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得那样的话,我倦意立时消除,一翻身坐了起来,白素已替我接通了电话。我拿过电话听筒来,劈头第一句话就问道:“有甚么特别的结果?”那负责人像是有甚么难言之隐一样,并没有立时回答我的问题,支支吾吾了好半晌,才道:“我们已证明,那是一头埃及猫,不过,你最好来一次。”我追问:“有甚么特别?”那负责人坚持道:“电话中很难说得明白,你最好来一次,我们还要给你看一些东西。”我心中十分疑惑,我不知道他们究竟发现了甚么,但是那一定是极其古怪的事,可以说是没有疑问的了,而希望有不同寻常的发现,那正是我的目的,是以我放下电话,立即动身。我被化验所的负责人引进了化验室,负责人对我道:“我们以前,也作过不少动物的化验,大多数是狗,你知道,动物的年龄,可以从它骨骼的生长状况之中,得到结论的。”我点头道:“我知道。”负责人带我到一张台前,台上有一具显微镜,他著亮了灯:“请你看一看。”我俯首去看那具显微镜,看到了一片灰白色的,有许多孔洞,结构很奇特的东西。一面看,我一面问道:“这是甚么?”负责人道:“这是一头狗的骨骼的钙组织切片,这头狗的年龄,是十七岁,骨骼的钙化,到了相当紧密的程度,没有比较,或者你还不容易明白的。”负责人换了一个切片:“这是十岁的狗。”我继续看著,一眼就看出了它们之间的不同,钙组织的紧密和松有著显著的分野。我道:“你想叫我明白甚么?”负责人又替我换了切片:“请看!”我再凑眼去看,看到的仍是一片灰白,我知道,那仍然是动物骨髂钙组织的切片,可是,那灰白的一片,其间却一点空隙也没有。非但没有一点空隙,而且,组织重叠,一层盖著一层,紧密无比。我道:“这一定是年纪很大的动物了!”负责人望著我:“这就是你拿来的那半截猫尾的骨骼钙组织切片。”我呆了一呆,感到很兴奋,总算有了多少发现了,我问道:“那么,这猫有几多岁?”负责人的脸上现出十分古怪的神色来,他先苦笑了一下,才道:“两天前我已经发现了这切片与众不同之处,我曾请教过另外几位专家 ”我感到很不耐烦,打断了他的话头,道:“这头猫,究竟多老了?”负责人挥了挥手:“你听我讲下去,其中一位专家,藏有一片鹰嘴龟的骨骼钙组织切片标本,那头鹰嘴龟,是现时所知世界上寿命最长的生物,被证明已经活了四百二十年的。”这时,我倒反而不再催他了,因为我听到了“四百二十年”这个数字,我呆住了。从他的口气听来,似乎这头黑猫,和活了四百二十年的鹰嘴龟差不多,这实在是不可能的。然而,我还是想错了!负责人的笑容更苦涩,他继续道:“可是,和猫尾骨的切片相比较,证明这只猫活著的时间更长,至少超过四倍以上。”我张大了口,那负责人同样也以这种古怪的神情,望定了我。过了好半晌,我才道:“先生,你不是想告诉我,这只猫,已超过一千岁了吧?”负责人有点无可奈何道:“一千岁,这是最保守的估计,卫先生,如果不是靠估计,撇开了我们所有原来知道的知识不论,单就骨骼钙组织切片的比较,那黑猫已经超过三千岁了。”我嚷叫了起来:“太荒诞了,那不可能!”负责人摇著头:“可是,这是最科学的鉴别动物生活年龄的方法,动物只要活著,骨髂的钙化,就在不断进行著。”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找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因为在那刹那间,我有点站立不稳之感。我早已看出那头黑猫,又肥又大,是一头老猫了,但是,无论我怎么想,也无法想到它竟老到三千多岁。而且,化验室负责人说“超过三干岁”,正确的数字,他不能肯定。人类的文明记载,才多少年?说长一点,算是四千年吧,那么,这头黑猫难道老得和人类的文明一样,它竟是那样的一头老猫!我坐定了之后:“所长,那不可能。”所长摊开了手:“这也正是我的结论:那不可能。然而,我又无法推翻观察所得,所以我要请你来,和你当面说说。”我只觉得耳际“嗡嗡”直响,过了好一会,我才又道:“其它还有甚么发现?”所长道:“其它的发现很平常,证明那是一头埃及猫,猫正是由埃及发源的。”我站了起来,有了这样的发现之后,我更要去找这头大黑猫和张老头了。我真怀疑,张老头养这头猫,不知是不是知道这头猫已经老得有三千多岁了?我走向化验所的门口,所长送我出来:“那半截猫尾,你是要带回去,还是 ”我道:“暂时留在你这里好了!”所长忙道:“好,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看看这一头猫,这实在不可能。”我已经在向外走去了的,可是突然间我想起来:“所长,你说你曾邀请专家来研究过,他们的意见怎样,请你说一说。”所长道:“有几位专家说,这只猫一定曾患过病,或是由于内分泌不正常,所以形成了骨骼钙组织的异常变化,我觉得这是最合理的假定了!”我呆了半晌,任何猫,即使是一头凶恶得如同那头大黑猫一样的猫,也决计不可能有三千岁那样长命的。事实上,除了某些植物之外,根本没有如此长命的生物。那么,看来,所长所转达的专家们的意见,才是合理的解释。然而,当我一想到这一点的时候,眼前又现出那只大黑猫的那一对眼睛来,如此光芒隐射,如此深邃,那看来,不像是一对猫的眼睛,倒像是甚么有著极其深远的智慧的生物一样,这对眼睛,使人有它比聪明的人类更聪明的感觉。第七部:妖猫的报复我脑中的思绪很乱,是以我在不由自主地摇著头。所长又重提刚才的话:“如果你有那头猫,我想详细检查一下!”我问道:“你还想发现甚么?”所长略想了一想:“刚才我对你说的,那位专家的推测,听来好像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但是事实上也有它不合理之处!”我望著他,老实说,我的心中,反倒愿意那位专家的解释正确。我曾给不少怪异的事弄得心神不定,但是从来也未曾像这一次一样,给一头猫弄得这样颠倒过,我实在不想再提起任何有关那只猫的事了,所以我宁愿它是一只普通的老猫,只不过是有某些不正常,是以才形成了它骨骼钙组织的异常变化。可是,所长却又说那不合理!我望著所长,并没有出声,所长接著又道:“你知道,任何生物,都有生长的极限,简单地说,一头猫,如果它的骨骼钙组织已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它早就无法活下去了。”我略怔了一怔:“可是这头猫,却是活生生的!”所长皱起了眉:“所以我才要看看这只猫,卫斯理,用人的情形来作譬喻,这种情形,就像是有‘灵魂’顶著一个早已死亡的僵尸复活了!”听得所长那么说法,我不禁苦笑了起来。事情越来越荒诞了,我呆了好一会,才道:“你为甚么不说有‘灵魂’借用了那只猫的身体呢?”所长像是自己也知道这种假设太不可思议了,是以他也自嘲地笑了起来:“借尸还魂的事,究竟不怎么可靠,而且,人的尸体有机会被保存几千年,猫的尸体有甚么机会,被保存几千年?”我思绪本就已经够乱的了,再给所长提出了“借尸还魂”这个问题来,我更是茫然摸不著一点头绪。在那样的情形下,我莫名其妙地变得暴躁起来,大声道:“太荒谬了,根本不可能有借尸还魂的事!”所长睁大了眼,奇怪地望著我:“咦,我一直认为你是想像力极丰富的人,你一直说,宇宙之间没有甚么事是不可能的,所谓不可能,是人类的知识还未发展到这一地步,是自我掩饰的词令。为甚么你今天忽然改变了想法?”我无法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只好苦笑著,拍著他的肩头:“请原谅我,因为我实在给这头猫弄得头昏脑涨,不想它再出甚么新的花样了!”所长摇著头:“不要紧,我也不过随便说说。”我叹了一声:“我一定会尽力去找那头猫,和它的主人,找到之后我通知你。”所长高兴地答应著,送我出来。到了外面,阳光照在我的身上,我看到了马路上的那么多行人,才肯定我自己仍然是在我所熟悉、生长的世界之中。我一定要再找到那头猫,要在一个大城市中找到一头猫,那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是,要找一个人的话,那就容易得多了,所以我下定了决心,我要找到张老头。那头猫是张老头养的,张老头甚至经常带著它外出(古董店老板说的),那么,张老头对这只猫一定极其熟悉,我想,如果找到了张老头,事情一定可以有进一步的发展,不会像现在那样一片迷雾了。但是,要找张老头的话,该如何著手呢?我一面走,一面在想著,终于决定了去找那位古董店的老板。当我见到了古董店老板之际,他对那一对被猫打碎了的花瓶,不胜欷歔,并且告诉我,那暴发户也去找过他,希望再找一对同样的花瓶。这正合我的来意,我怂恿他登一个广告,表示希望和那位出让花瓶的张先生见面,我替他拟了这则广告,广告的文字,暗示著这对花瓶的卖主,如果和古董店老板再见面的话,可以有意想不到的额外的好处。人总是贪心的,我想,张老头在看到了这则广告之后,或者会出现和古董店老板联络。我除了这样做之外,似乎已没有甚么别的办法可想了。本来,我也想到过,那头黑猫自己扯断了尾,血淋淋地逃走,或者张老头会带它到兽医院去,我似乎应该到全市的兽医院去调查一下。但是,我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一则,当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迟了,如果张老头曾携猫求医,一定早已去过了。二则,我认为那头猫既然如此异乎寻常,那么,张老头十之八九,不会带它去求医的。我回到了家中,每天都等古董店老板来通知我张老头出现的消息。可是一连等了七八大,都是音讯沓然。白素看到我有点神魂颠倒,不住地劝我放弃这件事。事实上,张老头要是不出现的话,我想不放弃,也不可能了。天气渐渐凉了起来,是在离开我和化验所所长谈话的十天之后,那一天,我们夜归,我和白素,由一位朋友的车子送回来。为了不过份麻烦人家,车子停在街口,我们走回家,当然要走的距离不会太长,大约是两百码左右。那时,是凌晨三时,街上静得出奇,我才走了十来步,就停了下来,十分惑疑地问:“你觉得么?”白素呆了一呆:“觉得甚么?”我有点紧张地道:“好像有人躲在黑暗中望著我们!”一个敏感的人,是时时会有这种感觉的,我是一个敏感的人,白素也是。这时,我看白素的神情,显然她也有了同样的感觉。觉得有人在暗中监视著自己,那是一种十分微妙、很难形容的事。当有这种感觉的时候,实际上,还根本看不到任何人,也看不见黑暗之中有甚么眼睛的光芒,但是却突然之间有了这样的感觉,使得人感到极其的不舒服。白素和我的脚步慢了下来,我低声道:“小心,可能会有人向我们袭击。”白素缓缓吸了一口气:“那么静,要是有甚么人向我们袭击的话,一定会有声响发出来的。”我们一面说,一面仍然在向前走著,已经可以看到家门了,我又低声道:“未必,或许当我们听到甚么声响时,已经迟了!”越是接近家门口,那种被人在暗中监视著的感觉越甚,可是四周围仍是静得出奇,一个人也没有。我和白素都感到十分紧张,我们终于到了门口,没有甚么事发生,我取出了钥匙来。就在我要将钥匙插进锁孔之际,忽然听得白素叫道:“小心!”那真是不到百分之一秒之间发生的事,白素才一叫,我便觉出,半空之中,有一团东西,向著我的头顶,直扑了下来。而也就在那一刹那间,白素一面叫,一面已然疾扬起她的手袋来。那团自我头上扑下来的黑影,来势快到了极点,但是白素的动作也很快,“拍”地一声,手袋扬起,正打在那团东西上。那团东西,发出了一下可怕的叫声,也就在那一刹那间,我陡地想起,自半空之中向我直扑下来的,正是那头老黑猫!也就在那一下难听之极的猫叫声中,我的身子,陡地向后一仰,我已看清了那头猫,它那双暗绿的眼睛,闪著一种妖光。白素的手袋击中了它,但是它的身子在半空中翻腾著,利爪还是在我的肩头上疾抓了一下,使我感到了一阵剧痛,我立时飞起一脚,正踢在它的身上,它再发出了一下怪叫声,又滚了开去。等到我和白素一起赶过去追它时,它早已跑得踪影不见了。这一切,加起来,只怕还不到十秒钟,我感到肩头疼痛,白素也惊叫了起来:“你被它抓中了!”我低头看去,肩头上的衣服全碎了,血在泌出来。我吸了一口气:“快进去!”白素急急开门,我已将上衣和衬衫,一起脱了下来,肩头上的伤痕,约有四吋长,还好,入肉不是太深,但是也够痛的了。进了屋子,白素替我用消毒水洗著伤口,又扎了起来:“这猫……我看你要到医院去。”白素在那样说的时候,满面皆是愁容。而我的心中,也觉得不是味道到了极点。我曾和许多世界上第一流的搏击专家动手,而了无损伤,可是现在却叫猫抓了一下,那自然不是滋味之极了。可是看到白素那样著急,我只好装著轻松一些:“到医院去?不致那么严重吧!”白素却坚持道:“一定要去!”我也感到事情有点不对头,那只猫,分明是有备而来,向我来报断尾之仇的,虽然,从来也没有猫爪上有毒的记载,可是那是一头异乎寻常的怪猫,谁知道它的爪上有些甚么?为了安全计,我的确应该到医院去,接受一些预防注射,是以我点了点头。我们立即离开了家,在车中,我仍然努力在开解白素,我笑道:“这倒是一篇很好的神秘小说的题材,这篇神秘小誽,就叫著‘妖猫复仇记’好了!”白素一面驾著车,一面瞪了我一眼:“别不将这只猫当作一回事,它既然能找到你,一定不肯就将你抓一下就算了!”我笑了起来:“是么?它还想怎样,难道想将我抓死?”白素皱起了眉不说话。这时,我自然没有将白素的话放在心上,因为不论怎样,我的“敌人”只不过是一头猫,要是我连一头猫也斗不过的话,那还像话么?所以,当时我只觉得好笑。但是,当我从医院中回来之后,我就笑不出来了。在医院中,我接受了几种注射,医生又替我包扎了伤口,等到我回家的时候,天已亮了。还未打开家门,我就首先发现,有一块玻璃碎了,而一推开家门,看到了客厅中的情形,我和白素两人都呆住了!我立时发出了一下怒吼声 这是任何人看到了自已的家遭到这样卑鄙而彻底的破坏之后,所必然产生的一种反应。我双手紧紧地捏著拳,直捏得指节骨“格格”作响,白素则只是木然站著。过了好一会,白素才首先打破沉默:“我早知道它会再来的!”我在那一刹那间,有天旋地转之感,客厅中的破坏,是如此之甚,所有可以撕开的东西,都被撕成一条条,桌布、皮沙发的面、窗帘,都变成了布条,甚至连地毯也被撕裂了。墙上挂著的字画,全成了碎片,有很多,好像还曾被放在口中咀嚼过。所有可以打得碎的东西,都打成了粉碎,甚至一张大理石面的小圆桌,上面也全是一条一条的抓痕,石屑散落在桌面和地上。如果说这样的破坏是一头猫所造成的,这实在是令人难以相信的一件事。但是,那的而且确是一头猫所造成的!是猫的利爪,将一切撕成了碎片,是猫打碎了一切可以打碎的东西。自然,那不是一头普通的猫,就是曾被我捉住过、弄断了它尾巴的那头妖猫!我和白素互望著,我们的心中,都有说不出来的气愤,家中的一切陈设家俬,全是我们心爱的,我们的家,是一个温馨可爱的家,但是现在,一切全被破坏了,最令我们气愤的是,对方只是一头猫,就算你捉到了它,将它打死了,又怎么样?它只不过是一头猫!我们慢慢地向前走去,到了楼梯口,白素身子忽然微微发起抖来:“楼上不知怎么样了?”我陡然地吸了一口气,像是发疯一样地向上,冲了上去。还好,楼上的一切,没有损坏,我打开了几间房门,房门内的一切,也未曾损坏。我和白素,一夜未睡,都已经相当疲倦了,但是我们都没有休息,我们要收拾客饭厅中被毁坏的一切。等到将一切被弄坏了的东西都搬弄了出去之后,我们的屋子,看来就像是要搬家一样,几乎甚么也没有了。到了中牛时分,胡乱吃了一些东西,我们上楼,在书房中,面对面坐了下来。白素又喃喃地道:“我早知道它会再来!”一听得白素重复那句话,我突然站了起来:“它还会再来!”白素睁大了眼睛望著我,我道:“看,我使它断了尾巴,它是来报仇的,是不是?”一头猫来向人寻仇,这事情听来有点匪夷所思。但是实际上,那猫的确是来报仇的,是以白素在呆了一呆之后,点了点头。我指著自己的肩头(它还在隐隐作痛),道:“现在它的报仇并没有成功,它只不过将我抓了一下,我伤得很轻,它虽然破坏了我客厅中的一切,但是对一头猫而言,那是难泄它心头之恨的 ”我讲到这里,提高了声音:“所以,它还会再来,再来对付我!”白素苦笑著:“那我们怎么办?我实在受够了!”我冷笑著:“看我捉到了它之后如何对付它!”白素望了我半晌,才道:“你准备如何对付它,它毕竟只是一只猫。”我实在恨极了,我道:“然而,它比人还可恶,我不会放过它!”白素又望了我半晌,才叹了一口气:“我不希望你因此而变得残忍!”在白素没有那么讲的时候,由于我恨那头猫,恨到了极点,是以我心中,不知盘算了多少方法,当我将那头猫捉住之后,可以虐待它,我甚至想到,要用沸水来淋它!可是,当我听得白素那样提醒我之后,我不禁感到很惭愧,我想:我是怎么了?我从来也不是一个无聊到要虐待动物来泄愤的人,可以说,我从来也不是有那种残忍虐待心理的人。残忍的虐待心理,是人类的劣根性之一,是人类野蛮的天性之一。这种野蛮的天性,虽然经过数千年文明的薰陶,但是还是很容易在没有知识的人身上找到这种根深蒂固的野蛮天性。在街头上,不是经常可以看到身高几乎六呎的大人在虐待小动物么?我更一向认为,这种虐待残忍心理,从虐待小动物开始,就可以看出这个人的野蛮和下流,那是一种兽性,是我最厌恶的事情。但是,我自己却也在想著用沸水淋那头猫!白素的话,使我感到惭愧,也使我感到,那头猫,在使我渐渐趋向不正常,再下去的话,我可能会神经失常,变成疯子!我心中暗暗吃惊,镇定了好一会,我才道:“不论怎样,我一定要捉到那头猫!”白素幽幽地问道:“有甚么办法?”我道:“希望它今天晚上再来,我去准备,我料它今晚再来,一定会来攻击我!”白素现出骇然的神色来,那头妖猫 称之为妖猫绝不为过 可以说是防不胜防,人枉为万物之灵,但是在阻击方面,想胜一头猫,可以说极不容易!但是白素立时镇定了下来:“好,我们现在就开始准备!”想到那头猫还会来,而我又可能捉到它,精神不禁为之一振。我们先将要准备的东西记下来,然后分头去买。等到晚上,我们因为精神紧张和亢奋,反而不觉得疲惓了。我们估计那头猫,如果够乖巧的话,可能要到下半夜才来,是以天色才黑,刚吃完了睌饭,我们就睡了。我将一张大网,放在床边。那张网和捉蝴蝶的网差不多,有一个长柄,是结实的尼龙织成的,柄上连著一根绳子,可以将网口收小,我将网放在床边,以便一伸手就可以拿得到。白素有她的办法,她将一床相当厚的棉被,放在身边备用。我们两人,也经历过不少大敌,这时,为了对付一头猫而如此大动干戈,想起来,实在有点啼笑皆非。八点钟,我们全睡著了,究竟一天一夜没有休息了,是以一睡著了之后,就睡得很甜,闹表在午夜二时,将我叫醒,我又摇醒了白素。我们都躺在床上不动,等著,倾听著。静得出奇,一点声响也没有。所有的窗子,全拉上了窗帘,是以房间中也暗得出奇,甚么也看不到。我们等了足足一个钟头,甚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我低声道:“或许它不来了!”白素苦笑了一下,我知道她苦笑的意思,那头妖猫,今晚就算不来,明晚也会来的,明晚不来,后晚来的可能性就更高。而我们是不能永远这样等下去的。我不出声,在黑暗中,又等了半小时,我打了一个呵欠,正想说“我们别再等了吧”,忽然,房门上,传来了一下轻微的爬搔声。我立时推了白素一下,我们都在床上躺著不动。我自然不认为一头猫可以有能力旋转门柄,开门进房间来。但是我却清楚记得,我第一次到张老头家中去的时候,那猫曾在逃进房间之后,将房门大力关上的。今晚,我是特地等它前来的,在我醒来之后,已将房门打开,房门只是虚掩著的。所以,在听到了那一下爬搔声之后,我们立时一动也不动。没有声响继续传来,但是我却可以知道,房门已经被推开,因为有些微亮光,射了进来。紧接著,我更可以肯定,那头猫已经进来了!我自然不能在黑暗之中,看到一头大黑猫的行动,但是我却可以看到它的一对眼睛。它的眼睛在黑暗中闪著妖里妖气的光芒,它在了无声息地走进来。我已经抓住了那张网的柄,那头猫也来得十分小心,它缓缓地向前走著,看来像是一个惯于夜间行凶的凶手。我紧紧地抓住网柄,注视著它一闪一闪的眼睛,然后,突然之间,扬起网来。我和那头猫,几乎是同时发动的,我才一扬起网,那猫也在这时,扑了上来,它才一扑起,像是已经知道不对头了,是以它发出了一下怪叫声,而那张网,也在这时,向它兜头罩了下去。手中一沉,我知道那头猫已经落网了,我也不禁发出一下欢呼声来,这时,我早已坐起了身来,立时想去收紧网口,可是,也就在那一刹那间,手中一轻,那头妖猫,竟然又跳了出去。但是它才一跳出去,又是一声怪叫,它的那双绿黝黝的眼睛,已经不见了,同时,它的叫声,听来也变得十分沉闷。同时,白素大声叫了起来:“快开灯!”我跳了起来,著亮了灯,看到白素将那张大棉被,压在地上,她双手紧按在棉被上,那头猫,显然被压在棉被之下!一看到这种情形,我不禁大吃一惊,白素可能还不知道那头猫的厉害,她以为用一张厚厚的棉被,将猫压住,就可以没有事了。但是,我却知道,那头猫的爪,利得超乎想像之外,棉被虽然厚,它一样可以抓得穿。所以我急忙叫道:“你快让开!”白素却还不肯走,道:“我不能让开,挣扎得厉害!”这时候,白素按著棉被,棉被下的那头猫正在竭力挣扎著,从那种挣扎的程度来看,白素按著的,不像是一头猫,倒像是一个力气十分大的人!我已拿著网,走了过来,也就在这时,白素发出了一下惊呼声,身子站了起来。不出我所料,猫爪已经抓裂了厚厚的棉被,一只猫脚,已经自棉被中直透了出来。我挥动著那张网,连棉被罩在网中,然后,收紧了网口,白素避得快,并没有受伤。等到我收紧了网口之后,我们两人才松了一口气。虽然我们对付的,只不过是一头猫,但其激烈的程度,却是难以想像的。当我将猫和棉被一起网住的时候,猫还是裹在棉被之内的。但是这头老猫,却立时挣扎著,撕裂棉被,自被中钻了出来,它发出可怕的叫声,咬著、撕著,想从网中挣将出来。可是那张网是用十分结实的尼龙绳结成的,它一时之间,难以挣得脱。那张棉被,在网中,已成了一团一团的碎片,白素走了出去,推了一只铁笼进来,那也是我们早就准备好的,我提起网,放进铁笼,将铁笼完全锁好,才松开了网口,那头大黑猫怪叫著,跳了出来,在笼中乱撞。我先抖动著网,将网中的破棉披全抖了出来,然后,才缩回网来,那时,我可以好好地注视著在笼中的那头大黑猫了。第八部:和一只猫做朋友我曾经和那头大黑猫面对著许多次,但是每一次,都是紧张和充满刺激的,根本没有机会好好打量它,只有现在,它在铁笼之中,是绝对逃不出来的了,我才能对它作仔细的观察。我和白素都盯著它,黑猫在铁笼中乱撞,撞击的力量之大,令得铁笼也为之左右摇摆不定。但是,只过了几分钟,它像是发现自己再挣扎下去,也是没有用的了,是以它静了下来,伏著,望著我们,发出一连串“咕咕”的声音。那是一头极大,给人以极度怪异之感的黑猫,尤其当它没有了那条长尾之后,看来更是怪异。白素最先开口:“好怪的猫,你看它的眼睛,充满了仇恨!”那的确是一对充满了仇恨之光的眼睛,暗绿色的光芒之中,有一股使人战栗的力量!但是,它已被我关在笼子中了,我自然不会怕它!我立时冷笑了一声:“我眼睛中仇恨的光芒大概也不会弱,你要记得,它将我们的家破坏得如此之彻底!”讲到这里,我忽然一阵冲动,抬起脚来,向铁笼“砰”地踢了一脚,大声道:“妖猫,你也有落在我手中的一天,哈哈!”这实在是毫无意义的话和动作,但是我做了,而且,我在做了之后,还像小孩子那样,高兴得“哈哈”大笑起来。大黑猫却是蹲著,发出“咕咕”声,我对白素道:“怎么处置它?有一位朋友很喜欢吃猫肉,据说老猫的肉,特别好吃!”白素皱起了眉,摇著头道:“别开玩笑了,猫又听不懂你的话,不知道你在恐吓它!”我又掉转头,去看铁笼中的那头猫。在那一刹那之间,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我觉得白素错了,那头猫听得懂我的话!当我说到有人喜欢吃猫肉的时候,我千真万确地感到,那头猫的脸上和眼睛中,都现出恐惧的样子来。为了要证明这一点,我又对著它狠狠地道:“我先用沸水淋它,将它活活淋死!”当我这句话出口之际,显然连白素也和我有了同样的感觉!她陡然地叫了起来:“天,它好像听得懂你的话,知道你在恐吓它!”那头猫听得懂我的话,实在是没有甚么疑问了,因为当我说及要用沸水淋它之际,它的神情,又惊恐又愤怒,身子也在发抖!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猫或狗,本来就是十分聪明的动物,但是聪明到能听得懂充满威吓的语句,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或许是我在讲那几句话的时候,神情十分凶狠,所以那头老猫才感到惊恐。为了要进一步证明这一点,我转过身去:“我已经决定了,将它淋死,将它的皮剥下来,制成标本,作为我重新布置客厅时的装饰。”我在对白素说那几句话的时候,一面向白素做手势,示意她留意那头黑猫的反应;另一方面,我是背对著那头大黑猫的,而且我将语气放得相当平静。在那样的情形下,如果那头老猫听不懂我所讲的每一句话,它是不会有特别反应的。可是,我的话还没有讲完,已经看到白素现出了十分惊讶的神情来。我连忙转过身来,只见那头老猫躬起了身子,全身的毛都倒竖起来,从它的那种神态看来,它显然是紧张到了极点!白素忙道:“它刚才恶狠狠地扑了一下,看来,它是想扑向你的!”我蹲下身子,和那头大黑猫正面相对,我大声道:“你完了,你再也不能作怪了!”大黑猫的毛张得更开,身子弓得很可怕,望定了我。这时,我倒有点不知道怎么才好了!那是一头不寻常的猫,我是早已知道了的,但是我却不知道它竟然不寻常到了这一个地方,它竟可以听得懂人的交谈!我向看它笑了一下:“你听得懂我在说甚么,那更好了,你是一头妖猫,但是现在,不论你有甚么妖法,都难以施展了,你会被我处死!”大黑猫仍是弓著身,听著,暗绿色的眼,望定了我。白素忽然道:“先将它推到地下室去再说,我不喜欢它的那对眼睛。”我也有同样的感觉,我可以肯定,这头大黑猫,可以听得懂我的话,但是它在叫甚么,我却不懂,暂时,除了将它先关在地下室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我双手按在铁笼的柄上,我一想近铁笼,那头猫就直窜了起来,利爪抓住了铁笼中的孔眼,整个身子挂著,又发出可怕的叫声来。那头大黑猫的形像是如此之可怕,以致我推著铁笼到地下室去的时候,白素要跟在我的后面和我一起去,怕我会有甚么意外。我们来到地下室,退回到门口,熄了灯,在黑暗中看来,那对猫眼,更是可怕。明知那头猫在铁笼之中,不可能逃出来,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起见,在离开地下室的时候,我还是小心地将地下室的门上了锁。回到了卧室,白素望了望我,低下头去:“我忽然感到,我们该和那头猫化敌为友才好。”我苦笑了一下:“你怎么对它说?它会领略我们的好意?”白素皱起了眉:“或者,我们该将它放出来。”我吃了一惊,双手乱摇,我并不是一个胆小的人,可是一提起要将那头猫放了出来,老实说,我就忍不住要心惊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