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烈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松开了她。“谢谢,我感觉好多了。”“大年夜不适合悲伤。”欧阳烈笑,拉着她的手走上了美人桥。两人坐在矮矮的桥栏上。“又是一年过去了。”“是啊,明天我就要毕业了。”“在找单位了吗?”“已经找到实习了,开学就去上班。”“还在玩摄影不?”许诺耸肩,“你知道的,我只喜欢拍风景。呆在城市里,什么都做不了。”欧阳烈说:“你以前拍的那些小镇的照片,选项一些给我吧。”“怎么?”“我有一个朋友,省文化局的,打算出一套全旅游图册。我向他推荐了你的照片。”“真的?”许诺眼睛发亮,“能出吗?”“得等他们看过了照片才能下结论。”“所以说,还得凭实力。烈哥你并没有权利大到一手遮天。”“的触十分遗憾啊。”两人相视而笑。遥远处的烟花爆竹声不绝于耳,天空时不时被点亮,旅游局在河岸边都挂了红灯笼,此刻那片红光映照在两人脸上,给静谧的气氛里添上了一抹暧昧。许诺率先别开了脸,打破了尴尬。她的脸有点发烫,好在天黑,谁也看不出来。欧阳烈的声音听上去依旧平稳从容,“我会一直在城里,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许诺忽然问:“烈哥,你还好吗?”“什么?”欧阳烈没明白。许诺笑了笑,“总是你在关心我,生活、学习,我都没有问问你。你还好吗?生意上,生活上。”欧阳烈笑了,“都挺好的。生意已经上了轨道,不需要我时刻监督着,请来的人都能干又老实。一个做老板的,到这份上,已经够满足了。”“生活上呢?”“一个单身汉的生活,还能怎么样?”许诺低头说:“你年纪不小了,老头子没催促你?”欧阳烈注视着她,“催啊,照片、相亲,没个完。”“你该找个人照顾你。”许诺说。欧阳烈把目光移向河里,看着两岸的灯笼和天际的烟火,“老头子找来的都是名门闺秀,也许 一辈子都不知道怎么把水烧开。我要找人照顾我,直接可以去找个家庭助理。”许诺忽然觉得她开始这个话题实在是蠢得无经附加,她一定脑子里哪根线短路了,才会想到和欧阳烈讨论这事!欧阳烈看出了她的懊恼。他笑着站起来,爽朗道:“来,你该回去了。”许诺乖乖站起来。欧阳烈轻轻抚了一下她的头发,手指在她耳边有片刻的逗留,却留下了永恒的温度。许诺冲他点点头,转身匆匆跑走。假期结束,许诺回学校上课,去秦浩歌家里看望梁姨。梁姨气色很好,胖了一些,看得出来心情不错。许诺帮她去厨房洗水果,忽然留意到饭厅的桌子上铺了一张挑花桌布,还摆了一个水晶花瓶,瓶子里插着几支马蹄莲。她再一看,墙上多出了两副画,还是抽象的,人不人鬼不鬼,窗帘也已经换了,沙发上多了几个靠垫。梁姨人很好,不过许诺得承认,以她的品位,是布置不出这些的。秦浩歌一个大男人,更不可能关注到这些细节。那是谁弄的?许诺一下就想到那天开车来接秦浩歌的女人,姓黄,好像。梁姨没注意到许诺在发呆,一个劲说:“我听说你们家打算把隔壁张家的旧房子也买下来,扩建成旅馆了,是不是啊?哎呀,你妈妈可真能干,多会做生意啊!老刘娶了她可真是上辈子的福气。你和你妈一样,贤惠又能干。毕业了打算去哪儿啊?”许诺回过神来,说:“留在市里工作。”“不考虑去北京上海?”“人生地不熟的,没那么容易呢。”梁姨切开橙子,一人一半,“你也该找个对象了,他妈去年还和我说呢。他们在市里不认识什么人,想找人给你介绍一个,都不容易。我说这好将啊,浩歌在检察院里,那里多的是优秀的小伙子,叫浩歌给你介绍一个不就行了吗?”“啊?”许诺没想到这一出,“不......不用了吧?我才工作,忙着呢!”“再忙也不能耽误了个人的事啊。”梁姨主,“你是女孩子,那么拼命赚钱做什么?就这么说定了,我和浩歌说去,叫他给你找个好的。你这样的好姑娘,多少男孩子打着灯笼都找不着!”许诺打心底不乐意,可是也不好意思驳了长辈的话。大不了回头再找秦浩歌说一说,叫他别把他妈妈的话当真就是。两人说了一阵话,秦浩歌就下班回来了。他开门看到许诺,明显地一愣,有些不自在。许诺正纳闷,就看到一个粉红色的身影跟在秦浩歌后面走了进来。“阿姨,我来看您了!”话诺立刻站起来。黄子若手里也拎着水果,笑意盈盈,看到了许诺,转为惊讶。“许小姐是不是,原来你也在啊!好久不见。”许诺忙笑道:“好久不见。我过来看梁姨的。”秦浩歌已经恢复了镇定,对许诺说:“难得来一趟,一起吃顿饭吧。”黄子若立刻就瞄了他一眼。许诺笑了,“不用了,我还要回去上自习。”黄子若赶紧拘留,“真的不留下来?多难得见一回面啊!”这话说得够勉强的,明明不愿意留人晚饭,可是出于礼节或其他,不得不开口一问。许诺还能如何,谁叫她已经是外人了呢?“真的不用了。我也坐了很久了。”许诺去拿插花袋。秦浩歌却很坚决,“外面下雨了,你现在回去很不方便。不如吃完饭我送你回去吧?”许诺也坚持告辞,“不用了,真的不用了。”“诺诺......”“唉,人家不愿意,就算了嘛!”梁姨截断了儿子的话,转去握了握许诺的手,“小诺啊,那我就不送了。你有空常来玩吧。”“好,阿姨保重身体!”许诺一直微笑,拿起手袋,冲秦浩歌点了点头,出了门。她匆匆走下楼,一直到进雨里,才微笑起来。瞧,并不是非你不可,只因为没有更好的。如今有了更好的,你又再度一文不名了。车站离这里还有十多分钟的路。许诺看雨不大,竖起领子打算冲过去。忽然一把伞出现在头顶。许诺惊讶地转身过去,“浩歌?”“我送送你。”秦浩歌目光平静,“天冷,淋了雨容易感冒。”许诺不屑,“这点雨算什么?你忘了,小时候下瓢泼大雨,我照样冒雨跑你们高中去找你玩呢!”秦浩歌眼神闪动,“你那不是找我玩,你是给我送我落在小曼那里的作业本。”“是吗?”许诺记的不那么清了,“我只记得你后来请我去食堂吃炒面,那味道可真好。”秦浩歌笑起来,眼里满是温柔,“饿了吧?刚才还死撑着不肯在家里吃饭。”许诺皱鼻子,“我又不是没看到,黄小姐在那呢,我一个外人,多不好意思。”秦浩歌的脚步忽然停住了。许诺走了一步,不对劲,退回伞下。“许诺,”他难得的严肃认真,“你不是我家的外人,永远不是!”许诺注视阒他端正英俊的脸,心里一阵发酸,最后只是微弱地笑了一笑。是不是外人,并不是他说了算的。等他将来成家了,许诺就永远是一个外人了,再也进不去他的世界了。四十三到了车站,公车迟迟不来。许诺同秦浩歌说:“不用送了,你先回去吧。”秦浩歌坚持,“再等等。”“梁姨和黄小姐还在家里等你呢。”“她们又不会走,等一等又何妨?”许诺低下头,“对黄小姐好一点。”秦浩歌轻笑,“你看到我欺负她了?”“不需要欺负,光是轻视她,就已经足够她伤心的了。”秦浩歌没说话。许诺说:“真的,我最清楚了,喜欢的人看不到你的存在,看不到你的付出和努力。真的,真的,很伤心……”秦浩歌一下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心温暖干燥,更衬托得许诺的手冰凉潮湿。他紧紧握着,慢慢移动,和她十指交缠。许诺的心跳得飞快,像是要从胸腔里跃出来一样。“诺诺,我……”公车摇摇晃晃地开进站。许诺猛地惊醒,一下甩开秦浩歌的手,跳上了车。秦浩歌愣在原地,不敢相信似的,死死盯住许诺。车门合上,车启动了。许诺站在窗口,一直凝望着他。最后摇了摇头,转身走开。秦浩歌站在车站下,手里的伞垂到地上。站台顶棚流下来的雨水一下接一下地滴到他的头上,冰凉入骨,每一下都像一个拷问,一个嘲笑。劳动节那天,实验室里照例聚餐,许诺大显身手,好菜琳琅满目摆满一桌。众人感动,三名今年新入实验室的晚辈被这阵势吓住了,高声呼喊:“这才是真正的御膳啊思密达~~~”又扑向许诺:“长今姐姐,收了咱们吧!”许诺几脚踢开,“都给我倒垃圾洗菜板去!”师兄去年留校读研,带几节大一的实验课,现在俨然以陈老师自称。陈老师说:“我是见证了小诺的成长史的。这个孩子不容易,硬生生从一流氓兔转变成了KITTY猫,简直可以载入校史了。”许诺挺不满的,“我以前又很差了?我只是没机会穿越,不信我到了唐朝,会比超女还红!”沈昕也附和道:“别瞧不起咱们许诺,人家现在鑫星传媒实习呢!”“真的?”师兄问,“就是最近有个广告悬挂在百汇广场大楼上的那家?他们最近做的阿迪运动系列的广告很性感呢!”“陈老师不会特别留意到了女模特丰满的胸部和平坦光滑的小腹了吧?”师兄理直气壮,“咱不看姑娘的胸部,难道看小伙子的肌肉?”许诺说:“为人师表,自当清心寡欲,宁静淡泊。学校怎么签的你啊?”师兄问沈昕:“我看起来很好色吗?”沈昕点头,“一脸淫贼样。”师兄笑哈哈,“淫贼也是一种境界!来来!小翠,开酒!”沈昕皱眉叫:“你们又喝?”那个叫刘翠山的师弟——还好他爹不姓张——乐颠颠的提来一扎啤酒,顿在桌子上,拍胸豪迈道:“师兄,咱们今天不醉不归!”深吸对许诺说:“要我的命了,真是故意要我的命。”师兄道:“沈师妹自己撤退,兄弟们,拼了!”结果许诺也端着杯子冲过去抢酒。沈昕抱着脑袋呻吟:“无情无义的家伙!”沈昕碰不得酒,做实验用酒精,她闻多了就脸红的像猴子屁股,乃是实验室里众人调侃话题之一。她见许诺这死丫头俨然已经不管她生死了,只好自己抓着一只红烧肘子躲旁边去。许诺号称千杯不醉,其实仅限啤酒而已。几个人围着汤锅快烧尽的火锅豪饮,很快就把一打啤酒干尽。师兄本来怕他们喝多了闹事,在实验室聚餐本来也是违反规定,不敢上烈酒来考验许诺。可是看众人都如此豪爽,受不了诱惑,把藏在柜子里的剑南春抱了出来。“大出血了,本想留着娶媳妇儿的时候喝的,今天都贡献出来了。”师兄抱着酒瓶子像抱着自家儿子一样,“大家都省着点,儿童节还有一餐……”话没说完,酒就被抢了过去。许诺他们一边啃着鸭脖子一边拼酒,各种花招都出来了。什么两只小苍蝇啊,飞到大便中啊——沈昕给恶心得逃了出去。最后师兄的那瓶酒给喝得一干二净,实验室里倒了一大片。许诺身下压着两个师弟,呼呼大睡。沈昕踩着满地死尸把她找到,扶起来拽回了寝室。许诺虽然减了肥,可是离骨感身材还有很远的距离,一百多斤并不轻,沈昕累出一身汗,一进寝室就把她丢在床上。许诺酒品还不错,翻了个身,不吵不闹,自己就睡了。梦里一片绿色,像是在家乡的小河堤上,秦浩歌和邱小曼手拉手走在前面,她安静地跟在后方。走着走着,到了一个三岔路口。邱小曼放开了秦浩歌的手,率先走上了一条岔路,一去不回头。秦浩歌站在另外一条路口,扭头看着许诺,笑意盈盈。许诺冲他笑笑,照直往前走去。第二天许诺幽幽转醒,只觉得大脑里面有一列火车在横冲直撞,疼得简直要爆炸了。她坐起来,一阵天旋地转,赶紧抱着脑袋嗷嗷叫。时间是早上八点半,星期一。三秒后,许诺跳了起来:“死了!我死了!”沈昕被吵醒,不耐烦的翻了个身,“挖坑埋了。”许诺连滚带爬地奔向阳台,手忙脚乱的洗脸刷牙,“死定了!我真的死定了!”“怎么啦?”“面试啊!”许诺欲哭无泪,“今天有面试啊!”沈昕掀起蚊帐,“是盛天吗?”“是啊。”许诺使劲往脸上扑水,转过头来问沈昕,“看得出我喝酒了吗?”沈昕笑道:“一看就是酒色过度。”许诺哀叫一声,把脸埋在水盆里。等到收拾完出了门,外面太阳一照风一吹,头疼倒是减轻了,可是人却更晕了。脚就像踩在一块棉花上,走路打晃。盛天传媒在市中心,高级写字楼里占了高处的五层。许诺赶到接待处,满头大汗。接待小姐笑道:“你可真会赶时间啊,下一个就轮到你了。刚才叫了半天你的名字都没人应。在那边等候排队,先把这张表填了吧。”许诺忙不迭道歉,领了表格坐下来。接待室里还有十多个人,都是年轻男女,打扮得体,神情严肃。许诺脑子还很晕,对于面试,先前准备了许多,昨天那酒一喝,全给冲没了,现在大脑空空,心里发慌,手心冒冷汗。盛天是业内出名的大公司,近几年来发展尤其红火,打开电视,好几个知名品牌的广告都是由他们家承办。本专业毕业生,个个削尖了脑袋都想往里钻,当初许诺听从老师安排递简历的时候,压根就没想到过自己会被选中。十多天后接到二试通知,下巴都差点掉下来。接下来的二试,三试,也根本没报着能通过的打算,却偏偏都通过了,一路打入最后一关。这让许诺不得不怀疑情场失意,职场得意一说。旁边一个方脸,说话带点东北腔的女孩冲许诺笑了笑,说:“你看起来有点紧张呢。”许诺勉强笑了一下,“前面的人怎么样了?”“各有不同吧。”那女生说,“听说这次面试官是高层,好像场面挺大的。前面出来的有的笑有的哭,可精彩了。”正说着,会议室的门打开,一个女生满面红光地走了出来,两眼发亮,像点了一千瓦的电灯。旁边女生努了努嘴,小声说:“瞧,女生都像这样,打了鸡血似的。”许诺噗嗤笑。接待小姐喊名字:“许诺?”许诺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拉了衬衣领子,推开会议室的门。光亮宽敞的会议室里,才五月,冷气已经开的十分强劲了。十几个面试官坐成一排,有男有女,个个衣冠楚楚,神情肃穆,这场面不像面试倒像法庭大审判了。许诺紧张得有点打哆嗦。她努力在脸上堆出一个谦虚的笑容,在大厅中央那个孤零零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坐在最中间的是一个主管模样的女人,三十多岁,头发只过耳,戴着无边眼镜,穿着黑西装,眼神锐利得几乎可以放射刀箭。她脸上毫无表情,手里翻着许诺的简历,简短的吩咐:“先介绍一下自己吧。”面试过那么多次,自我介绍早就背得朗朗上口,许诺便按部就班的娓娓道来。她的自我介绍得到过沈昕师兄的润笔,十分生动有趣,许诺说话又历来有诙谐和感染力,自己介绍到一半,眼看着面试官们脸色都松动,有几位还笑了起来。许诺渐渐放松,越说越HIGH,完美的结束了这一环节。女面试官听完了,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并不受感染,又问:“以前在哪里实习过?”许诺便把那些公司的名字报了出来。女人听到了几个她感兴趣的名字,抬头看了看许诺,问:“去过不少地方嘛。我记得鑫星和华龙也是很不错的公司,你为什么选择了我们?”许诺暗叫佛祖菩萨,好在这个问题也提前准备过。“好的公司并不就一定适合我的发展。每个公司都有它不同的经营方式,不同的管理方法。比较之下,贵公司是我最好的选择。”女面试官冷笑一声,“你又没在我们这里做过,你怎么就知道我们这里更适合你?”四十四许诺有条不紊地说:“我在应聘之前有做许多功课,对贵公司有一定了解。你们的经营管理方法,你们的产品风格走向,我都十分认同和欣赏。我觉得假如我被录取,我一定能在最短的时间内适应并投入到工作中去,创造出最好的成绩。”女人盯着许诺,仔细看来片刻,说:“你对自己倒很有信心。但是说了半天,这一切都是你的估计,你并没有拿出有力证据。万一我们公司不适合你呢?”许诺的笑容已经挺僵硬的了,“那就让我来适合你们公司。”女人眯着眼睛优雅地笑。许诺硬着头皮说:“我呈交了我的作品,你们可以看一下,我相信这比口述更有说服力。我对我要应聘的职位有相当的了解,虽然经验还有所不足,但是我有很强的适应能力,也有足够的信心和干劲,能做好这份工作。”女人还想发问,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阻止了她:“好了。”许诺惊讶地望过去。那个男人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大半个身子都被一盆散尾葵挡住,只看得见深灰色的西装和雪白的袖口。女人立刻收起了挑剔的嘴脸,冲那边委婉地点了点头,“杨总,你看?”男人站了起来。许诺眼睛瞪大,一下明白了先前面试的那个女生满脸春色是为什么了。男人三十左右,修长挺拔,容貌十分地英俊,比起电视上哪些漂亮的男明显,更多了一分成熟儒雅的男人味。关键是,许诺觉得这个人的模样,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她努力地想,这人长得这么醒目,若是以前见过,不可能现在记不起呀。男人并没有走近,而是在桌子变站定。他身上散发着领导者特有的压迫感,但是说话语气却很平易近人。“许小姐,我看过你的作品和论文。”许诺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直愣愣地看着帅哥的脸。帅哥说:“虽然作品还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不过在应届生中,算是很优秀的。”许诺眼睛瞪得更大了,嘴巴不由微微咧开。帅哥就像没看到她这副傻模样,继续说:“不过……”啊,有是不过。许诺最讨厌这个“不过”了。什么事,只要一不过,原本好的就不好了。所以许诺的嘴巴又闭上了。帅哥笑了笑,说:“不过也许我会给你安排另外一个工作。”女人和一干方才一直做背景用的面试官都纷纷转过头去看他们的杨领导,一脸不可思议。许诺还没完全消化这句话的意思,只傻傻地冒出一句:“不是做前台吧?”帅哥杨先生和蔼可亲地呵呵笑起来,眼睛里精光一闪一闪。帅哥说:“当然不是。我们旗下有一家新成立的分公司。我觉得,你可以先从那里起步做起。”许诺走出大楼,被外面的风一吹,才发觉自己后背已经湿了一整片。沈昕的电话及时地打了过来,“怎么样了?”许诺的声音到现在都还带着迷惑和怀疑:“先在总公司实习两个月,熟悉业务,然后派到一个分公司干。”“那就是录取了呀!”沈昕在那头欢呼。“可是,”许诺说,“那是个刚开始的小公司,业务都还没开展起来。”“哦?”沈昕问,“要你去打头阵?”许诺自己都还是迷糊的,“我能干什么呀?我一个设计人员。”“呀!不好哟!”沈昕叫道,“这不是为难人嘛。干得好你也得排队等着从分公司升到总公司,干得不好——公司刚开始困难那么多——那你也逃不了被炒的命。真是把你当棋子使。”许诺不住按摩太阳穴,“我头疼死了。回来再说吧。”“快回来吧。有人找你呢。”“谁呀?”沈昕怪声怪气地笑了两声,“当然是有缘人。”许诺莫名其妙地回了学校。宿舍楼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看着眼熟,她看了又看,欧阳烈就从车里走出来了。“终于回来啦!”欧阳烈穿着白衬衫,深色休闲裤,挺拔修长,轩昂气质中多了几分儒雅。他这一两年,气质变化很明显,以前那一身还有一点凌厉霸气,现在已经全是含蓄和收敛,还有深沉精明和理智。许诺笑着跑过去,“你来啦?美国怎么样?你去做什么了?芝加哥华人黑帮改选吗?”欧阳烈敲她脑袋,“我是生意人,我是去谈生意的。”许诺笑嘻嘻地拉住他的手,摇了摇,半是撒娇地说:“你这个人,一走大半年的,电话都不打几个。美国妞就那么正,让你乐不思蜀啊?”欧阳烈继续敲她,“满脑子男盗女娼的,书都读到猪脑子里去了。看你这样怎么毕业?”“我自然毕的了业。”许诺笑,“你倒是在美利坚的土地上风流快活了,我这里为生计奔波得尘满面,鬓如霜的。”欧阳烈觉得她的手冰凉的,抓过来握住,“小沈说你面试去了,怎么样?”“自然是录取了。先实习着。”“待遇呢?”“唉!唉!毕业生,饿不死就行!别问那么多了,我早上就没吃饭,走,去吃云南菜!”许诺拉着欧阳烈去了校外新开的滇菜馆,一上来就先灌了两大杯米酒,然后又点了一桌子菜,吃得不亦乐乎。欧阳烈就爱看着她猛吃的模样,自己倒吃的不多,一边喝酒一边问她话欧阳烈给她夹了一筷子野菌,“你现在这份工作,做得下就做,做不下,我再给你安排。”“你不是一直做饮食业吗?怎么?要改行开广告公司还是电视台了?”许诺咬着筷子笑。欧阳烈看她瘦下去后显得更大的眼睛,两颗眼珠灵活清澈像黑葡萄。许诺瘦了点后,笑的时候左脸反而起了一个浅浅的酒窝。这阵子她为工作的时候到处跑,晒黑了不了,脸蛋黑里透红,人看上去憨实得可爱。欧阳烈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呀!都掉汤里了!”许诺叫着反抗。“快吃吧。”欧阳烈收回了手,往后靠在椅背上,微微笑着看着她。许诺大口啃鸡翅,又抬头冲欧阳烈笑笑,继续埋头吃起来。许诺的毕业论文已经写得七七八八,导师看过发下来,要改的地方不算多。威天打电话来通知,五月十号正式上班实习,早上八点半报道。许诺这次是被欧阳烈拖着去好生买了几件得体的衣服。沈昕看了满口称赞,直夸欧阳教授有眼光。许诺说你不看标签上的价钱,两件就当我一个月工资了。沈昕说又不是你投资的,计较那么多做什么?有个好的开始了。”“是啊,至少可以开始考虑把我妈接进城里来住。”泰浩歌说,“你若不忙,多来看看她吧。她觉得城里无聊,她又那么喜欢你的。”许诺又想到了梁姨不喜欢的邱小曼,轻轻叹息。泰浩歌踌躇良久,终于开口:“诺诺,那个女人……”许诺潜意识不想听,还来不及拒绝,泰浩歌已经说出口:“她在追求我。我也的确在她的帮助下,才进检察院。”“哦,”许诺说,“那你和她,是在交往了?”泰浩歌笑了,“男女除了朋友和情人,还有其他方式可以相处。”“你喜欢她吗?”泰浩歌沉默。许诺把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她说:“浩歌,我只希望你付出的,你将来回想起,还觉得值得。”四十五十号那天,许诺收拾利落,去公司报道。让她吓一跳的是,接待她的居然是上次面试的女人。这位大姐还是那副万年冰雪化成人的模样,口红鲜艳夺目,给她一身黑白添了一点点人色。许诺老实承认,自己有点怕她。女人高傲地抬着下巴说:“我想你上次也没记住我的名字吧?我姓薛,叫薛静。你可以叫我薛姐。你是杨总特别关照的人,所以我亲自来带你。”她看了看许诺的衣服,倒有几分赞赏,“虽然你应聘的是设计部,不过你进的是行政部。公司日常许多事你也要跟着学,所以我希望你衣着得体一点。公司对员工的要求并不多:勤劳,听话,少说,多干。你做得到吗?”许诺连忙称是,心里发慌:你真的把她丢到行政部了,为什么呀?薛姐说:“跟我来吧。你的办公桌就在我的办公室外面。这是我的助理周芸,她会告诉你做什么,不懂的就问。”那个叫周芸的瓜子小脸的女生冲许诺笑了笑。等薛静转身进了办公室,她脸上的笑就像被抹布一把抹了去似的,冲着那扇门翻了两白眼。“习惯了就好了。”周芸对许诺说,“想要不被她刻薄挑剔那是不可能的,你才来呢,很快就会知道了。得,你的桌子在那里,先把这本文件做成PPT,图片目录第一页有写。”许诺捧着厚厚一叠文件夹,懵懂地坐在电脑前,半天摸不清楚状况,不知道薛静到底做的什么打算。可是做乞丐,只有讨到什么吃什么,点菜是没份的。她老实打开电脑,开始干活。一天下来,许诺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两天下来,许诺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三天下来,许诺开始怀疑自己的人生。“做会议PPT,做客户资料,做统计,跑工商局,跑后勤,和会计对账,跑现场,跑外卖……”“等等!”沈昕喊停,“你们公司还送外卖?”“送你个头!”许诺几乎歇斯底里,“是我不远万里顶着炎炎酷日跑去城东一家不送外卖的粤菜店里买外卖回来给薛姨娘吃!”沈昕掏耳朵,“哟,才一个礼拜,你就升做大丫鬟了。”许诺扑在床上打滚,“子啊,收了我吧!这日子我过不下去了。”沈昕问:“好好的干吗要你干这工作?”“薛姨娘说要栽培我啊。所以饿我体肤,劳我筋骨。你说写竞标方案这种东西,我做,是专业内的事,可是和会计对账单,关我什么事呀!”沈昕给许诺递了一块冰习惯,“算了,学什么不是学,店大欺客,公司大了压榨员工。人家未必是看不起你的专业水平,我觉得他们另外有打算。”许诺其实也很同意。那位帅哥杨总跑来视察工作,对许诺笑得是如此地亲切,就像上门来推销保险的一样,可是许诺看到他,还是觉得牙龈发凉。他说:“我听薛静说了,小许工作上路很快,工作也完成得很好。不错!”“杨总过奖了。”许诺做奴才状,继续听候吩咐。杨帅说:“你在公司里也干了大半个月了,许多业务也摸上手了。薛静调教出来的人,我是很放心的。怎么样?有兴趣来楼上做吗?”许诺面部一时呈囧状态。周芸的表情和她差不多,薛静只是微微皱了一下眉。“杨总,是不是太快了一点?”杨帅摆了摆手,“不快,我们时间也不多了。”瞧这话说的,难道是杨帅你身患绝症不久于人世所以大力培养人手代替接管公司?杨帅心情似乎很好,兴致勃勃地说:“就这么决定了。小许下个月就搬上来。年轻人,好好干。”他潇洒离去,许诺等人对着他的背影磕头,恭送吾皇。薛静知道许诺即将脱离她的五指山,竟是发了狠地操练她。这最后一个礼拜,许诺累得脱了三层皮,晚上回了宿舍倒头就睡,几次被沈昕拖起来去洗澡。偏偏论文还没完结,毕业总是得答辩的。她公司学校两头忙,平均睡眠时间不到五小时,眼睛永远都是肿的,眼袋、黑眼圈和浅表性胃炎赖上了她,也就此不走了。月初调去楼上总经理办公室,琐碎的工作明显减少了,可是许诺还没来得及乐,另外一项任务落到了她的头上。杨帅亲切和蔼地问:“小许会喝酒吗?”许诺战战兢兢地回答:“能……能喝一些。”“能喝就好啊!”杨帅拍许诺的肩膀,“走,今天我请吃饭。”可是,杨帅请客吃饭是没错,但是请的并非许诺。在座的政府官员abcd坐满了一大张桌子,人人一张酒色浸染的脸。许诺的任务并不是吃饭,她只负责跟在杨帅身后陪着他给众人敬酒。许诺知道杨某人是个海量,以前薛静就和她说过,但是她不知道杨某还可以角逐奥斯卡——虽然他的确长得秀色可餐。酒喝到一半,杨帅脸上已经发红,基本可以用面若桃花来形容。不过许诺知道他没醉,杨某眼神还如往常,清明锐利,可是他的身子却开始摇摇晃晃打罪拳。杨贵妃醉酒,好生销魂。众人起哄:“杨总怎么还是这么喝不得,这些年还是没锻炼出来啊!”杨美人体补胜衣似的依靠在许诺身上,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小弟丢两了。小许,来,代替我继续给各位前辈敬酒。”霹雳一道雷打中许诺,她瞬间灰烬化。杨美人笑得好生奸诈,“小许是晚辈,又是姑娘家,各位可要手下留情哟。”结果那天许诺是直着出门,横着回来的。杨延之(终于搞清楚人家叫什么名字了)还算有良心,开车送她回学校。许诺已经醉得张不开眼,可还有点危机意识,反复念叨道:“不要你送,别送我回学校。”杨延之啼笑皆非,“不回学校你回哪里?睡桥洞吗?你也是,头还疼不?不是说能喝的吗?怎么两杯白酒就倒了……”“你毒辣……骗人……”许诺摸着倒下时撞到的额头,“资本家,没一个好东西!”杨延之苦笑,“挺能说的啊。那小子怎么看上的你?”车开到了宿舍楼下,“四号宿舍,是不是这里?”许诺已经在后座微微扯起了鼾。杨延之摇她不醒,没有办法,只好先把人抱出来。楼下学生不少,这时都纷纷侧目,杨延之心想许诺少不了被人说闲话了,肯定背地里不知道怎么骂他。一个身影突然拦在他面前。杨延之诧异地抬头,面前站着一个模样英俊的年轻男人,看着挺斯文的,就是满脸怒气地看着他。“把她给我!”语气很严厉。杨延之迟疑了半秒,对方干脆直接把许诺从他手里抢了过去。杨延之驰骋江湖也有些年头了,早年母亲去世,父亲工作忙,他常因为长得漂亮被街坊小孩欺负,那时候全凭拳头打天下。后来接管父亲的公司,c市的市场也是他空手起家开拓出来的。这么讲,就是想说明,至少在c市,这还是第一次被人从怀里抢走东西。杨延之很惊讶,不过他的惊讶还没有来得及变成不悦,就转化成了幸灾乐祸。许诺哼了两声,张开嘴,哇地就吐了那男人一声。旁边看热闹的学生赶快退避三米。美人桥 四十六抱着她的男人又是所以又是无奈,却抱着她没放手,“诺诺?诺诺?你醒醒!”杨延之假惺惺地表示同情,“其实她喝的不多,我也不知道她这么喝不得酒。你好生照顾她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男人眉头一皱,“明天?她都成这样了,明天还能起得来吗?”杨延之看了看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学生,揉了揉太阳穴,“那就放她一天假,后天再说吧。”那个男人哼了一声,抱起许诺就走进了宿舍里。第二天中午,许诺醒了过来。沈昕坐在对面打游戏,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第一句就是:“恭喜你,你红了!”许诺抱着头痛欲裂的脑袋哀叫:“我不要红,一红就完了。”“已经晚了。”沈昕把稀饭推到她面前,“还记得自己怎么回来的吗?”许诺呻吟着,“杨大人送我回来的?”“是啊,保时捷开到楼上,然后被秦浩歌撞见了。”“什么?”许诺跳起来,两眼一黑,又咚地一声倒回床上,真是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胡闹!简直胡闹!”秦浩歌教训她就像教训孙子似的,“不能喝就别喝。你这么大个人了,这么这点危机意识都没有?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喝得不醒人事。万一遇到不怀好意的人,怎么办?”奶茶店里包括伙计在内,所有人都时不时往这边望。许诺最近接连丢脸,脸皮已经失落殆尽,这下倒什么都不在乎了。“浩歌,你也的也太多了。我这是生意上的应酬,杨总也不是坏人,他不是送我回来了吗?”“杨总?”秦浩歌一听就来火,“他要是心怀半点好意,就不该让你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去那种场合!你不过一个实习生,酒席上本来就不用你出去!”这点许诺倒很同意,不过老板大如天,是轮不到她提反对意见的。秦浩歌恨铁不成钢,“你也是要走上社会的人了,怎么就不长点心眼。老板头上写了好人两个字吗?被卖了还帮着数钱!”许诺微弱地反对:“盛天又不是一家黑店。我是说,我这么大了,我有判断能力。这只是一次应酬,我是总经理助理,当时我只能这么做。”秦浩歌声色俱厉:“你做助理这事我就很反对。”许诺有点不高兴了,“这是我的工作,这么正经的一份工作。”秦浩歌瞪丰她,许诺这一个月又累得瘦了几斤,头发松散,眼里有血线,加上醉酒方醒后略微病态的苍白脸色,看上去疲惫又憔悴。他心里忽然一阵揪着的疼,忍不住伸手过去,拂了拂许诺凌乱的头发。触摸到发丝的柔软,一时舍不得收回手。许诺不解地看着他,秦浩歌尴尬地收回手。“你一个女孩子,更要好好照顾自己。我……我现在只有你了。”许诺一时无言。秦浩歌笑了笑,“你瘦了这么多,是累的,还是身体不好。”“不用担心,我身体很好。”许诺宽慰他,“的确是够累的,不过也学到了很多东西,本事自然是越多越好,你不用为我操心。”秦浩歌说:“其实我并没有为你怎么操过心,以前我总忽视你。”许诺有点不自在,“怎么说这个?”“突然想到的,昨天去学校看你,结果看到你那样子被人送回来,气得头脑发晕。后来回家一想,觉得自己的确对你关心少了。虽然你从小秀独立,让人很放心,可是社会环境太复杂,我怕你吃亏。”许诺露出温暖的笑容,握住了他的手,“我知道你对我关心,我还希望你对我信任和放心。浩歌,我长大了。”秦浩歌回握住她的手,这只手比起邱小曼和黄子若的手来说,要修长一点,常干活的原因,也没有那么柔嫩,可是他反而握得更紧了。进入了夏天,一日热过一日,偏偏这时候一大笔生意出了纰漏。杨延之人前肃杀的沉默,回了办公室破口大骂,许诺头一回见他破功,新鲜得很,看得很起劲。结果杨延之变钦点了许助理陪同他一起飞到S市出差来收拾烂摊子。许诺一脸老泪地上了飞机,随着杨帅在S市面上奔波,到处求爷爷告奶奶,许诺这才俯到生意难做这个词怎么写。平时看上去高贵优雅风光得王子一般的杨延之,照样也有低声下气看人脸色的时候。酒席是天天有,一拨官员一把商客地请,杨延之际酒量再厉害,也醉了好几次。回了酒店,吐得满地开花,许诺这回倒是被命令不得沾酒了,不过善后工作也让她累个够戗。等到这件事终于摆平,许诺也终于凶恶了毕业答辩。答辩进行得很顺利。结果出来后,许诺得了优秀。她赶紧给家里打了电话,许妈妈在那头十分高兴。上班的时候杨延之也知道了这消息,“毕业了?正了,领了证后就可以转正了。”许诺听了,落了几滴辛酸泪。她容易吗?被当牲口一样使了两个月,即使头天晚上四点上床睡觉,第二天照样九点准时打卡,一分钟都没迟到过。如今苦媳妇熬成了阿香婆,人都发如雪了。杨延之看她那感动样,笑呵呵道:“留着点激情,等到了分公司,还有大礼等你呢。”许诺看他狐狸一般的笑脸就心里发毛。随后是既兴奋又免不了伤感的毕业照,毕业聚餐,毕业大清仓。沈昕考上了研,不过不是本校的,下半年要去隔壁市面上。许诺和她把带不走的东西都收拾了一下,扯了张席子摆着卖。学校操场的小树林下,每年这个时候最热闹。许诺同沈昕说:“你还记得我们俩大一的时候来逛大四的摊子吗?拣了不少破烂呢,那个时候我们可没想到过这一天来得这么快。”沈昕摇着扇子,“我还有两年悠闲日子,你却是要离开这清静地,去经历风雨了。”许诺靠在她背上,“昕子,咱们会是长久朋友吧?”沈昕笑着拿扇子打她,“舍不得我了?终于发现我的好了?姐姐我不勉为其难,收你做三房姨太太好了。”两人打闹着,师兄踩着单车停在她们摊位前,“光天化日之下,收敛一点吧,对面男生看得都要流鼻血了。”许诺笑道:“你来做什么?走开走开!把我们风水都挡了。”师兄从后座捧出半个冰西瓜,谄媚道:“小人是来孝敬太君的。”然后把近一半的英语资料席卷一空。他走后,小摊位又恢复了平静,许诺和沈昕两人久久不说话。风过树梢,那迷人的沙沙声中,沈昕小声地对许诺说:“我们终于要离开了。”许诺轻声应着,“是的,起程了。”美人桥 四十七两个月实习到期,许诺终于成了盛天里的正式的一员,虽然杨狐狸一直把下派的事挂在嘴边,却并不急着打发她走,而是交给了她一堆下属公司的文件,让她去研究,先了解一下那家公司。新锐广告是盛开旗下一家今年五月才新开的小分公司,主营平面广告。本市经济这些年来发展迅速,广告业崛起,像新锐这样的小广告公司虽没有不计其数,也还是数量众多的。新锐现在拿到的活大都是盛天总部拨下来的,价格不菲,而且比较轻松,可是成绩平平。设计人员是原因之一,管理有问题是其二。两个月的行政培训当然是远远不够,许诺再是聪明好学,独当一面还是十分吃力的。杨延之却全然不担心,仿佛许诺是充好气的救生圈,丢过去就自动可以飘起来。学校已经放了暑假,毕业生的离别伤感还没抒发完,就被学校无情地扫地出门。许诺想在离上班地点近些的地方找间房子,可是跑了一个礼拜都没有碰到合适的。欧阳烈知道了,说:“我在上青宫那边有套两居室,离你公司只有三站路,要不就租给你好了。”许诺哎哟叫,“上青宫的两居室,怎么也得三千块才租得下来,我赚的还没房租多呢。”欧阳烈敲打她,“和我算什么钱!我也不让人炙难,一个月五百,水电自包,怎么样?你就当帮我看房子好了,哪里装修过后还没住过人呢。”许诺被这低廉的房租彻底吸引了,她同欧阳烈已经是老皮老脸,这时候也不客气,立刻收拾行李搬了过去。欧阳烈的房子是在一个很体面的新小区里一套两室两厅八十多平米的房子。其中主卧还分隔成卧室和书房两部分。木地板,墙纸,仿中古家具,一切都昭示着这装修彻底是装潢公司的结果,而且温馨得看不到半点欧阳烈的风格。许诺一进门就笑,“你是转性了,还是有女朋友了?”“有女朋友还轮得到你搬进来住吗?”欧阳烈给她一指,“这就是你的戽。做清洁的阿姨收拾过了,你看看还缺什么,小区对面就是超市。”房间足有十五平方米,家具俱全,窗帘是浅杏色的。窗台上还有一小盆花,柔嫩的黄色花朵,叶子上还带着水珠,显然被照料得很好。“这是什么?”“礼物。”欧阳烈手插口袋里,依着门笑,“恭喜你毕业,找到工作,还有搬家。”许诺挑了挑眉,“这么多人生大事,你却只送了我一盆小花就了事了。”欧阳烈补充,“考虑到我已经减免了你一半的房租,最多再请你吃一顿饭好了。”“是谁当初和我吹嘘他钱很多的?”“钱花得不对,就是施舍,你能接受吗?而且最近股票跌得那么厉害。”“我不信你会栽在股票上面。”许诺在各个房间里走来走去,到处参观,“我都听青毛说了,近几年你是越来越沉稳小心了。”“不小心能行吗?”欧阳烈有点烦,习惯性地去摸烟,手一碰到烟盒,看到许诺的背影,又缩了回来,“我只和你说,我家老头子这样,迟早要出事的。”许诺没想到他会和自己说这个,愕然地回头看他。欧阳烈说:“爷爷总说我比较像他,老头太急躁了,心眼又狭小,他这次重新升上去,转手就报复。H城拆迁上又大动手脚,如今不比我爷爷那个时代,他的事已经有人捅到了上面,没那么好摆平的。”许诺问:“事情闹得很大?”“目前还能控制。老头也不是不想退一步,只是现在对头借着机会咬住他不放,他是进退不得。”许诺走过去,手放在欧阳烈的手臂上,“很麻烦吗?”欧阳烈看她,忽然一笑,“唉,我和你说这个做什么?没事,他们自有解决方法的,你饿了不/”许诺便顺着他,笑了一下,打开冰箱,里面自然空空如野。“这么现代化的好厨房,不用真是可惜了,今天我们在家里吃好不?”欧阳烈自然没意见,于是许诺拉着他直奔超市。周末的市场里满是人,大妈们拥挤在打折商品前,把通道堵得水泄不通。欧阳烈平时除了买烟,极少到这样的地方来,一时很不适应。许诺也很好奇,“你不可能从来都用不着这些生活用品。”“为什么不?”欧阳烈数给她,“我在餐馆吃饭,衣服有保姆洗,我不吃零食。好了,你说我为什么要来这里?”“你总要洗澡,要是洗发水和香皂用完了呢?”“朱婶知道我习惯用什么牌子,看到不够了她会帮我添上。”许诺不得不承认,“你真的不食人间烟火了,烈哥。”欧阳烈拿起一瓶沐浴露仔细打量,“瞧瞧这广告,用这个洗澡真能减肥?什么原理?”“心理暗示。”许诺笑着夺过沐浴露放下,拉着欧阳烈从售货员吃人的目光下跑走。欧阳烈高大英俊,站在一群大妈里十分扎眼。他自己倒没什么自觉,老实推着车跟在许诺身后,看她上窜下跳着,把这样那样的东西丢进推车里。许诺有时候皱着眉比较价钱,有时候贪便宜地使劲吃促销食品,忙得可是不亦乐乎。许诺回头,拿着两包牛肉干,问:“五香还是麻辣的?”“麻辣的。”许诺又去看豆腐干。欧阳烈忽然问:“你还记得两年前暑假的时候,住你们家的那个,小白脸模样的男生?”“林天行?”许诺扬眉,波澜不惊,“当然记得,不过你这人也是,看谁都是小白脸,人家只不过比你秀气点而已。”“我就不认为成龙小白脸。”欧阳烈说,“旧礼拜我外出开会开会的时候,看到一个人,长得很像他,不过我不确实,也许只是看走眼了。”“只是长得像吧。”许诺不以为然,“我和他一年多没联系了,只知道他去了美国,如果是读书,应该没那早回来的。”许诺没想到自己第二天就要收回这句话。堆满了文件的办公桌后面,年轻男人似乎才睡醒似地看着她。比记忆中要高了些,身体厚实了很多,皮肤不再那么柔嫩的白,而是健康的麦色。五官比起以前,更加深刻而成熟了,当年那丝奶油味道几乎荡然无存,而且鼻梁上还架了一副无边眼镜,是有度数的那种,不单单用来装斯文的。许诺看着桌子上的名牌,再看看桌子后的人。林天行?年轻的男人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桌子上的资料,抽空抬头看她一眼,“你是机关报来的助理?正好,帮我把多多乐和采宜两家的资料分出来,小刘是怎么搞的,就这么把文件交给我了。对了,你先给我冲杯咖啡,茶水间有咖啡机,放一颗粮,出去时顺便问问小蓝,会计那边派人来了没?”许诺语塞片刻,她应该没认错人吧?他认不得她了?“还愣着干嘛?”林天行瞪她,脸上忽然浮现疑惑。“你……”“我……”“你你……”“我我……”林天行唰地站起来,把椅子一推,大步走过去,许诺被他汹汹的气势吓住了,林天行走近一步,她就后退一步。林天行干脆扑了过来,把她抱个满怀,举起来转圈。“哈哈!许诺!是你,许诺!”许诺头晕目眩,给吓得叫起来,“你……林天行,放我下来!”下一秒,双脚挨在了地上。许诺晃了晃头,看清楚了站她面前的人,林天行把脸凑得极近,都快亲到她脸上了。许诺忙后退,脸微红,“林天行,是你呀!”林天行又俯身过去,搂住她的肩,“哈哈!原来你就是我哥说的送我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