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夏至的距离-15

“小夕，我会想你的。”闵琳说。“我也是。”我们拥抱，宽慰着彼此。回去的时候，安越哥在楼下等我。看见我的时候，他大步地走了过来，一把紧紧地抱住了我。“小夕。”安越哥的眼泪湿了我的脸。“发生什么事了？”我擦他的眼泪。他摇头，“我爱你。”“安越哥……”“小夕，我爱你。”安越哥在我耳边沉沉地说，他的声音里满满的都是痛苦。“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我轻轻地问他。钟小夕决定面对自己，面对那个有了伤口的自己第二天的时候，我知道了，程晓蝶死了，死于心力衰竭。虽然觉得意外，觉得遗憾，但我不得不承认，对于她的死，我并没有难过。我忘记不了她对我所做的一切，我没有惩罚她，但是老天收了她。还有，证监局开始调查程晓蝶爸爸的公司，他们涉嫌虚假做帐，偷税漏税，她爸爸也被刑事拘留了。“真是大快人心！那个时候他那么嚣张，非要拿公司来压我，要安越和他女儿在一起，现在终于得到报应了。”沈叔叔说，“小夕，你不要怪沈叔叔以前反对你和安越，现在……这个家欢迎你。”和妈妈单独相处的时候，妈妈问我，“你真的决定和安越在一起？”“嗯。”我点头。“可是……他的病……妈妈知道他是好孩子，很喜欢你……可是要你去照顾他……妈妈还是舍不得。”“妈妈，在１６岁那年，你的离开让我绝望，让我的人生变成了灰色，是安越哥的出现拯救了我。他给了我许多的温暖，给了我许多的信心。还有爸爸，是沈叔叔和安越哥救回了爸爸，现在我也要留在他身边照顾他，像他照顾我那样。”“好吧，妈妈尊重你的决定。”妈妈轻轻地叹了口气。去安越哥家时，我在窗台前发现了一些红得似血的豆子，我认得，那是相思豆。“安越哥……程晓蝶爸爸的犯罪证据是你搜集的吗？”我迟疑地问道。安越哥捻了捻我*的头发，说：“嗯。”他的瞳孔里，有一丝恨意滑过，这让我觉得害怕。我所认识的安越哥，眼里都是温暖，不应该有这样阴冷的恨。“是因为我的关系？”“不关你的事，小夕，是我自己。我一直像是程晓蝶手里的一粒糖果，她并不想吃，她只是想得到。她做了那么多事就是为了分开我们，我恨她，她拿公司来压我，而我却无意中发现了他们私下的一些交易，他们是罪有应得……”安越哥说。“可是……”“不要问了，小夕，我们离开这里，开始全新的生活。”安越哥温言地说道。已经是初夏了，阳光越来越繁盛。希望它能晒干之前所有的阴晦。回家的时候，有警察坐在家里。爸爸和伍阿姨，表情复杂地看着我。我的心里隐约地有些不安。“你是钟小夕吗？”他们问我。“嗯。”我想我已经猜到他们找我的目的了。“有些事需要你协助调查……我们想问一下，上个月２３号你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没有！”我急急地打断他们的问话。我知道他们想问什么，那一天的事我不会忘记，可是我再也不想回忆起那一幕。紧紧地握着手，程晓蝶用烟头烫伤的那个伤口已经愈合了，但是它却还一直疼着。每每看到它，我就透不过气来。我开始每日地做噩梦。梦见自己在不停地奔跑、逃离，要好多的影子跟随着我，可我甩不掉他们，冷汗潺潺地醒来，枕头湿了。我只是不停地洗澡，不停地冲刷着自己的身体，可是我的身体，真的脏了。“要是你想起了什么，就和我们联系。”他们对我说完这句后就离开了。我站起来，身体微微地颤抖着对爸爸说：“我回房间了。”我如释重负地扑倒在床上，眼泪滑落了下来。我知道真相一定会大白的，而我的伤口也会让所有的人看到。一会儿，爸爸来敲门。“小夕，我想和你谈谈。”他在门外说。我站在门口，整理了一下思绪后拉开门。“最近太累了吗？爸爸觉得你精神不太好……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爸爸小心翼翼地问我。看着爸爸的眼睛，我的心突然变得很明亮，我知道爸爸也猜到了事情的真相。而我的掩饰只会让他更加的难过。我轻轻地点头，尽量地让自己镇静。我说：“爸爸，你一定要坚强！我只是遇上了一件对女孩来说不太好的事，我会挺过去的……会好起来的。”“小夕！”爸爸的脸上充满了痛苦，他的眼睛里满是泪水，他坐到我身边，轻轻地揽过我靠在他的肩膀上。良久以后，他极慢极慢地对我说：“爸爸知道你是最坚强的孩子了……”“嗯。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只是一个挫折，我不能被打败了。即使现在我很难恢复到以前那个钟小夕，但时间会抚平所有的伤害的。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在爸爸的陪伴下，我和他一起去了警察局。警察告诉我们，是嫌疑犯自己招供出来的，也说出了程晓蝶的名字。我知道这件事很快就会闹得沸沸扬扬的了，我必须自己站出来，告诉秦悯哲，还有安越哥。我打电话约了秦悯哲在绿茵阁里见面。我紧紧地捧着面前的奶茶，这些话太难以启齿，但是，必须由我来亲自告诉他。“你脸色好差，不舒服吗？”秦悯哲担心地看着我，我虚弱地笑笑，扬起头来，喝了一大口奶茶，当那些温润的液体滑落到我的胃里时，我的心里安稳了一些。“秦悯哲，现在，我有些话要告诉你。你能答应我，不要太担心吗？”我一字一句地说。“嗯。”秦悯哲深深地看着我。“是程晓蝶……程晓蝶派人伤害了我……”停顿了片刻，我终于鼓足了勇气说，“我被人强暴了……”我看到秦悯哲的手开始颤抖，杯子里的水溢了出来，他的眼神那么绝望，那么痛楚，那么愤怒。我拿过一张纸巾擦拭溢在秦悯哲手上的水。他反过手来握住我，头轻轻地埋进去，有眼泪湿了我的掌心。我的眼泪滑落了下来。年少的时候，我总爱摊开掌心来看我的掌纹，哪一条是生命线，哪一条是事业线，哪一条是爱情线，那些错综复杂的掌纹藏着怎样的人生呢？现在懂得了，人生原比这些纹路更加复杂，更加纠葛。“小夕……”秦悯哲哽咽着，“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我会好起来的，那只是一场噩梦。”我微笑，也在心里说服着自己，那只是一场噩梦，醒来以后，就是明天了。程晓蝶已经死了，所有的罪责都有了结果。那，就让所有的仇恨都灰飞湮灭吧。我不想再把自己困起来，我要一点点地将自己拼凑好，去生活，去爱，就像没有受伤时一样。“小夕……”“嗯，我没事了……起初我真的觉得很痛苦，但我想我还活着，我要为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好好地活下去。秦悯哲，不要担心我，我很坚强，我已经能够坚强地面对这件事了。”离开秦悯哲的时候，我知道，我跨过了这道坎。其实是我，我也那么地嫌弃现在的自己，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觉得自己很脏。我试图把自己藏起来，试图掩盖自己的伤口，可是当我把伤口暴露在我深爱的男人面前时，我才能正视它，才能真的正视这样的自己。秦悯哲心疼我，他心疼这样的我，而我，也要心疼这样的自己。而不是更加伤害他，这对他不公平。望着秦悯哲离去的背影，我轻轻地微笑了。谢谢他终于让我长大了，在挫折，在打击，在伤害来临的时候，我能够有勇气地面对。可是秦悯哲，你也不要难过了，我会好起来的，我向你保证。我去告诉了妈妈这件事，我谈论那一段经历的时候，变得越来越坚强。那是我人生的一个灾难，但是它过去了，我还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还有安越哥，我知道这样的伤害对我来说是一种打击，对深爱我的人来说，更是一种打击。“小夕！”安越哥只是紧紧地抱住我，好像一个疏忽。我就会消失了一样，“我们离开这里，一切从头开始。我会陪伴着你，守护着你，再也不让你受到任何的伤害。”“小夕，都过去了。”“嗯。”现在的我，只希望和安越哥一起离开这里，开始我们全新的生活。而秦悯哲，也要忘记我，开始他自己的人生。当我坦然起来时，我发现我竟然不再做噩梦了。睡得很安稳。还有两天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时间过得真快呀。我决定回秀水街去，再去看看充满回忆的地方，曾经以为我很快就能回到那里，可是，我却再也没有回去过，人生真的充满了太多的变数。我打电话给秦悯哲了，让他陪我。我还能和他在一起度过两天的时间，这一生，也许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就只有这两天了。不是尾声，是开始我们一边牵着手，一边吃雪糕。阳光开得很绚烂，而我们的笑容也很绚烂。“我的书包，你还不打算还我吗？”坐在石阶上，我问他。“不还了，但可以赔偿你别的东西。”他神秘地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握在手里。然后把我的手拿过来，摊开，轻轻地放了上去。是一枚戒指。“这枚戒指我买了许久了，一直想送给你的……但怕你不愿意戴在手上，那当做一个普通的项链送给你，好吗？”秦悯哲轻轻地说道。“嗯。”低下头去，让他把戒指挂在我的脖子上，我把它放进领口里，让它紧紧地贴在我胸口的位置。“小夕！要记得，我爱你，不管你在世界的哪一个角落，都要记得，这里，在这里，有一个人深深地爱着你！”秦悯哲亲吻我的额头。“秦悯哲……不要对我这么好，我一直都在辜负你！”眼泪漫了上来。“你没有辜负我，我懂的。”夜里，我和秦悯哲竟然看到了一颗流星。去年暑假，我和闵琳在海边度假时，天天晚上都去沙滩等流星，我们想要对着它许愿，虽然这有点傻气，但却觉得那会是很美好的一件事。可是直到我们离开，也没有看见流星。可是，我和秦悯哲看见了，那颗流星在墨蓝色的天际，以最优美的姿势划过。我闭上眼许愿我希望我爱的人都幸福圆满。“小夕，你要做最快乐的人，最幸福的人。”秦悯哲对着那颗流星说道。“秦悯哲，谢谢你，谢谢这样深爱着我的你，我会一直把你放在心里的。”“我，今天不想回去。”我跟秦悯哲说。“……嗯，我们今天不回去。”他笑。我们和秦悯哲去了旅店，一整夜，他都抱着我，而我依在他的胸口，睡得很香甜。我想，就算很多年以后，想起这样的夜晚来，我的嘴角也会是微笑着的。我没有让秦悯哲来机场送我。秦悯哲醒来的那天早上，我已经离开了。我不想和他道别，因为在我心里，从来没有离开过他。我们只是开始不同的人生，这不是分离。“沈安越先生，你现在还不能离境。”要登机的时候，有警察拦下了我们。我的身体突兀地疼了起来，我拦在警察和安越哥之间，我对他们说：“我们就要上飞机了，快来不及了，让我们走！”“不行，他现在不能出境。”警察看住我。“让……”我还想要说什么，但是安越哥拉住了我。我的心开始不断地下坠，好像坠入一个无边的深渊，呼喊不出。“我可以和她说几句吗？几分钟而已。”安越哥对警察说。他们点头，“好吧。”“小夕……我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我以为我可以和你离开这里，重新开始。可是……小夕，你回去秦悯哲的身边吧，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知道你爱着他，深爱着他，只是因为我，阻碍了你走向他。”安越哥扶住我的肩膀，深深地看着我。“安越哥……”我的眼泪涌了上来。“小夕……”安越哥深呼吸了一口气，“一直以来我都太自私了，我想独自拥有你，所以带你离开这里，可是我知道，和我在一起的你，并不幸福。”“不，安越哥，和你一起，我很幸福，很快乐。”我急切地说。“小夕，谢谢你，谢谢你愿意和我走。”安越哥揽过我，紧紧地抱住我。我紧紧拽住安越哥的衣襟，不愿意松手。我那么地害怕，我怕一松开手，安越哥就会消失。我知道是安越哥杀了程晓蝶。我去过安越哥的家，我在他的窗台上看到了一些相思豆。那是我和安越哥一次逛街的时候发现的，那些色艳如血，形如心形的豆子，很美。我们问老板那是什么，老板说，那是相思豆。是那首“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诗里的相思豆就是它。老板告诉了我们关于相思豆的美丽传说：有位妻子*倚于高山上的大树下，思念边塞的爱人，她的眼泪流干后，就流出了粒粒鲜红的血滴，这些血滴就化成了一颗颗的红豆。老板还说，谁也不知道预示爱情的相思豆其实有着比砒霜还强的毒性，人咀嚼后，会心力衰竭而死。原来，有些爱情竟然也会成为一把毒药。程晓蝶因为心力衰竭死的那天，我见过安越哥了，当时我就知道，有事情发生了。第二天，知道程晓蝶死了，看到安越哥窗台上的相思豆，我就猜出了真相。我那么自私地希望和安越哥离开，希望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我替你惩罚了她。”安越哥在我耳边轻轻地说道。我摇头，潸然泪下。“安越哥，这不是我要的结局。不是……我不希望你惩罚程晓蝶，伤害已经造成了，为什么还要为了我付出更大的代价呢？”“小夕，和他一起吧，他会给你幸福的。”我摇头，“不，安越哥，我要和你一起回洛杉机。我谁也不要，我只想要和你生活在一起，我们再也不要分开。”我的心，洇洇地疼着。“我爱你，小夕！”安越哥说。满地都是碎片，那些阳光，那些云朵，那些蓝色的天空，“哗啦”的碎了，整个世界都荒芜一片。我站在一堆废墟前，哀伤不止。我们都来不及了，我们回不到最初的时候，回不到曾经的时光里了。伤害已经在我们的身上留下了印记，而我们怎么也擦洗不掉了。因为安越哥身体的关系，所以被允许保外就医，但不能出境。他住进了医院，我被允许可以每天都去看安越哥。即使请了最好的医生，尝试了不同的方法，但是安越哥的身体却急速地衰败了下去。他身体里的铜像草一样，疯狂地生长。他总是沉沉地昏迷过去，我握着他的手，我在他的耳边说很多的话。我想我这么吵，他一定听得见，然后会不耐烦地醒来。我那么虔诚地向上天祷告，我那么那么地希望安越哥能像以前那样健康，可是他的生命却在我的面前一点、一点地流失。而我却无能为力，除了*夜夜地陪伴着安越哥，我什么也不能做。一天夜里，安越哥醒过来了。他的手长久地放在我的脸上，他的目光里都是眷恋和疼惜。他缓缓地，缓缓地对我说：“小夕，如果我不在了，去他那里，去秦悯哲那里。”我摇头，握着他的手痛哭起来，我说：“安越哥，我哪里也不去，我就和你在一起！安越哥，不要丢下我，不要！”安越哥浅浅地笑了笑，“小夕，我不要见到你哭！笑，对我笑笑。”我努力地笑，但我知道我的笑容一定比哭还难看。然后安越哥的手，轻轻地，轻轻地从我的脸上垂了下去。就那样，无力地垂落了下去。有眼泪，在我的瞳孔里被放大了。我的哀伤，在整个夏季变成了很厚的灰。但我知道，我们还得走下去，走那些未知的路，还有那些未知的人生。当我抬起头的时候，夜色就沉了下去。沉在了我们身后的过往里。后来我登上了去洛杉机的飞机，一个人。到洛杉机后，我剪了新的发型，买了一辆单车。我开始继续我的学业，并且很认真地学习。我打了一份工，每天早上，我会骑着单车去送牛奶，他们都说这个来自中国的女孩很活泼，很开朗，每天都洋溢着满满地笑容。我很快乐，很用心地快乐着。我知道，爱我的人，不管在哪里都看着我呢。我不能让他们担心我。所有的伤痛都会过去的，我们的人生还要继续，所以要努力，活得更幸福。闵琳常常给我打电话，抱怨宋青书还是会和她争吵，还是会忘记他们的纪念日，但是她已经学会去哄他了。爱情不是一个人的付出，她说。她还向媒体勇敢地承认了和宋青书的恋爱，她的粉丝更加爱她了。安宁给我写了信，说陈梦溪考上戏剧学院的研究生了，但是他们的婚礼还是会如期举行，她问我有没有时间回去。爸爸和伍阿姨收养了一个孩子，他们觉得家里有个孩子会热闹一些。沈叔叔转卖了公司，天天陪着妈妈，妈妈说她越来越胖了，打算减肥，去跳钢管舞。我想妈妈要是跳钢管舞，一定会迷倒很多人的。真好，他们都过得很好，而我呢，也要找到自己的生活。闲时，我会去公园的鸽子坪喂鸽子，看它们自由自在地飞翔。过马路的时候，上天桥的时候，或者是行走时，我总会转过身去。我在等待一个人，我会想，下一秒，他会出现吗？会吗？我在这里等待着，等待着他。那一天，他出现的那一天，会是哪一天？我微笑着，安静着，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