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坠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他唯一还能看见的,就只剩下那十根指头上的殷红。 真美,他想。 *** Friday the 13th,黑色星期五。 夜晚十点正。 李墨白已经在这个空无人烟的街角,足足站了有一个小时。 天上下着雨,不大,却淅沥连绵。他的左手中握着一把黑色的雨伞,成股的水珠顺着伞檐流下,砸在地面上,溅起的水滴沾湿了他的裤脚。 他的右手里,紧紧地捏着那张卡片。 今天是他收到卡片后的第三天。而对于李墨白来说,过去的三天,是他人生中最黑暗,最恐惧的三天。 是谁?究竟是谁?竟然发现了他隐藏了十年的秘密,提前下手杀了他的目标,甚至等候在那个他有可能出现的咖啡店中…… 是那个连环杀人魔吗?他的目的是什么?会不会是因为自己占了他的领地,他想除掉自己?又或者,只是想给他一个警告? 除了这样的理由,他想不出其他的原因,来解释为什么有杀人者会这样明目张胆地联络另一个凶人者。 整整三日,他寝食难安,将那张卡片攥在手中,来回反复地读着那一句,早已铭刻在他心中的话语: ‘我知道你家的冷柜中曾经装过什么。’ 因为惯性,他一直只盯着卡片背面最显眼的那行字。而就在两个小时前,他终于在那张卡片正面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见了那个笑脸。 一个红色的笑脸,仍然是手绘而成。很像那种超市或饭店塑料袋上随处可见的黄色笑脸图,只不过,这一个是红色的。 笑脸的下面有一个小小的箭头,指向卡片正中。 这是一间酒吧的广告名片,箭头所指的,是酒吧的名字。 这间酒吧叫做:‘Mr. M’s Bar’ 而此时此刻,李墨白就站在Mr. M的酒吧门外,隔着一条马路的街角处。远远地望着酒吧的大门上那有些倾斜,看上去摇摇欲坠的霓红灯招牌,踌躇了好久,却鼓不起勇气进去。 明显的,那张卡片上的暗示,是邀请他来这个酒吧。 李墨白看见那个暗示,头脑一热,完全没有经过思索就冲到这里。雨夜的冷风令他焦躁的心情渐渐冷却下来,此刻,他有些茫然和犹豫,不知道自己到底应不应该就这么走进去。 他不知道,在这个看似普通的酒吧里,会有什么人,什么事在等待着他。 他又想,要不要索性打一个匿名电话给警察,说那个连环杀人魔,现在很有可能就在这个酒吧里。若是那个人被抓住,他的危机是不是可以一了百了? 可是,那个人知晓他的一切秘密,如果那个人将他一并供了出来,怎么办? 李墨白终于下定决心,麻烦,还是靠自己的双手亲自解决,来得稳妥。 这样想着,他不再犹豫,提步过了马路,推开酒吧的那扇金属大门。 这间酒吧并不大,里面的光线十分幽暗,空气中混杂着酒精和香烟的浑浊气息。吧台一侧的舞池里,零星的几个身影随着低沉的慢摇曲调缓慢地摇摆着身体,另一侧则是一张张独立的雅座,高高的沙发座椅遮挡住了内里的客人。 李墨白抿抿嘴角,不去在意这令他不舒服的空气,抬步走向吧台。 吧台边坐了两三个人,都是独自一个人,拿着各自喝的东西闷头饮着。李墨白走上前,那些人略微抬头看看他,有的人眼中是好奇的探究,有的人仅仅只是冷漠的一瞥。 吧台内只有一个酒保。酒保是个中年人,瘦高,头发上打着光亮的发胶,整齐地梳在脑后,露出光洁的前额。斯斯文文的长相,狭长的狐狸眼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现在已经是夏天,他却夸张地穿着衬衣马甲,打着蝴蝶领结,外面穿着一件剪裁得体的燕尾服外套,像极了那种中世纪欧洲贵族的打扮。 是个讲究的人,李墨白心里想。 他走上前,那个酒保微笑地向他打招呼:“欢迎,我是Mr. M,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原来这人就是这间酒吧的老板。 李墨白扬扬眉,是老板正好,有些事,估计只有老板清楚。 这间酒吧的氛围,那几个人的目光都让他不舒服。他也不打算拐弯抹角浪费时间,举起那张卡片放在老板面前,指着正面的那个红色手绘笑脸,压低声音问:“老板知道这是谁吗?” 老板低头看看卡片,抬头冲着李墨白微笑,狐狸眼眯成了一条缝,却并不开口。 李墨白见他不回答,有点莫名其妙,他心里焦急,不觉抬高了声音,又问了一遍:“老板知道吗?” 周围的那几个人听见动静,又好奇地抬眼向他们看过来。 李墨白有些窘迫,侧过身挡住那些目光,他想了一会,恍然大悟。急忙掏出钱包,将里面所有的现金拿了出来,放在吧台上,再次问老板:“现在呢?” 老板的眼睛弯得更加厉害,他笑眯眯地伸出手,抽走那叠钞票最上面的那张老人头,转开身。过了一会,递上一个三角鸡尾酒杯,酒杯下压着找零。老板依旧弯着眼,笑得非常和气:“樱桃马提尼,适合这个天气。” 他的声音低沉嘶哑,似一坛老酒,浓郁,后劲无穷。 李墨白皱眉,没有伸手去拿那酒杯,自从十年前那次酒后冲动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沾过杯中之物。 他有些沮丧,看来今天是白跑一趟了。正准备离开,老板又开口了,依旧是慢慢的,和善的语气: “客人可以去洗手间前面的告示牌上看一下,也许会有意外的惊喜。” 李墨白听出这句话中的暗示,瞬间白了脸,不可置信地抬头盯着老板,看见他仍是那张假面般的笑脸。 李墨白心领神会,冲他点头道:“请问洗手间在哪个方向?” 老板放下手中正在擦拭地玻璃酒杯,向吧台右后方指去,微笑道:“右走后拐,很好找。” 李墨白冲他点点头:“谢谢。”说完,便怀揣着莫名激动而紧张的心情,向吧台后走去。 “客人,”老板在他身后叫住他。他回过头,老板指着台面微笑:“你忘记拿钱和酒了。” *** 酒吧洗手间门外,有块小小的告示牌。 木制的底板,长宽均约一米,上面粘贴着很多色彩斑斓的明信片,还有客人留下的LOMO效果的拍立得照片,以及一些留言用的便签条。 李墨白眯起眼,在一堆五颜六色的留言条中,那张一模一样的黑色卡片格外得明显。 卡片之上,粘着一把钥匙。 那是一把普通的银色金属钥匙,被人用透明胶带粘在卡片的正中间。在卡片黑色的背景映衬下,仿佛悬挂于暗夜之中的银色十字架。 卡片正面的一角,是那个熟悉的红色手绘笑脸。那笑脸似嘲讽一般,在一堆花花绿绿中漠然冷笑。 李墨白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摘下那张卡片。 卡片的背面,是一行同样熟悉的工整手写字。 那是一个地址:重阳码头,13号。 作者有话要说:恢复更新。如果显示的是[作者可能删除了文件,或者暂时不对外开放.请按下一章继续阅读!],那是JJ抽了,请将地址栏WWW改成GO,即可看见章节内容!在好基友的建议下,我改了原来的大纲,这一章之后的内容会和之前很不一样。希望看过之前那个的亲不要有太多带入感这一章的名言是:I choose my friends for their good looks, my acquaintances for their good character, and my enemies for their good intellects.——Oscar Wilde【奥斯卡?王尔德:我根据长相选择朋友,根据人品选择熟人,根据智力选择敌人。】然后我看见一张图,觉得挺像我心目中的小白的,发上来给大家看看1212、第二章 ... 重阳码头13号是一个私人仓库。 这是那种可以长期租赁的普通的集装箱仓库,很大,铁制的外皮,没有窗户。通向内里的仓库门上挂着一把大大的铁锁。 李墨白所在的城市是一个滨海的中等城市,重阳码头就在城市的最东头。码头临着海,白日里非常繁忙,而在这样一个下雨的深夜,喧嚣过去,只余下死寂般的安静。 看见卡片上的地址之后,李墨白克制不住好奇,连夜赶到了这里。 此时他正站在仓库门口,手中握着那把钥匙。他的心脏里像蹲伏了一只兔子,正在欢快地蹦达着。拿钥匙的那只手,轻微地颤抖。 因为兴奋,也因为紧张,更夹杂着一点点的恐惧。 他猜不透那个在暗中监视他,将他引到酒馆的人,再一次用卡片传递信息,指引他来到这里的目的。但他深信,所有的答案就等候在这间仓库的铁门之后。 他咬紧牙关,不再犹豫,将钥匙插/进锁眼中,顺时针旋转九十度。 ‘咯哒’一声,铁锁被打开。他取下锁,推开仓库大门。 仓库中并不像他所想的一般昏暗无光。在靠近门旁的铁墙上镶着一个矿灯。落满灰尘的玻璃灯罩后发出暗淡的黄色光芒。虽不明亮,但足以令人看清仓库中的情形。 仓库的门后是一整面墙壁的塑料帘,从顶端一直垂落到地面上,很像夏日里悬挂在商场门口,阻住空调冷气外流的那种塑料门帘。 借着昏暗的灯光,李墨白隐约可以看见塑料帘之后,有一个站着的人影。 那是谁?会不会就是那个给他卡片的人?或者说,那个传说中的抛尸杀人魔? 心脏跳得厉害,李墨白握紧拳,手心开始冒汗。 他努力稳住心神,这就好象是电影中杀手之间的对决,谁先惊慌乱了手脚,就会先败下阵来。 他是李墨白,很小就杀过人的李墨白,和尸体呆过十多年的李墨白,所以,没什么能令他害怕。 他猛地抬起手,掀开那塑料帘,让内里的一切,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他的眼前。 十秒钟的延迟之后,李墨白厌恶地掏出手帕。 那扇塑料帘之后,是一具站着的女尸。 女尸穿着大红色的连衣裙,鲜艳的颜色映衬下的皮肤非常白。半垂着脸,头部微微向一侧倾斜,苍白如纸的面颊上,嘴唇微张,血色的红唇醒目清晰。长而直的黑色长发向前搭在肩头。 大红的衣、血色的唇、苍白的肤、乌黑的发,如此强烈的色彩对比带给人的,是触目惊心的视觉震撼。 而这具女尸之所以是站立着的,是因为那个凶手将她直立起来,绑在一根竖起的的铁杆上。那个人将女尸的双臂张开,平平地伸出,摆成了十字架的形状。 女尸的双眼被取走,剩下两个黑黑的空洞,就这么直勾勾地盯住李墨白。 女尸应是放在这有一段时间了,身上可以看见大片李墨白熟悉的尸斑,腹部因气涨而微微隆起,舌尖也伸出嘴外。仓库里潮湿阴冷的空气中混杂着阵阵尸体的恶臭。 李墨白觉得恶心,皱起眉,掏出手帕掩住口鼻。 他在心里冷笑,不过如此,那个家伙,失算了! 李墨白自己也杀人,也会残忍地挖眼睛,肢解尸体,消灭罪证,所以虽然对方刻意制造出这惊悚场面,却没能真正吓到他。 李墨白脸上的神情由最初十秒的震惊,很快便转为厌恶和疑惑。 他在思索,对方将他引来这里,让他撞见这女尸的用意,究竟是什么。 李墨白抬眼环顾四周,确认仓库中除了他和那具女尸,再也没有其他人。他稍微放下心,谨慎地绕着女尸观察,看看她身上是否留有对方的某些提示。 他靠近女尸,这回看得更加清楚了。 首先,这个女人他不认识。他已经有很久没有行动,这个女人不是他的目标; 其次,这个女人的脸色非常得不正常,苍白到泛着青灰色。他不想留下任何痕迹,只是目测了一下,女人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尚且不能断定死亡原因是什么; 最后,女人身上唯一明确受过创伤的,就是她平平举着的十指上,那十根手指甲。女人的指甲被尽数拔除,纤细的指尖上血肉模糊。那血迹早就干了,暗红带着黑色。 除此之外,李墨白没能在女尸身上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他有些意外,绕过女尸,开始检查仓库内的其他角落。 这仓库很大,却很空旷。除去那具女尸,就剩下她身后那张担架床。 那是救护车中常用的那种简易担架床。不高,金属的框架,单人大小,橘红色的帆布罩。 然后李墨白就看见了那个。 那个担架床上放着的,很大的纸箱子。 他走上前,看见纸箱子旁放着一把裁纸刀,箱顶上画着一个手绘的笑脸,下面用黑色的工整字体写着: ‘打开它。’ 李墨白扬眉,并不急着去拆那箱子,他不傻,谁知道这箱子里面有没有诈。 他略微弯腰,用带手套的手扶住箱子,侧耳贴过去,静静地听了一会。 没有时钟的‘滴答’声,可能不是炸弹。 他直起身,偏头想了一会,最终决定反正也来了,索性弄清楚那个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谁让他在明处,而那家伙在暗处呢。 不再犹豫,李墨白拿起那把裁纸刀,沿着箱沿,慢慢地划开。 箱盖打开,李墨白深吸一口气,探头看进去。 出呼他意料的是,大纸箱里面,是一个小一点的纸箱,顶上还画着那个笑脸,和那句话: ‘打开它’ 李墨白又扬扬眉,再次举起裁纸刀。 小点的箱子里面,是更小一点的箱子,以及同样的笑脸,同样的话…… 这就好象那种整人的电脑文件夹,你想看里面的内容,结果,双击点开之后是另一个文件夹,再点,又出现一个,不停地提示你:点下去,点下去…… 又好象传统的俄罗斯不倒翁娃娃,大的裹着小的,一个套着一个,而往往最为精美的那个,总是遮着掩着藏在最里面。 李墨白怒气冲冲地拆开一层又一层箱子,有一种被耍了的感觉,心中咬牙切齿地咒骂: 神经病! 好在他的一番努力还算有点收获,最后一层纸箱子被打开,就好像少女身上最后一块遮羞布被剥去,一个精致的金属盒子静静地躺在箱底。 盒子赤金色的表面上,点缀着华美的雕花,是那种古董店货架上价格不菲的商品。 李墨白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捧出来,挺沉的。 他沉住气,缓缓地打开盒盖。 那个杀人魔再次成功地挑起了李墨白的惊讶。 想不到,这竟然是一个音乐盒。盒盖打开,开始播放那首脍炙人口的《绿袖子》。舒缓而安静的旋律,在空旷寒冷,伫立着一具女尸的仓库中,听上去带着几份诡异。 当然那个杀人魔把李墨白招来,不是为了让他欣赏精致的音乐盒。 盒子里面,放着一个小玻璃罐子。 罐子中盛满了无色透明的液体,因为凑得进,虽然隔着紧闭的罐子盖,李墨白依然可以闻到一股刺鼻的化学药剂的味道。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那是稀释到35%左右的甲醛水溶液,俗称——福尔马林溶液。 溶液当中,悬空地飘着两个浑浊的人眼球。 李墨白于是弄明白了,那具女尸被人挖走的双眼在这里。 罐子的侧面躺着一束红玫瑰。修剪得极短的茎,花冠色泽很美,浓烈、娇艳。 玫瑰之下,压着一张熟悉的黑色卡片。李墨白拿起来,看见同样的红色笑脸和笔迹: ‘送给你的见面礼,希望你喜欢。’ 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瞬时涌上心头,李墨白捧着音乐盒,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疯子,他想,自己真的是碰到疯子了。 *** 那之后,李墨白没有在那个仓库里发现别的有价值的线索,似乎那个疯子将他引来的目的,就是让他看看那具女人的尸体,然后送给他这个音乐盒和里面的眼球? 他当然不会接受陌生人,尤其是个目的不明的疯狂的陌生人赠与的,这种莫名其妙的礼物。 所以那一天,李墨白将那个音乐盒连同眼球、玫瑰原封不动地放回纸箱中,在确认自己没有在现场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之后,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具女尸,空着手走出了仓库,迅速地消失在寂寥的夜幕之中。 然而,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有一双眼睛正在紧紧地盯着闪烁的电视屏幕。 看见屏幕上李墨白急匆匆地离去的背影,那双眼睛弯了弯,伴随着一声轻笑,那人拈起一束玫瑰放在唇边,微笑开口,声音充满玩味: “李墨白,有点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我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一个满意的八音盒绿袖子,晚上听还是满吓人的~然后本文恢复2日更,所以下一次更新是星期5~1313、第三章 ... 星期六的早晨。 李墨白的生活一直很规律,24/7早睡早起,连周末也不例外。尤其是经历了昨晚的莫名其妙和些许惊讶,他这一觉睡得并不好,很早就爬起来,喂狗、取报纸、做早餐。 丰盛的第一餐是美好的一天的开始,因此,李墨白很重视自己的早餐。 一杯润肠胃的蜂蜜水,水温40摄氏度左右,不能太热,否则会破坏蜂蜜中的营养成分;一个无盐煎蛋,只煎单面;两片烤面包,搭配低脂黄油;一碗麦片,浸泡脱脂牛奶;一杯现榨澄汁;一根香蕉;当然还有一盒李墨白最爱的草莓牛奶。 零零总总铺满一桌,他满意地摆正餐桌上花瓶里的那支百合。打开电视机,摊开报纸,将昨天的不愉快抛在脑后,专心享受新的一天的开始。 李墨白一直很欣赏早间新闻里的那位气象先生,今天他依旧是穿着得体,神采熠熠,笑容很阳光,就像今天的天气一样,晴空万里。 李墨白喝着草莓牛奶,带着欣赏的微笑看着电视。气象预报刚播完,新闻里突然插播一条头条,原来是连环抛尸杀人魔又作案了,又一具女性的尸体在东面护城河边被发现。 李墨白看着电视中受害人生前的照片,那张面容很熟悉,昨天晚上,他正是和这个女人在那个仓库里呆了近半个小时。女尸的模样太诡异,他想不记住都难。看着照片中笑得灿烂的女人,他的脑海中闪过女尸浮肿的脸和眼睛上那两个黑色的空洞,顿时失了胃口。 他抬起手腕看看手表,今天他要上周末班,眼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索性放下早餐,收拾了准备出门。 8:30,李墨白准时出门。 有的时候命运就是喜欢做着作弄人的事情,比如这个平常普通的早晨,在李墨白推开门走向院中的那一刻,变得不再平常。 李墨白又看见了那个纸箱子。 一模一样的纸箱子,同样的红色笑脸,安静地伫立在他家后院的正中央。纸箱的周围,环绕着李墨白精心栽培的那几盆向日葵,此时正摆成规则的圆形,齐齐抬着花冠,对着天上的太阳。绽放着灿烂的笑脸。 而立在它们中间的纸箱,似被诅咒的潘多拉魔盒一般,带着那血红色的讽刺笑容,静静地等待李墨白去触碰。 天还是一样的蓝,阳光还是一样的温暖,李墨白却觉得周身似坠入冰窖一样,冷得发颤。 他可以确信,早餐前他去院中拿晨报的时候,那个箱子还不在那,他的向日葵们也没有摆成这诡异的圆形。 那么那个人,是如何弄开通往他家院子的坚实防盗门,丝毫未引起任何注意,完成这些布置的呢? 就算陌生人趁他看电视放松警觉的时候,想了办法溜进来,那狗呢?他的那两只忠诚,强悍,凶狠的藏獒呢?为什么看到陌生人进来没有扑上去撕咬,甚至连一声吼叫都没有? 李墨白转身寻找他的狗,看见墨墨和白白懒懒地爬在院子里花坛边,亲昵地凑头依偎在一起,丝毫没有任何的异样表现。 “蠢狗!”李墨白气得大骂,随手从地上拾了快鹅卵石,狠狠地向狗砸过去。狗儿们吃了一吓,慌忙跳将起来,夹着尾巴呜咽着跑到墙角蹲下,茫然地盯向李墨白。 李墨白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住心中怒火。抬腿走进向日葵圈中,捧起那纸盒就用力地拉扯开。 被一个变态的陌生人跟踪,抢了猎物,引到码头仓库戏弄,又出入自家如入无人之地,是谁都会愤怒,觉得被冒犯。 李墨白原以为那纸箱会和昨晚一样,一层套一层捉弄人,所以愤怒地撕扯开箱子。没想到,今天纸箱只有一层,当他扯开时,一个圆溜溜的东西滚了出来,像保龄球一样,撞翻周围摆放的几盆向日葵。 李墨白瞪眼一看,那圆溜溜的东西,可不正是昨晚那具女尸的头颅! 饶是他再冷血,心理素质再过硬,一颗被砍下的人头突然滚到脚下,还是将李墨白吓了一跳。 他很不争气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连带着碰翻了剩余的几盆花。 其中自然包括他最宝贝的,学长的那一盆。 李墨白慌忙把学长向日葵扶起来,心疼地搂在怀里,定了定神,转头去看那头颅。 经过一夜,女尸的头腐烂得更加厉害。整个面部完全浮肿,皮肤被撑起,呈现为近乎透明的青灰色。有几块表皮已经脱落,血肉模糊地内里格外得恶心。眼窝处挂着乌红色血块的黑洞中,数条浅黄色的肉蚜探着头,缓慢地在糜烂的血肉中蠕动。 女尸的嘴部被膨胀发紫的舌头撑得极大,高高地向前突起,而在那蛆虫穿梭的舌头下,赫然压着一张黑色的卡片。 诡异的向日葵怪圈,腐烂恶心的头颅,再加上漆黑色的卡片,像极了恐怖片中亡灵的召唤书。 只不过,电影里那是道具,李墨白面前的,却是实实在在的真货。 李墨白皱着眉,心中的恶心多过于恐惧。他一手掩住鼻子,一手去拿那卡片。 卡片似乎被腐败的烂肉粘黏住,他拉了一下,竟没有拉出来。用力一扯,黑色的卡片连带着女尸的舌头被生生地拽了下来,那突起的嘴唇处裂成大大的空洞,牵连着几丝似黏液又像腐肉般的东西。 李墨白狠狠甩下卡片上粘着的肉块,将卡片远远地举起,眯起眼努力看清背面的那行小字: ‘小白,你忘记拿礼物了。不要让我再送一次。’ 熟悉的工整字体,突兀的亲昵称呼,明显的警告意味。李墨白的心中泛起森冷的寒意。 那个疯子,究竟想要做什么? 李墨白用了很久才将自家的院子清理到他满意的程度。他实在不愿再触碰那恶心的头颅,也不想墨墨和白白吃了拉肚子,于是就地一把火烧了。 他又用了一个小时,在淋浴下将自己的身体反反复复刷了许多遍,仍然觉得身上有一股腐烂的臭味。他裹着浴巾,无力地斜靠在门旁,对着门外墙角下那个音乐盒发呆。 音乐盒是昨晚那一个,放在箱子的最下面,与那个头颅一起被人送到了他家的院子里。那个疯子居然很细心地为音乐盒套了一个塑料带,防止腐烂的血水流入盒中。尽管如此,李墨白依旧不会碰它。 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考虑。这个神秘的抛尸杀人魔明显地挑衅已经触及了他忍耐的极限。想到杀人魔能自由出入自家,又如此变态疯狂,李墨白克制不住内心的愤怒和恐慌。 在那个不平常的早晨,李墨白做了一个决定——他要找到这个杀人魔,然后,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