣领,没想到凌瑜瘦瘦弱弱,怒捋的劲道可真让人活过罪,清清嗓门才道,「差点没气……」凌瑜连忙跳开,居然对权倾天下的皇爷动粗,寒毛一窜颈後一凉,生生打个冷颤。「谷御医说罗姑娘心脉虽弱,可是心绞痛也不是不治之症,只要好的环境、好的营养,安静的休养数年,往後的生活只要不大悲大喜,活到七、八十岁都没问题。」狐丘白侧身而起,看著喜从天降的凌瑜。真不是滋味!居然跟个姑娘家犯酸味。云翳骤然飘过暗淡的明眸……凌瑜深深吐口气,轻轻的压著衣袋里的银俩,狐丘白盯著他的手势,又想起今天利姬萱曾有意无意,问他可要认个小厮?还道她是看陆尤乌三厨的面子,才勉强留下这少年,再来她认为凌瑜实在弱不惊风,不如找个书僮的轻松工作,留下临时工的凌瑜已是破例了。要他过府特为凌瑜?为何独推荐他?当下拒离她的提议,一来利姬萱是个主观意识强的女人,不可能突发善心,关心起一个从乡下来的少年,此事多半针对自己而来,而凌瑜恐成了她手中的棋子。二来让凌瑜进了秦皇府,只怕自己再也无法这麽坦然面对他,从此放不了心,当真害了他。第六章※※※接回了治疗十多天的罗雅,却欠了狐丘白二十七两,足足是目前两年三个月的工薪,光想到这笔银俩便岔了气。梗的心慌的是,或许就要保不住公主府里的工作了!为何要他亲自去求狐丘白给予供职机会?甚至愿意白白赠予二十两?解决他跟前的生活困境。不明白一向对自己亲切有加的利姬萱,为何反反覆覆辞退他?就要面临断粮的困境,罗雅的身体又如何好好安养?盯著手上花了一天工钱的补品。「猪肝、猪血呀!为什麽雅儿就得靠你们补身子,你们怎麽那麽贵呀!」「皇爷,您巡街呀!」大白天活见鬼了,好不容易休个假!想到那二十七两,万一向他索债怎麽办?眼见狐丘白、裴家骐一前一後閒步而来,吓得他压低身子匆匆忙忙钻进摊贩後,再从旁窜出街道,紧盯著後头的狐丘白,一阵尖叫从天而降。马嘶乱蹄、人声咒骂,两旁摊贩洒落一地,现在一片狼藉惨不忍睹,看著眼前紊乱的景象,凌瑜久久才回神。车倾马立,连手上拎著的补品,也一并压烂在马车下。脑中轰雷大作,凌瑜第一个念头便是自己闯了滔天大祸,没钱赔损准有牢狱之灾。裴家骐抢先到了肇事现场,四周此起彼落的交耳声不断,穿越人群盯著马车上下来的富商,腰悬玉带、手戴宝石,一身叮叮当当的珠光宝气,俗不可耐。「爷……」裴家骐回头见众人已让出一条人墙,狐丘白精练的眼光汇集在富商上。「是东城吴家的阔财主。爷,这次……」见狐丘白羽扇一閤,噤口退到一旁,狐丘白明白他话中意思,他已不止一次提报吴财主横行霸道的嚣张行径,但苦於没有确实证据指向他的不法作为。虽然快马过街危及人身安全,府衙不断的申诫与重罚,对於财大气粗的吴财主来说,也只是九牛一毛无关痛痒的惩戒,遏阻几日的安份。「主要肇事者是吴财主?」「只是其一,听说是为了闪避个少年,那个少年是……」小瑜儿!狐丘白剑眉一紧。富商一头鲜血直流,凌瑜瞧他目露凶光满脸横肉,淌著血红的面孔犹如狰狞恶煞。一步步的逼进,吓得他脚软的钉在地上,一股秋风袭来,更比那十二月寒霜来得冷洌。「臭小子,你七月鬼投胎,惊吓了你老爷的马,老爷今天定要你好看……」吴财主呼喝仆人上前围住,凌瑜脑中急转只求自保,愿赔偿一切损失的话一出口,徒惹吴财主与众奴才糟蹋耻笑。「就凭你一身破烂衣物……老爷我呸……」吴财主一脸不屑,碎了一口痰,抖动满身肥肉,拎著腰身缺个大口的玉佩道,「这只玉价值一千五佰两,你先还来!」一千五佰两!阵阵阴风刮过,唬得凌瑜丧魂破胆。静静听著绣帘外,塘上水莲色、淙淙戏双鸳,侧卧竹榻徘徊在思绪外。那夜缠绵涤净情口上的疤痕,清晓悄无人声娄靖平三步一回头,竟是舍不得离去,隔曰亲自送来一对水鸳鸯,羽色妍丽、双双依偎,是明显的求婚意思。眼巴巴的讨好意味,像个手足无措的大孩子,这麽一个多情的男人。窗外一条黑影渺无声息的落下。慵懒玉眸半启……「禀公主,东大街上,凌瑜冲撞了吴财主的马车,损失似乎颇为严重,秦皇爷恰好在现埸。属下先来回报……」觑照那抹凌空消逝的黯影。按著肚子沉沉叹口气,负气纵情的结果太严重了。要留?不留?至今仍未告知娄靖平,未婚有孕可是有伤皇家体面。就算是娄太后有心维护,但娄家有太多政敌,这朝野的残酷非一般。抗旨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唯一死罪的严重後果,虽怨狐丘白的负心,也知他无能为力。她一向知道狐丘白不是滥情之人,虽说有断袖分桃之好,倒也不曾听过威逼利诱他人的事端发生,否则早被敌手给渲染冲天,凌瑜於他若已上心,说不定能积极的退去这椿圣意,她虽贵为公主,说到底也只是庇护在亡父的德荫下。而东大街的纠纷,是否为另一个转机?※※※「这市价顶多才值四、五佰两!」「那个杂碎敢质疑你老爷的话……」一语惊天四周噤声,吴财主怒目横扫,一身紫衣龙纹、高髻发丝紧箍白色绒羽,一手扇悠悠轻晃,轩昂气宇的翩翩贵公子,当今朝野除当今圣上,有谁能著紫袍玉带,敢以游龙戏云为饰,这人不正是……吴财主日正当中火气冲霄,两膝登时落地铿锵响亮,趴在地上抖如米筛,「皇爷,小的不知道是您……奴才该死……」「你这玉佩值不值得一仟五佰两,本皇自会证明给你看。」狐丘白让前来的衙役清查现场,著裴家骐带进两个当事者,凌瑜乍见狐丘白严峻的眼神从他脸上扫过,已不再是自己所熟识的那个嘻皮笑脸的白狐狸,完全是权威者的霸气,惶恐的泪水断不自禁落下来。拍著扇柄坐在京城信誉显著的访奇斋,凝睇著站在面前六神无主、双眼空洞的凌瑜,湿透一片的腕袖,显然刚刚拭过泪水。狐丘白很想知道为何他会无端肇下这场祸事,目击者说他犹似在躲著人,难道是躲著自己?本以为那日马车上的共处,足以化解他的抗拒、畏惧与疏离。自从得知自己的身份後,凌瑜的态度更是与他人迥异,难道认定皇爷我是个耍权的黑官?在他心中仍然占不到一个好位置。对他的用心,彷佛是一个可笑的蠢事,这辈难得真正动情……想到这字眼,狐丘白脸上愈发森然,吓得吴财主愈发无力。燥热的猛擦汗,看著访奇斋主事者捧著玉佩,恭敬的递到狐丘白面前时,更是局促不安。「估出来了吗?」「回皇爷,里面的四位师傅一致认为这只玉,手工虽然勉强可以提高玉的价值,然而玉质粗糙、色泽不够纯亮、音质不够清脆,只能算是三等货色,市价也值四佰三十两左右。」「吴财主,难怪你会发财,坐地起价就赚了三倍的利润。」吴财主接收到犀利的眼神,背脊冷汗涔涔而下,口拙的无法反驳。裴家骐递上清单,狐丘白转头望向外头围了一圈的人群,看来还有闻风而来的,趁此打落水狗了,看著一夥打躬作揖的百姓,笑意一染盪开胸口。「虽说这少年莽撞惊了你的驾车,但是目击者也指出你的马车速度过快,才会出了祸事。家骐,把这张五十六个案件的申诉单给他瞧瞧。」吴财主头痛欲裂只想赶紧上药止痛,那里知道钻出个专管閒事的狐丘白,可是又不甘心平白损失钱财,发起火来指著凌瑜……「依皇爷所言,小的活该倒霉头破血流,还要赔偿那些摊贩损失……」竟敢对皇爷发起怒来,裴家骐正要上前斥叱,被狐丘白挡了下来。「吴财主,你当本皇是那种处事不公的人吗?」吴财主被狐丘白双眼利刃镇了下来,一颗心跳如万马奔腾,狐丘白续道,「这件申诉案件会递上府衙,到时本皇会到堂旁听,至於有没有这些事情,本皇也会著手调查。吴财主,你相不相信本皇的能耐?」吴财主双脚不住的颤抖,街贩损失事小,但这些强占农田、掳夺民女的案件,一旦被撑开不旦财产充公,只怕死罪也难逃。「咱们现在来谈你跟这少年的事。」凌瑜脸无血色,犹上断头台。「这皇爷……奴才的确马车速度过快,小的愿意赔偿,请皇爷高抬贵手。」吴财主放低姿态,试求抹平那些申诉案件。「真的吗?」狐丘白一抹含笑,一张唇红齿白的俊颜愈发夺目,吴财主看得迷了心智,复又想起这人狠劲的手段,登时心胆俱裂。「既然你承认有错,那麽你与这孩子各付一半损失,那三家被马车压烂的苦主不求多,合并只有十八两加这四百三十两,共四百四十八两,两人各偿二百二十四两,有没有意见?」凌瑜魂飞天外,神智迷懵。吴财主心如淌血咬牙泄恨,却不相信这穷小子赔得了银俩。「吴财主,你是想他以工资抵债?还是直接拿银票?」吴财主压根不想请这个讨厌鬼,能拿到银票才安全。「凌瑜,这是一张本皇金通行的两百二十四两银票,并有一份民事私了的切结书,及一份入秦皇府供职的契约。本皇能做的是帮你了结这场纠纷,但是秦皇府的银俩也不能乱用,你若愿意就在这上面签名。」狐丘白见他精神恍惚,灵动的双眸茫然若失,心下尽管万般疼惜,也只能这麽处理,否则易落人口实。凌瑜拖著铅重的脚步蹒跚上前,盯著两张密密麻麻白纸黑字,久久回神彷佛才听懂他的安排。「捺印就好了……」狐丘白手指著具名处,豆大的泪水突兀落在自己的手背上,抬头赫见他绝望凄楚的神情,这酸涩直窜胸口,久久难以平复。※※※罗雅一直为那天感到心惊胆跳,凌瑜从街上转回时,手上不见他一早嚷著定要去猪贩那买昂贵的补品,百般拦阻都没用。回来的却是被鬼差勾了七魄的人,一张脸白惨惨、全身抖个不停,冰的如寒冬冷泉里捞出来的鱼,又冻又僵。她这一向乐观的小兄弟,从来不懂强颜欢笑,只有积极奋战向前的冲劲,可是自从辞工三、四天来,像是少了魂的木偶,镇曰呆坐在榖仓顶上。出去遇到了什麽难事?平曰里身子弱,虽经过调养,可是一碰冷冽的空气,总逼得她寒毛尽竖,只好足不出户。而乌大叔一家闪烁其词,更是引人疑窦,无人可问下,逼的她顾不得姑娘家的矜持找上裴家骐,但一切彷佛成谜,连裴家骐也忙的不知所踪。无法追问!凌瑜的个性拗起来连十头牛也拉不动,父亲形容的话总是十分的贴切。放下手中补好的衣裳,披上棉衣走到天井,仰望榖仓屋顶,夜风蚀骨不禁微缩脖子、呵著冰冷的双手。一双温厚的掌心贴上背膀,罗雅怵然既而一松,身後熟悉的体贴递送而来。「吓著你了,对不起……」好不柔意的声音燃尽一片芙蓉玉颊,如浮盪在暖洋里,身子顿时热烘烘。「这儿风大,进去吧!」裴家骐握起纤纤柔荑,罗雅羞怯犹豫,抬首只见狐丘白正站在凌瑜身後。该怎麽向罗雅开口?狐丘白分文未取的谎话,任谁也无法相信,况且无亲无故。当朝第一国医的悉心照顾,品嚐过两回的贵气人参……来到京城短短四个多月,竟已身肩两百多两的负债。历历在目的可怕情景在体内不断的冲撞,流动的气息有如万刃穿过胸膛,滑过鼻翼时更是酸涩难忍,还得四处托人隐瞒罗雅,无处可诉更令人感到裴哀。本来早该到秦皇府上工,可是一想到二百多两的债务,罗雅的生活及自己的未来,算是沉入泥淖里了。盯了良久的背影,瘦弱的令人怀疑他是否还能撑住,京城这富裕之地,看似五花八门炫目繁华,遍地充满生机、却也是甜美的陷阱,不比乡下来得单纯轻松,尤其还要照顾一个罹患几乎不可能除病根的表姐,对一个身无长技、只靠四处打零工的人来说,私下的煎熬是无法言喻。望著抖动的双肩,狠狠吸一口气,双眼飘过树梢,瞬时冷了几分……人人都道他高高在上、威风凛凛,就算外表八面玲珑,诸不知他所拥有的不过是肉体凡身、一颗普通人的心。身为遗腹子,母亲难产而亡,即登帝位的皇兄怜他孤苦,别特宠爱他这个么弟。一个四岁不到的稚儿,本不该这麽早熟,若不是经历後宫的争宠斗争,常常带著一身不见伤痕、却说不出的病痛,他怎能知道自己无形中,成了皇兄那些嫔妃争出头的眼中钉,深怕他继承大统的可能性。冷冷一笑,原来这些女人打的是未来的计划,皇兄正当壮年,她们便开始在计较他的身後事了。可笑的是,随著年纪增长、随著逃出华丽的牢笼,那些美丽的女人在他心中,早已成为丑陋的代名词,早已在幼时烙下永不磿灭的伤痕。但他也想爱人,也想有人将他放在心中重要的位置,只是他在别人眼中如同闪亮的金矿,他不爱阿谀、谄媚的言语,也不爱逆来顺受、别有私心的情人,只看他外表的风光,却体会不到他内心的渴望与孤单。※※※凌瑜圆睁双目,看著狐丘白一脸晦暗、生人勿近,严厉的目光犹如寒刃,泛著森森冷芒,彷佛一扫便会连肉带骨、体无完肤。苦思要远难,那尊面露杀气的恶煞,却堵在梯口前。突兀四目相对,那双眼瞬间转变,犹如黑不见底的幽潭,闪著深不可测的情绪。「原来还有这个好地方……」冷不防道出一句无关此时诡异气氛的话。凌瑜提到心口的气顿时一岔,脚底打滑,眼见要滚下榖仓,一只手稳稳拉住自己,跌入那人怀中。「皇……皇爷……」惊魂未定挣扎起身,却早已吓得手脚不索利。「独自一人赏月,也不知找我……」狐丘白搂住他的腰身,轻拍背心缓缓他的气,见他脸上隐有泪痕,更是怜惜不已,知他此时定是惶恐不安,何况要一个身无长物的少年,背负巨债。慌乱的挪後,两眼圆睁的防备著,狐丘白早已变成另一幅挤眉弄眼的表情,挟杂狡黠的目光,突然忆起幼时舅父讲过的民间传说,原来这世上真的有百变狐狸……「什麽百变狐狸?」幸好耳力即佳,才听到含糊的声音。啊……凄厉的叫声惊动榖仓下鸡鸣狗跳,老乌夹著扁担提著裤腰,後头跟著两个十来岁的儿子冲了出来,只瞧家里那条守著鸡群的老黑狗目露凶光,龇牙咧嘴的对月狂吠。老乌带上家伙准备干架,却被倏来的黑影挡了去路。「裴……裴待卫……」大吃一惊,家里什麽时候来了个大人物?见裴家骐噤声指著後头仓顶,咦……脚下一软让他给搀住。天啊!那上头可不是比咱们皇帝老爷还尊贵的皇爷吗?他来这做什麽?难不成我这顶上的月亮比较圆……「皇爷在处理事情,你下去休息别惊动他人。」这话非常清楚是要他别到处去说,他这脑袋还想留到百年後,不过皇爷来这有什麽事好处理的?见裴家骐凝色急催,老乌纳闷不已又实在忍不住回头,那顶上在月色照耀下呈现了两个人影,另一个依稀便是借住在榖仓中的凌瑜。小瑜跟皇爷……那流言不断,封医馆、当红御医特别诊治、吴财主的纠纷,脑海中转了九弯十八回,突然激灵灵打个冷颤,硬生生将脑袋扭回,疼的龇牙咧嘴直抽冷气。「怎麽了?狗叫的这麽紧。」乌大娘探头探脑迎了出来。「娘,是……」「闭嘴!还不去睡觉。」见儿子们嘟囔著睡不著,气的骂道,「睡不著就数羊……」老头真反常,外面发生什麽事了?将眼睛转向外头,老乌碰一声栓上门把,嘘口气的垂坐地上,吓得乌大娘连喊。「别叫。」老乌紧紧的捂住婆娘,「再叫咱们全家都不安生了。」尽管是猜测,老乌也只敢将这事放在心里,凌瑜虽然少了男子气慨,可是有少年人水灵灵般俏皮的模样,认真又乖巧,人见人爱。小瑜呀!可别怪乌大叔没义气,没敢提醒你,皇爷看上你……你就自求多福吧!※※※「怎麽了?」不明白凄惨的叫声为了何事?狐丘白却被凌瑜双手托著下巴,七窍扭成一团的表情吓到了,急忙将他拉到怀里。凌瑜痛入骨髓,犹如一群寒鸦过境,疼得眼前阵阵黑烟飘过,只不过腹诽个″百变狐狸″,含在嘴角的话竟也能传入秦皇爷的利耳里,吓得他牙关相叩,报应也未免来的太快了,这皇爷会不会治自己一个不敬的罪名。「咬到舌头了吗?」双眸盈满水气,眼角还悬著一颗晶莹剔透的可爱珠泪,狐丘白又怜又好笑的挑起他的下颏,示意他张开嘴巴。「乖,真是的好孩子。」凌瑜倒是很合作,狐丘白惊讶之馀,不忘给予微笑奖励。凌瑜十分狠狈,这样应该不会治我的罪了!「嗯!有些红肿,幸好没有破皮。」抬头见他懵然未觉走了神,丁香小舌还在自己眼下颤动,彷佛发下邀请帖,唾液顿时横流三尺。嗯!凌瑜趁著他心荡神迷时,不动声色的慢慢挪开,背对思索著如何遶过他下去谷仓。「我等了好几天了……」凌瑜背部一僵,终於来讨债了,坐立不安的不知如何回应。「还在为那天的事情跟我生气吗?」温和的嗓音,在夜空划过挑动风弦,低沉的旋律抚弄枯枝上残叶的灵魂,彷佛在落秋之际,得以保藏最後一丝留存的浪漫,等待来春细细品尝。这根弦线再度弹入凌瑜无法理解的情绪里,只感到胸口下一阵心悸压缩。「我若不这麽处理,你想现在会怎样呢?」恍然回神勾起不愉快的记忆,若不是为了躲避这个讨压鬼,怎会平白无故闯下这无法善了的祸事,怎麽想都觉得不值得。「那天是在躲我吗?」原来他早就晓得!凌瑜不禁火大,早知道就不要为了他……「为什麽?」谁让大人物纠缠都会怕,万一不小心得罪了,那比下十八层地狱还可怕,在老家的李大叔就是这像,活活被折磨死,死的时侯身上的皮肤没一块好的。「为什麽这麽怕我?」狐丘白不死心追问,要了解他对自己的看法,想化解他的心结,为何二人无法好好相处,总你跑我追……炯炯的眼神怅然敛去,望著点点光芒的星斗,轻轻一眨如凌瑜清澈的瞳孔,不知何时竟已跟在他身後。又是那落寞的声音,犹如那日山洞的背影!瞬时涌上罪恶感,再怎麽说他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光是将病危的罗雅从鬼门关救回,就该将他供成菩萨了。「别生气了,咱们合好吧!」这句话倒是有些在向小孩子邀好。他在道歉吗?凌瑜被搞糊涂了。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官?富权天下的皇爷,怎麽会向他一个穷小子低声下气。本来是一团怒气,现在却逼得他心虚,只不过心头感到委屈,竟将错全归到他身上,卒然觉得自己很卑鄙,瞬时感到无地自容。凌瑜是一个心里有什麽想法,都会写在脸上的人,见他想逃离,狐丘白却舍不得放弃这得来不意的独处机会,好不容易见他厘清思绪,两人可以平和的交谈。谁叫他辞工後让自己枯等四天,这望穿秋水的滋味可不好受,閒来无事看不著时,竟会想著他这双灵动的黑眸,盯著自己展现各种奇妙的眼神。此刻这月下的眼神,当真是《清风动帘月,皎皎璀星华。灼灼翦双瞳,灵动出九幽。》「怎麽了?」狐丘白不解他猛然伸袖抹著自己的脸蛋。「脸弄黑了,不然你干麽目不转睛的盯著我。」真是可爱的娃儿!狐丘白将他拉到自己身旁,假借擦拭实则想看看他额头上的伤口。「怎麽还是留下淡淡的疤痕……」狐丘白剑眉一蹙惋惜道。「什麽?」「弄乾净了,我们来谈谈你的工作……」见他敛眉低头,狐丘白摸著他的发丝道,「担心罗姑娘吗?你尽管来秦皇府做事,她的生活由秦皇府全权负责。」「从我的薪资里扣吗?可是我应该领不到工资吧!」嗫嚅问道,想到这事,心里就揪的发慌,根本看不到未来。这小脑袋想的就是这事吧!凌瑜惶恐的瞅著他期盼回应好消息,却见他又用古怪的笑脸相对,气急败坏拽起的衣领……「你这人是不是有病呀!干麽老是对著我笑?」「她的生活起居,秦皇府全权负责,不会从你的薪资里扣……」狐丘白瞧他贴的那麽近,一双拳头揪著自己的前襟。这小伙子每次涉及罗雅的事,准忘了我是秦皇的身份,为什麽我就这麽哀怨,跟一个姑娘家争取你的视线,不赶快把你弄进秦皇府,迟早被酸味淹死。狐丘白早已忘了当初的念头,这酸味蚀心早已超出他的忍受范围。睨著十来尺高的屋顶,微微搂著他的腰身,少年的身子骨比成年男子来的有弹性,轻轻的碰触竟让他心神微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