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这才形成了那种怪异莫名的现象!”陶启泉和冷若水齐声道:“有这个可能吗?”我道:“理论上来说,有这个可能!”冷若水摇头:“不,在理论上来说,并没有这个可能,你把一只空瓶浸到水中去──”她说到这里,我已经知道她的话,不但不能推翻我的假设,而且,恰好帮助我的假设,可以在“理论上成立”。当然,若是一只大口的瓶子,又是瓶口向上,直放进水中的话,瓶中的空气会逸出,水会一涌而入。但如果是一只小口的瓶子,尤其是瓶颈又有些曲折的话,又横放进水中,那空气就会留在瓶中,也足以阻止水自瓶口涌入。我所的假设情形,就是那样!阿水还有点不明白,陶启泉向他解释了一番,他喃喃地道:“太奇怪了,真太奇怪了!”陶启泉道:“大自然形成的奇景,连陆地上,也有许多不可思议的,更别说海底了!”他的话,在逻辑上,难以成立,可是听起来,却也颇具说服力。我道:“先肯定了这个假设,再听阿水的叙述,就容易了解得多,有许多不可解的谜团,都可迎刃而解。”陶启泉道:“例如为何如此黑暗──海底岩洞,不见天日,自然黑暗之至!”我道:“又例如何以水和人之间并无阻隔,水是被空气阻在那里的,形成了一大幅水墙。”冷若水也道:“也明白了何以不准阿水点火照明的原因。”我点了点头,其余各人,一时难明。冷若水道:“岩洞再大,当年形成时,被封在内的空气,也就永恒不变,只有越来越少,不会增加。许多人在内生活,消耗氧气,若只是呼吸,可以维持许多年,若加上生火,燃烧耗氧甚巨,人就活不成了。”冷若水道:“对极!对极!当年一定曾立下极严的规条:不准带火!”我徐徐地道:“不过,我的假设,却联带一个更骇人的事实,有许多人,上千,可能上万,可能更多,一直在那海底大岩洞中生活!他们在黑暗的海底大岩洞之中,生活了……超过一千年!”阿花傻傻地问:“他们那么长命?”阿水道:“谁能那么长命?当然是传宗接代,一代一代传下来的!”陶启泉也知道,我这个假设如果成立,那真是惊天动地的大发现──一大群一直生活在海底的人!陶启泉在呆了半晌之后,才道:“若是要发掘成吉思汗的陵墓,自然也需要把这群人带回地面来。”我且不理会那些人──因为事情不但怪诞,而且很是复杂,要一件一件来解决。我道:“你何以肯定那里是成吉思汗墓?那在水中的宏伟建筑物就是?”陶启泉得意洋洋:“那是我的推断。”我道:“根据甚么?”陶启泉向阿水一指:“根据他的叙述!”我闷哼了一声,有两句话不必说出口,陶启泉也可以明白我心中想的是:阿水这小子只怕只是听说过成吉思汗的名字,就算陵墓真像电视剧的布景那样,写上“成吉思汗之墓”字样,只怕写的也是蒙古字,阿水如何认得。陶启泉于是补充:“我是根据他的叙述推断出来的,阿水,你再往下说。”阿水点了点头:“往回走的时候,所有队伍,不像来时那么整齐,队伍散乱,可以穿来插去,也有人在互相交谈──”这时,阿水所想到的只有一点,我怎么办?我应该怎么办?他心中真是彷徨之极,既不敢落单,又不敢和别人在一起,当四周全成了漆黑一片之后,他更是无助。正当他进退两难,而且感到身边的人渐渐稀疏时,忽然感到有一个东西极快地接近他的身边,他想避开,已经来不及了,已被一只铁钳般有力的大手,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臂。他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一张口想叫,还没有出声,又有一只大手掩了上来,掩住了他的口,几乎令他透不过气。他想挣扎,但哪里使得出力来,早已身不由主,被横拖倒拽了出去,拖出去没几步,又被提了起来,足不点地,极快地向前进。这时候,阿水反倒定下了神来,因为那人提著他行走,身体的距离自然极是接近,他已闻到了一股熟悉的体味,正是这些日子来所熟悉的那壮妇身体上的味道。虽然他私自出洞,难免受责怪,但只要是那壮女的话,性命可保无虞。在被提起了好一会之后,俺住他口的手略松,他就叫了那壮妇的名字一声,只听得一声低喝,正是那壮妇的声音,似是命令他禁声。阿水不敢再出声,那壮妇放他下来,拖著他疾步而行,过了相当久,眼前一亮,又已回到了那山洞之中。山洞之中的微光,来自会发光的苔藓,本来微弱之至,但是在浓黑之中久了,那一些微光却如同明灯一般,阿水定了定神,去看那壮妇时,只见她又是恼怒,又是关切,额头上全是汗,连头发也贴在一边脸颊上,望定了自己,像是不知该如何处置自己才好,再加上一路急行,气喘不已,胸脯起伏,衬著她雪白的脸和颈,竟大有动人心魂之姿。阿水甚么也不说,只是紧紧地抱住了那壮妇,又亲又吻,来表示他重回洞中的欢喜。那壮妇叹了一口气,略推开了他一些,指著洞口的帘子,说了几句话,阿水明白那是叫他再也不可出去之意。在这种情形下,阿水自然先答应了再说──外面的情形,如此怪异可怕,在这洞中,可以说是安乐窝了。在接下来的日子中,那壮妇对阿水更好,除了不见天日之外,那种乾乳酷和不知名的草腥味植物,也渐渐吃惯了。而且,阿水正渐渐学会了壮妇所说的那种语言,他知道那一次他溜出洞去,参加了大聚会,在众人突然匍伏在地时,他慢了几秒钟,那壮妇恰好在离他不远处,就认出他来了,自那时开始,壮妇就一直注意他,所以在仪式结束之后,可以一下就来到他的身边。他也知道,那种聚会的仪式,定期举行,目的是为了清除海水中那宏伟建筑物上的海草和其他的附生物,他更知道,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有许多许多这样的小山洞,住著许多人,住在这里的,全是蒙古人,属于学儿只斤族,人人都是同族。当阿水知道了这一点之后,以他有限的知识,他也想到,若然是同一族的族人,和外界不相往来,那么,如何传宗接代呢?他问了这个问题,可是那壮妇却用大手捂住了他的口,凡是壮妇不愿讨论的问题,她就用这个方式来表达。壮妇又告诉他,这地方虽然暗无天日,但是组织很是严密,对于外来者,绝不容情。阿水提及他自己来的情形,问自己是如何来的,也得不到回答。问到那建筑物是甚么,壮妇的回答是:一个人睡在那里,一个巨大无比的巨人,永远永远睡在那里。壮妇说得相当文学化,阿水倒也可以知道,实际上,那是一个大人物的坟墓。在洞中的岁月,无日无夜,不知过了多久,又有一次和上一次一样的聚会,这一次,他请求壮妇带他参加,壮妇居然答允了。有了上一次的经历,再加这一次又有壮妇在他的身边,而且,他又粗通对方的语言,所以比起上一次来,大是镇定。他听出,那呼喝声全是在指挥众人的号令,或令各人急行,或令各人停止,或令各人跪拜。在哀号声中的歌声,唱的全是颂词,在歌颂一个人如何如何像大鹰一样雄骏,像天神一样伟大等等。阿水也看得更仔细,那些在笼梯上的人,横进水中和再被人拉回来,确然一点阻隔也没有。他问那壮妇何以会有这种情形,壮妇只说那是天赐的。在第二次有了这样的经历之后,阿水有了一个念头,感到自己要是寻求离开这个地方的办法,唯一的可能就是跑进水中,浮上去,只要一直向上浮,总能浮出水去的。要浮出水去,自然必不可少,至少要弄到一只那种罩在头上,可供人在水中略为透气的半球形物体。他不敢开口问壮妇,只是自己留意。他看到那些人在清理完建筑物上的海草,游回来之后,一上了梯子,就把半球形物体除下来,向下抛,下面就有人欢呼著接住,一起垒著,放在一辆又一辆的板车上,由人推著拉著向前去,不一会就没入黑暗之中,看来是收藏起来,下次再用。阿水花了很长时间,计划离开这地方(后来估计那是超过一年的时间)。他不明白那么多人,何以能在黑暗中认路。在这段时间内,壮妇一离开,他就偷出洞去,开始时,向外走十来步就回来,后来渐渐走远些,也至多走出几百步,也有好几次几乎摸不回来。在他离洞的时候,也曾遇到过人,听到人声,他凑近去,人家也知道他靠近,有时和他说话,他也可以含糊的应对几句。不止一次,他感到自己真的和处身于阴曹地府之中无异,在浓黑之中来来往往的那些人,不就像是鬼魂?他也知道,何以这里的人皮肤都如此之白──出生之后,从来不见阳光,皮肤焉得不白。他曾好几次装成不经意地问壮妇,何以这里的人能在黑暗中行动,壮妇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知要到那一大片“直立的水”前要有首领带路,平时,谁也不能去,一被发现,就立时处死。这一切,阿水都记在心中,他也更用心去学习壮妇所说的语言,一直到了另一次聚集在那一大片“直立的水”前,那是他久候的机会。这一次,壮妇仍和他一起在队伍中前进,但是对他的戒备已松了许多,他陡然之间,斜刺里窜出了几步,然后,立即伏下不动。这些日子来,他已经知道,不但自己隐藏在此,给别人知道了不得了,就算是壮妇给他人知道她留著自己,也一样是大罪。所以,他料定了他那样做,壮妇也不敢大声张扬。果然,壮妇只发出了一下愤怒之极的闷哼声,以后,在阿水的身边,就只有脚步声了。不一会,阿水站了起来,又有一些人自他身边经过。他加快脚步,这一次,他要尽量靠近那“直立的水”,是这他计划的第一个步骤。等到许多人又聚集在水前,开始匍伏之际,阿水离水只不过三十公尺左右。他看到了指挥的人,衣著神情都很是威武,一声令下,本来被毛皮覆盖著的木架子,纷纷显露出来,笼梯在号角声中升起。虽然已是第三次经历,但这次隔得近,仍然感到无比的壮观。接下来所发生事,和上两次完全一样,一切全都照同一个模式进行,一丝不苟。等到仪式完毕,队形开始没有那么严谨的时候,阿水就开始向前挪移。这一次,由于他离“直立的水”更近,所以把那水中的宏伟建筑物,看得更清楚,他看到建筑物之前,有一个很大的石砌广场。在那个广场之上,有一组石墙,不高,可是相当宽广。在那墙上,浮雕著许多兵马,正在攻打一匹城池,浮雕上的人民,都和真的差不多大小,其中有一个人,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英武莫名,看来像是主师。浮雕十分生动,那些大石像是在随风展动,也彷彿可以听到千军万马所发出的呐喊和厮杀之声。阿水一直挪移到了很接近那些笼梯的时候,才停了下来,笼梯缩回架子去,巨大的架子,由众多的人推著,在逐渐降临的黑暗之中,向前推出去。接下来,再详细地叙述阿水的行动,对整个故事来说,并没有特别的意义,那只不过是一个过程,要详细叙述,可以比一本书还长,妨碍了故事的发展。他小心翼翼地跟著那些推架子车的人,到了一个大山洞之中,那山洞中也有微弱的光芒,那山洞究竟有多大,他一直说不上来,只看以目光所及,山洞中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他的目标是那种半球体,在山洞中堆著许多,他成功地取到了一个。最考人的是,他如何再去到“直立的水”前面,这一点是他逃亡计划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七、攻城奇法我对他的计划,评价甚高,因为他居然想到了最难克服的一关。在浓黑之中,根本无法认路。但是他知道,只要看到由那一大片“直立的水”所发出来的光芒,他就可以去到那片水的面前,这一点,反倒成了黑暗中的有利条件。他在身边,带了数十块长著发光苔藓的小石块,每当他感到转了一个弯,就放上一块。那小石块只不过指头大小,所发出的光芒,自然也微弱之极,即使是在浓黑之中,也不易引人触目,更何况这里本来就有这种苔藓生长,只不过一长就是一片,至少也有巴掌大小,不像他放下的只有一点,所以,既不易惹人起疑,他自己又容易辨认。他也知道,要等很久,那片“直立的水”才会有光发出,所以他小心地摸索著往回走。这一夜,可以说是阿水一生之中,所度过的最漫长的一夜,当他终于看到在他前面,有一幅朦胧的光芒开始亮起之际,他知道自己有希望了。然后,他终于来到了“直立的水”的面前。一直当他来到了那一片水的前面时,他仍然不相信自己可以就这样走进水去,他先伸出了一只手,毫无困难地便插进了水中,带给他全身一股清凉,当他缩回手来时,带出了一些水花,在他前面的水,竟闪起了一阵波纹,阿水不由自主连退了几步──他怕那一大片水会忽然倾泻下来。当然,那一片水若是泻下来的话,他就算退出几公里去,也一样会遭没顶之灾,那时一种全然无法想像的灾难。令他感到奇怪的是,在那“直立的水”附近,竟然一个人也没有。他试了两三次,这才把身子慢慢地进入水中去──这是一种极其怪异的经历,一个人站著,横著进入水中去。到了水中之后,他定了定神,只闭住了气,再把那半球体罩在自己的头上,双手紧抓住那半球体的边缘。我听他说到这里,自然而然现出了怀疑的神情,我不望别人,单望向冷若水,她是医生,应该知道我在怀疑的是甚么。她向我点了点头,表示我的怀疑合理。于是我问:“阿水,你知不知道海水有多深?”阿水道:“我怎么会知道?”我又问:“那你说,那片‘直立的水’有多高?”阿水用手比了一比:“好高,至少有四五十层楼那么高,很高。”我吸了一口气:“冷医生,那是说,海水的深度,至少超过了两百公尺。”冷若水道:“只有更深。”我道:“从深海中向上升,如果没有减压的步骤,结果会怎样?”冷若水道:“可怕之至,几乎立时死亡。”我没有再说甚么,向阿水望去,阿水没有开口,却是冷若水回答我:“事情极奇妙,那半球形的物体,可能是经过特殊设计,专为在海水中升降之用的,几乎七八百年之前,就已经有那么精妙的设计,真有点不可思议。”我不明白:“此话怎讲?”冷若水道:“你听阿水说下去,就会明白。”陶启泉插口:“卫斯理,你这人甚么都好,就是性子太急。”我怒道:“放屁,有疑不问,那还叫卫斯理吗?”看到我真像动气了,陶启泉作了一个鬼脸,不再说甚么。阿水忙道:“我不知海水有多深,只知道我上升得很慢很慢,不论我多么努力蹬水,都只是一寸一寸地浮上去。我心中急极了,因为要是叫人发现了,真不知怎么才好,我不知道何以会如此之慢,真急死人了。”我吁了一口气:“就是那慢救了你──究竟多久?”阿水摇头:“我不知道,因为在还没有浮出水面之前,我已经昏了过去,在我昏过去之前的一刹那,我以为我已经死了。”我又向冷若水望去,冷若水道:“虽然缓慢的上升,起到舒缓的作用,但还是对人的适应力的大考验,自然昏迷,是正常的现象。”我对冷若水的分析,自然没有异议,但是对她说来如此轻描淡写,却也觉得奇怪。虽然阿水如今好好地在我们面前,可知他必然逢凶化吉,但是当时他人还在海水之中,就昏迷了过去。其凶险程度,自然可想而知。冷若水知道我的心意:“一般来说,都要以将近水面之时,人才昏迷。”我道:“那生存的机会,也微乎其微。”冷若水向阿水作了一个请他说下去的手势,阿水了吸一口气:“等我醒来的时候,已身在沙漠之中,身边滴水全无。”我呆了一呆,想听他进一步的阐说,但是他摊了摊手,表示一切就是那样。我略想了一想,就明白了。我沉声道:“会移动的湖泊。”冷若水补充道:“或是会移动的海子。”我皱著眉:“阿水去的时候,和回来的时候,情形一样,都是通过一个会移动的湖泊来去的,在那个湖泊或海子中,有一个通道,可以通向海底去。”阿水神情茫然,陶启泉沉声道:“看来,情形正是如此。”我呆了片刻,不由自主摇著头,陶启泉说得轻松,事情正是如此。若果事情真是如此的话,那简单超乎想像之外,难怪阿水要被人当成疯子了。陶启泉有点挑战的意味:“你不能接受?”我吸了一口气,又喝了一大口酒:“单是接受这个故事,并无不可接受的理由,但是说到头,还是未曾说明白,你何以肯定那是成吉思汗墓──是那个壮妇对你说的?”我最后一句话,是望定了阿水说的。阿水的回答,出乎意料之外,他道:“没有人对我说过,我也不知道甚么成吉思汗墓,是陶老板说的。”我立时又向陶启泉望去,陶启泉向阿水道:“把那幅你画下来的战争图给卫先生看。”我没有再问甚么,阿水又找出了一幅画来,这幅画比较大,陶启泉在我看画的时候,负责旁白:“这是那水底宏伟建筑物前,广场上那幅大墙上的浮雕,阿水曾说过,上面的浮雕是一场战争,他凭记忆,把其中的一些场面画了下来,请留意中间部份。”我看著那幅画──即使阿水颇有绘画的天分,这画也画得极其潦草,不过,也还可以看出,那是一场攻城战。在中间部份,有很奇特的画面。在城池正门,有许多士兵,地上有士兵倒伏著,看来已死。城上的守军,箭如雨下,还有巨大的石头向下砸去。城门紧闭,有不少攻门的巨木弃在地上,看来城门坚固,攻不进去。这些都只是一幅普通的攻城图,并不足为奇。特别的是,在离城门不远处,有两株巨树,在巨树上,被绑了绳索之类的物事,把两棵树连了起来,那些绳索,由许多人向后拉,把两株巨树都拉得弯了,在绳索中间,是另一株巨树的树干。两株巨树相距约有十公尺,这样一来,等于把两株巨树组成了一个其大无比的弹弓,而另一株巨树,成了巨大的“箭”。从巨树被拉至弯曲的程度来看,那些拉紧绳索的人,只要一起松手,那直径几乎有一公尺的大树干,必然带著著雷霆万钧之力,向前射撞出去。那巨树树干,正对准了城门。一看就可以知道,攻城的一方,要以这个匪夷所思,但是现成之极的方法攻城,那一定也是极其有效有力的一掌。我盯著这虽然草率,但却很传神的画看,好一会不出声,在这段时间之中,我思念电转,想起了许多事,也紊乱得可以。陶启泉道:“你看这画,有甚么特别的意义?”我吸了一口气:“毫无疑问,这是歌颂成吉思汗用兵如神的煌煌战绩的。”阿水大是佩服:“卫先生,你真了不起,一看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我伸手在脸上扶了一下:“我有一个时期,特别对成吉思汗的战功有兴趣,看了不少正史、野史和小说家言。我对各种传说,尤其有兴趣,甚至也相信了,成吉思汗麾下,真有一员大将,叫金刀驸马郭靖。”陶启泉指著画:“我问了专家,几个专家都说出了这场攻城战。”我道:“是的,这场攻城战,很是有名──”那是一场有名的攻城战,成吉思汗攻西夏的中兴府,由于城池坚固,守军又顽强,久攻不下,成吉思汗无计可施时,看到城外有三棵大树,并列著,相隔不远,他灵机一动,砍下了中间的那棵大树,在那两株树上,绑上了坚韧的牛筋,再令军中气力大的将士,拽牵牛筋,把大树当作攻城的利器,果然一击之下,把城门攻破,攻下了中兴府。这一次战役,也成了西夏这个神秘国度的灭亡之战。(说西夏是“神秘的国度”,并不夸张,这个在中国边陲地建立的国家,甚至有自己的文字,但是有关它的记载却极少,至今不过八百年左右,西夏文字已无人能识,当时在那个国度里,究竟发生过甚么事,也烟没无闻了。)陶启泉又道:“这场战役,化为浮雕,竖在那建筑物之前,这是不是足以说明那建筑物是成吉思汗的陵墓?”我点了点了头:“有这个可能──至少,那建筑物一定是为了纪念他的功勋而设的,若是旁人,如此僭越,早已诛灭九族了。”陶启泉大是兴奋,击桌而起:“这就是成吉思汗墓,我要把它发掘出来。”我的思绪甚乱,望定了他,一时之间,出不了声。我需要好好地把事情再想一遍。因为一切来自阿水的奇遇,阿水的奇遇,不但和成吉思汗陵墓有关,而且,也关连到了许多生活在海底岩洞中的人。假设那些生活在暗无天日岩洞中的人,全是当年陵墓建造者的后人,或是奉命守墓者的后人,一直在海底岩洞中生活,这件事的本身,已足够震古烁今,骇人听闻的了,再加上成吉思汗墓的发掘,说它是本世纪中人类最大的大事,也不为过。然而,却要有甚么样的力量,才能把这件事办成功呢?不错,陶启泉可以动用的人力和财力,都极其雄厚,但当然不够,所以才他想到要找大亨合作。但,即使是陶启泉加大亨,难道就够了吗?或许,大亨连用他的关系,可以令有关的各国政府,或有兴趣参加的国家,也参加进来,那或者可以有成功的希望──一定要把这件事,看作是全人类合作才能成功的大事。陶启泉见我一直不出声,就问:“你在想甚么?”我叹道:“千头万绪,不知从何想起。”陶启泉倒乐观:“自然得先把那个会移动的海子找出来,通道就在那个海子之中。”我扬眉:“是海子,不是湖?”在那一带的湖泊,有鹹水淡水之分,一般把淡水的叫为湖,把鹹水的叫作海子。阿水道:“是海子,水还极鹹。”我吸了一口气,正在等寻思那一带有多少个大大小小的不同的海子,陶启泉已道:“一共有五百七十一个。”一听就知道,陶启泉在来找我之前,已经做了不少功夫,由此也可知他是早已下了决心。我道:“会移动的有几个?”陶启泉一字一顿:“有移动记录的,只有三十六个,近几年来移动过的,只有三个。”我吸了一口气,三个,听起来好像很简单,但就算只是一个,也不知如何下手才好。陶启泉如数家珍:“这三个海子,一个是巴颜泊,一个是都鲁泊,还有一个是鄂伊贡泊。第三个不必考虑,因为距离太远。”那两个海子都名不见经传,我根本没有听说过。陶启泉拿出了地图来,指给我看,它们的面积,大约是二三十平方公里大小。陶启泉指著地图:“你看,在这两个海子附近是乌布沙泊,巴颜泊距离乌布沙泊,只有一百公里,若说地下有水道相通,大有可能。”我注视著地图,那乌布沙泊很大,面积至少有两千平方公里,那是一个很大的内海。我有点想不通:“如果说,阿水生活了几年的所在,是在乌布沙泊下面,为甚么不能直接从那里下水去,而要通过其他的海子?”陶启泉道:“我没有说不可以,我只是假定阿水出入的通道,是通过会移动的小海子进行的。”我又徐徐地喝了一口酒:“如果有先进的潜水设备,可以直接由乌布沙泊下水?”陶启泉道:“如果我们的目的地,真是在乌布沙泊下面的话。”我再吸了一口气:“你可知道,探测一个两千平方公里的湖底,要多少财力?”陶启泉居然回答:“我找人估计过了,采用先进的声纳探测摄影,平均每平方公里的费用,约一千五百万美元。当然,实际可能不止此数。”我第三次吸气:“老兄,这就是说,单是探测,就要大约三百亿美元。”阿花猛然咕哝了一句:“那是多少?”当然没有人搭腔,陶启泉一摊手:“这笔探测费,我可以负责筹措。”我道:“你说得太客气了,我知道你一手就可以拿得出来,但是你要知道,这三百亿美金,加上至少五年时间,可能完全白费。”陶启泉道:“时间是一年──特种人造卫星的热测摄影,也可以帮助探测工作的进行。”我道:“先假定了真有那宏伟的陵墓存在,但在乌布沙泊下面的可能性,也只是几千分之一。”陶启泉道:“所以,在进行之前,还要进行大量的研究工作,在一切可能找到的资料之中,去求证它在甚么地方的可能性。”我没出声,因为我知道这一方面的工作,历年来不知道有多少人做过,但个个都是白费心机。我想了一会:“我可以拉拢你和大亨,还有一个人,你应该找一找。”陶启泉一举手:“我知道,那人是盗墓圣手齐白。”我道:“是,是齐白。”不单是因为齐白是“盗墓高手”,而是这样的大事,若是我不设法让他知道,他会发疯自杀,甚么都做得出来。这时,我已九成九相信了阿水的想法,因为像攻打中兴府的成吉思汗奇计,决不可能出自他的妄想,他是绝对想不出来的。陶启泉道:“齐白这个人……如今在哪里?”他只知道齐白其人,神出鬼没,绝不是说找就可以找得到的,却不知齐白大有奇遇,已经和阴间使者李宣宣在一起,连他的生命形式,也有了改变。详细的情形如何,根本无法用人类的文字来说明。只好说他已脱离了“人”的境地,进入了“鬼”“仙”交结的境界,要找他,更加难了。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对于成吉思汗的陵墓,不论他的生命形式是甚么,他必然仍有兴趣。被陶启泉这一向,想起近几年来,我的几个熟人,遭遇之奇,变化之大,不禁大是感慨──原振挟医生在无数的宇宙之中和时间的过去未来之间,不知所踪,只在宇宙中,云深不知处。陈长青“上山学道”的结果,是舍却了肉体,变成了灵魂的单独存在,可是非但没有解脱,反倒更陷入了困境。齐白成了阴间使者,他和李宣宣在一起,自然快乐,但不知和阴间众人,是否能相处协调。这一切发生在熟人身上的变化,都足以令人感慨,我喝了几口酒:“要找他不难,而且必须找他,因为他对成吉思汗墓,早已下过功夫研究,他用的方法奇特之至 到阴问去找‘蒙古老鬼’,了解情况。”各人乍一听我如此说法,讶异之至,我于是简略地解释了一下──有关这方面的详情,在我一系列有关“阴间”的叙述之中,都出现过,当然不再重复了。齐白的行径,令得陶启泉更是反感,他一拍桌子:“我们四个人合作,一定可以在本世纪创出奇迹,使它成为二十世纪人类的三件大事之一。”阿花又不明白地问:“另外两件是甚么?”陶启泉“呵呵”大笑:“第一件,是我得到了你;第二件,是你得到了我。”我下禁转过头去,不忍卒睹,冷若水也有同感,向我作了一个鬼脸。但是这一类话,当事人听来,是不会觉得肉麻的,阿花笑成一团,在陶启泉的怀中乱拱,得意非凡。冷若水道:“陶先生,照我看来,阿水没有必要再住院了。”我也点头,表示同意,陶启泉道:“那好办,难的是,大亨和齐白──”虽然信息由阿水传出,而阿水又是阿花的哥哥,但在陶启泉这样豪富的眼中,阿水显然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要安置他,自然再容易不过。我道:“白素可以随时和李宣宣联络,大亨那边,当然由我亲自出马。”陶启泉道:“太好了!太好了!人生真是奇妙,以为再也没有甚么可以有刺激感的了,却一下子有了两件。”这一次,阿花居然聪明了:“一件是你得到了我,另一件就是去找那个甚么汗的坟墓。”陶启泉大叫一声,竟然奋力把阿花的身子举了起来,一面打转,一面道:“答对了。”阿花更是娇躯乱颤,媚荡不可言,陶启泉也哈哈大笑,乐不可支。我看不下去,赶紧道:“我先告辞了。”用“落荒而逃”来形容我离开的速度,并不为过。回到家中,白素也恰好自外而归,我们一起进门,我已急不可待,把陶启泉来的经过,以及阿水的叙述,向她说了起来。一进书房,我就打电话给大亨,在我说了一半的时候,大亨来了电话:“真是想不到,有何指教?”我直言真相:“有一个人想认识你,央我作曹丘,要请你赏脸。”大亨笑道:“说得那么文雅干吗?是哪一位仁兄?”我道:“陶启泉。”他静了片刻,我忙道:“和生意无关,他想邀你合作,一起开发成吉思汗的墓。”大亨“呵呵”地笑了起来:“想和我合作,来掘我的祖坟?”我也不禁笑了起来:“那不单是你的祖坟,而且是人类文化的宝库。而且,就算你不答应,也可以听到一个离奇之至的故事,不会有甚么大损失。”大亨爽快:“好,请他到我这里来。”我道:“我请客,请你带女伴来。”八、商谈大亨道:“还有甚么人?”我反间:“你还想有甚么人?”大亨道:“你选有趣的,邀几个来。”我想了一想:“如果有可能的话,会有一个绝色美女,她的身分是阴间使者;还可能有一个人,是盗墓圣手,本来是人,现在半鬼半仙,也不知算甚么。”大亨叹了一声:“卫斯理,你花样之多,无以复加。”我道:“没有办法,要邀请你这样的大人物,只有出尽八宝。”大亨道:“一言为定,在哪里?”我提出了陈长青的大屋,大亨道:“好,我和朱槿一起来。”想起朱槿这个美女的特别身份,我道:“你的花样,也真是不少。”大亨哈哈笑了起来,这个想像之中很困难的约会,进行起来并不困难,一下子就约定了。除了李宣宣和齐白说不准之外,别人都是现成的。温宝裕自然大是兴奋,红绫在听了全部故事之后,闭上眼睛,想了好一会,我和白素知道她脑部储存的资料十分丰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