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三醉(出版名琼心醉)作者:七色夭夭楔子 八月初八。 月色如水,银辉满地。 整整三年,司寇府未曾这般热闹过。 自从三年前太傅司寇少华过世后,司寇夫人便因伤恸过度,一病不起。而素来络绎纷闹的司寇府则有如哀鸟过林般,悄然静寂了下来。 太傅司寇少华自三十岁起被先帝命为太子少傅,数十年来兢兢业业,可谓劳苦功高。其身为帝师却无半点傲气,为人坦荡正直,处事不偏不颇,谦恭温厚,在朝中可谓深得人心。此番猝然离世委实让人十分惋惜。听说,连一向稳重内敛的当今皇上闻此噩耗,亦忍不住惊怒交集,当朝抚袖痛哭,泪湿龙襟。 司寇府因太傅之名一直颇为热闹,不论孤寒学子也好,商儒富甲也好,皆以能与德高望重的司寇太傅结交为荣。自然,这其间还有更深一重原因,那便是当今圣上已将独女帝姬琼函许给太傅府长子司寇钰,一旦入得皇室帝门,司寇一族自是荣耀风光,前途无限。 可所谓新丧不宜嫁娶,此番太傅病故,其长子司寇钰与帝姬琼函的婚期却不得不延后三年。 女子青春年华原本便是花开一瞬,那三年孝期,不长却也不短。帝姬琼函乃是天之骄女,又是当今皇上唯一皇女,可谓是万千宠爱在一身。司寇府虽是高门深户,但毕竟君臣有别,又是嫁期逢丧,于皇室来说,实为不吉。这般情形之下,但得帝姬稍稍摇头,这即将栖府的凤凰怕是连琼羽都不会落下一根。 说起这位琼函帝姬,却是有些头疼。在大昱朝可谓是家喻户晓,童叟皆知。上至朝堂重臣,下至妇孺老妪,但凡提到琼函二字,大都摇头摆手,连连叹气。 倒不是那帝姬长相平凡,气度鄙陋。论容貌,这帝姬是宠冠六宫的皇后所出,自是生得娇艳妩媚,翩跹优雅,又是皇帝的掌上明珠,自然是倾国又倾城。可问题就在于,她尚未出嫁,却已在京中有了府邸,每日笙萧歌舞,饮酒作乐;而最令人头疼的,是她身边总跟着四名绝美俊秀男子,寝居不离左右。 古语有云,男子三妻四妾,帝王三宫六院,但凡未出嫁的女子,自该是闭门浅出,待字深闺。姑不论那四名男子是否与帝姬有何渊源,到底男女有别,何况还是金枝玉叶,如此荒唐行径自是让众多士家正族子弟望而却步。 可帝姬毕竟是天家之女,自是与众不同。 自太傅过世,这三年来,不知有多少重臣富贾,费尽了心思挤破脑袋想要做那天子之婿,竟是未得皇上一字半语。更有甚者暗地网罗美男数名,守在帝姬的尘函宫门口,以盼能得到帝姬青睐,一朝佳人才子,倾情邂逅,当传为千古佳话。 可偏偏事与愿违,那些男子从无一人能近得帝姬身边。且每逢此事,次日一早,那男子必定被剥去外衫,扔在东朝门外,与上朝的百官一起,迎接帝姬鸾驾。帝姬自是进宫给皇后请安的,而百官之中,亦必定有那男子的主子亲戚。这般一来,早朝前的八卦,便不得而知了。几次三番以后,那些有心人便明白过来,此路不通。想想定是那帝姬身边的男子妒从心起,报复为之。 可谁家又甘心错过此般平步青云的大好时机?于是,但凡世族贵家子弟,皆都请神邀佛,各显神通,可谓锲而不舍,但求一线生机。 所谓花开有期,岁月无情。正逢人人猜测驸马之位会否有所变数之时,司寇钰却是声望渐起,不仅甚得皇帝信重,其四平八稳,温熙泰然的处事作风更是在朝中左右逢源,官阶由六品连连升任,年仅二十三却已官拜正二品工部侍郎,让一众有心之人不得不无奈扼腕,这般少年俊才,即使是天子有心,那也得他司寇钰有能为之才行。 眼看三年转瞬即逝,司寇钰孝期已满,正逢其二十三岁生辰。皇上虽未提起赐婚之事,却是明确颁下口谕,着礼部赵大人亲自去为司寇钰操办生辰。 这一举动并未言明,却已暗中昭示了司寇钰的皇室中人身份。毕竟,在大昱朝,能劳动礼部出力的,除了立下汗马功劳的重臣,也就只有皇亲贵胃了。 于是,司寇府里,阔别了三年的笑言欢语终于再次响起,张灯结彩,喜庆盈门。 “钰儿,皇上素来尊师重道,想来也是认定了你的身份。你爹若是泉下有知,亦会感怀宽慰。”久病在床的司寇夫人,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颜,素来苍白的病容,此时竟泛起了些许的红润之色。 “娘请放心,为了司寇家,孩儿定会努力。”青莲色的宴服将司寇钰俊秀的脸庞衬得神采奕奕,容光焕发。唯有那微微恍然的眼神里,似是有一丝复杂的情绪闪过。 司寇夫人轻咳几声,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前丰神俊挺的长子,柔声道,“钰儿,你自幼稳重懂事,凡事也从不让娘多操心。帝姬殿下虽说行事荒唐了些,心性却是不坏,娶妻当求德容出众,她容貌倾城,又深得帝后宠爱。”见司寇钰俊眉拧紧了几分,叹道,“毕竟是天家之女,这门亲事又是当年皇上和你爹定下的,你……” 司寇钰脸上闪过几不可见的波澜,敛眉道,“娘亲多虑了,待日后做了夫妻,她便是我司寇府的人,想来皇上也会提点几分。”他虽心里不以为然,却实在是难以启口。皇上连天家的颜面都不顾,又哪里会去顾司寇家的颜面?那琼函帝姬,小时倒也可爱,长大后与他来往渐疏,他竟不知何时起,她身边突然多了那四个‘得力之人’。他自幼识书谨礼,日后该如何与那四个人和睦相处? 司寇夫人叹了口气,她深知这长子虽然外表温雅,行事却素来自有主张。有些事情,她即使有心怕是也无力为之,当下转开话题,柔声道,“你爹的事,过去便过去了,待日后你成了驸马,便是万万人之上,切莫再为了往事凭添烦扰,司寇一族,以后就全凭你了。” 闻言,司寇钰沉默了一会,转身接过丫环递上的清茶,轻抿一口,嘴角笑意淡了几分,“娘请放心才是。二弟呢,不是说今日回府,可曾来看望过娘?” 司寇夫人蹙了蹙眉,尚未来得及答话,却听门外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娘,大哥。” 随之一位绯衣男子慢悠悠地踱进了房,唇角一弯,闲闲开口,“方才路过前厅,礼部赵大人正四下寻找大哥。”半眯的凤眸斜斜地掠过司寇钰,“不过是做个皇帝女婿,又不是嫁进皇宫,你也不用躲在娘这里不去见客罢?难不成还怕生不成?” 司寇钰温润淡定的神色微微一哂,有些哭笑不得。这二弟向来便是个没正经的性子,此番多日不见,竟是丝毫未有变化。 “二弟,”眼尾轻抬,正见门外小厮正探了半个脑袋进来,恭敬道,“大公子,赵大人正寻你。” “我这便过去。”司寇钰低头微微一笑,抬步向房门走去。经过司寇昊身边时,顿步睇了他一眼,“你一去半年,连封家信也不得见,想来实在是忙得无暇,”见其神色微敛,眉目愈发舒展得和熙如春,“二弟此番回来,不妨多住些时日。” 司寇昊额角跳了跳,毓秀的眉目间漾起些无奈之色,“是,驸马大人。” “昊儿,过来。”司寇钰才步出房门,司寇夫人便将二儿子唤到了床边,脸上那抹微微的笑容刹时再无痕迹,“你大哥即将成家,你却是要如何?一年有大半时日不归家,我看你也该收收性子了,那古家的孩子我看到倒是不错……” 话音未完,司寇昊一摆衣袂,已飘然不见踪影,“娘亲且先歇息,我去看看房里那盆菟槿,也不知那几个丫头偷懒没有。” 只眨眼的工夫,那声音已在数丈以外。司寇夫人怔忡之余,觉得有些头疼。今日早晨起来,许是借着钰儿的生辰得了喜气,又许是皇上对钰儿的重视让她彻底放下了心,身子便难得觉得爽利些。总之般般皆好,却在此刻见到了难得回府的二儿子,莫名地又觉得胸口堵得发疼。 大半年未见也罢,竟还是那么个磨人的性子,不提婚事还好,尚能应付你几句,但凡提到个婚字,他定会遛得比兔子还快。 这昊儿若是能像他大哥一般稳重,她便不知要少操多少心。可他自小到大便心高气傲不说,也不知是恨她将他样貌生得比女子还要出众,还是其它什么原因,总之与她这娘亲竟还不如园子里的花草亲近。倘若不是这几年她病情愈加严重,怕是一年半载也未必能见他回府一次。 “芜儿,你去前面帮我瞧着些。”司寇夫人抿了口手中的清茶,眸光转向门边的青衣丫环。 芜儿略一弯身,领命而去。 半个时辰不到,芜儿便飞奔了回来,脸色惊惶,气喘吁吁道,“夫人,不好了,大公子出事了。” 七色流火 房内地上铺着锦绣云石,十分齐整。芜儿却忙乱地打了个趔趄,被旁边眼疾手快的平儿一把扶住。 司寇夫人蹭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抬手抚住胸口,颤声道,“出了什么事?”今日可是钰儿生辰,又逢皇上赐宴,怎能生乱? “大公子怎样了?”几个丫头亦是脸色大变。两个冲过去扶住司寇夫人,另一个则急忙冲过去倒茶。须知如今这司寇府全靠大公子光大门楣,真出个什么事,还不知能否指望上那常年不见踪影的二公子。 芜儿见此情景,知道她们会错意,心底连骂自己沉不住气。夫人卧床三年,神衰气弱,又哪里经得起这般惊吓?当下拍拍胸口,吐气稳住语调,尽量让声音显得平静,“夫人,大公子人没事。” 听得这般一句,众人神情皆缓,一旁景丫头忙又接了一句,“那到底如何?莫要吓着夫人!”以芜儿的性子,这般神情,事情不凶也险,实在叫人一颗心生生悬在半空之中,不能踏实。 芜儿定了定神,琢磨着该怎生表达刚才见到的情形。想了想,竟是不假思索地蹦出七个字,“大公子跟人跑了。” 跑了?众人闻言皆是一楞。景丫头手中茶壶跟着晃了晃,几泼热水立时溅到手背上,“当”的一声,那精细的鎏金荷叶白玉壶从此香消玉殒。 今日是皇上赐宴,朝中大小官员自然捧场,几乎来得七七八八,就连帝姬和皇上也都派人送了礼来。这般的场合,一向温睿沉稳的司寇钰竟会不顾大局,扬长而去? “夫人。”景丫头低了头,看着一地的瓷片,紧张不知所措。 司寇夫人摆摆手,未以为意。“那前厅此时情形如何?钰儿到底跟谁跑了?昊儿呢?”于她来说,再大的祸事,只消钰儿无恙便好。至于其他的,自有解决之道。 “回夫人,二公子正在送客。”芜儿伸出袖子擦了擦额上的细汗,心神有些不宁,“大公子是跟着几个不认识的女子走的,听说来自云霄山。” 云霄山?司寇夫人愣了愣,十分意外。那云霄山与她司寇府素来没有半点渊源,这又唱的是哪一出?今日之宴是皇上所赐,钰儿又并非不知轻重之人,想来定是事有蹊跷。不过,事已至此,那前厅有司寇昊应付想来无虞,她需得考虑的,却是明日如何向皇上及帝姬善后才是。 “你且把仔细情形说来。”司寇夫人低头接过丫环接过来的清茶,缓缓吁了口气。 芜儿低眉敛目,连忙点头。 须知司寇家与寻常文官不同,太傅司寇少华生前不但是前任御史司寇柏之子,也是武林名门燕山派掌门景岱的外孙。司寇少华自幼便得了两家熏陶,不但文采出众,武功也深得其外公景掌门的真传。他年轻时曾跟随景掌门行走江湖,为人坦荡真诚,行事更是谦逊重义,在武林中被尊称为“儒侠”。 司寇钰继承了父亲衣钵,为人处事与太傅司寇少华如出一辙。朝中应付自如不说,在武林中竟也得了些名望。故而今日到场的宾客不但有朝廷官员,更有一些专程而来的武林人士。 武林与朝廷素来界限分明,今日于厅中同处一室饮酒贺寿,也算是难得一见的盛景。 说到当时情形,芜儿是连连咋舌。那宴上十分热闹,可谓杯筹满当,宾主尽欢。可就在酒酣耳热之际,府里管家忽然走了进来,俯耳到司寇钰身边,不知说了些什么,那神色看上去颇有些微妙。 管家尚未说完,厅中却已出现了数团红火,像是院中的大红灯笼突然飘了进来。 那进来的自然不是灯笼,却是数名蒙面的红裳少女。一个个衣鲜有如烈焰,身姿更是曼妙窈窕。 为首女子一双妙目四下横扫一圈,隐有不耐之色闪过,随后动作利落地闪到司寇钰身边,从怀里摸出了一个数寸大的檀木盒子。 盒子蓦地打开,满室光辉灼目,暗香盈动。 “这‘七色流火’,是我家少宫主送给司寇家大公子的生辰之礼,区区心意,还望笑纳。”少女的声音清脆悦耳,响彻大厅。 席上众人自这些红衣少女进来之后便注目着一举一动,此时更是不约而同放下了手上杯盏,眼光齐刷刷地盯向少女手中的宝物。 但凡练武之人,无人不晓这‘七色流火’,不但能助功力一日千里,更是云霄山上百里流烟宫所独有。而那云霄山,却是整个武林最为神秘的地方,多少年来,无数武林人士皆不得其门而入。 此番是司寇钰生辰,没想到那素来神秘的百里流烟宫竟会派人来此送礼,且出手便这般隆重,委实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钰儿,你与云霄山关系匪浅?”一旁的燕山派张长老忍不住问司寇钰。 司寇钰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并未接过盒子,却转身对那领头少女道,“我司寇钰是习武之人,自然知道此物珍贵,可在下从未与贵派少宫主相识,又怎生受得如此厚礼?如此盛情,在下却实不敢当。” 那少女咯咯一笑,轻掩的面纱下看不清楚容貌,语气却带了几分调侃,“公子得了此物,‘般若剑法’至少能少练十余年,怎么,真的不要?” 司寇钰微微皱眉,心下暗自震惊。这‘般若剑法’并非燕山派武功,知道他练这剑法的人更是少之又少,那流烟宫的人又是如何知晓?可观那几名少女,却并不像是来意不善。 “不要!”司寇钰尚未答话,只听到一道慵懒优雅的声音闲闲响起,正是旁边的司寇昊。但见他凤目中莹光乌润,薄唇缓缓一勾,淡声道,“七色流火固然珍贵,却还不至让我司寇家背弃皇恩,我大哥与帝姬的婚事早已定下三年,你家那什么少宫主又不是嫁不出去,何必出此下策来献殷勤?” 那少女神色微冷,却并不气恼,只将眼神转向司寇钰。她今日里是奉命前来,上面曾吩咐,只需知会司寇钰,至于其他人,根本不必理会。 须知这司寇昊自小便是个不好相与的性子,此一番话若是换成司寇钰,那语气自然会委婉许多,可偏偏此番碰上了难得出现在人前的司寇家二公子。别说是眼前这一位,不论是哪家的闺秀,他也从未卖过情面,只浑自觉得自己比天下的女子都要贵生了许多似的,连说句话都懒得应对。 司寇钰眼尾轻抬,淡淡道,“所谓无功不受禄,贵派心意在下心领了。如蒙不弃,还请姑娘饮上几杯薄酒……” 话语尾音未落,那红衣少女却是挑了挑眉,探手自怀里又扬出一块莹润欲滴的玉佩,递到司寇钰面前。 司寇钰声音顿住,神色不再温熙和缓。黑眸中惊、怒、急、忧种种情绪闪过,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那块玉佩接过,良久,垂首不语。 堂上声音渐渐稀零,直至仅能听到衣袂拂过杯碟的细微声响。 “你家少宫主待要如何?”沉默半晌,司寇钰依旧将那块玉佩紧紧攥在手里,指骨青筋纵横,明显内心十分激动,语调却如四月微风,轻淡温柔。 司寇昊却知道,这是他大哥发怒的前兆。而他原本不屑的神情也在见到那块玉佩之后变了,那变化极细极快,一闪而逝,恍似错觉。 红衣少女将众人神色皆收之眼底,妙目一转,脆声道,“我家少宫主年届十九,正要挑选夫婿。闻得司寇府大公子品性温淳,文武兼备。”故意顿了一顿,又道,“最重要的,却是你与少宫主八字相配。所以,有意请公子去云霄山走一趟,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不可!!万万不可!”不同的声音自席间传来,皆是司寇家的至亲好友。司寇昊亦敛起唇角懒散的笑容,颇为严肃地看向司寇钰,摇了摇头。 “我家少宫主又不是非嫁你不可,此番要去的公子更不是你一个。”红衣少女冷笑一声,转身便走,“公子要是想去,请马上随我走。若不然的话……我便好意你提醒一声,此次不去也可,但待要你想去之时,却未必能找到人带你进山。” “走,回宫复命。”几乎是同时,那少女利落地做了个手势,几名红裳少女同时掠身而出,动作起落间如乳燕扑巢,娴熟飘逸。 司寇兄弟二人相视蹙眉,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事关重大,二弟请代为兄款待各位大人及好友。”司寇钰眉间漾起一抹凝重之色,瞬时便向门外追了出去。 “在下对不住,还请各位见谅。” 此一走,众人自是哗然。但见司寇昊闲闲一笑,竟似此事十分平常,顺手便将那盒中七色流火取了出来,道,“那玉佩是先父随身之物,想必那云霄宫中有故人相邀,大哥去去便回,这武林至宝难得一见,不如我们参详一番,可好?” 虽有惊疑,喁喁私语,但宴中众人的眼光却是立时被七色流火给吸引了去。 …… 芜儿说完这些,司寇夫人正好饮完了手中清茶,低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江湖与朝廷,素来井水不犯河水,至少表面如此。 司寇钰身为未来驸马,此番却在皇上赐宴之时跟百里流烟宫的人跑了,还要去参加什么选亲大会,皇上和皇后那里,怕是不太好交待了。 那帝姬是皇上的掌上明珠,怕也不会善罢甘休,看来,这平静了三年的日子,又要开始不太平了。 她正自思忖间,忽闻一阵香风忽地袅绕而至,和着叮当的佩环声,竟是十分的悦耳怡人。 几个丫头抬起头,蓦地神色大变,慌忙低头叩首。 司寇夫人心中一凛,抬头看去,那门边站着的,不正是雍雅华贵,浅笑盈盈的琼函帝姬?冰莲花 今日是君王赐宴,司寇府里自是布置一新。司寇夫人虽足不出户,这房内却也被几个丫环打扮得精美华贵。 窗帘是新换的秋香色织云绵,门上则置了幅清雅的湘妃竹卷帘,数盏精致绣巧的绢纱宫灯下,那几名丫环也都秀眉艳目,水灵灵的十分养眼。 可这房内富贵荣华的诸般物事,却在那门边女子盈盈一笑下失去了颜色。 但见她万分优雅地站在那里,眉如清黛,颜如莹玉,宛若晨曦芙蓉,娉婷娇娆。 “邝氏见过殿下。”司寇夫人在芜儿搀扶下急忙下床,忙乱中身子晃了几晃,竟是站立不稳。想是久病在床,极少走动,又许是刚才坐得久了些,此时脚上竟有如细蚁啃噬,无法动弹自如。大昱朝素来重礼,她若是连个礼也行不周全,这可怎生是好?正自焦急间,却见一道绿色身影倏地晃过,稳稳地将她手腕扶住。 绿影正是帝姬身边的贴身宫女青乔,神态甚为谦逊恭柔行了个半礼,道,“奴婢见过夫人。” 司寇夫人待要挣扎着行礼,却不料手腕被青乔拿住,竟是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心下明白过来,只能无奈叹道,“这身子着实不争气,还请帝姬殿下恕罪。” “夫人请坐,不必多礼。”帝姬眉眼一弯,唇边笑意更深,声音直如空谷的莺鸟般,叫人听得浑身舒畅,“今日是钰哥哥生辰,原本打算和母后一同前来,却不料母后身体微恙,所以来晚了些。” “无妨,无妨,殿下能来,敝府已是荣幸之至。”司寇夫人连忙笑答。钰儿前脚才走,不,是跟人跑了,后脚帝姬就来了。这速度委实玄妙得紧。 她与帝姬并非初见。多年前,太傅在世之时,这年幼的帝姬倒曾与皇上一起来司寇府赏玩,之后却来往渐少。至三年前太傅过世之时,她曾远远见过其一面,那时帝姬身边尚没有那四名男子。此时……司寇夫人见那门外与帝姬不离三尺的四名出色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知钰哥哥在哪里?今日是他宴辰,倒不曾见到他,真正是奇怪。”琼函转身走到窗边的绣凳上坐下,伸手接过景儿递过的香茶,一汪柔媚的眸子带着几分纯真的好奇之色,毫不避忌地下四下打量了一番。 “钰儿……在前厅宴客,殿下可曾看到?”司寇夫人此时也只有装聋作哑,想那钰儿行事素来自有分寸,此番实在是让她大出所料。而观之这帝姬的神态,倒像是个孩子心性,并不太难应付。如此甚好,这般倒比那些个心思深沉,故作娴雅的官家闺秀倒要顺眼得多。 “前厅?我倒不曾注意。那边人多,便吩咐让管家带我先过来探望夫人。”琼函浅笑盈盈,端茶轻抿一口,神态天真妩媚却不失优雅,“想那宴上定是热闹,我若突然去了反让他们不自在。不如过来夫人这里,图个清静。” 司寇夫人心下一暖,赞许地点了点头。虽说这天家之女行事荒唐了些,倒也是个率真懂事的性情之人,难怪太傅生前对其赞口不绝。日后若是真成了一家人,想来也能相处和悦。 “这茶清香幽雅,入口沁凉爽宜,难道是用雪水所泡?”琼函纯净的眸子几不可察地扫过地上狼籍的白瓷碎片,眉头微动,“这雪水存放不宜,不想钰哥哥家里的丫环,倒比我那尘函宫的宫女要心细多了。” 景儿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垂首凝神摒气十分懊恼。她并非惹事的性子,今日却偏生叫帝姬见了这一地的狼狈,真正是将夫人的脸面给丢尽了。若是不知情的,自会以为是夫人性情急躁,拿些个物件撒气,又哪里知道是她这个不争气的丫头所做? “这雪水是腊月初雪,封存在府中寒窑里。殿下喜欢甚好,我这便派丫头送些到宫里,”司寇夫人微微一笑,向身边芜儿使了个眼色,芜儿意会地领命退下。 琼函闻言也不推辞,唇角掠过一道清甜的笑容,“那便谢过夫人了。” “所谓礼尚往来,此次母后倒也托我带了点养病的珍贵物事过来,但愿能对夫人的身子有所裨益。”她眼尾轻抬,身后一名俊朗男子立时迈步向前,将手中黑漆漆的乌木盒子呈上。 那盒上锁了一把精巧的小锁,未见那男子是如何动作,再眨眼时,那盒子已然打开,一股沁脾的清香立时扑鼻而来,直叫人心旷神怡。 “冰莲花?”几个丫环忍不住惊呼,神情激动异常。须知这司寇夫人生病已久,曾让宫中御医前来调养。那御医言明,若需病体痊愈,则必须摘得冰莲花。而冰莲花生于极寒之地冰崖之上,需数十年才能开花,可谓是可遇而不可求。 司寇钰兄弟二人当下便四下托人征寻,并找人画了一副冰莲图垂于府中正厅之中。所以但凡府里上下众人,虽未真正见过此物,却都对其形状样容十分熟悉。 盒中冰莲花晶莹剔透,暗香袅绕,几个丫头皆喜极而泣,而司寇夫人也泪湿了眼眶。当年她病重之时,御医束手无策,谓唯有冰莲可解,那时皇宫药库并无此物,皇后宽慰她,说是会派人去寻。那时她以为皇后只随意应承,却不料竟是真正放在了心上。 这冰莲花固然十分珍贵,皇后的情意却委实更叫她感怀。想到自太傅过世之后,她与皇后音信也渐少,不由愧从心来,她自然也是怨了皇后的,此时此刻,却叫她无地自容。 “殿下……”司寇夫人语带颤音,含泪起床欲下跪谢恩。动作行至一半之时,手腕却被一道温厚的力道所托,竟是如何也弯身不得。 “夫人又要多礼了。”琼函轻笑一声,起身走到司寇夫人身边,将盒子递到她手里,挥手示意青乔放开司寇夫人,“这冰莲花迟了两年才开。还好,总算不晚。” 司寇夫人面有惭色,低声道,“请殿下代我向皇后娘娘谢恩,此情此恩,实在让我无以为报……”这冰莲花珍稀难求,两年来司寇府曾多番找人打听,却一直求未所得。不想今日竟是帝姬在钰儿出走之时送来,实让她于心难安。 待得等下帝姬离开,定会去寻找钰儿,那时却叫她如何再敷衍推搪?这钰儿……她生平第一次,对这个向来引以为傲的长子,生了些怒气出来。不论是何事,总该等得帝姬来了再走才是。 “夫人不必客气。”琼函起身告辞,“夫人身子不好,我便不再打扰,待他日养好了身子,还请夫人进宫与母后一叙,母后她对你可是挂念得紧。” “是,是。”司寇夫人连忙应承,抬袖拭泪之际,却听帘外忽然‘砰’的一声巨响,随之一阵浓郁的桂花酒气飘了过来,生生盖住了满室的冰莲花香。 几个丫头立时变了脸色。琼函未明所以,尚未得晓是什么情况,却见一道黑影直直地撞了过来,被眼明手快的青乔生生地拦在了半步开外。 待那黑团动了动,司寇夫人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今日她的两个宝贝儿子,真正是将死去太傅的脸面给丢得光光净净。 芜儿、景儿几个丫头则恨不得掩面。别人不知晓,府里的丫头们却都知道,二公子为人臭美难相处,却最好饮桂花酒。一年有多半时日不在府中,但凡那小半在府中之日,也几乎泡在桂花酒里。所以只要消是哪里闻到这桂花酒香,自然便是二公子大驾光临了。 “什么人,居然在这里叨扰我娘亲!”司寇昊怀里紧紧捧着那盛着七色流火的盒子,慢吞吞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许是在宴上被众人灌得不轻,又或许是酒后失态,总之美人就是美人。他原本就生得比女子还要养眼,此时一双凤眸半睁半闭,半含情半含嗔,脂色薄唇泛着性感水色,再衬上那悦耳慵懒的声音,直叫在场的一众丫环皆都红着脸垂下了头。 “昊儿,不得无礼。快来见过帝姬殿下。”司寇夫人揉额低叹,今日真不知是何吉神施福,竟叫这司寇府里这般热闹纷呈。 “原来是你,你看我可比得上你身后那四个?今日明月清风,不如你我把酒一叙,如何?”司寇昊嘴角一弯,整个人往琼函身边软趴趴地栽了过来,一时间,馥香的桂花香味顺着他的动作又将周遭空气渲浓了几分。 他尚未来得及靠近琼函衣袂半分,却被一蓝一白两道身影堪堪拦住。二人正是其寢居不离左右四美男之二,风言,温语。 司寇昊凤眸眯了眯,眼光从两道俊挺的身影上滑过,颇为委屈地噘了噘嘴,“帝姬嫂嫂,你便陪我这小叔子饮上几杯,又有何妨?难不成我还不比不上他们那些庸脂俗粉?” 四人立时脸色一变,俊眉朗目间,闪过几道几不可见的危险细芒。 琼函低下头,嘴角抽了抽。这司寇昊为了掩饰他大哥的行踪,还真是无所不用其及,真正是个狐狸性子,那这送上门的狐狸,自然是不逗白不逗了。 醉狐之意 司寇昊一向眼高于顶,除却司寇夫人之外,几乎从未将任何一个女子放在眼里。此时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在场众人不免都十分意外。 倒是他自己,依旧是三分懒散,七分醉意,一手抱着武林至宝,一手拎着个白玉酒壶,眼睁睁等着琼函的答复。 司寇夫人但觉头痛不已,今日两个儿子都像是鬼附了身般十分不正常。心思沉稳的长子竟在帝宴上不告而别,而素来对女子恨不能离开三尺之外的次子此时居然醉醺醺地调戏着未来的帝姬嫂嫂…… “帝姬殿下,让你笑话了。这昊儿一向荒唐,还请莫要与他一般见识。”一边向司寇昊使眼色,一边看向旁边的几个丫环,“快将二公子扶去房里!” 几个丫环踌躇着迈了几小步,却并未敢真的靠近。谁都知道,不论何人,若是得罪了二公子,那下场必定是哭笑不得,叫你终身难忘。 琼函抬眼看向司寇夫人,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清甜的笑容,道,“无妨,听闻昊哥哥是千杯不醉,夫人尽管放心。我与昊哥哥也确实许久未见,此番阔别相逢,一壶清酒,清风细月,倒也得趣,那便喝上几杯,也好。” 她身后的风言、温语等人蹙了蹙眉,司寇夫人则是抚额叹气。 司寇昊闻言徐徐绽唇笑开,掸掸身上灰尘,衣袖一挥,吩咐道,“桂花酒不够味道,去把我珍藏的梨花酿拿来。帝姬嫂嫂,我们便去后园风挽亭里,可好?” 琼函轻笑颌首,“甚好!”风挽亭嘛,倒确实是好去处。 司寇夫人此时已不知是在拭泪还是以袖掩面,只能由得她们去。想来帝姬若是醉了也好,至少不会再追究钰儿下落。只是这昊儿委实胡闹了些,明日若是传出帝姬因钰儿不告而别酒醉司寇府,怕是皇后那里不好交待。 ———— 风挽亭,皇上赐府之时所建,亦是太傅生前最为喜欢的地方。临湖傍水,可谓风景宜人。时值初秋,满池的荷花却未有凋谢之意,此时依旧渺渺婷婷,芳香醉人。 风言、温语二人毫不避讳地坐在琼函身边,一左一右,一人斟酒,一人布菜,配合十分默契。 司寇昊支着胳臂醺醺然地坐在对面,薄唇勾起极淡的弧度,十分兴味地看着对面坐着的女子。自然,也稍带将眼光匀给她身边的那四名美人。这还是他头一次如此贴近地看到传说中与帝姬寢居不离左右的四名祸水。 他对琼函并不陌生。 皇上与父亲感情甚好,两人常常在这风挽亭里下棋论世,小时他跟在父亲身边,偶尔也能见到皇上牵着琼函,手把手地教她下棋。而她那时,则常常以揪父亲的胡须为乐,那模样倒是真正的十分可爱。 那时父亲十分喜爱这调皮娇俏的小丫头,每年这丫头的生辰,都会费尽心思为其准备礼物,惹得他兄弟二人还嫉妒了不少时日。 之后没过多久,皇上便下了旨,将这最宝贝的帝姬指婚给司寇家。太傅接旨之后,高兴得接连几日都笑得合不拢嘴。 大哥那时专心修文习武,对这门婚事并不太在意,于父亲的安排,只点头应承,并不十分热衷。而他自小便在京中时日不多,这三年来更是每年只得闲回来看看娘亲。 想到大哥云淡风轻的模样,他心里却是明白的。这帝姬虽然容颜倾城,妩媚娇妍,怕未必是他大哥的那杯茶。若不是碍于父亲遗愿,大哥怕是早就寻法除了这门婚事了。 自然,他今日留她下来,并非只是拖延大哥行踪这般简单。他很想弄明白,三年前到底发生什么,她竟堕落到如厮地步,日日与这四名男子左右不离半步。听闻那尘函宫里的宫女说,连就寝之时,他们亦是轮番与她同室共眠。 事出必有因,他今日便牺牲色相,寻个答案。想他大哥风神俊雅,若是戴着个不伦不类的绿帽子,定不好看。 琼函并不知晓司寇昊在想些什么,她留下自然也有她的心思。司寇昊素来神出鬼没,行踪不定,她曾多番派人去查探他的底细,却一直未果。他若在为父皇办事,那倒是好,如不然的话,以他的身后能耐,还真正是个麻烦。 两人各怀心思,直待那几壶梨花酿饮尽,依旧是兵来将挡,风马不及。正可谓是功力相当。 “未想帝姬嫂嫂的酒量竟这般厉害,想来你那里好酒定然不少。下次待我回京,定要去尘函宫找你喝个痛快!” “但得我在宫里,你来便是。我若不在的话,你可莫要去害我宫里的小丫环们,”琼函神情三分认真,四分打趣,还有三分似笑非笑。 “我会看上你宫里的小丫环?”司寇昊懒懒地眯起眸子,笑得颇为自傲。 “那倒不会。”琼函接过身边风言递来的锦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唇角,“谁人皆知司寇家的二公子翩翩出尘,风流俊美,却偏偏对女子敬而远之。我那宫里丫环们虽然身份不高,却也是怀春少女,你点火却不养火,岂不罪过?” 司寇昊闻言大笑,似是十分畅快,“帝姬嫂嫂果然有趣。”瞥见一旁温语正帮琼函拂去耳际几绺乌发,眉头忍不住皱起,问道,“我记得以前你身边向来只有青乔一人。这四位……公子,却不知你是何时与他们相识?” “他们?”琼函缓缓勾唇,笑容妩媚优雅,“有缘自能相识,昊哥哥你说可对?” “可你身为我未来嫂嫂,侍郎夫人,总与他们这般亲近,不妥罢?”司寇昊唇边笑容趋淡,眉间闪过些许冷色,“难不成将来你嫁进府里,也要带他们陪嫁过来?” 风言、温语两人闻言挑眉轻哼,不约而同看向琼函。琼函但笑不语,良久,低叹一声,道,“我虽贵为帝姬,却也是个寻常女子,所谓千金易得,知己难求。假话虽然好听,却不及他们的纯良之语来得体贴,昊哥哥可明白?” 未得他回答,又道,“人人相处,皆讲求个缘字。我虽与钰哥哥定亲,却来往不多。婚姻大事,皆因父皇和太傅之命,想来他也是无可奈何,未必对我有意。太傅生前待我有如亲女,我原想与你们多多亲近,可钰哥哥忙于朝事,你又常年不在。这几年,所幸有他们几人,我才过得些清润日子。” 司寇昊闻言怔住,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她句句出自肺腑,所言非虚。如此听来,倒似有些哀怨之意,难道是怪大哥对她冷落?思及此,忍不住温声安慰,“大哥得皇上器重,自然不能怠慢。” “你以后无聊之时,不如我教你习武练剑。” “婂婂,可好?” 琼函动作一滞,随即执酒一饮而尽,喉头微堵。眼眶亦不自觉地红了几分,低声轻喃,“真是难为你,还记得我的小名。如今,这般唤我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眼睫轻颤,水光湿润,抬眸幽幽道,“昊哥哥愿意教我习武自然是好。可一年有大半时日你都不在府里,我却上哪里去寻你才好?” “我……”司寇昊一时语塞,低眉良久,答道,“我不在府中之时,多半便在燕山。你若是愿意,便来那里找我。”眼光扫过她身边众人,唇角勾起似有还无的笑容,“燕山自有燕山的规矩,你来的时候,只许带青乔一人。” 琼函点点头。原来他竟是在燕山派,那般倒好,今晚可谓是不虚此行了。 “好!那我就带青乔一人来!”琼函语音清脆,笑容绵甜。一旁青乔却用力拧紧袖下手指,心中哀叹,二公子,这般折磨人,真正是你不对了。只愿届时,你莫要后悔才是。 “殿下,时辰不早,该回宫了。”琼函待要再饮,手中酒杯却突然被一旁风言夺过。但见他神情冷峻中带了几分关切,温声道,“若是被皇后知道你饮酒,不好。” 琼函无奈叹气,只得放下手中酒杯。转头瞅向目光渐渐迷离的司寇昊,悄声道,“风言,昊哥哥喝醉了,我们把他带回宫去,可好?” 风言额角抽了抽,“为何?” “好不容易有人愿意教我习武,我怕他明日酒醒后反悔。”好不容易寻个乐子,怎能容他反悔? “可我觉得把他丢去楚馆比较好。”温语眉头不动,淡淡道。 “楚馆?”那是京中出了名的污秽之地,馆中皆是以色侍人的清秀少年,“不好罢?” “他不好女色,总要有所好才是。” 温语不为所动。 “他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般对他?” “他说我是庸脂俗粉。” 琼函叹了叹,不再坚持。 司寇昊此时甚觉后悔,所谓阴沟里翻船不过如此。他原本仗着七分酒意和她对酌,实则清醒无比。此时却不知为何竟觉得大脑昏昏沉沉,连手指都有点不听使唤,就连开口也觉十分困难。 想他修武多年,目聪耳慧,向来十分小心。此时不肖多说,定是有人在酒里做了手脚,府里下人定然不会,唯一有可能的,那便是对面那几名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