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不由自主喘气,大口大口喘气。这时,洞中的其他男女,一起站了起来,走过来,排成一列,站到了铁蛋的面前。铁蛋勉力使自己定下神来,他一开口,不愧是大将军的身分,也不枉领袖把这副千斤重担,放在他的身上,他道:“不论你们想怎样,都可以安排。”说了这一句之后,他又对那个年轻了的领袖道:“谢天谢地,找到你了,领袖 你爸爸,一直很想念你,你是 ”那“年轻的领袖”声音平板无比:“我是龙天官,我的名字是执徐。”听铁蛋说到这里,我不禁闭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气。虽然我早已想到了,但是再由铁蛋他叙述作证实,又是另一个冲击!领袖的儿子!照雷九天的说法,这个龙天官,是当今太子!十二天官中的龙天官,必须是天皇贵胄,领袖的名称虽然不同,但是权势熏天,和皇帝无异,他的儿子,自然正适合龙天官的身分。事情真是怪到了不可思议,龙天官不是已失势了的皇帝之子,不像是甚么桂王之后,洪宪皇帝的私生子,他是正在权位上的“皇帝”的儿子。如果通过安排,他可以顺理成章,得到诸文武大臣的拥护,成为国家最高权位的承继人!我可以料得到,铁蛋在一知道了龙天官的真正身分之后,他也立时有这个想法,所以他才说“一切都可以安排”。我也不再怪他疏忽,由于遗传因子的缘故,儿子在长相上有可能十足是老子的影子,由儿子来扮老子,通过精巧的化装术,自然难以分出真伪 龙天官在洗去脸上的化装,铁蛋看看他的背影时,仍然当他是领袖。而领袖自然是早已得到了情报,知道他早年失散的儿子之一,参加了十二天官这样一个组织,那是政权必须剿灭的对象,所以他不能明白指示,要保持极度的秘密,以维持他永远伟大正确的形像,所以他只能含糊其词地作出表示,再利用雷九天的转述,使铁蛋明白。可怜铁蛋直到这时,才打破了这个哑谜。那时,他的手不能活动,不然,他真想重重打自己两个耳括子 领袖给他看那本书的用意,其实很明显,在那本书上,清楚地记载著,领袖为了国家民族的前途,公而忘私,他有两个儿子从此失踪,其中年长的一个留在上海给人照顾时失散,下落不明。年幼的一个在战乱之中,在江西交给孩子的阿姨和叔叔照顾,可是也因为局势太混乱,而不知所终,一直未能找到。两个孩子不同母亲,但全是领袖的骨肉,都是“天皇贵胄”的身分,都有举足轻重的特殊地位。两个孩子的年龄相差五岁,在成年人来说,五年的相差,不是很容易分别。所以,铁蛋的话,最后才有“你是 ”这样的问题,他是在问对方,你是大的,还是小的?那时,铁蛋的思绪极乱,他一时之间,想不起何以领袖的儿子会加入了十二天官 这一点,我一想就明,十二天官的龙天官,既然一定要“天皇贵胄”,那么,老老天官发现了这个失散的孩子,知道了他的身分,领袖其时虽然还不是“皇上”,但是声名赫赫,也已有了一番事业,而且前途未可限量,老老十二天官,自然如获至宝。假设,老老十二天官中的龙天官,就是那个自朝鲜找来的洪宪皇帝的血脉,那么,算起来,当他发现领袖的儿子时,年纪一定已经不小,老到了急于要找承继人 要是找不到,天官门也就不再存在了。对当时的天官门来说,那是天大的喜事。那时,领袖的儿子自然还在幼年阶段,又正值流离失所,被天官门收留,他自己根本没有反对的余地,就算有甚么人要反对,又怎是十二天官的敌手?那时,领袖还未正式“君临天下”,但是领袖的儿子,也很合天官门龙天官的要求了。我一直在想以当时领袖的地位,他的儿子当龙天官,多少有点勉强,直到以后,才知道老老十二天官之中,有一位精通阴阳术数,麻衣柳庄,各种相法,而且起课占卜,效应如神,早已料定领袖日后必然出人头地,飞黄腾达,可与历史上的汉高祖唐太宗媲美。所以,那时的幼儿是最理想的龙天官人选。铁蛋当时,思绪虽然杂乱之极,脑中轰轰作响,而且,后脑上有两根血管,在产生剧痛。但是他却也放下心来,因为他知道,对方的龙天官,是领袖的儿子,而自己是领袖麾下的一员大将,那可以说是自己人了。而且,领袖把这样隐秘的一项任务交给自己,那是对自己的信任,而自己居然不负所托,这是大大的一桩功劳。一想到这一点,他又兴奋起来,连声道:“龙哥儿,快把我解开来,慢慢说话。”也亏得他在思绪纷乱之中,想出了“龙哥儿”这样的称呼来。这种称呼,在他来说,是“龙天官”的比较亲热的叫法,很是得体。龙天官双眉一扬,手略挥了一挥,那长脸的女人,身形耸动,走了过来,仍用那柄锋利之极的匕首,也不看,随手挥动,就把铁蛋手足上的皮条,一起割断。铁蛋一面活动手脚,一面道:“你们都好安排,其实,你们不必用这种手段,一切都好安排。龙哥儿,你和你父亲真像,简直一模一样。”铁蛋说得十分由衷,因为龙天官不但外貌像领袖,而且行动也像,一扬眉,一挥手,也大具领袖的威严。铁蛋也看出,这十二天官,理论上是以鼠天官为首,可是如今,分明是龙天官在发施号令。铁蛋活动了一会手足,龙天官就冷冷地道:“你还没知道我的意愿,就说容易安排,别太口轻了。”铁蛋怔了一怔,听出龙天官的话中,大有文章。他说“都可以安排的意思,自然是说,十二天官虽然杀了不少官兵,而且是剿灭战争的第一对忖目标,和官兵势不两立,必须消灭。但其中既然有领袖的儿子在,自然一切都大不相同,十二人的罪名,当然一笔勾销,铁蛋还会把他们安排在身边,带回京去,让领袖父子重聚,骨肉团圆。以后,龙天官他们,自然由领袖直接处理,再也不必他来劳心,而他也稳领大功一件了。可是,如今龙天官却这样说,那么,他的意愿,又是甚么呢?铁蛋望了龙天官半晌,只觉得对方的神情,深不可测,全然无法揣知他在想些甚么 这一点,也和领袖一样,所谓“天威莫测”,就是这样一种情形。龙天官半转身,一手叉腰,一手指著铁蛋,说出了几句话来。那几句话,听得铁蛋魂飞魄散,如同五雷轰顶。他在向我转述龙天官当时的那几句话的时候,已经是事过境迁,而且我也早知道,那个龙天官已死在苗疆的蓝家峒之中。可是,我也不禁咋舌。心头好一阵怦怦乱跳。那龙天官说的是:“铁大将军,我要你保我在回京之后,至多十年,取代领袖的位置。”铁蛋当时,呆若木鸡,或是如同泥塑木鸡,那是一点也不错,可是他的身体之内,却是气血翻涌,如同要造反一样。他张大了口,出不了声,龙天官问:“听清楚了没有?我要取代他的位置,当最高领袖。”铁大将军的喉间“格格”作声,那时候,他想到的一切,杂乱之极。可是最早想到的,却是在他潜意识之中最熟悉的一些事。所以,他一开口,说的那句话,不是身历其境的人,再也想不出来。他语带哭音,道:“龙哥儿,那可不成,你还有两个哥哥在啊。”铁蛋在思绪杂乱之极的情形下,思路比雷九天也好不了多少,他首先通过潜意识所想到的是,那是皇帝传位的大事,当然长子在先,眼前这个是领袖的小儿子,似乎轮不到他。龙天官一声冷笑:“唐太宗英明神武,在历史上创出了盛唐之世,他也不是长子。”铁蛋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惊骇令他全身发抖。龙天官又道:“而且,你错了,我不止有两个哥哥,而是有三个。”铁蛋一听,心中又是一凛。在当时,领袖儿子的情形,举世皆知的是,他有两个儿子在,两个儿子失了踪。龙天官说他有“三个哥哥”是对的,可是其中的一个失了踪。他特地这样提出来,是不是表示他知道另一个失了踪的领袖儿子的下落?铁蛋想从龙天官的神情中,看出些究竟来,可是龙天官神情高深莫测,一点也看不出甚么来。在这里,必须说明一下的是,当时在山洞之中,龙天官和铁蛋对话时,他的三个哥哥的情形是:两个哥哥在,一个失了踪,龙天官的地位还不是太重要。可是在没有多久之后,领袖的那个失踪儿子没找回来,两个儿子,却一个儿子死在战场上,一个儿子发了疯!如果领袖要找自己的儿子做承继人,龙天官是唯一的选择,地位之重要,无可比拟。当时,铁蛋虽然不知道会有这样的变化,但是也已经够吃惊的了。他试探著问:“你……你知道那个哥哥的下落?”龙天官的神情有点阴森:“那不用你管,对付那三个人,我们有办法。”他口中的“我们”,自然是指十二天官而言,关于这一点,铁蛋完全同意,因为十二天官个个都有一身惊人的本领,要安排领袖的另外三个儿子的死亡,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我在心惊肉跳之中,听到铁蛋说到这里,喉际忽然发出了“咕”地一下怪异的声响来。铁蛋望定了我,立时知道我在想甚么 我是在想,领袖的两个儿子,一个死在战场,战场上是最佳的谋杀地点,可以把一切都推在敌人头上 发了疯,神智间歇不清,那也有可能是慢性中毒的结果。那是不是龙天官终于下了毒手呢?我一面挥著手,一面却不由自主摇著头,思绪紊乱之极。照说,老十二天官进了蓝家峒之后,没有出来过,但是龙天官既然存有这样的野心,能甘心在苗疆之中,隐居一生吗?第十二部:密谋夺取政权这其间,不知道还有多少大秘密在。而这些堪称为惊天大秘密的事,当然都记载在那十二册记录之中。而我仔细读过那十二册记录,却找不到有关事情的片言只语,道理也很简单 全叫铁天音撕走了。我这才想起,铁蛋在一听到“十二天官”,就整个人忘形地激动,我还未曾向他说铁天音的行为。而这时已不忙说,不然,更会形成思绪的紊乱。至少,我已知道,铁天音这个时代青年,会对老十二天官有兴趣,是由他父亲那边的关系。多半是铁蛋在酒后曾失言,向铁天音提起过十二天官的事。“后来证明确然如此。”至于铁天音把十二天官这个天大的秘密,据为己有的用意何在,以及他此际去了何处,我仍然一无所知。我喝了一口酒:“真了不起,这龙天官想做李世民。不过他打算了算盘,第一,领袖不是李渊,第二,李世民一直南征北讨,大唐的江山,倒有一半是他打下来的,龙天官哪有这些功迹,何以服众?”铁蛋叹了一声:“是啊,我勉力定神之后,也感到事态十分严重,所以便说了一些话。”铁蛋那时,喉咙像是有火在烧一样,他哑著声音问:“可有酒。”一个身形极高大的汉子“哈哈”一笑,山洞之中,响起了轰然的回音:“旁的没有,酒还能没有吗?”他说著,就走向山洞一角,铁蛋看到那一角,堆著不少竹筒,只见那汉子拿起一个来,向铁蛋直抛了过来。竹筒带著“呼呼”的劲风,向铁蛋飞到,要不是铁蛋也有两下子,就怕会给那筒酒砸死。这个极高大的汉子,自然就是十二天官中的牛天官,也就是和红绫饮酒的那个牛天官的师傅,说是一天要喝十筒酒,活到了九十九岁的那个,我当时随口说了一句“老天官的事早已湮没,作不得准”,就引出了那一盒记录来,才有了逐步揭露大秘密的这些过程。一切的开始,只不过是随便一句话。铁蛋接住了竹筒,大口喝酒,一面摇头:“龙哥儿,现在不是封建王朝了,父位子承……这样的事,不是没有,可是 ”他话还没有讲完,龙天官已沉声道:“我们主意已决,你不必多言。”铁蛋这时,已从极度的震骇之中,恢复了过来,一听得龙天官这样说,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立即回答:“你们决定了有甚么用,也要领袖肯才好。”龙天官伸手直指铁蛋,神态无礼之极,可以说,除了领袖之外,还没有人这样对待过他,铁蛋的心中,自然不免大怒,想要发作。可是一转念间,想到对方是领袖的小儿子,自幼失散,要是再回到父亲的身边,必然大大得到父亲的钟爱,说不定会成为极有权势的人,自己又何必得罪他?铁蛋身在权势之口,自然深知权力斗争的可怕和残酷无情,所以,他硬是忍了下来,没有发作。而龙天官就指著铁大将军的鼻子发话:“这就得靠你,靠你们这班大将了。要是你,你们个个都奉我当领袖,老头子肯也得肯,不肯也得肯……”若是说刚才,铁蛋一知道了龙天官的身分,犹如五雷轰顶,三魂七魄去了一半。那么现在他一听得龙天官这样说,就是百雷轰顶,魂魄全无了。他才因为龙天官的无礼,而脸涨得通红,却一下子在面上变得血色全无,全身冰凉。龙天官不但要对付他的兄弟,也要对付他的父亲!他准备用十年的时间,登上领袖的宝座。这是甚么样的野心 而更可怕的是,他的这种野心,很有实现的可能。龙天官对著完全怔呆了的铁蛋,嘿嘿冷笑:“铁将军,你放心,我决不是扶不起的刘阿斗,也不像我那两个哥哥那样的草包,只要你们肯站在我这一边,十年八载,必能如愿以偿,到时,也不会亏待你们。”铁蛋想说甚么,可是舌头像是被冻僵了一样,硬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别说他当时骇绝,那么多年了,他向我叙述到这一段时,仍然舌头像是打著结一样,说话不是那么流利。他说到这里,又向我望来。我虽知这样的事,结果没有发生,龙天官的野心,并没有影响历史,但是也不免听得心惊肉跳。(请注意,上面的句子,看来没有甚么不对,但是却只有一半是对的,尤其是那句:“龙天官的野心,并没有影响历史”,充其量只对了一半而已。但那是要等好久之后才能理解的事。)我知道铁蛋望向我的意思 龙天官后来甚至没有公开出现,只是在蓝家峒中终老,这当然是铁蛋竭力抗争的结果了。所以,我点了点头:“你做得对,这种阴谋野心,太可怕了,而且,有可能实现,不必全体将领拥护他,只要有少数,譬如说,以你铁大将军为首,有分量的一批。只要一闹事,局面就会乱。而在那十年八载之中,以他特殊的地位,和特别的才能,再加上十二天官得心应手的恐怖手段……”说到这里,我感到龙天官的野心,得到实现的计划,竟是大大增加,所以也不免感到了一股寒意。铁蛋叹息:“当时我想谁来当领袖,对老百姓来说,都是那么一回事。但是想想,若是让黑道中的亡命之徒,见了也望风而逃,处事手段如此凶狠的十二天官当了领袖,那一定是差之极矣的一种情形了 至于后来,领袖的作为,叫人想起可能十二天官当任,也不会如此之糟,那自然又是后话了,当时,谁能料得到?”我摊了摊手:“你若是答应了他,荣华富贵,可以更进一步,而且,情势也不容许你拒绝,你是怎么应付的?”铁蛋忽然仰天长叹,半晌不语。古时,在火把光芒之下,龙天官侃侃而谈,把他如何夺天下的计划说出来。所以他看出去,彷彿又回到了初初打天下的时候,被敌方大军重重包围,可是领袖却镇定如恒,每喜手叉著腰,来回踱步,谈论天下大事,胸怀必胜之心。眼前的龙天官,就完全是这种神态,可见他虽是大言炎炎,也还真有真材实料。铁蛋当时,就长叹了一声,龙天官站定,疾声道:“我们计划已久,我一口乡谈,学得怎样?若不是为了使领袖对我父子亲情不致有隔膜,谁去学那种乡谈?”一直,只是龙天官一个人在说话,别的十一人,只是阴森森地看著旁听,这时,那长脸女人才忽然一声冷笑,令人毛发悚然,而她接下来说的话,更叫人吃惊。她道:“照我说,哪有那么多麻烦,也不要十年八载,这就上京去,解决了老头子,由你假扮他,立时三刻,就去登大宝座,谁也认不出你是假货。”这话更是匪夷所思之至,但也确然,实行起来,更直截了当。因为龙天官扮起领袖来,是如此维妙维肖,本就不易被人识破。而且,就算有人心中起疑,又谁敢出声,真要出声,十二天官的手段高强,高过“血滴子”百倍,要制造若干“意外”,易如反掌。再加上领袖的权威,已经被抬到了“神”的位置上,他真要大诛功臣起来,“金口”一开,不知多少人前仆后继,为他效忠。所以,这时铁蛋的惊骇,又进入了更高的程度,但是他身经百战,在枪林弹雨之中,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这时却心头咚咚乱跳,要用手扶住了洞壁,才能站稳身子。他还未曾对那长脸女人的话,作出反应,又一个有著水蛇腰,身形细长的女人失声道:“说得对,无毒不丈夫,量小非君子,一不做工不休,哪有那么拖拖拉拉的,十年八载,人都等老了。”看起来,女性的心肠,要是狠毒起来,比男性更甚。这两个女人的话,就狠辣之极。铁蛋当时,由于过度的震骇,双手乱摇,牙齿相叩,竟至于说不出话来。另一个圆睑胖身,看来十分和善相的女人笑了起来:“看来铁大将军徒有虚名,胆子小得很,我们找他商量这样的大事,是不是找错人了?”铁蛋一听得那女人这样说,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呻吟声来。这女人说起话来,软绵绵地,像是十分温和,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厉害之至,要是大家都认为是“找错人了”,那么,被铁蛋知道了这样的大秘密大阴谋,就自然非杀他灭口不可。铁蛋这时,倒也未必是怕死,他怕的是,他一死在这山洞之中,这大秘密就再没有人知道,无法防御对付,只怕阴谋会有变成了事实的一天。铁蛋很是传神地把当年事情发生时,他的想法也一一说出。当我听到“阴谋会有变成事实的一天”之际,心中陡然一动。本来,听铁蛋的叙述,已是惊心动魄之至,我不知道铁蛋后来是如何应付过去的。需要说明的是,当铁蛋把这一切秘密,向我和盘托出之时,离当年事情发生时,已过去了超过四分之一世纪。在这四分之一世纪之中,又发生了许多事,都已成了历史,而这些历史之中,包括了领袖忽然大失状态,真正出现了极度混乱,而且毫不容情地放手诛杀功臣,天下大乱到了不可理喻的疯狂程度,铁大将军也是这狂乱历史的受害人,他能全身而退,还可以坐在轮椅上剪花喝酒,已是上上大吉了。多少功勋盖世的将相,都在领袖的狂乱行为之中,死得惨不堪言。不必等到后世,现代的历史学家,也都大惑不解,何以英明神武的领袖,会有这种倒行逆施,令人难以置信的狂乱行为。那绝不是一个充满了智慧的人所作所为,而只是一个暴戾乖张,绝不正常的人的行为。那使我想到,是不是真的阴谋已经成功?是不是作出狂乱行为的领袖,已经不是真正的领袖,而是那个龙天官所假冒的?那场狂乱的结果,是数以千万计的人死于非命,而且遗下了再过一个世纪也恢复不了的伤害,是不是阴谋已实现了的结果?刹那之间,那段时间内的许多事,都从记忆中涌了出来,确然大有可疑之处。我一面想,一面向铁蛋望去,铁蛋显然知道我想问他甚么,他也神情迷惘,表示他也不知道,至少,是他无法肯定。我又想到,阴谋是否实现,在十二天官的记录之中,必有记载 给铁天音取走了。铁天音要这个大秘密来干甚么呢?疑问越来越多,全都像是堵在胸口一样,令人极不舒服。我连喝了好几口酒,才吁了一口气。铁蛋道:“那两个女子的毒计,当然令我惊上加惊,但是却也激发了我的斗志,我知道,这十二个人,是一个极大的祸胎,必须消灭,绝不能留。”一下定了这样的决心,铁蛋虽然知道自己的决定,领袖一定不会喜欢,但也必须这样做,而且,看来领袖虽然知道自己失散的小儿子在十二天官之中,但并不能肯定,要不然,也不会给他的指示那么空泛了。他只消向领袖报告,说“注意”了那十二个人,没有甚么值得“注意”之处,就可以过至于那大秘密,就一辈子藏在心中算了。接下来,他听到的两个人对话,证明了他判断是对的。一个獐头鼠目的人向龙天官道:“老实说,老头子没念甚么父子之情,我们透露消息给他,说了你的下落,他就一点行动也没有。”龙天官沉吟了一下:“只是透点消息,又没有真凭实据,他自然不信。”铁蛋心中暗叫:不信才好。他判断形势,十二天官中,主张龙天官去假冒领袖的居多,而龙天官还有点不敢弑父。于是,铁蛋叹了一声:“你阿姨在不久之前,还到江西去找你,不幸遇车祸丧生。龙哥儿,当领袖不是站出来样子像就可以,多少国家大事要做,你一下子绝对替代不了。”铁蛋的话,不但动之以情,而且动之以理。在铁蛋说了之后,各人都不言语,那几个女天官,只是盯著龙天官看,气氛相当紧张。铁蛋又道:“要做一国之王,岂是简单的事,若是一个差错,掉下来,也就尸骨无存。要是常在领袖身边,先得了领袖的信任,再花些功夫,熟悉了治国之道,又有了自己的势力,将士听令,那就水到渠成了。”铁蛋自己也料不到,事情到了危急的关头,自己竟会有那么好的口才。而他那样说法,等于是同意了龙天官开始提出来的那个计划了。他心跳剧烈,龙天官来回踱了几步,缓缓点头,铁蛋虽然知道事情不是就此了结,可是还是大大松了一口气。龙天官一面点头,一面道:“这正是我们原来的计划,铁将军,掌权首重掌军,你可要多出点力,使我能在最短时期之内,掌到军权。”铁蛋故作沉吟,缓缓点头。“军中很重资历,可以这样,我把你们十二人的名字,造一份报告,说这次任务,多亏了你们阵前起义,又凭藉你们的军事天才,为国家立了大功。龙哥儿你是领袖的儿子,就算破格提升,也不算是甚么。”这一番话出口,十二天官阴森的脸上,也居然各自有了喜色 试想想,在这个山洞中订下的阴谋,竟可以使他们窃据全国,这足以令任何人心动了。铁蛋见到这种情形,知道十二天官正处于权利欲熏心的情况之下,不论甚么人,在这种情形下,总是最容易受骗的,总是一厢情愿,甚么事都向最好的方向去想。所以,铁蛋索性做戏做到十足,他又道:“就算有人不服,反正时间长,可以逐一用各种方法铲除,反倒可以看出谁是不服的,谁是忠的。”龙天官受了铁蛋的话鼓舞,神情更是兴奋,用力一挥手:“首先要铲除北京的那两个,扬州的那一个。”龙天官这句话一出口,铁蛋就怔了一怔。“北京的那两个”,指的自然是这天官的两个哥哥。古今中外,若是要争夺帝位,必然先杀同样也有承继权的兄弟,这是万古不易的至理,别看中国是礼仪之邦,历代的龙子龙孙,也很懂得铲除兄弟之道。可是,“扬州的那一个”,又是甚么意思呢?铁蛋在一转念之间,心头又怦怦乱跳了起来 “扬州的那一个”,和“北京的两个”,相提并论,可知地位也是一样的。那就是有一个可能了:领袖另一个失踪的儿子,龙天官知道是在扬州。铁蛋实在想问个明白,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问才好 我一听到他请到这里,就失声叫:“不能问。”我也不由自主,紧张得喘气:“一问就要糟……这是大秘密中的大秘密。”铁蛋气息急促:“我没有问,没有问。”当时,铁蛋没有问,好几个天官都向龙天官使眼色,示意他刚才说漏了口。龙天官却大是得意忘形,扬声道:“既然和铁将军共事,自然不应该有事瞒他,铁将军,你刚才听到了甚么?”铁蛋是何等样人,岂会没有经验,他不动声色:“听到了甚么?甚么也没有听到啊。”龙天官走向前去,在铁蛋的肩头上,重重拍了一下:“答得好,铁将军,将来的荣华富贵,除了我们,就轮到是你了。”铁蛋这时,已经完全镇定了下来。他心中暗叹了一声,因为他看出这个龙天官,是个志大才疏之辈,而且在草莽中久了,匪气极重,若真是登上了领袖的位置,哪有半分体统在。他当然不露半分真情,搓著手,装出很是热中的神情:“你们在这里等我,我找人来接你们,你们不能出现得太突兀,换上军装,先在我司令部委曲一些日子,我再专程带你们上京去。”龙天官不满:“为甚么不先向领袖报告?”铁蛋这次,说的倒是实话:“你们不知道领袖的性格,我接受任务的时候 ”他把自己如何和领袖对话,领袖后来又和雷九天的谈话,都说了一遍,这些全是事实,自然毫无破绽。他的结论是:“领袖显然不欲张扬,我们这里,先报告上去,他就有可能置之不理。不如出其不意,一起上京,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只要一见龙哥儿,如同照镜子一样,自然父子相认,顺理成章,再无波折了。”这一番话,令得桀骜不驯的十二天官,也连连点头,可知铁蛋的大将之才,也不是吹牛的。铁蛋吸了一口气:“这里多半崎岖隐秘,不好寻找,不如我们同到一处军队容易到达的所在,你们等候我带部队前来。”铁蛋在说到这里的时候,补充道:“当时我心中,紧张之至 打了一辈子仗,没有那么紧张过。要是他们一起疑,不肯让我独自离开,那就糟了。”我已约略可以猜到接下来发生了一些甚么事。我道:“兵行险著,你这一著,险到了极点。我想,他们相信你,主要是为了想不到你胆敢欺骗领袖。”铁蛋接口:“也想不到我竟然会放著那么大的功劳不要 他们都是盗贼,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人以国家前途为重,个人利益为次。”他最后两句话,大有卖狗皮膏药,我没有和他争,只是看了他一会,他有点不好意思,叹了一声:“若是让十二天官阴谋得逞,必然更糟。”我闷哼一声,不予置评。当下,他们离开山洞下山去,铁蛋看到那山洞处于一个悬崖之上,直上直下,根本没有山路,想起刚才他竟是由牛天官背了上来的,不禁咋舌。这时,是事情的紧要关头,所以他又把十二天官的战功,大大夸奖了一番,又道:“领袖特地派雷九天带了一些武术高手来,也是为了你们,可见他不是不重视你们透露的讯息。”十二天官想是以为收服了这位铁大将军,计划已跨出了第一步,所以很是兴奋。到了山脚下,已是天色微明时分,那三辆吉普车还在,铁蛋道:“日落之前,就可以来到,你们在这里等候。”他看到那山脚下的一小片平地,只有一条崎岖的路可以通出去,堵死了那条路,全是峭壁,插翅鸡飞,是歼灭敌人最好机会,那又令得他心头一阵狂跳。龙天官在他登上车子之前,还约略向他指点了他司令部所在的方向。这一点,铁蛋倒不需要指点,作为剿灭战的司令,他对这一带的地形,研究有素,十分熟悉。我想,十二天官放心铁蛋离去的另一个原因,是他们十二人有奇怪的规矩,行动必须一致之故。不然,派出几个人来跟住铁蛋,事情就不相同了。第十三部:一场狂风黑雾救了十二天官而如果十二个人一起跟去,才发生过“领袖夜访”的事,未免太招摇,会招人物议,所以他们都听从了铁蛋的安排,这才有以后的事发生。铁蛋一面驾车疾驶,一面出冷汗,一面已拟好了行动的步骤。他一到那山谷,雷九天和一些高级军官见他独自回来,不禁大是奇怪。铁蛋声色俱厉,先下了一道命令:“昨晚的事,必须忘记,相互之间,不准交谈,绝不能向外人提起,有违,军法从事!”各人心中骇然,铁蛋开始点兵,他的一个警卫连,神枪手队,再加一个机枪连,由他亲自率领,其余所有人,不得妄动。在行军走出了五公里之后,铁将军才发布命令:“到达目的地之后,除了自己人之外,见人就格杀,不问男女老幼,一律格杀,我们这次面对的敌人是十二天官,胆小的,可先退出。歼敌之后,论功行赏!”官兵一听敌手是“十二天官”,都神情紧张,因为这十二个人的神出鬼没,在部队中传播极广,影响很大。铁蛋看到自己的部下,一听到了“十二天官”的名字,都神态紧张,虽然他自己也不免如此,可是他也不禁勃然大怒 一怒之下,他确然增长了不少勇气,暴雷也似大喝一声:“怎么?怕了?我们有好几百人,对方只有十二个,打这种仗,还要害怕,不如回家奶孩子去,要去的趁早,决不阻拦!”铁大将军一发怒,他的部下齐声叫:“坚决完成任务,不怕牺牲 ”叫了之后,各人的神情,有点古怪。因为以两个连队的力量去对付十二个人,那是真正的狮子搏免,狮子怎么可能受伤?要是在这样的情势下,居然还会有“牺牲”,那也真窝囊得很了!铁将军又“哼”了一声,手臂高举,手中握著手枪 他那柄德国型的军用手枪,是全军上下欣羡的目标,自敌军一个上将军人腰际缴下来,象牙镶金属柄,名贵实用无比。他大声叫:“听仔细了!”说著,他扳动枪机,连射三枪,枪声清脆响亮。在那三鎗之中,他似乎把在十二天官那里所受的冤屈之气,也都发泄了出去。他再嚷声道:“认清楚了,以我的枪声为进攻号,见人就格杀,根本不必说话!”部队轰然答应,铁蛋吁了一口气,不由自主,捍了捍额角上的汗。他已下定了决心,要把这十二个人乱枪射死,就让这个大秘密从此湮没,再也没有人知道。反正死在十二天官手下的官员,已超过一百人,对他这样的剿灭行动,就算日后,领袖有所不满,也找不出他们错处来。而他的行动,却可以在暗中为国家消灭一个大祸,可以为领袖免去一场灾害。铁蛋确然极忠于领袖,他能拚著不是,暗里为领袖效力,而不是在表面上邀功 这样的忠心,才是真正的忠心,道理很浅。自然,他也深知领袖性子多疑,一个应付不好,还是天大的麻烦,毕竟那是在他知道了秘密之后,再杀了领袖的儿子 这种行为,若是在以前,“诛九族”都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