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老刘已经双手把张谆扶起来:“舅舅,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我这个人不大会说话,一年在衙门里赚的银子也不多,不过有我一口吃的,就有兰花一口,有兰花一口,就有你们的。” 兰花拉着绿丫的手只晓得在那哭,听老刘这样说话就啐他一口:“你快些坐下吧,不然……” “不然那洗澡水就冷了,谆哥哥,我方才都闻见你身上有汗味了。”绿丫在一边插话,兰花把泪又咽回去:“谆哥儿你也是,出了趟远门,总要洗刷下再说话,哪能这样匆忙?” 张谆用手摸摸脑袋笑了:“我怕等洗刷完再说话,兰花姐就不肯了。兰花姐,从今日起,你就真是我的姐姐了,一辈子都不变。”一辈子不变,兰花觉得眼里又有泪,老刘已经笑嘻嘻地说:“说起来,你们灶后那个洗澡的地方是找哪个匠人做的,我也在家做一个,以后兰花你冬日好洗澡。” 屈家原本的厨房灶后,特地留出一块地方安了澡盆水槽,冬日洗澡方便,而且厨房里火不熄的话,也暖和。不过当日在屈家时,能享受在灶后洗澡的,不过就张婶子一人罢了。搬到这里后,兰花也学着这么做了个,免得冬日洗澡麻烦,此时听老刘这样说,兰花觉得自己的脸又红了,背过身不去理他。 张谆已拿了换洗衣衫到厨房中洗澡,瞧见老刘这样,忍不住也笑了,老刘见张谆笑了,用手摸摸后脑勺:“我去打瓶酒,再切些熟肉回来,等舅舅洗澡出来,好好喝一盅。” 说完老刘想跑,兰花已经叫住他:“回来,肉也别买熟的,买生的回来,你也尝尝我的手艺。”娶了媳妇就是好,老刘应了又匆匆往外跑,兰花瞧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又笑了。 等老刘回来时,不但买了酒,割了肉,还提了一条足有三斤重的鱼,说在回来路上撞见,这样冷的天也难得瞧见这么大的鱼,既然今儿欢喜就咬牙买下。兰花嘴里说着他浪费,手里却已接过鱼开始收拾起来。 等绿丫把张谆的衣衫洗出来,张谆和老刘把一壶茶喝光,兰花的一桌菜也热腾腾出锅了,炸了花生米给他们下酒,小炒肉是下饭的。汤是用鱼头和鱼骨再加上白菜熬出来的,奶白色的汤闻着能让人从喉咙里伸出手来。 鱼肉分成两半,一半用面粉合了做了鱼丸,放在那里没动,另一半稀奇,是把鱼肉用极快的手法切成丝,热油下锅,飞快一炒后捞起来,和豆腐丝做了一道凉拌小菜。 老刘瞧见这道凉拌小菜时,眼睛都差点瞪出来了,尝了一口就连声赞好:“兰花,你这手艺,寻常的酒楼大师傅都比不上。”兰花也有些得意:“这算什么,要有螃蟹,我还能把蟹肉和蟹黄都取出来,掺了肉末香菇马蹄,一半做汤,另一半再塞回螃蟹里面去蒸熟,让人一点尝不出来有什么不同。” 老刘已经连下两筷子:“嗯,好吃,兰花,你有这手艺,怎么不投个酒楼?”这话让张谆还有绿丫都沉默了,兰花的手顿在那就道:“我要投了酒楼,怎么还会遇到你。” 那瞬间的沉默让老刘明白自己说错话了,尴尬地笑了笑就顺着兰花的话往下说。绿丫看见张谆的额头蹙的很紧,伸手去握住他的手,张谆了然,反握住她的手,其实和谆哥哥这样双手交握,好像也不是那样不可接受,绿丫心里在想,接着就啐自己,怎么这么不害臊,当着众人的面这样想。 虽有个短暂插曲,但这餐饭吃的还是十分欢喜,等老刘离开张家时,已经脚步踉跄,张谆把老刘送回家折返时才对兰花道:“路上遇到万寡妇,那个寡妇,实在是……” 兰花手里正在绣一件嫁衣,听了这话就道:“上回她刺吴家嫂嫂来着,吴家嫂嫂回去,和吴大哥生了好大一场气,吴大哥好几日出门,把眼都是青紫的。”绿丫在旁噗嗤一声笑出来,门已经被敲响,兰花停下针线问谁,外面却不答应,绿丫上前拉开门,瞧见来人忍不住眨下眼:“毛嫂嫂,快请进来坐。” 虽说毛嫂原来是做那样生意的,可现在比街上任何一个人穿着都严谨,衣衫领子高的,连一丝脖颈都不露出来,瞧见绿丫声音有些刻板地说:“我瞧见万家那个,往刘家去了,她是个不怀好意的人,想趁着刘大哥喝醉,做些什么也不一定,就来和你们说一声。” 说完毛嫂也不等绿丫说话,就转身离去,张谆已经来到门口,绿丫忙对张谆说了,兰花也听见,走出屋子道:“这个万寡妇,说她可怜呢,偏又这样可恨。谆哥儿,我和你去吧。”张谆应了就和兰花往刘家那个方向去。 绿丫关好门,就在那摇头,万寡妇可真好笑,即便真趁老刘喝醉沾了她,可老刘也不会娶她,难道她这样闹,不过是为了出气?好好过日子不行? 兰花和张谆走到老刘家时,门是虚掩着的,推开门就闻见一股呛鼻的脂粉味,兰花用帕子掩住口鼻,和张谆走到屋前,已经听见万寡妇的声音:“刘大哥,我是兰花,你瞧,我今儿打扮的好不好看?”中间还掺杂着老刘含含糊糊的声音。 听了这话,兰花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张谆已经笑出声来,屋内的万寡妇正在那拿着老刘的手让他来摸自己,听到外面传来笑声,心顿时一跳,低头看见老刘醉的迷迷糊糊,索性牙一咬,来的正好,忙把自己的衣衫一脱,露了大半个白腻腻的胸就把老刘的头往自己胸前一抱,等着外头的人进来。 谁知万寡妇左等右等,等不到外面的人进来,就在万寡妇以为那声笑是自己听错时,老刘的酒劲倒慢慢过去,感到自己的头脸靠在什么软而又香的地方,不由伸手摸了一把,突然心头一跳,自己家里怎么会有女人,兰花可还没过门呢。这下老刘睁眼,看见自己面前半裸着的万寡妇,登时吓的酒都醒了,连滚带爬地滚下床,看着万寡妇道:“你,你,你怎么会在我家?” 万寡妇此时要做戏,声音十分娇媚地道:“刘大哥,你忘了?是你叫我来的,还拉着我的手说喜欢我,刘大哥,奴家想嫁你。”万寡妇这话让老刘魂飞魄散,吓的双手就去扯开门,万寡妇见老刘想跑,也从床上下来就扑过去抱住他:“刘大哥,奴家喜欢你,你快些来疼疼奴。” 老刘只恨那门难打开,万寡妇见老刘什么都不说只是去开门,声音更娇了:“刘大哥,你这样开门出去,一叫人,岂不坐实了我和你已经成事?”这么一说,老刘又不敢去开门了,万寡妇又去抱住老刘:“刘大哥,我的本事,可比兰花强,你娶了奴家吧。”老刘正在进退两难时门从外面打开了,接着兰花的声音飘进来:“什么本事,万寡妇,我还不晓得你有什么本事呢。” 瞧见兰花,老刘差不多都要哭出来了:“兰花,我什么都没有做,你要相信我。”兰花当然会相信,毕竟从头到尾都听着呢,万寡妇见被撞破倒没有半点害羞,也不伸手遮遮胸前春|光,只是斜眼瞧着兰花:“兰花,你不是口口声声刘大哥喜欢你,绝不会瞧我一眼,怎的,现在,他方才可和我,”见张谆跟着进来,万寡妇这才意思意思把衣衫扯过来:“兰花,你不晓得,刘大哥瞧着老实,可那力气大的,我快受不住了。” 说着万寡妇还用舌头舔一下唇,一副十分满足的样子。兰花已经伸手扯着老刘的耳朵:“你以后醉了,可要记得,把门给关好,哪能门不关紧就自己睡了?”兰花这话,听在老刘耳里真如天音一样,急忙点头:“是,是,我绝不能因为有人送回来,就忘了关紧门。” 万寡妇瞧见兰花去扯老刘耳朵时候,心里还欢喜,谁知听到兰花这样说,万寡妇不由色变。兰花已经斜眼瞧着万寡妇:“你们方才在里面做了什么,我从头到尾都听到呢。老刘,我和你说,我从来只听见男奸女,这男的差点被女的强了,还真少闻。”万寡妇这才晓得自己所为兰花全都听见了,恨恨地把衣衫拢好:“你就抱着你的老实头过日子吧,老娘不陪了。” 说完万寡妇扭着腰出去,兰花还在背后喊了一声:“记得把衣衫穿好,还有,勾搭男人也要瞧瞧在什么地方。”万寡妇恨的牙咬,却答不出话。 老刘已经对兰花道:“兰花,是我的不是,我总觉着万家老两口可怜,就助了二三两银子,谁知就被万寡妇缠上了。”兰花打他一下:“可怜,可怜也要看什么样的可怜人。像万家老两口这样,吃着喝着万寡妇的,还在那里嚼万寡妇舌的,我真不觉得他们有多可怜。” 老刘对兰花连连点头,是,是,你说的对。 既然兰花要教训老刘,张谆忍住笑:“兰花姐,我今儿累了,先回去吧。”兰花的脸不由一红,老刘已经拉住张谆的衣衫:“舅舅,你难得来这里,坐下喝杯茶,哎呀,连口热水都没。” 张谆努力不让自己的笑露出来:“姐夫,你先和姐姐说话,我先走了。”说完张谆飞快跑了,老刘这才转身对兰花说:“你瞧,我这里连口热水都没,好兰花,给我烧口水来喝喝。” 兰花白他一眼,尽会使唤人,但还是走向厨房,老刘坐在那里瞧着兰花在厨房忙碌,又开始傻乐,没想到万寡妇这次还做了好事,不然自己喝醉醒了,可是连水都要自己烧。 张谆回到家时,和绿丫说了几句话,绿丫见他困的睁不开眼,也就催他去睡了。那担行李还放在那,绿丫并没去收拾,兰花回来时候天都黑了,绿丫见她进来,笑着问:“方才是刘大哥送你回来的?我听见他说话,怎地不进来?” 兰花脸上带着羞涩:“怕不好意思进来见谆哥儿。”说着兰花把下午在刘家瞧见的事说了,兰花和绿丫叽叽咕咕说了两句,两人都感到心情舒畅,瞧着那担行李,兰花想去整理又把手缩回来:“横竖不是个折本的模样。就算没有一千两,瞧这重的,总也有个七八十斤重吧?” “兰花姐,你还忘了,可以换金子呢。”张谆的声音传来,兰花瞧着他:“金子?谆哥儿,你这回发财了?”张谆打个哈欠,上前解开行李:“没有赚到廖老爷说的一千两,不过我寻到不少货可以在京城卖,如果这条路能走通,那以后我们的日子不愁了。”兰花见张谆侃侃而谈,仿佛见到昔日张谆的叔叔,眼角又有泪:“爷要晓得,一定很高兴,会说,我们家又出了一个能人。” “这世上能人多了,兰花姐,我这次出门才晓得,天下的人太多了。不过,骗子也不少。”兰花把眼角的泪擦掉:“别说天下这么多的人,就说我们住这条街上,还有这么多的人呢。”绿丫也在旁点头:“谆哥哥,你要把你的见识都告诉我们。” 面前两个人,是自己这生最重要的人,张谆眼神温柔地点头,捡路上遇到的事情说了几桩,不过有些不好说的,就没有说了。仅这些就让兰花和绿丫两人,又是羡慕又是叹,绿丫瞧着张谆,男人可以走天下,那自己以后呢,可不可以陪他走天下?而不是坐在家里等他回来? 三个人说话足足说了半宿,第二日兰花也没出去摆摊,张谆起来后就带着那些货去各家店铺卖去了。绿丫送走张谆就在那发愣,兰花瞧见绿丫发愣,拍她肩膀一下:“你在想什么呢?谆哥儿回来你不欢喜?”绿丫摇头:“兰花姐,谆哥哥和现在不一样了,我在想,以后,要怎么才能帮谆哥哥,而不是只会坐在家里等他?” 这个事情,兰花从没想过,那眉也皱起来:“这事,我也不晓得。”绿丫抱着膝盖看天:“虽说相公娘不是什么好人,可是她很能干的,这才是三爷不敢动她的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看着绿丫从懵懂的娃儿渐渐长大,心里竟然是又欢喜又伤心。☆、第44章诱惑 这样的话兰花从没想过,眉头已经皱成一个死疙瘩:“绿丫,你这是从哪学来的怪念头呢,相公娘这个人,呸呸。”兰花往地上连吐了两口吐沫,一副提起屈三娘子都觉得恶心的样子。 绿丫放下抱着膝盖的手:“秀儿说的啊,秀儿娘过世的那一晚,秀儿回来,她和我说了很多很多,问为什么这个世道偏偏好人不长命,坏人乐逍遥,还说了以后要好好地学张婶子的本事,把相公娘给挤出去。”秀儿说了很多很多,可是那么多的念头,都烟消云散了,提起秀儿,兰花也忍不住滴了两滴泪:“绿丫,秀儿和你不一样的,她有些怪想头,也平常。别的我不敢担保,谆哥儿我是敢担保的,他对人,是真好。” 可是人心会变,这也是秀儿说的,而且在屈家这么些年,绿丫也是瞧着屈三爷对张婶子,对屈三娘子的心,其实都有变化。如果傻傻地等着别人变了,还在想,这人会惦着原来的恩情,来寻我的,把我拉出泥沼,那就会变成秀儿娘一样。 被人践踏,到死连一天的好日子都没有过过。看着绿丫的眼神,兰花吓的急忙拉住绿丫的胳膊:“绿丫,我可和你说,别和相公娘学,她够坏的。” 绿丫笑了:“当然不会,兰花姐,昨儿谆哥哥回来,和我们说的那些话,他已经长了见识,那我们也就不能像从前一样,只晓得做饭摆摊,说不定也能和谆哥哥一起,学着怎么做生意,怎么才能把这生意越做越大,怎样应酬人。” 原来是这些啊,兰花如释重负地笑了:“这些,我可不懂。”绿丫歪一下头:“不懂就学啊,没有人是生下来就样样懂的,就算是状元郎,也要日日苦读不止。” 兰花拍拍绿丫的胳膊:“这也是秀儿教你的。”绿丫摇头:“不,这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你想,榛子原来和我们是一样的人,可以后再见了,她就和我们不一样了。” “那不一样,人命里有个命数,有些人是天生享福的,有些人是天生吃苦的,要享福,还是等这辈子好好地修,求来世吧。”听了兰花的话,绿丫只是笑笑不说话,命数哪有一定的,屈三娘子当日还说,她是天生的享福命,可现在,她的境遇,远不如自己。所以,有些事不一定的。 兰花还想说绿丫几句,门就被敲响,接着两个婆子装扮的人走进来,瞧见这小院先是眉头一皱,接着笑嘻嘻上前:“这是张爷府上吧?我们老爷姓朱,特地遣我们来给张爷的家眷问安。” 张爷府上?饶是兰花镇静也吓了一跳,这才多长时间,谆哥儿就变成爷了?还是绿丫心里想的多些,忙上前道:“我们家里的确姓张,不过不认得这位朱老爷,两位是不是走错了?” 听到这家里的确姓张,一个婆子已经把手一拍:“就是这里,没错了。我们老爷和朱爷是乡里,路上遇到了,原本想让朱爷到我们那边住,朱爷说家里还有家眷就没过去住,还不晓得两位怎么称呼?” 兰花刚要说自己是张谆的姐姐,想了想又觉得不对,正在徘徊另一个婆子已经道:“这位想必是朱爷的姐姐,方才在外头时就听说了,还说朱爷的姐姐这个月底要出阁,真是可喜可贺。”说着双手递上一张大红全贴。 兰花接过帖子,脸上微赧地道:“两位还请里面坐。”这两位瞧一眼就双手直摆:“今儿不过是来问安,并不进去坐的。还请大姑奶奶得空时,到我们家去坐坐。”兰花急忙笑着应了,这两位虽不坐,赏钱可不能少,绿丫已经走进屋里拿了红纸包了两个纸包出来,这两位接了,也不嫌少,谢过赏就走了。 等她们走了,兰花才用手按住胸口:“哎呀呀,这两人穿着打扮,真是比我们还富丽,当初爷还活着的时候,我也曾招呼过来家里问安的人,可没有打扮这么富丽的,这位朱老爷家,想必十分富有。” 绿丫脑子里还在转着,这位朱老爷是个什么来历,听到兰花这话,忙笑着道:“是啊,我也从来没见过。”可心里的不安开始萦绕,很多事情,自己是不是想的太简单了。 兰花的心思和绿丫的心思不一样,虽说张谆现在和绿丫好,可现在瞧着,张谆这一年在外头定是有遭际的,到时若被人看中招了婿,那也不亏他这么些年的辛苦,绿丫的话就有些难办,她待谆哥儿的心自己是看得见的,可若看着谆哥儿的大好前程就这样因为绿丫被阻拦,兰花又觉得不好。 但看着绿丫的笑脸,兰花又觉得自己对不起绿丫,可男人在外头,有人帮着总比一个人打拼的好,思来想去,兰花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张谆推开门,脸上笑容疲惫:“兰花姐,绿丫,你们午饭做什么好吃的,我饿了,这一路去店铺,都是被人招待茶水,越喝越饿。”兰花急忙跳起来:“今儿来了客人,倒忘了做饭,你等着,我把昨儿剩下的鱼汤和鱼丸煮了,下个面条,很快的。” 来了客人?张谆拿了绿丫搬出来的点心吃了两块,觉得舒服些就问绿丫:“来了什么样的客人呢?你们连饭都没做?” 绿丫把那张大红全贴拿出来:“说是一个什么朱老爷遣来的,还多多拜上。而且,”绿丫瞧着张谆,不知该不该说出口。 “而且什么?”张谆接过帖子看起来,见绿丫有些犹豫就问,绿丫终于把话说出口:“兰花姐从来人走了后,就有些心神不宁。”当日在屈家的时候,兰花其实并不是很高兴自己和张谆在一起的,往事又浮上心头,毕竟张谆和自己,是不一样的人。 张谆已经把帖子放下,瞧向绿丫道:“朱老爷就是我说过,在路上遇到的,正好还是乡里。他为人热情,既然他家女眷在,等过几日,你和兰花姐去拜访,也是常理。” 真的?绿丫的眼顿时闪出喜悦,张谆笑了:“当然是真的,绿丫,你是我的未婚妻子,以后这些来往应酬,会越来越多的。”说着张谆站起身仔细看着绿丫:“不过这衣衫旧了些,可是我们现在也没有钱置办好衣衫。” “不,不怕的,只要心里不卑不亢,那有怕什么呢,谆哥哥,你说是不是?”绿丫已经雀跃开口,张谆笑了:“不卑不亢,说的好,绿丫,你真是聪明姑娘。” 被心上人这么一夸,绿丫的脸忍不住红起来,在外面听了半响的兰花不由一叹,谆哥儿这么想是他为人厚道,不忍绿丫的心旁落,可能有人帮一把就帮一把。 听到叹气声,张谆走出来,瞧见兰花站在那就接过她手里的托盘:“兰花姐,怎么饭做得了也不叫我们。”说着闻闻碗里面条的香味:“真香,不过兰花姐你是不是忘了放蒜?” “我去取蒜。”绿丫蹦跳着去厨房取蒜,兰花也开口道:“谆哥儿,我晓得你是忠厚人,可是做生意不容易,有人能帮衬就帮衬。”张谆怎不明白兰花话里的意思,当日兰花可是时时不忘让自己取一个能帮自己的媳妇的,他抬头瞧着兰花:“兰花姐,我明白,可是我若真是那种人,当日就已经辜负你了。” 这话里有双重含义,兰花听懂了,想再劝竟觉无法开口,绿丫已经拿着一碟剥好的蒜进来,张谆夹两个蒜放在面里面拌下,点头道:“真好吃,兰花姐,我张谆,不会是一个见了好处就忘了旧日辛苦的人。” 兰花瞧向绿丫,见绿丫脸上笑容十分欣喜,叹口气道:“是我枉做了恶人。”绿丫上前拉住兰花的胳膊:“兰花姐,你不是枉做恶人,你是盼着谆哥哥过的越来越好,我总觉得,你把谆哥哥看的,是比天还大的,为他思前想后,这样的人,哪是恶人呢?” “你不怪我?”兰花有些惊讶地问。 “怎么会怪你呢,兰花姐,喜欢一个人,是不一样的,你不是说过吗?”兰花把眼角的泪擦掉,谆哥儿已经长大了,有主见了,自己还替他担心什么呢?绿丫已经端起一碗面吃起来:“嗯,兰花姐做的面条,就是比我做的好吃。” “那你要多和兰花姐学学,不然等兰花姐出嫁了,我啊,连一口好饭都吃不到。”张谆已经把一碗面吃光,故意伸筷子去夹绿丫碗里的面,绿丫把碗故意抬高,两人都笑起来。 兰花也端碗开始吃,两个人只要好,就够了。而且绿丫嫁了谆哥儿,自己的日子其实比谆哥儿娶别人要好过些。兰花思前想后,心里终于笃定。 吃完午饭收拾一下,三个人坐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说闲话,张谆在说这途中见闻,绿丫和兰花边做针线边听他说话,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张谆唇边露出笑容,能得今日的日子,自己就已够惜福了,况且一步一个脚印地走,总好过攀捷径被人踢下来的好。过日子,还是要踏实些。 兰花的喜日子快到了,街坊邻居都到刘家帮忙,张家这里,就请了周嫂和吴嫂来扶新人过去,大家都不富裕,不过就是那日摆上四五桌酒请请邻里,放一挂炮,再把新人搀扶过去,拜了天地就算完。 张谆也过去刘家帮忙,不免被人取笑两句,还有人笑着问张谆什么时候和绿丫圆房,到时可要请下大家。张谆都有些招架不住时,一个小孩子蹦跳着进来,对张谆道:“张大叔,你家里来了客人,兰花姨让你赶紧回去招待客人呢。” 朱家那边,张谆在第二日已经回拜过,并且说这几日要忙着姐姐出嫁,并不会再去,这又是哪里来的客人?张谆心里奇怪,突然想到廖老爷,现在一年之期已将到,自己这一年虽没赚到千两银子,可七八百两是有的,更何况还增长了见识,难道说是廖老爷来了? 想到此,张谆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飞快地跑到家门口,在家门口停住稍微整理一下就推门进去,院子里站了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瞧见不是廖老爷,张谆有些失望,但还是上前行礼:“见过刘叔父。” 来人是此前曾见过的刘老爷,见了张谆他把头一点:“你这两年的行径我都听说了,不错,你这样做,颇有你叔父的风范,令叔九泉之下,闻你如此,当为你欢喜。” 张谆忙又谢过,请刘老爷往里面坐,刘老爷头一摇:“不必了,我瞧你这家里也忙的很,我们出去找个茶楼坐坐,我和你说些话。”张谆忙应是,请刘老爷先走,自己在后跟随,两人出了小巷,往大街上来,也没走远,看见一个茶楼就走进去。 茶博士过来请问要些什么茶?刘老爷点了一壶香片,四样就茶的小吃,又要了一份黄鱼面,点完才对张谆笑道:“我过来的匆忙,还没吃饭,贤侄你可要再要些什么点心?” 张谆忙道自己已经用过,等茶上来,先给刘老爷斟了一杯,这才给自己倒了杯茶,刘老爷见张谆礼数不缺,点头道:“看来你虽经过磨折,可这些教养都没忘得,的确不错。” 张谆忙恭敬应是,黄鱼面已经送来,刘老爷拿了筷子,让一让张谆,也就吃了起来,刘老爷这碗面吃的也快,吃完了漱过口,喝杯茶荡荡油腻才对张谆开口道:“我听你说嫁姐姐,还吓了一跳,记得你叔父并无子女,你哪里来的姐姐。等打听过,才晓得是昔日你叔父买的那个灶上,这些年亏她跟着你,你把她当姐姐一样嫁出去,足以见你忠厚。” 张谆又应是,刘老爷又喝一口茶才道:“你在路上遇到的朱老爷,这么些年我们也常打交道的,昨儿我去拜访,和他说起你的事,他赞了你总有半顿饭的工夫,说这样的年轻人已经少见。就想托我一件事。” 见刘老爷面色有些为难,张谆的眉挑起:“朱老爷为人热情,又是乡里,他有什么事小侄可以效劳的?” 刘老爷摸下唇边髭须:“说来也是好事,朱老爷在家乡虽有妻儿,在这京里乏人服侍,于是又娶了一房,当做两头大,这样事情也是常见的。这位朱太太虽十分能干,却艰于生育,连流数胎,才得了一个女儿,爱若珠宝。这女儿今年已经十五了,从她没满十岁,朱老爷就为她的婚事操心,担心嫁了个中山狼,到时自己眼一闭,家乡那边的兄长是指望不上的,于是精挑细选,见你十分不错,这才托我来说个媒。贤侄,我也不怕告诉你,朱老爷在这京中做生意,也有二十来年了,这边的产业足有两万余金,全当做这位朱小姐的嫁妆不说,连以后的孩子都可以跟女婿姓,只要奉养朱太太就成。” 条件确实丰厚,张谆只淡淡一笑:“多谢刘叔父和朱老爷的好意,只是叔父想也知道,我已经有未婚妻子,若抛她另娶,那算怎么一回事?” 刘老爷摇头:“贤侄你说笑了,当日你和杜家的婚事,杜老爷早已退掉,之后并没听说你定亲,哪里来的未婚妻子?要知道婚姻大事,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了这几样,纵你生下儿女,也不过一个外室,说不得嘴响。” 张谆的手忍不住握起:“刘叔父此言差矣,男女之间,相敬相爱,因此许下盟誓,当着天地神佛做了见证,四邻皆知,哪里说不得嘴响?岂不闻王状元负桂英,于是被鬼神捉去,终究偿了她命。” “天地神佛?”刘老爷重复一下这四个字就笑了:“贤侄,有些时候,神佛也是不顶用的。” “可我不能对不起我的心。”张谆的眼神清亮,看着刘老爷一个字一个字地道。 “罢了,贤侄,你既不肯负那个姑娘,这有什么难办,等你娶了朱小姐,再把这姑娘纳为妾室,这样两全其美的事,你看如何。”这样的条件还真诱惑,张谆有一瞬间有些动摇,可自己这样做了,又和那些欺负绿丫的人有什么区别? 绿丫对自己,有恩啊,若不是她的关心,在屈家或者自己就活不下来,就算活下来了,也不过和那些小厮一样,每日想着吃酒赌钱,从此堕落,而不是依旧和原来一样,而且有了一颗这样坚定的心。 张谆缓缓摇头:“叔父这提议,若换了别人,定然觉得十分之好,可在侄儿瞧来,这样提议,是对我未婚妻子的羞辱,她待我恩重,若没有她,我或者早已堕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妾者,立女也,我的恩人,怎可以为妾,怎能受我妻子的驱使,而我在旁说,这是做妾的人应当做的。” 刘老爷不料张谆竟说出这样一番话,倒呆了一呆,接着叹道:“你倒是有你叔父的几分骨气,可是贤侄,骨气当不得饭吃。再者说了,朱小姐为人温柔贤惠,到时你过去,就说这是你的恩人,朱小姐定会待她十分好,不会以寻常妾侍相待。” 张谆还是摇头:“叔父好意,小侄已尽知,旁的事,叔父尽可吩咐,可是这件事,小侄不能。”不能辜负兰花,当然也不可辜负绿丫,况且做男子的,就该用自己的双手赚钱吃饭,得一个嫁妆丰厚的妻子,是一步登天的捷径,可是这样的捷径会让人变懒,甚至会让人自卑。 看着张谆的眼,刘老爷的眉没法松开:“贤侄,我晓得少年人总是会觉得,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可是等再过些年,你就晓得,很多事是做不到的。” 这下张谆舒心地笑了:“刘叔父,您可能已经忘了,我已经经历过父死母亡、族人逼迫,叔父收留,接着叔父也过世,然后险些流落街头的事了。我还有什么样的心,以为这个世上,什么事都任由我做呢?” 刘老爷是真的忘了这茬,端起手中的茶杯把残茶一饮而尽,再次劝说道:“贤侄,你也不用回绝的这样斩钉截铁,或者再等两天,等你忙完这里的事,我再来问你。”说着刘老爷唤茶博士来会帐,数了钱给茶博士起身道:“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一步。贤侄,好好想想。” 张谆伸手摸一下肩,方才刘老爷拍这一下,真是饱含了对自己的无限期望,可是自己的决定不会改变了。张谆淡淡一笑,起身回家。 等他们都走了,隔壁茶座才传出人声:“没想到来喝个茶,还能听到这么一出好戏。”声音很淡,立即有人道:“在下和廖老爷相交这么多年,竟不晓得廖老爷对这些事如此感兴趣,难道说廖老爷寻回了甥女,就对这些感兴趣了?” 靠在茶座里的正是廖老爷,他坐的位置正好在张谆身后,只隔了一道木板,因此听的清清楚楚,听到对面的人这样说就淡淡一笑:“这个小哥,也算我们熟人,没想到在这遇到了。” 哦,对面的人了然一笑就道:“老朱在京里的产业,何止两万两,光一座绸缎铺子,一年就五千两的出息。这小哥竟能回绝这样的诱惑,真是难得。”廖老爷也点头,想起和张谆当日说的话,不如,顺着刘老爷的话再试一试,毕竟银子的数目不同,对人的诱惑也不一样。 张谆回到家里,兰花自然要问刘老爷说了些什么,张谆避重就轻地说了,又和兰花商量起,让兰花带十两银子做嫁妆的事,兰花的脸不由一红,正要推辞就听到门外有人问:“张小爷在家吗?” 绿丫上前推开门,见面前的人有几分眼熟,只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那人已经对绿丫拱手:“这位大姐记不得我了?我家老爷姓廖,去年来过这里。”原来是廖家的人,绿丫急忙往屋里招呼,这里就笑着问:“也不知道榛子,不,杜小姐可好?” 绿丫的话语变化管家听出来了,只是笑着道:“小姐她很好,原本还要给您写信呢,可是嬷嬷教的功课繁重,小姐就没法写,只好托我带个口信,说一切都好,让您别惦记。” 这一口一个小姐而不是表小姐,足以证明榛子过的不错,绿丫把管家让进屋里,兰花已经给他倒水:“杜小姐过的好就好,只是这嬷嬷教的功课是什么?” 那管家并没有坐在上面,而是搬个凳子坐在门口,接过茶笑眯眯地道:“老爷请的嬷嬷,是专门教小姐读书识字琴棋书画的,小姐学的很认真。” “果然是大家闺秀的做派,榛子刚来时候,我就瞧着她不错,不过暂时落难,现在好了。”管家笑着应是又给张谆问过好才道:“还想问张小爷一声,去年我们老爷说的话,张小爷得了多少利息?”张谆原本信心满满,可此时见了管家,不觉又心虚起来,咳嗽一声才道:“连货物带现银,共总八百银子。” “这就是说,缺了两百两,张小爷,我们老爷可是个丁是丁卯是卯的,您要是只缺了一二十两,那也不算什么,可这缺了两百两,张小爷,那就抱歉了。” 虽然已经料到会这样,可听到管家这样说,张谆还是感到深深失望,自己的资质还是不够吗? “能不能帮忙通融一下?”兰花已经开口问。 “办法吗?不是没有。”管家一笑:“我们老爷还有三天就到京城,只要等三天后凑齐一千两就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写的真过瘾,果然穷苦老百姓什么的,才是我的爱。话说越来越喜欢舅舅了,肿么办,捂脸。☆、第45章诱惑下 两百两,这要怎么去凑?兰花的心已经纠成一团,绿丫的眉也皱着:“谆哥哥,我先去帮你在这街坊里问问,能借多少借多少。”兰花被这话提醒,连连点头:“嗯,我先去问问你姐夫,他在这从小住着,要借也比我们方便些。” 众人拾柴火焰高,即便这柴看在别人眼里不值一提。张谆心头闪过感激:“兰花姐,绿丫,我竟还要连累你们。” “说这些做什么,我们是一家子,都想想办法,哪有过不去的坎儿。”兰花已经穿起外衫,张谆也一起走出:“我也去相熟的几家铺子问问。” 看着张家三口人各自出去,一直守在拐角处的管家这才点一点头,快步转身离去。 “他们这家子,倒是有趣。”听管家说完这些,廖老爷才点一点头。 “是,老爷,这家子虽说穷了些,可照小的瞧来,却是规矩斯文有礼向上的,只是老爷,小的并不明白,您并不缺这两百两银子,为何要设这样难题?”小厮呈上一盘桔子,廖老爷示意管家给自己剥一个才淡淡地道:“人在绝境时,要有人给你抛给绳子,但条件是,丢掉你视若珍宝,但在别人瞧来,不过是负担的东西。你会怎么选?” 管家把桔子放到空盘里呈给廖老爷才缓缓地道:“老爷,您这提法,实在是让小的为难。” 廖老爷笑了,只有这种时候才试得出一个人的心性,而不是别的。管家瞧着廖老爷的笑容,想起在山东的那位小姐,不由暗自思量,老爷不会真的要张小爷做姑爷吧?如果这样的话,那对张小爷可要多好些。 张谆三人在外奔波了足足两日,还是兰花在老刘那里凑到三十两,这还是老刘的同僚们各自送上的贺礼和老刘这些年的积蓄全都算上。至于街坊这里,就更少,全是碎银子,中间还夹着些铜钱,满打满算,加起来也不超过十两,这还是周嫂亲自出面,说张谆和绿丫也要圆房了,这两好合一好,大家多送些喜钱才是。 两头加起来,也不过四十两,离着数额还差一百六十两呢,至于张谆那里,就更是一无所获,好的还说一句近年关了,家家关账,这时候只有收银子的,哪有借银子的?差一些的竟是不等张谆开口就鼻子里冷哼一声连少陪都懒得说句就走了。 明日就是廖老爷来的日子,张谆三人坐在灯下,看着这些碎银子,每个人的心都感到沉重。 张谆手握成拳抵着额头,自己的能力还是不够。兰花见他难受,给他倒碗茶:“谆哥儿,你也别伤心,不管怎么说,你也趁了六七倍的利息呢,到时这八百多两,我们也能去找间小铺子开开。” 张谆苦涩一笑,绿丫明白,张谆并不是为银子凑不到而难受,而是因为这个机会,或者永远失去了。绿丫垂下头,手忍不住握成拳,低声说:“谆哥哥,其实,你还是有法子的。” 什么法子?张谆抬头看绿丫,绿丫的笑容在昏暗的灯下有些苍白:“这个家里,最值钱的就是我了,谆哥哥,你把我卖了吧。”说完,绿丫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兰花已经过来抱住绿丫:“你疯了,这样的话也说,我们就算再难,再失去机会,也不能把你给卖了。” 可是,谆哥哥已经没多少机会了,自己不愿看着谆哥哥这样难受,绿丫的心里同样如刀割一样,想说话,可眼里的泪已经流到嘴里,那样苦涩,让绿丫什么都说不出来。 傻子,当张谆醒悟过来时,忍不住骂了一句,接着把绿丫的手握在手心:“绿丫,你是我的未婚妻子,永远都不会变。再说今日的处境已经好过原来许多,若我遇到困难的事就想着把人给卖了换一步退路。今日卖了你,哪来日呢?绿丫,人活在世上,哪有这么顺遂的,总会遇到坎儿的。” 可是,绿丫已经哭的浑身发抖,说不出一个字来,自己不愿意谆哥哥伤心啊。 张谆抬起绿丫的下巴,伸手把她脸上的泪慢慢擦掉,重新露出一张娇俏秀气的脸来。绿丫看着他,两人的眼都那么清亮,张谆的手很暖,近乎发誓地说:“绿丫,我是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