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分较小,有一部分相当大,当他们来到那最大一部分的面前之际,他们都呆住了。如果说他们刚才看到那飞行物体时,所感到的震惊是一,那么,这时他们所感到的震惊是一千,一万。一时之间,三个人僵呆著,喉际发出咯咯的声响,不知过了多久,亚伦上尉首先发出了一下怪叫声,随著他的那下怪叫声,是一下枪声。胡非尔听到了叫声和枪声,但是那全然不足以令他转过头去向亚伦看一下究竟发生了甚么事,他仍然双眼发直,盯著前面。而李沙摩夫,这个经验丰富、可以在死尸堆中酣睡的老兵,在枪声之后,陡然大笑起来。他一面笑著,一面向前冲。当胡非尔略为定下神来,看他时,他已经奔到了一个悬崖之前,而且一点也没有停止的意思。胡非尔在这时,发出了一下叫声,他说,他当时也不明白自己这一下呼叫声,是为了发泄他自己内心的惊恐,还是要叫停李沙摩夫。李沙摩夫并没有停下来,继续奔向前,从悬崖上直跌了下去。胡非尔看著他跌下去,他在下坠之际,不是发出惊呼声,而仍然是发出大笑声,一直跌下了千仞深谷,据胡非尔的报告说,直到李沙摩夫跌死之前,他一直在笑著。当胡非尔在目睹了李沙摩夫跳崖之后,再转过头来看时,这才发现亚伦上尉的额角上,有一个洞,血正在汨汨向外淌著,刚才那一下枪声,是他用手枪结束了他自己的生命。胡非尔当时,只觉得世界末日已经来临,他甚至也下意识地拔了手枪在手,想学亚伦一样,举枪自杀。他当时和事后,都极能了解两个自杀者的心情,因为他自己也想结束生命。连胡非尔上校也有这样的冲动,是因为他和已死的两个同伴,所看到的情景,实在太令人震惊。他们所看到的情形,令得他们第一个产生的意念就是:世界末日来临了,人类的前途结束了。那种情形,就像是敌人的军队,已经打到了门口,而自己又绝无力量可以抵御,敌人一攻进来,就会成为俘虏和奴隶。任何性子较烈的人,在这样的情形下,都会想到宁死不屈,情愿自己结束自己的命,也不愿意投降敌人。他们在那个已经断裂开来的机舱之中,究竟看到了甚么东西呢?据胡非尔上校的说法是:那是人。一个一个人,很多,有好几十个。那毫无疑问是人,虽然他们的体型如此之小,但那一定是人。那些人的体型极小,只有十五公分左右,从比例上看,他们的头部十分大,光秃而没有头发,双眼突出而形状可怖,身上的衣服,像是金属丝组成。胡非尔上校已经拔出了手枪来,快要步亚伦和李沙摩夫的后尘。那是因为他一看到那些形体十分小的怪人,立即就想到,那是外星来的高级生物,根深蒂固的外星侵略者的观念立时发生作用,使他感到:地球上没有力量可以防御来自外星的侵略,地球人完了。而在千钧一发之间,他没有这样做的原因,是因为他突然发现,那些怪人突出的眼珠,看来绿黝黝地,并没有甚么光芒。再接著,他就发现,那许多小怪人,全部一动不动,全都死了。胡非尔的心中,仍然怀著极度的恐惧,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的真正的恐惧。但是发现了那些怪人都已死亡之后,至少令得他镇定了许多。所以,他才打消了结束生命的念头。胡非尔镇定了下来,开始检验那些尸体,他数了一数,一共是七十四具。在那只已可以肯定为宇宙飞船的残剩机舱内,还有著许多胡非尔所看不懂的装置。在那一瞬间,胡非尔只感到了自己的渺小,地球人的渺小。不知道甚么星体来的高级生物,已经能通过宇宙飞船来到地球。这种事实,对于地球人的自信心和自尊心,实实在在是一种致命的打击。他不知道自己呆了多久,才决定应该怎样做。他此行的目的,本来是在搜寻不明飞行物体的下落,这时找到了那不明飞行物体,他却一点也没有兴奋之感,只是恐惧、沮丧和焦虑。他先解下背囊,用布将那些外星人的尸体,一起包起来。在那时,他又发现了在几乎没有完整东西的现场,有一样非常奇怪的东西。那是一块玻璃砖,在绝密一号报告书中,十分清楚地记载著这块完美无缺的玻璃砖的大小和重量。(我看到这一段时,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我几乎忍不住要张口大叫起来,但白素立时阻住了我。)(毫无疑问,那玻璃砖,就是在我书房中出现的那块!)胡非尔上校将那玻璃砖拾了起来,他也不知道是甚么,就带著尸体和它,开始归程。当那些外星人的尸体,展示在太空总署几个高级负责人面前之际,人人都目定口呆,出不了声。等到震惊过后,意见纷纭。有的说立即通知联合国,要联合几个强国,共商抵御之法。有的要对尸体进行解剖,有的要立时动员,下达紧急命令。最后,是胡非尔的意见,获得了一致的通过。胡非尔的意思是:将这件事,保持绝对秘密,绝对不能对公众宣布,以免社会秩序遭到彻底破坏。安置那些尸体,也是胡非尔出主意,拣了一处位于沙漠的研究中心,在最底层的一个密室之中,用许多玻璃盒,将那些外星人的尸体,藏了起来。为了避免有人进入和尸体摃坏,藏尸的玻璃盒真空,而整间密室之中,则充满了氮气。那块和尸体一起发现的玻璃砖,也和尸体放在一起。然后,再由胡非尔一个人,带了炸药,到那个宇宙飞船坠毁的地点去,将飞船的残骸,彻底炸毁,不留痕迹。整个过程,都在极度秘密的状态下进行,亚伦和李沙摩夫两人的死,经泰丰将军亲笔批署:“在执行某种极度机密的任务之中殉职”。有两个小小的意外,是道格拉斯教授和一个主任级军官,教授不同意总署的处理方法,准备向全世界公布,主任因震撼之余,酒后说了几句有关外星人尸体的话,他们两人,全被胡非尔灭了口。泰丰将军和最高当局,显然是无可奈何地同意了胡非尔上校的做法,为了秘密不致外泄,不惜一切手段。于是,这件事,就变成了不超过五个人知道的秘密。有关这件事的报告,是绝对机密报告第一号,代号是“小小事件”。或许是那外星人的尸体看来如此之小,所以才取了这样一个代号。事件本来已经结束了,如果不是齐白闯进了那墓室的话。齐白闯进墓室的经过,写在“绝密报告第二号”之中。我和白素看完“小小事件”报告之后,只是发怔,不知道如何才好。泰丰将军望著我们,我们两人的脸色一定不是十分好,他冷冷地道:“感到震惊?你们不过看到了报告书,已经这样子,应该可以想像,当日我们面对这种事实,心中如何惊悸。”我闷哼了一声,没有回答,泰丰将军又道:“所以,我仍然以为,胡非尔上校的意见,我们处置事件的手法,是必须的 既然必须,就不必再讨论这样做是正当或不正当。”我仍然无法表示自己的意见。泰丰将军又道:“请看第二号报告书,没有第二号报告书中所发生的事,也就不会有你们的事,世人永远不会知道,就像没有发生过。”我还是不出声,和白素再去看第二份文件。“绝密报告第二号,代号:气化事件。“研究中心藏有外星人尸体的密室,绝对不许任何人进入,即使该中心负责人,也不得进入。为此,总署作了最严密的措施,密室的门钥,保存在总署,胡非尔上校处。“这项规定在密室中开始收藏了外星人尸体之后,就立即生效,近两年,完全没有事故发生。“五月三十日晚,研究中心的警报系统,突然被人触动,证明有人非法侵入。“立即发现,被侵入处,是绝对机密的密室,门锁已被破坏。由于命令绝对严格:不论在何等情形之下,不获总署批准,皆不能进入这密室,所以研究中心方面执行命令,一面派人守在密室门口,一面通知总署。在胡非尔上校以第一时间赶到之前,研究中心的保安人员也已发现了有一条地道,直通向研究中心建筑的地下通气道,侵入者是从这条地道中进入。“经过彻底搜查,发现有侵入者遗下的工具一袋,属于专业盗墓人所使用。地道的出口处,距中心三公里,是一处荒僻的沙漠。“胡非尔上校到达研究中心……”胡非尔上校到达研究中心之前,没有任何人进过那个密室。当他来到那密室门口,看到门锁被破坏,他也无法设想在里面,究竟发生了甚么变化。他先下令,令所有的人全远远离开去,到他肯定门打开之后,只有他一个人可以看到密室中的情形,他才一脚踢开了门。那间密室,是他亲手布置的,七十四个玻璃盒,每一个盒中,放著一具尸体,而当他一脚踢开了门之后,他陡地一呆。密室中全是碎玻璃。所有本来用来放置外星人尸体的玻璃盒,全都破碎,而且碎裂得十分彻底,全都成了极小的碎片。而所有外星人的尸体,也已完全不见。房间中氮气,已经全部逸出,混入空气之中,房间中的空气和其他地方的空气没有甚么分别,胡非尔上校在房间中来回走了几步,鞋底踏在碎玻璃上,发出难听、刺耳的声音来。他找过那块玻璃砖。由于满地全是碎玻璃,他不能肯定那玻璃砖是不是也碎裂了。看到所有外星人的尸体全不见了,胡非尔上校的心中,又惊又喜。他感到高兴的是,要长久维持这个秘密,十分吃力,如今尸体不见了,这就是说,秘密也不再存在了。可是,令得他忧心忡忡的是,尸体落到了甚么人的手中?谁有那么大的神通,神不知鬼不觉地掘了一条地道,通入地下室,进入保安严密的研究中心,又进入了密室?胡非尔当然要查这件事,极其庞大的调查工作,在他的主持下展开,所有参加调查的工作人员,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只知道要找出,五月三十日晚,是谁偷入了研究中心。调查的经过十分复杂,在绝对机密报告第二号之中,也有著详细的叙述,经过冗长闷人,所以不再引述,只须知道在五月三十日以后的一连串日子中,以太空总署为中心,旁及各机关的上千人员,都曾参加过这项神秘的调查工作。第十三部:唯一辨法互相了解调查工作在半个月之后,有了结果,一个身分神秘的中国人,被不少人认出,在五月三十日的前后,曾在研究中心附近的市镇出现。这个中国人,在六月一日凌晨,曾在附近的一个小市镇中喝醉了酒,大叫“世界末日来了!”“人类的命运已到了终极!”这一类话,当时在酒吧中的少数人曾认为他是某个新教派的传播者。胡非尔立时将调查集中在这个中国人身上,根据目击者的描述的绘像,被大量送出去,这个中国人的行踪,也渐渐明朗化。现代化的大规模的调查,可以将一个人的来龙去脉,完全弄得清清楚楚。胡非尔已经知道了这个中国人的名字叫单思,出生于一个极富有的家庭,而他本身,是一个杰出的业余盗墓人。在得到了单思在开罗的消息之后,胡非尔上校立即飞往开罗,一下机,就直趋一个三流的夜总会。在开罗,有不少这样的夜总会,这种夜总会的特点是乌烟瘴气,空气的污染程度,会叫人感到如处在炉子中,肚皮舞娘疯狂地扭动著胴体,劣酒的酒味,令人一进门就会呛咳。在这家夜总会的一个角落中,胡非尔见到了单思躺在五个肚皮舞娘的肚子上,手中拿著酒瓶,在向口中灌著酒。胡非尔是一个老练的情报工作者,他绝没有表露自己的身分,而是一声不出,在肚皮舞娘的格格笑声中,挤在单思身边,也躺了下来,将单思手中的酒扭移到自己的口边,也灌著酒。单思望向他,很高兴有一个人来和他作伴,两个人不断喝著酒。夜总会二十四小时营业,胡非尔和单思至少在这个角落中泡了超过六十小时,醒了又醉,醉了又醒,直到胡非尔认为时机成熟了,他才道:“世界末日已经到了,你知道吗?”单思像是听到了最知己的肺腑之言,立时大点其头:“我知道。我以为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原来你也知道?所有的人都知道?”单思这样说,等于是在告诉胡非尔:偷入研究中心是两个人,除了他之外,还有另一个人。胡非尔心中也不禁暗自吃惊,因为他的调查是如此广泛、深入,但也只查出了单思一个人与事件有关,另外一个人是甚么人?何以可以像是在空气中消失,不在他的调查网中出现?(胡非尔上校当然不知道还有一个人叫齐白,一直就躲在研究中心附近的沙漠的地洞之中。齐白不但比单思聪明,而且比单思镇定,在看到了外星人的尸体之后,他所受的打击,不如单思之甚。)胡非尔回答:“没有别人知道,只有我们三个人才知道这秘密。”单思瞪著胡非尔:“太可怕了,是不是?”胡非尔单刀直入:“是啊,那么多尸体,来自不可测天体的外星人尸体,地球上的人完了,变成了低等生物。”单思的身体剧烈地发著抖喃喃地道:“完了,完了,该死的齐白,他为甚么要邀我做这种事?”胡非尔有了“齐白”这个名字,这使他可以很容易地查到有关齐白的一切。当时,他只是不著意地问了一句:“齐白在哪里?”单思道:“不知道,他说他……我们无意之中,触及了当今人类最大的秘密,一定会遭到不幸,刻意保持秘密的人,不会放过我们。”胡非尔不动声色:“除非你能将尸体还给他们。”单思发出相当可怕的笑声来:“尸体?哈哈,哪里还有甚么尸体。”胡非尔问道:“你们将尸体怎么了?”单思双手挥舞著:“不知道,一切像是一场恶梦,一只一只玻璃盒,一打破,尸体突然渐渐消失,溶化在空气之中,不见了。齐白不断打破玻璃盒,尸体不断消失 ”单思讲到这里,睁大了满是红丝的眼睛,盯著胡非尔:“你说,他们是不是逃走了?回去了?像是被咒语关在宝盒中的妖魔,逃了出去,然后,又会大规模地回来复仇?”胡非尔一时之间,还不明白单思这样说是甚么意思,直到在反覆地询问、交谈之后,胡非尔才算弄清楚了事情的经过。他在报告书中,肯定了单思所讲的全是事实。经过的情形是:齐白邀单思一起去盗墓,通过地道,进入密室,看到了外星人的尸体。当他们进入甬道之际,齐白开始录音,那时,他已感到了极度的迷惑,因为他一心认定,自己应该在一座古墓之中。等到他们进入了密室,看到了外星人的尸体,他们开始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齐白像疯了一样,打碎那些玻璃盒子。(这就是齐白的录音带中,不断的玻璃碎裂声的来源,还有他的惊叫声。这时候,单思已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发不出任何声音。)玻璃盒子打碎,盒中的尸体,便迅速消失,他们碰一下尸体的机会都没有。(这个现象极其奇特,胡非尔也不明白,只是照单思所述的实录下来。)(我倒可以略为明白。那三个人曾对我说过,他们对于密室中的气体,没有办法忍受。大致可以推断,纯粹的氮气,会令得他们的躯体,迅速消溶在氮气之中。)到最后,他们发现了一块玻璃砖,齐白拿起了它,单思全然不知道齐白又做了些甚么,事实上,他一进入密室,看到了外星人的尸体,已经整个人都呆住了。接著,齐白就拉著他,向外奔去,由于奔逃的时候太匆忙,触动了警钟,但他们还是逃了出来。他们一逃了出来之后,齐白就道:“单思,我们看到了不应该看到的秘密,一定有人会为了保持秘密而杀我们,快逃,逃到人迹不到的地方去躲起来。”单思定过神来之后,他的直觉不如齐白敏感,对齐白的警告,只是姑妄听之,他只是道:“这种怪事,我一定要告诉卫斯理。”(此所以,我的名字,赫然出现在绝密报告第二号之中,真不简单。)齐白当时道:“你还是逃远点,可以写信告诉他,别去找他。”(这两卷录音带,齐白离开了单思之后寄给我,他不可能自己寄,是他托了人寄的。我想起被他派的人放进棺材的事,知道他神通广大。)然后,齐白又道:“有一样东西 我也要给卫斯理。”单思望著他:“甚么东西?”(报告书中记载的单思对胡非尔所说的他和齐白之间的对话,十分重要。齐白说要给我一样东西,可是他并没有托单思给我,我也没有收到甚么。)(就是因为胡非尔可能认为有东西在我手中,所以才派了他六个手下,在暗杀了单思之后,再追踪我,向我探测东西的下落。)(当时,我以为那一定是十分珍罕的古物,所以才讲了一句“珍贵的古物”,这句话,在深明内情的那六个人听了,自然知道我其实甚么也不知道,这就是我在飞机中遭遇到的事。)(也幸亏我当时真的全然不知道,因为这六个人早已奉令,只要我也知道内情,他们就会像对付单思一样地对付我。)(而这六个人,在完成了任务之后,他们的下场如何,人人都知道。)齐白和单思分手,齐白不知所踪,单思到了埃及,由于震惊太甚,终日沉醉在醉乡之中,直到胡非尔上校找到了他。胡非尔上校在单思的口中了解了经过情形,已经准备除掉单思灭口,可是他还想要多了解一些经过,出现了一点意外,几个来历不明的人,突然带走了单思。胡非尔再展开调查,单思在一个多月之后,才在东方出现。胡非尔一直不知道这一个多月来,单思在甚么地方。(我倒可以推测单思在甚么地方。齐白一直在关心单思的安全,那些报告书中“来历不明的人”,一定是齐白的朋友,将单思从开罗弄走,弄到更安全的地方去,情形就像将我自地洞中弄走一样。)(但单思显然不领情,他知道有人要追杀他,但还是来找我,他以为齐白提及的东西在我这里。)(接下来发生的事,一开始就已经写过,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报告书最后提及,单思和六个派去执行任务的人,全已死亡,还有两个人值得注意,一个是卫斯理,但已证明他全不知秘密,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人物齐白,下落不明。整件事件,由于尸体的神奇消失,所以代号是“气化事件”。报告书中,最后一段是胡非尔上校料到可能还会有人再来,极可能会是外星人要得回他们同伴的尸体,所以,提议不要封闭地道,作为一个陷阱,使得再进入的人,落入陷阱。结果,我和白素就落人了胡非尔的陷阱,所以才有了绝密报告第三号。喷射机仍在高空飞行,看完了这三份报告书,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和白素互握著的手,手心都在冒汗。泰丰将军冷冷地直望著我们。白素挤出了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看来,我们两人,应该被列入灭口名单。”泰丰将军闷哼了一声:“本来是,但是胡非尔上校却不主张这么做。”我忍不住“哼”地一声:“为甚么?灭口计画,从头到尾,全是他在执行,而且,也是他首先提议和拟定的。”泰丰将军说道:“到了目的地,你自然会明白,现在我不想先解释。”我不再说甚么,又和白素交换了一个眼色。整件事情,到现在,已经可以说真相大白。事情的牵涉范围竟如此之广!一个强国的最高统治集团,一心要将外星人来到地球一事保持绝对秘密,这件事本身,或许只是观念上的问题,不算是甚么罪恶,但是为了要达到目的,却必须使用丑恶之极的手段。白素低声对我道:“镇定一点,别冲动,也别将他们当作敌人。”我恼怒道:“他们随时可以取走我们的生命。”白素摇头道:“他们只是太恐惧了,恐惧心理,令得他们无法面对事实。”我无法同意白素这种说法,赌气不再出声,飞机在飞行了三小时方才著陆在一个军用机场中。一下飞机,在极严密的警戒下,我们被送上一架全部密封的车中,泰丰将军坐了另一辆车子。我们完全无法知道车子经过了一些甚么地方,车行约半小时就停了下来。我们出了车子,已在一幢建筑物中。武装人员带著我们,进入一间房间,关上门,房间不大,只有我和白素两个人,我们才坐下,对面的一幅墙,突然移开,隔室和这间房间,成了一间。在隔壁那间房中,已有五个人在,一个泰丰将军,我们是认识的,还有一个看来已超过六十岁,但是体格仍然可以称得上壮健的老者,我们也一眼就看出来,他就是这个国家的最高领导人。还有两个,全是见过照片的高级官员,另一个坐得离我们最近,这人在墙移开之际,就站了起来,他身形极高,瘦削,剽悍,双眼炯炯有神。鹰钩鼻,薄嘴唇,一望而知十分寡情。这个人盯著我们,作自我介绍道:“别人不必介绍了,我是胡非尔上校。”他伸出手,向我走过来,我也站起身,和他握了握手。他又十分有礼地向白素点了点头,转回身:“每个人都知道是甚么事,我们立刻开始!”其余的人都表示同意,我大声道:“等一等,我来到这里,不是自愿的,我不参加任何问题的讨论。”胡非尔用他那双有神的眼睛盯著我,半晌才道:“现在是甚么情形,你还在讲究这些。”我冷冷地反问:“现在是甚么时候?”胡非尔陡地吼叫了起来:“现在是地球最危急的时候 ”他在吼叫了一声之后,立即感到在场全是地位极高的人,他不能这样无礼,所以立时压低了声音,脸胀得通红:“外星人已经来了。”我又冷笑了一声:“我不明白何以你这样害怕,只要宇宙中另外还有生物的话,他们迟早会来,有甚么好大惊小怪的?”胡非尔上校的神情变得怪异之极,像是我根本不是他的同类,就是外星人。那个老者咳嗽了一声:“对不起,你的确不是自愿来的,但是你闯进了一级军事保密机构,我国有权审问你。”我想要开口,老者一挥手,不让我说下去:“如今,我们不是要审问你,只是想和你谈论一下,找出事情的应付方法。”作为一个超级大国的最高领导人,这位老者的态度,比胡非尔好得多了,我也心平气和地道:“好,这样子,大家才能开始说话。”胡非尔挤出了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我抢在他前面,说道:“我不认为外星人到了地球有甚么不好,他们迟早要来的。我们也不必根据地球人的观感,认为他们来了,一定是入侵。外太空来的侵略者,这全是电动游戏、连环画和电影中的事,不一定会发生在实际生活之中。”泰丰将军道:“根据已发生的事实来看,他们如果展开攻击,我们绝无抵抗的余地。”我笑了起来:“将军,我不知道你这是甚么逻辑,举个例子来说 ”我一时之间,想不出恰当的例子来,转头向白素望去。白素的姿态十分优雅她立时道:“这就好像一个侏儒,一看到了重量级拳王,就认定了这个拳王一定会攻击他。”泰丰将军的面肉抽搐了几下:“事实上,相去更远,在这些外来生物之前,我们太脆弱,一只他们的飞船,就可以使上万平方公里的地方,完全消失了电力。”那老者道:“所以,我们决定保守秘密,不然,真正的情形一旦公布,世界末日就来了,不必等外星人来攻击,我们自己就会弄垮自己,就像是在有变故发生时,拥挤的群众因为恐惧,争相逃生而自相践踏至死一样可怕。”他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人类在地球上生活了许多年,经过了许多动乱,才建立了虽然不理想但却是大多数人可以接受的秩序,地球人在这种秩序下生活,心理上需要一定的支持力量。一旦这种支持力量消失,混乱就开始。”我点头:“我同意这样的分析,但是,这是肯定了外来者会向我们发动攻击而得出来的结论。”胡非尔又叫了一句:“他们当然会。”我盯著胡非尔,好一会。可能是我的目光十分古怪,是以胡非尔在我的注视下,现出不安而愤怒的神情。我这时的心情,对胡非尔是又怜悯,又生气。我怜悯他的无知,而他对自己无知作出的结论,十分固执地相信,并且照这个愚蠢的结论去行事。我注视了他好一会之后,才道:“在我被当作外星人禁闭起来之前,我曾遇到了他们。”我在“他们”两字之上,特别加强语气。这句话才一出口,房间中的气氛,陡然紧张了起来,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挺了挺身子,胡非尔上校甚至霍地站了起来,立时又坐了下去,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口唇掀动著,想讲些甚么的,而又没有出声。我预料到我的话,会给他带来震惊。我继续道:“你一定猜不到他们讲些甚么。”胡非尔发出了一下如同呻吟一样的声音,我就将遇到那三个“白袍人”的经过,说了一遍。每个人都瞪著眼睛望著我,不出声。我缓缓地道:“他们所举的例子十分有说服力,海中生活的水母,绝对不会将它的领土扩张到森林去,因为在森林中,它根本完全无法生活。”胡非尔喃喃地道:“可是 他们的能力 ”我立时道:“水母之中,有一种含有剧毒的,叫作‘葡萄牙战舰’,几乎没有甚么陆地生物可以抵抗它的毒素。但如果生活在西伯利亚平原上的一只野兔,日夜去担心它会来进袭,这是一种甚么心态?”几个高层领导人互望著,看来已经有点同意我的说法。但是胡非尔却叫了起来:“不!”我想听他怎么说,望定了他。胡非尔的神情看来十分激动:“野兔本来不必担心,但是水母已经出现在它生活的领域,能不担心?”我怔了一怔,一时之间,也不禁答不上来,那老者喟叹:“是啊,事实是,他们已经来了。”我吸了一口气:“这是事实,他们已经来了,但是那不等于说他们一定会伤害我们。那次大停电,据我的推测是,他们的飞船,发生了故障,需要大量的电力,所以才不得已而攫取了我们的电源。”胡非尔闷哼了一声,没有说甚么,泰丰将军语言苦涩:“一架飞船出了故障,就可以造成这样的损害,如果有十架飞船需要电力补充,我们的国家,就整个完了。”我咽了一口口水,白素在这时,用她那优雅的语调道:“现在来讨论这些问题,没有意义。因为外来者的意愿是好、是坏,地球人根本没有任何防御的力量!”胡非尔立时道:“是啊,所以我们才应该极度紧张、惊恐。”白素缓缓地道:“紧张或惊恐,同样不能解决问题。”胡非尔“哼”地一声:“小姐,你有甚么更好的办法?”白素道:“有:了解!我们要尽量去了解他们,也让他们了解我们。”胡非尔的眼珠转动著,不出声,其余各人,也保持著沉默。白素继续道:“相互的了解,可以使事情变得简单。各位,他们来了,这是事实,惊恐一点用都没有,防御也没有能力,就让他们来好了。”胡非尔的声音听来很尖锐:“我无法忍受,绝大多数的人也无法忍受身边忽然出现一种十五公分高的小人,智慧能力都在我们之上。”白素道:“开始,谁都会不习惯,但这是一个不可抗拒的事实,将来,星际生物互相在不同的星体之间来往,一定愈来愈多。不但会有十五公分高的小人,也会有二十公尺高的大人,甚至于会有许多在形态上完全超乎我们想像之外的外星人,我们的原则必须改变 ”白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用极其坚定的语气道:“我们全要将他们当作是朋友,而不能在心理上,把他们当怍是敌人、侵略者。”几个高级领导人互望著,最高领导人又叹了一声:“很有意思。白女士的话,很有意思,我想,现在应该是开始的时候了,开始改变我们对外星人的态度。如果这种根本的态度不改变,地球人无法适应未来的生活。”另一个喃喃地道:“是啊,可是,该怎么开始呢?”我插了口:“当然,这很困难,要有侵略本性的地球人,相信别的生物可能根本不具有侵略性,这极度困难。”胡非尔冷而乾涩地道:“可能,外星人根本也具有侵略性。”我道:“是。可能有,但那又怎样?地球人有力量保护自己?结果还不是一样!”胡非尔大声道:“结果不一样,不让地球人知道有外星人的存在,尽一切力量去保持这个秘密,以免引起恐慌,结果就不一样。”我苦笑了一下,说来说去,胡非尔还是不改变他的意见。但至少,我们相互之间,都已经表达了自己的意见。房间里静默了片刻,那老者才道:“我同意这是目前唯一可以采取的办法,改变全世界人的根本观念,需要时间。”白素道:“至少,可以在一切宣传上,开始改变‘外星侵略者’的形象。”泰丰将军沉声道:“事实已经在那样做,在我们的幕后策画下,一部与和平的外星人接触为题材的电影,已经拍摄成,在全世界各地放映。”我“哦”地一声:“那部电影!”那老者挥了挥手:“基本上,我们的意见并没有多大的分歧 ”尽管老者在讲话时的神态十分庄肃,但是我还是不礼貌地打断了他的话头:“有分歧,如果要保守绝对秘密的话,我和我的妻子,也就列入胡非尔上校的灭口名单之中了。”胡非尔上校的脸色,变得离看之极。老者道:“我已经下令,不再有任何灭口行动。虽然如此,但我仍然同意我们尽一切力量,保持秘密。”我和白素互望了一下,都不说甚么。老者继续道:“我们不能肯定过去做的是对,也不能肯定现在做的是对,我们只是尽自己的能力去判断,然后行事,一切的是非对错,只有留待将来,等历史去判断。”他的语音之中,多少有点伤感,这位老者,虽然他的地位极高,但给人以一种亲切的感觉,我伸了伸身子,用手在他的肩上轻拍了两下,他也反手拍著我的手背,看来我们像老朋友。他向一位领导人望了一眼,那领导人道:“和两位会面的目的,是想通过两位,向 向他们转达一声,我们实在不欢迎他们到地球来。而他们所要的尸体,根本已经因为他们身体结构特殊,消失在氮气之中,不再存在,所以,可以请他们走了。”胡非尔失声道:“他们不会走,还有那东西!”他用力挥著手:“虽然谁也没有见过那东西究竟是甚么样子。我们还是要用一切方法,去找齐白。”我摇头道:“齐白也不会说,他害怕得比任何人都厉害。如果我再见到他们的话,我会转达这个口讯。”老者站了起来:“相信你会保守秘密,现在,你们可以离去了。”我也站了起来:“十分高兴能和你见面,但是,我和你意见不同,我不但不会保守秘密,而且,还要尽我一切可能,去宣扬,去告诉地球人,外星人已经来了。”胡非尔冷冷地道:“不会有人相信你,你拿不出任何证据来,你说的话,人家会以为是幻想小说。”我喃喃地道:“或许人们一时不相信,但事实毕竟是难以久远隐瞒。”泰丰将军道:“别又将问题弄回老路来,这样争论下去,永远不会有结果。”白素也站了起来:“的确是,我们疲倦,需要休息了。”那老者走过来,和我们握手,仍然由泰丰将军陪著我们出去,胡非尔上校跟在我的身边,说道:“就私人而言,我倒很高兴和你做朋友。”我望了他片刻:“真对不起,单思死在我的身边,我不能忘记当时的情景。”说完了那一句话,我看也不看他们向我伸出来的手,转过身,大踏步走了出去。我和白素在获得了自由之后,由于泰丰将军还想我和那三个白袍外星人会晤,所以又在研究中心附近,停留了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