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孩子这样的机遇会有几回呢?许诺想,她还算是幸运的吧。林天行说喜欢她。许诺不知道她该怎么处理这句话。凤凰会爱上麻雀吗?十九许诺打着呵欠走下楼。她昨天头发没干就睡了,今天起来,一头乱毛就和大了结的毛线一样。林天行正在大堂里收拾碗筷,看到她下来,立刻打招呼:“早啊!”许诺看过去,只见小林子笑容温柔得像一汪可以溺死人的湖水。她没由来打了个寒颤,背上发凉。许诺挤出一个笑,“早,大家早!”刘锦程啃着油条走过来,“都九点半了,也不早了。”许诺抓了抓头发,“睡过了,妈问我了吗?”“阿姨和外婆去采购了,今天店里有几个退房的,要你帮着打扫房间。”店伙计也跑下来催她,“许诺,老板娘叫你来帮我们的哦!”许诺正大口灌豆浆,另一只手抓着两张油饼,嘴巴没空说话。林天行把抹布放下,“我来吧。”许诺差点呛着,“你去干吗?”“你慢点吃。”林天行笑,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收拾房间的事,我来做就好了。”许诺和刘锦程都瞪着眼睛看他。林天行冲许诺挤了挤眼,跟着店伙计上楼去了。刘锦程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不确定地问他姐:“不是做梦吧?”“梦也梦不来这出啊。”许诺又啃了一口油饼,“不过他想帮我干活,那就让他干去好了。干吗不允许人家勤劳呢?”刘锦程不甘心地问:“干吗不把我这份也干了?”许诺当然知道原因,可是她不能说。每段恋爱都是一个秘密,似乎这份感情窝着藏着放在心底,它才可以健康茁壮,长长久久,一见了光,就要褪色变质,最终化成灰烬。许诺不知道她和林天行这算不算是恋爱,因为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把林天行的话当真。疑惑和自卑始终阻隔在两人之间。但是许诺觉得这样很好,她觉得很安全。林天行一但开始行动,做得就十分到位了。他开始到处帮着许诺做事。店虽小,可是活琐碎而多,永远做不完。许诺洗碗,他就在旁边码碗;许诺扫地,他就去倒垃圾。许诺端着一大锅汤去上菜,他走过来一把接住就走。许诺开始还十分享受,手头轻松了,有时间去看电视剧。可是日子一久,更麻烦的事就来了。外婆是最先找她谈话的。老太太一边剥着莲子一边问:“丫头啊,你在和小林处对象吗?”许诺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胡说!没有的事!你从哪里听来的?”老太太意味深长地看了外孙女一眼,“还用别人说?这几天他那个劲,有眼睛的人都看出来了。”“他不过稍微勤快了一点,你看店里哪个人不是这么忙的?”许诺哼道,“我看他是突然觉悟了,知道不好意思白吃咱们家的饭了。”老太太当然不信,“他要做活,干吗偏偏帮做你的。什么事都抢去了,你倒轻松了。那个殷切劲儿,店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看着呢。你别以为就我多疑,你妈在我耳朵边都念叨了好久了。”“妈说什么?”“她觉得你们不合适。”“哦?”许诺倒不惊讶。外婆说:“我们都觉得,小林这孩子虽然好,漂亮又乖巧,可是不稳重,配不上你。”许诺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话,惊骇了半晌,然后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睛都湿了。她扑过去搂住老太太的脖子,老太太手里的莲子都落了,笑着骂她。许诺心情好,再去看林天行。小伙子正在大堂里忙得热火朝天,后背都被汗水打湿完了。他现在手脚已经非常麻利了,而且学会了怎么和客人相处,应答流利,笑容亲切。如果店里要评选最佳笑容员工,肯定非他莫属。许诺在客栈里长大,年年迎来送往,见过那么多人,她看得出这人出身不错的。世人眼光里,肯定是觉得她配不上他。不过家里人爱她,所以始终觉得她才是高高在上的那一个。林天行瞅到许诺一个人在角落里发呆,忙里抽空跑过去。“想什么呢?你都闲到发呆的地步了?”许诺看着他满是汗水的俊脸,觉得有点心疼,不又叹了一口气。林天行笑了,“怎么了?发觉自己爱上我了?”“少来!”许诺白他一眼。林天行回头看了客人满座的大堂一眼,心里冒出一个想法。他冲许诺挤眼睛,“我们溜出去游泳怎么样?”许诺也热得难受,心里一动,点头贼笑,“好主意!我带上东西先走,你找空溜出来!”两人合掌为约。林天行继续跑堂,许诺带上两人的游泳衣和毛巾,从后门跑走了。去的还是老地方,那个小水湾。这里只有许诺一个人,她换衣服跳下水,来来回回游了几轮才停下来。林天行还没来,许诺靠在一块大石头上,无聊地打水花玩。天上的月亮又圆了,一个月过得真快。一转眼,暑假已经过了三分之二。大学四年,这样无忧无虑的暑假,只有三次,许诺也已经过了三分之二。数学题做到一半,身后传来脚步声。许诺没回头,不耐烦地叫道:“终于来啦?”“你果然在这。”是秦浩歌的声音。许诺诧异,“浩歌?你找我?”月色很好,秦浩歌脸色阴沉,一身风雨欲来的气息。许诺问:“怎么了?”“你上来!”秦浩歌生硬地说。许诺不敢不从,赶紧上岸,裹着毛巾坐到他身边去,“到底怎么了?”秦浩歌注视着她,问:“诺诺,我问你件事,你只回答是或不是。”这是什么问题?许诺连忙点头。“好。”秦浩歌说,“小曼去欧阳烈的酒店工作,是不是你的主意?”许诺像被一个棒子敲在头上,“你知道了?”“我只问是还是不是?”秦浩歌厉声喝问。许诺吓了一跳。她和秦浩歌一同长大,这么多年了,秦浩歌对她永远温柔亲切,轻声细语,这是他头一次吼她。她慌忙地辩解:“也不是的,是小曼需要找实习,觉得欧阳烈的酒店很不错……”“这么说,你还是做了中间人?”秦浩歌质问。许诺没胆量撒谎,“我是去问过欧阳烈。他一口同意了。”秦浩歌说:“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许诺算了算,“半个月前了吧。”秦浩歌紧紧抿着唇,眼里迸射出冰冷的火焰,英俊儒雅的脸都扭曲了。“怎么了?”许诺彷徨不安地问。秦浩歌再度开口,声音低沉而压抑,“他们都说,欧阳烈对小曼有意思,才招她去做事。他现在走到哪里都把她带在身边。你知道欧阳烈做的都是什么生意,你怎么能让小曼掺合进去?许诺,你到底在想什么?”二十许诺被这番话冲击得头晕脑涨,根本不知道怎么应答才好,“不会的!小曼告诉我,她只在酒店里做客房服务,跟着人学点行政工作。欧阳他,他不会的……”“你这么确定他不会?”秦浩歌讥讽,“他们现在都说小曼已经是他的女人了!你知道这意味这什么吗?”许诺其实也慌了,她不相信这谣言,但是她担心小曼的名誉,“浩歌你冷静点!你要相信小曼!你问过她了吗?”“她?”秦浩歌冷笑,“她永远都是否认的。可是这么多年你都看到了,欧阳和她一直不清不楚。不,还不止欧阳一个人。高中的时候你们学校了那个县委书记的儿子,大学的时候,那些不知道什么身份男人。”许诺大惊。原来他并非没怀疑过小曼那些不单纯的朋友。秦浩歌痛心疾首,“我知道,小曼喜欢玩,她喜欢漂亮华贵的东西,而且她总是信誓旦旦向我保证,她对我是一心一意的,否则天打雷霹。我离她那么远,我只有去相信她,也相信自己的判断。可是现实摆在面前,我不得不去怀疑这一切。”许诺真不知道说什么的好。秦浩歌抬头看许诺,“诺诺,我可以相信你吗?”许诺连忙道:“你永远都可以相信我!”“那好,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许诺知道自己现在还是老实客观地陈述一切,才是最明智的选择。“是小曼叫我去联络欧阳烈的,她觉得欧阳的酒店好,将来实习报告上写得也漂亮。至于她去工作后的事,我就真的不知道了。她也从来没和我说过。不过,浩歌,虽然你不喜欢欧阳,可是我得说,欧阳不是那种夺人所好的人。”秦浩歌冷笑,“他?莫非他的今天全都是他正当手段得来的?”许诺脸红。秦浩歌又问:“那小曼之前的那些事呢?”许诺暗暗叫苦,可是她知道,自己不交代,秦浩歌是不会罢休的。“我得先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小曼漂亮,有很多人追。女人嘛,都是爱虚荣的。和追她的男生说笑一下,我觉得,觉得这也不是很严重的问题。”秦浩歌沉默了一阵。水边一时只有草丛里的夏虫在叫个不停。“诺诺,我知道有一个人,好像是她学院还是学校书记的儿子,和她关系一直很亲密。”许诺从来不知道这件事,“小曼没有对我说过。”秦浩歌相信她,“对你都不说,那就更可疑了。”“浩歌,”许诺说,“至少我可以确定,欧阳烈对小曼并没有意思。你想想,欧阳是谁,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小曼名花有主,以他的性格,他不会去夺人所好。”秦浩歌苦笑,用低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他对小曼没意思,就能保证小曼对他没意思吗?”“浩歌?”“诺诺,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小曼她到底想要什么。”其实许诺也不知道。秦浩歌无奈,“小时候,她妈走了,她爸老打她,我总是看到她一身青紫还装出笑脸,不让别人知道。我疼她啊,你知道吗?她那么孤独可怜,我就总想给她很多很多的爱。我呵护她,疼惜她,守在她身边,看她一点一点长大。我舍不得她经历半点风雨。后来好不容易得到她了,我当时真觉得,我这辈子都满足了。”许诺安静地坐在他身旁,听着,脚指无意识地揪着地上的草。“这么些年,她想要什么,我都尽量给她。你知道,我也不过是个普通人,我能给的也有限,可是我觉得我付出的这些应该可以满足一个女人了。但是现在我才发现,不,我满足不了她。”“浩歌,”许诺说,“这不是你的错。”“当然不是我的错。”秦浩歌自嘲,“那是小曼的错吗?从什么时候起,她喜欢上了名贵的衣服和首饰,喜欢上了高级的化妆品,喜欢上了那些虚荣的东西?我一不在她身边,一没注意她,她就变了。以前她可以和我在我们家的小厨房里坐着聊天聊上一个下午,现在根本就不愿走进我们家的门,说有股怪味道。以前我就是咳嗽两声,她都会给我熬梨子羹,我前几天热伤风发烧在家,她总共只打了一个电话。”许诺想说小曼很忙,但是这个借口太弱了,根本就拿不出手来。秦浩歌苦笑着摇头,“我不要求她永远爱我如热恋,我只希望她不要变得这么面目全非。诺诺,为什么你能不变,而她不能呢?”许诺苦笑,“是你把事情看得太严重了。你要信任小曼。”“我信任她,可是每次到最后都发现是我错了。”秦浩歌冷眼看许诺,“你呢?你总叫我信任她,你信任她吗?”许诺一下被问住了。没错,她信任邱小曼吗?答案当然是不。她甚至比秦浩歌还清楚小曼,知道她是如何同男孩子们调笑玩闹,如何使用简单的小伎俩,引得他们犹如飞蛾扑火一般围过来。但是她也清楚邱小曼对秦浩歌是真心的。如果她不是真心,又何必维持这么久?秦浩歌没钱没势,一张脸好看顶什么用?许诺叹息,“她有她的苦衷。”秦浩歌冷笑,“苦衷?什么苦衷?家里欠了高利贷,非得她肉还?”许诺听了脸上发烫,“别这么说她,浩歌。她不过想过得更好一点。”“是吗?”秦浩歌又躺下,“那我不拦着她去过她的好日子,我放开她。我们都解脱了。”“浩歌,”许诺把手轻打在他肩上,“别这么悲观。再等等看吧,再给你自己一个机会。”秦浩歌把手覆在她的手上,握住,“好,我再给自己一个机会。”这时的欧阳烈,正从车里走出来。酒店的员工大步迎过来,帮着司机把行李从后备箱里取出来。“那两个纸箱子,一给你们宋经理送过去,就说是我带回来的土产。”欧阳烈心情不错,“还有一个,你们拿去分了吧。”员工欢天喜地,“谢谢董事长!”欧阳烈走进酒店,大班跟在身边,问:“烈哥在飞机上吃过了吗?要不要我们去准备。”“不用太麻烦。”欧阳烈说,“弄一碗面好了,多放点汤。”大班立刻吩咐下面的人去做,然后又跟着欧阳烈,欲言又止。欧阳烈问:“还有什么事?”大班犹豫着,说:“也不是大事。之前您介绍来实习的那个女孩子,邱小曼,她那出了一点事。”“怎么了?”欧阳烈扭头看了大班一眼。大班苦着脸说:“她帮一个姑娘代班,去酒吧做事,被客人缠上了。这姑娘性子也真烈,甩不脱手,就顺手抓着一个酒杯拍过去……”欧阳烈站住了,“人伤着了?”“淤伤,没见红。”“我是问邱小曼!”“啊?啊!”大班连忙说,“被推得摔了一交,手上擦破了点皮。现在人在医务室,黄姐陪着她。”欧阳烈点了点头。他走到了自己专属的套房,洗了手脸,换了衣服,说:“去看看吧。”大班这回当然知道他要去看谁了。恰好有人敲门,是餐厅经理亲自送面上来了。热腾腾一大碗香菇炖鸡面,烫水充足,浓香四溢。欧阳烈看了笑笑,“先搁着,看了人再吃。”“面可搁不得啊!”餐厅经理追出去,欧阳烈只摆了摆手,进了电梯。医务室里,邱小曼坐在床上,手肘和脚踝都包着白绷带。她眼睛和鼻子都泛着红,头发散着,流云一样披她的肩膀上,衬得她苍白的脸只得一个巴掌大。黄姐瞅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又冷又酸地说:“好在今天的客人要应付,不然若是告起来,可不是赔那点钱就能了事的了。你也在我们这里做了半个月,应该知道服务业是怎么一个状况。很多时候,忍一时之气,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要不是看在你是总经理交代下来的人,今天徐经理也不会这么为你出头。你也是命好……”邱小曼低着头,乖顺无助的样子,只有眼珠子溜溜地转,黄姐看不到。她抽了抽鼻子,小声说:“我已经没事了,我回宿舍了。”“哎,你没听到医生说的吗?你撞到了头,要留下来观察几个小时。万一有个啥后遗症,我可不负责!”邱小曼细声细气地说:“我没事。不能再给你添麻烦了。”说着站起来,忽然身子一歪,就要往地上倒。黄姐哎呀叫了一声,已经赶不及过来扶住她。门外一个人突然大步迈进来,一下接住了邱小曼。二十一黄姐松了口气,看清来人,吃了一惊,赶紧站好,恭敬地叫道:“董事长!”欧阳烈扶着邱小曼,他已经看到了她缠着纱布的脚踝。“怎么样?脚很疼吗?”邱小曼咬着下唇,摇了摇头,“不碍事,刚才是起得急了。”欧阳烈把她扶到床上坐好,问黄姐,“医生怎么说?”“扭伤,休息几天就没事了。不过小邱脑袋也撞了一下,医生建议她留下来观察一阵子。”邱小曼说:“我就说没事。烈哥你不用担心。”她声音细软棉糯,听得人心里麻麻的,偏偏脸上一副淡然,似乎对自己的魅力浑然不觉。大班不由对她另眼相看。欧阳烈对邱小曼说:“既然是医生说的,那你就留下来吧,明天再回去也不迟。给你家人打个电话吧。”邱小曼说:“烈哥,我住宿舍。”“哦?”欧阳烈微微惊讶,“我放你三天假,你在宿舍里好好休息就是。”邱小曼抬起头来,冲他嫣然一笑,色若春晓,“谢谢烈哥!”黄姐在旁边看着,肚子里冷哼一声,真是个狐媚子!欧阳烈仿佛没看见一样,只说:“你若有个什么闪失,诺诺那里我可不好交代。”邱小曼眼珠一转,“啊,那可别告诉诺诺!”欧阳烈想了想,“你那个男朋友,秦浩歌是不是?要不要通知他?”“不用了!”邱小曼脱口而出,又觉得仓促了点,补充道,“我不想他担心。”欧阳烈点点头,“那你好好休息。”打算抽身离去。邱小曼想站起来送他,忘了脚上还有伤,一站起来,痛叫一声,又要跌倒。欧阳烈离她最近,伸手就把她接进怀里。大班和黄姐自觉地赶紧把脸转向门去。邱小曼大半个身子都落在欧阳烈怀里,清楚感受到他比秦浩歌宽阔结实的胸膛,还有身上散发出来的秦浩歌所没有的沉稳成熟之气,以及这些所昭示着的权利、地位,以及荣华。那一刹那,她控制不住地激动得发抖。可是欧阳烈很快就扣着她的肩,将她轻轻推开来。她下意识地抓住了欧阳烈的衣角,等对视上欧阳烈审视的目光,她才醒悟过来,赶紧松开了手。欧阳烈轻轻皱起眉头,却没说什么。邱小曼抱歉地笑,“烈哥,你忙吧,不用管我了。”欧阳烈点点头,的确没再管她,带着大班转身离去。邱小曼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深深吸了一口气。秦浩歌这个时候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家,坐在床上,仔细翻看他们过去的照片。照片里的这对情侣正热切地爱着对方,他们拥抱,亲吻,一点都不介意旁人的目光。那时候他们也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爱会变,会褪色。有那么一天,他们会背道而驰,走向各自的前方。偶尔在照片里会看到许诺的身影。小曼在做鬼脸,站旁边的白白胖胖的姑娘,腼腆地笑着,目光温柔缱绻地注视着镜头。秦浩歌把照片抽出来仔细看,日期是去年八月六日。他们三个一时心血来潮,跑去挺远的一个庙里上香,他记得自己求的是事业有成,两个女孩子求的都是爱情美满。是他拍的这张照片,他从许诺手里接过的相机。他和小曼的照片,几乎都是出自许诺的手。秦浩歌看着照片里许诺美丽的笑容,心里起了轻微的震荡。他脑子里升起了一个模糊而奇怪的想法,一跃而起,把家里所有的相册都搬了出来,然后把所有有许诺的照片都找了出来。从最初梳麻花辫的高挑的小女孩,渐渐到短头发的身材圆润的少女,再到长发披肩的大学生,都有一个相似点:对着镜头,笑得那么温柔,充满眷恋。他手一抖,照片滑落。许诺的照片并不多,因为多年来,她才是拿着相机的那一个。秦浩歌又去翻看自己的照片。男人不会像女人一样把拍好的照片拿出来反复看自己美不美,所以很多东西,秦浩歌这个时候才发现。许诺摄影技术不错,总能抓住最好的瞬间。正面、侧面、远景、近景;看镜头的、没看镜头的;微笑的、说着话的、大笑的、沉思的、皱眉的;摆好姿势的,抓拍的……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有这么多表情,这么多细节。原来他沉思的时候目光真的有点呆,原来他大笑的时候舌头会翘起来。这一切,连小曼都没有和他说过的细节,全部都被许诺的快门,牢牢记录在了这一张张图片里。谁会这样数年如一日的关注着他,看着他,一直看着他?秦浩歌放下手里的像册,把脸埋在手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许诺还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已经曝了光。她和林天行游完了水,杀去夜市大吃大喝,林天行出师大吉,投环还中了一个陶瓷的招财猫。许诺想要,林天行不给,说这是要拿去送给外婆的。两人嘻嘻哈哈地往回走。许诺想去抢猫,林天行干脆把那玩意塞在衣服底下。许诺嘲笑他像个孕妇,林天行就肉麻兮兮地腻在她身上,捏着娇滴滴的嗓子说:“相公,乃好讨厌哦……”许诺正要讥讽他,一眼就见到路灯下停着一辆两人都熟悉的车。她顾不上重心都靠她身上的林天行,张开腿就跑过去。林天行差点跌了个狗啃屎,勃然大怒,跳起来要找许诺算帐,结果他也看到了那个人,急忙打住了。二十二欧阳烈从车里下来。许诺笑着迎过去,“你出差回来了?”“才回来的。”欧阳烈浅笑,“我要在镇上住几天,又给你带了点东西,就过来看看你。”许诺欢喜,“带了什么好东西?”欧阳烈从后座拿出一个盒子,递给许诺。许诺打开来看,吃了一惊,“相机?”“尼康的新款,还送一个镜头。售货员说这个非常适合摄影爱好者。怎么,不喜欢?”“太喜欢了!谢谢烈哥!”许诺狂喜,“不过,这很贵吧?”欧阳烈拍她的脑袋,“跟我提什么钱?”许诺吐舌头,“太贵重了,我可怎么跟我妈解释来源?”“你回去收好,等回了学校再用不就是了。笨!”许诺没听到,她已经捧着相机摆弄得不亦乐乎,两耳听不到其他杂音了。欧阳烈溺爱地笑着,转过头去,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林天行。他淡淡一笑,冲那个少年点了点头。林天行到底年轻,气量远远不足,对峙下来,抵抗不过,只好赌气别开了脸。欧阳烈丝毫不介意。他把目光放回到许诺欢乐的笑容上,眼里闪烁慧黠的光芒。次日,许诺和林天行又去梁姨那里去取定好的鸭子。梁姨照例拉着许诺抱怨:“消息都传开了,街坊邻居都上门来问我了。还说,邱小曼走了不可惜,她们有的是好姑娘介绍给我们家浩歌。哼!还不是来看笑话的?诺诺啊,你说这小子怎么这么不让我省心?浩歌也是的,着了什么魔?好姑娘哪里没有,阿姨看你就挺好的啊……”“梁姨!”许诺尴尬,“别这么说。小曼那事只是谣言。”“无风不起浪,她传出这样的留言,也不是头一回了。以往浩歌还斩钉截铁地和我说他肯定没这回事。这次呢,他什么话都没说。你梁姨我是不了解你们年轻人的想法,我还能不了解我儿子?”许诺为难得很,和林天行两人哑口无言。梁姨见他们沉默,就知道是承认了,更是火冒三丈,骂道:“真是没出息的家伙,和他老子一样!一个小姑娘就把他耍得团团转,把前途抛在一边。男子汉大丈夫,还愁找不到老婆?邱小曼算什么东西?”“妈!”秦浩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楼梯口。许诺和林天行面面相觑。梁姨闭上了嘴,鼻子里还是不停地哼气,像是呼吸不通。秦浩歌青黑着脸走下来,盯着梁姨看了片刻,说:“别再说了。我知道我不争气,让你被街坊看了笑话。你放心,以后不会了。”梁姨惊异地看着他,连许诺和林天行都交换了诧异的眼神。秦浩歌转向许诺,神色缓和了许多,语气很温柔:“诺诺,大后天是我生日,二十三岁了,我们大家一起聚一下,吃顿饭吧。”许诺点了点头。秦浩歌对林天行说:“小林也来吧。”林天行笑着应了一声。回家的路上,林天行问许诺:“你说,我也要准备一份礼物不?”“你?”许诺嗤之以鼻,“你的卖身契还在我手上,你哪里来的钱?”“空手去多不好。”“我把礼备后一点,就当两个人送的吧。”林天行笑道:“我最喜欢过生日!去年杨叔送了我一辆跑车……”“什么?”许诺以为她听错了。“……的模型!”林天行口风强行一转,“跑车模型。这么大。”他比画,“可以拆卸可以遥控,限辆版的呢!”“哦。”许诺说,“我收到过的最好的生日礼物,是烈哥送我的,一整套原版摄影集。现在放我宿舍柜子里供着呢。”林天行忍不住酸溜溜地说:“你烈哥动不动就送你上万的相机,摄影集算不了什么大投资吧?”许诺斜睨他,“羡慕了?”“羡慕个屁!”林天行不屑。他在心里补充,相机算什么,我送得起更值钱的呢!生日聚会也是件不小的事,许诺打电话给几个朋友,通知时间和地点。打给邱小曼,七、八次后,才有人接了起来。“生日?”邱小曼满不在乎,“不五不十的,有什么好庆祝的?是人就有生日,就他名堂多,我们都是石头里蹦出来的。”许诺笑道:“你吃了火药了?”邱小曼发牢骚,“唉,主管老刁难我。同样的活,别人一次过,她偏偏要我重复做上十几道。”“干吗针对你呀?”邱小曼骂:“老姑婆,心态不正常!还不是看欧阳关照我,吃醋了呗!”“啊?”“咱们这酒店里的,半数以上的人都对欧阳烈抱着非分之想。也不看看一个个都长得什么模样,也想吃天鹅肉,飞上枝头做凤凰!”“那你就和欧阳保持距离嘛。”“还不是托你的福,欧阳对我关照得很呢!”邱小曼语气里带着炫耀。许诺不喜欢她这个语气,一时没出声,过了片刻才说:“那你就好好干吧。浩歌的生日,你可一定得来。”“知道了!知道了!”邱小曼不耐烦。许诺叮咛她:“还要准备一份礼物。”“真是烦死了。”邱小曼抱怨,“那女人又在叫我了。我得挂了。生日礼物还是老规矩,你帮我选一个,回头我给你钱。”“小蔓——”那边已经挂断了。许诺看着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把它摔在床上。她也不是永远的老好人,她又不是邱小曼的丫鬟,她也有厌烦的时候。邱小曼永远这么骄纵,把她当自己私人指挥,挥霍着这份友谊。许诺一直很想提醒她,资源也有枯竭的一天。可是秦浩歌的生日,三百六十五个日子里,只有一天才是,她不想他在那天不开心。许诺承包邱小曼送秦浩歌的生日礼物已经有两年了,今年迈入第三个年头。她清楚秦浩歌喜欢什么,所以送的东西总是特别讨他的欢心。邱小曼信任她,更是年复一年叫她代劳。今年送什么呢?许诺生完气,开始苦恼地思索起来。生日那天,天气不怎么好,受台风影响,小镇刮风下雨,据说一整天都不会停。许诺同林天行说:“多么奇妙啊,坐火车都要十几个小时才能到的地方刮台风,闹得我们为了出行这么辛苦。”林天行撑着把大黑伞走在她身后,正在同风雨搏斗,狼狈不堪,气得大叫:“你很辛苦吗?”许诺抱紧手里的礼物,耸了耸肩,命令他:“把伞移过来点,雨打到我裙子了。”到了秦家,才发现他们居然是头一个。大雨害得众人集体迟到。梁姨招呼着衣服快湿完了的林天行进去换衣服擦头。许诺只湿了裙角,坐在厅里喝茶。秦浩歌说:“小曼说她下了班才能来,要我们不要等她了。”许诺看了看天,“大家都迟到,我看她来的时候也许正合适呢。”秦浩歌看到她鼻尖上还有一滴雨水,忍不住伸出手,将之拂了去。许诺吓了一跳,身体像是被念咒语一样定住,好一会儿才能动。秦浩歌笑,“雨可真大。”许诺低头喝茶,“是,天公不作美。”“桌子上这个,是你的礼物?”许诺立刻说:“现在可不能看!”秦浩歌笑,“瞧你紧张的,迟早都是我的,我才不急呢。你的手怎么了?”“哦,这个啊。”许诺摸了摸指头上的OK绷,“切菜的时候不小心。没事的。”“没事就好。”许诺觉得他今天的笑容特别的温暖,和以往真的有点不一样。她不明白,也不敢问,只好埋头喝茶。秦浩歌站了起来。许诺急忙屏住呼吸。结果他转身上楼看林天行去了。卷二·那时歌谣二十三等了一个小时,各位同学朋友终于来齐。大家一路辛苦,休息够了,纷纷喊饿。梁姨赶紧把已经做好的饭菜端上来。秦浩歌倒好酒,环视一圈,邱小曼当然并不在列。他神色自然,微笑着开始致辞:“首先,我要感谢我的妈妈……”许诺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邱小曼的短信:“我在门口,快出来,把礼物给我!”许诺摇头叹气。秦浩歌这时说完了致辞,朋友们热烈鼓掌,梁姨感动喜悦地拉着儿子的手。她趁乱悄悄溜了出去。邱小曼站在门口屋檐下,头发湿,裤子湿,一脸埋怨。“怎么碰上这么个天气?公交车堵,出租车又不好打。他们家也是,当初怎么想到住在这么一个深巷子里。来来,礼物呢?”许诺把已经包装好的礼物递了过去。“什么东西这么重?”邱小曼拿过去摇了摇。“是一本书。”许诺解释给她听,“是卫斯理的《宝狐》,浩歌在搜集原振侠系列,就差……”“好了!一串名字我都听糊涂了。反正拿给他就是了。”邱小曼凑过去抱了一下许诺,“谢谢啊!”“小曼来了吗?”屋里传出同学的声音。“来了!”小曼拉开门,欢笑着跑了进去。吃完蛋糕,秦浩歌情绪更加高涨,站起来大声宣布:“我现在就要拆礼物咯!”众人笑他这么急,几个小时都等不住了。许诺分得一块很大的蛋糕,蛋糕是自己最喜欢的菠萝口味,她在一旁吃得十分开心,没理那帮人。秦浩歌先拆了高中同学送的礼物,有U盘,有电影光碟,有男士剔须刀。轮到许诺和林天行的礼物时,气氛已经十分热烈了。许诺他们送的一个大盒子,秦浩歌拿起来轻轻摇,“这么轻,肯定不是金子。”许诺莞尔,“也许里面就是空气哦!”秦浩歌把包装纸拆开来,打开纸盒子,怔住了。朋友们纷纷问:“是什么?是什么?”秦浩歌从盒子里捧出一个制作十分精致的海盗船来。竹子做的船身,纸做的帆,零件极其细致,连绳索都缠绕得非常整齐,甲板上甚至还有几个海盗小人。所有人都发出惊叹声来。林天行热情地解说给大家听:“你们看,把绳子放下来,轻轻一拉,船帆就可以收上去。还有这里,船舵是可以动的。这里拉开,可以下去到船舱。”“不会吧?还有船舱?”一个男生大叫。“这倒没有。”林天行说,“不过如果时间够,我保证可以做出来。”“是你做的?”众人齐惊叫。“我和许诺连夜赶工做出来的呢!”林天行得意道,“她负责削元件,我负责画设计图和组装。”赞美之声如潮水一般涌了过来,将许林二人包围住。林天行眉飞色舞,骄傲得不得了。秦浩歌小心翼翼地捧着小船,深深凝视着许诺。许诺冲他浅笑了一下。“好了!”邱小曼的声音响起,“最后该轮到我的礼物了吧?”她媚眼如丝,娇笑着把礼物塞进秦浩歌手里。秦浩歌看了看礼物,又看了看她。邱小曼嗔道:“看什么?莫非你能透视不成?快拆开呀!”秦浩歌放下海盗船,拆开了最后一份礼物。“《宝狐》?”他惊喜地低呼。邱小曼拍手,“喜欢不?人家特意跑了好多家书店才买到的!”秦浩歌慢慢放下书,笑着说:“喜欢!我这套书就差这本了,你怎么知道?”邱小曼反问:“你有什么,我不知道?”朋友们又起哄,连声说两人不要在众单身男女前把恶心当肉麻。邱小曼故意搂住秦浩歌,笑嘻嘻地反驳:“怎么?妒忌我有个好老公,是不是?”梁姨冷哼了一声。屋子里那么吵,没人听到她。她也不至于在儿子生日上闹个不愉快。音乐响了起来,朋友们欢呼着去抢话筒唱歌,屋子里面闹翻了天。邱小曼还依偎在秦浩歌的怀里。秦浩歌轻搂着她,看到林天行跑回许诺身边,手舞足蹈,大概是在邀功。许诺嗤之以鼻,抹了一团奶油在他脸上。林天行跳起来去抓她。许诺笑着躲,还是被林天行搂住,两人打闹起来。“想什么呢?”邱小曼发现了他的漫不经心。“没什么。你去唱歌吧。”秦浩歌清淡地带了过去。聚会结束的时候,外面雨已经停了。清凉的空气里带着泥土的清香,被雨水冲洗过的小镇在夜色微弱的光芒里,朦胧得像是梦里的画。送走了其他朋友,许诺也同秦浩歌道别。邱小曼找不到自己的雨伞,林天行自告奋勇和她一起回屋里找。秦浩歌转身对许诺说:“谢谢你送的礼物。”许诺说:“主要都是小林子的功劳,我只是打下手的而已。”秦浩歌问:“你手上那伤,就是做模型弄的吧?。”许诺反射性地把手背在身后,笑道:“我每天要做那么多活,经常受点伤的。都习惯了。”秦浩歌凝视着她,久久不说话。许诺不大自在,拼命找话题,“你就要回学校了啊。我也快要开学了。你会在C市呆到什么时候?”“考完试,就在律所工作。短时间内是不会去其他地方的。”“希望你考试顺利,取得好成绩。”许诺真心祝福。秦浩歌感谢地微笑,“谢谢,还要谢谢你的礼物。”“你到底要谢几次啊?”“不是那艘海盗船,我是指那本——”“找到了!”林天行欢呼起来。邱小曼拿着伞跑出来,“赶快!赶快!我得去赶末班车!”秦浩歌被她拉走,却还有点不舍地回头看许诺。许诺冲他们挥了挥手。小巷子里恢复了安静。小镇上的居民休息得早,现在路上只有路灯还亮着。流浪猫的身影在墙角一窜而过。许诺和林天行慢慢往回走,脚步声在巷子里清晰地回想着。风有点大,吹散了云,不算多圆的月亮终于现身,把光芒撒向大地。许诺带着林天行走近路,在迷宫一样的居民区里左转右拐,不知怎么的,一下就转了出去,来到河边,视野也瞬间开阔。林天行发现这里景致怎么这么熟悉,然后才反应过来,河上的,那不就是美人桥嘛。二十四许诺和林天行在桥上都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风吹柳枝哗啦啦地响,月光找在水面上。林天行说:“我大概永远都不会忘了这个地方。”许诺笑了笑,“永远是一段很长的时候。”“只要看到你,自然就会想起。”“也许我们将来分别了,到死都不会再见面呢。”“许诺你真悲观。”许诺轻声说:“我只是觉得,没有不会变质的感情吧?”“又想起秦浩歌了?”许诺白了他一眼,“我除了想男人,还会思考其他东西!”林天行笑嘻嘻,拉着她走下了桥。他摘了一片叶子,凑到嘴边试了试,“我吹首歌给你听啊。”“你还真是什么都会呢。”是一首《城里的月光》。音都挺准的,就是节奏有点拖,树叶吹出来的细细的声音听着似乎随时都会被风吹散似的。林天行吹得很用力,脸有点发红。许诺看着,不禁笑了,便轻轻地跟着他哼。河水轻拍着岸,哗啦轻响,水草丛里闪起星星点点的亮光。“这是什么?”林天行问。“还能是什么?”许诺嘲笑道,“萤火虫啊!你没见过?”林天行仔细看了一阵,说:“我很喜欢这里。”许诺歪头看他,“你当初怎么想来咱们这儿的?”林天行说:“我什么都没想。我那天跑去车站,随便买了一张票。下了火车,看到好多人都往这青石镇走,我于是也跟着过来了。”他抓了抓耳朵,“真没来错。遇到你,是我的运气。”许诺笑,“可不?不然今年七月半,你就是上岸的水鬼一名了。”林天行抓了石子丢水里,击得水花一片,河面上像撒了一把碎银似的。许诺斟酌着,开口说:“是不是你家里人联系到你了?”林天行低着头没吭声。果真。许诺又问:“什么时候走?”林天行闷声闷气道:“你巴不得我走吧?”这什么话?许诺没好气,“巴不得!吃得多,干的少,赔钱货。”林天行拉着她一脸凄婉,“你说!你说!你说这都是为什么?”许诺被他逗乐了,捂肚子笑。“没良心的。”林天行甩开她,“好歹相处了大半个月,居然一点都不留恋我。”“我恋你得很呢。”许诺邪恶地笑着凑过去,“我打头一天开始就垂涎你了。林哥哥,你就从了我吧。”林天行嘻笑着往后躲,许诺步步紧逼。结果林天行手撑到一可石子滑了一下,倒在地上,连带着许诺也扑在了他的身上。林天行哀号:“死了……压死我了……”许诺红着脸,手忙脚乱地坐起来,“别夸张,我和你一样重!”“一样重也经不住你这么如狼似虎地扑过来呀!”许诺又窘又气,“要扑也不扑你呀。”“扑我吧,真的,我饥渴着呢!”“猥琐男!”许诺笑着骂他,“走吧,回家已经晚了。”林天行追上去,“不扑?真的不扑?不会真的不扑吧?”然后被许诺拎起一块肉,旋转九十度。林天行一声惨叫,上了发条一样窜着跑走了。欧阳烈叠着双手,静静听经理说话。“我不是头一次碰到这样的女孩子。年轻,漂亮,大胆而自信,对男人有一种魔力,而且她自己也很清楚,更知道该怎么利用。”欧阳烈说:“我记得她家庭不怎么好。”“所以更想出人头地。”经理叹气,“刘家的公子接连四天都来找人,她总是有办法找到借口不去见。你说她要不就老实安分一点,既然勾引了人,干吗到头来又把您推出去。这个女人以为这样很刺激吗?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只是想吸引我的主意力。”欧阳烈说。经理冷笑,“真是愚蠢的女人。您说,这么一来,给您带来了多大的麻烦。刘公子昨天带人砸场子,她却跑得不见人影。兄弟们都说怎么摊上这么一个麻烦。烈哥,你的一世英名啊烈哥。”欧阳烈说:“她不是我的女人。她只是许诺那丫头的朋友。”经理认识许诺,“小二多安分的啊,怎么有这么一个朋友?”欧阳烈说:“你给茶餐厅的王经理打个电话吧,邱小曼明天就去他那里报道。”经理松了一口气,能把邱小曼这个麻烦精送走,他都还可以多活几年。次日欧阳烈来上班,刚在办公室里坐了半个小时,秘书敲门进来,说:“欧阳先生,邱小曼想见见你。”欧阳烈沉吟了片刻,“让她进来吧。”邱小曼走了进来,还是穿着那身桃红色的制服,乌黑的头发松散地挽在脑后,一缕头发妩媚地搭在白皙的脸庞边。欧阳烈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问:“什么事?”“烈哥,听说您要把我调去茶餐厅?”邱小曼的声音温柔中带着点胆怯。要不是那天亲眼看到她同秦浩歌吵架,欧阳烈还真不知道她有那么凌厉的一面。“是我的意思。”欧阳烈说,“茶餐厅需要人,问我要,我看你做事不错,就调你过去。”邱小曼不安地说:“烈哥,因为我这实习是要写报告的,你把我从酒店降到茶餐厅,那……”“不是降。茶餐厅环境比酒店要好很多。实习报告你放心,我给你盖章就是。”邱小曼咬着下唇,楚楚可怜地问:“真的不能留下来吗?我知道前天的闹事给大家留下了很坏的印象,但是那真的不是我的错!我都已经跟刘公子说过了,我不喜欢他,是他非要……”“我知道。”欧阳烈说,“我并不是针对那天的事。你实习还有最后一个礼拜了,去茶餐厅接触点新的东西也好。”“可是,烈哥,我就是想留在你身边学点东西啊。”邱小曼哀哀地乞求,目光如水一般。欧阳烈依旧冷漠,一针见血,“在我身边,你还不够资格。”邱小曼就像被当场扇了一巴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十分狼狈尴尬,又有点恼羞成怒。欧阳烈并不在乎她的感受,下逐客令:“你可以出去了。”邱小曼咬着下唇,眼里泪光闪烁,最后看了欧阳烈一眼。欧阳烈已经低头专心看起了文件。她一跺脚,怒冲冲地跑走了。她走到酒店的露台上,然后拨通了秦浩歌的电话。很快,秦浩歌的声音传了过来:“小曼?”“欧阳调我去冷门的茶餐厅做事。”邱小曼开门见山,语气冰冷。“是吗?”秦浩歌的声音听起来并不怎么惊讶,“茶餐厅也好,只要能学到东西……”邱小曼冷笑着打断他的话,“这下你满意了?你又赢了?我放着好好的酒店做不了,被赶去茶餐厅,所有人都看我笑话,你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