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是谁?”天束幽花一个箭步往前,身影闪动之间,她整个人已经掠到克罗姆面前,她迅速往前探出的手上,闪电般的凝固出一把锋利的冰刃,咔嚓咔嚓的结冰声在她五指见作响。“幽花你住手!”麒零急忙呵斥,然而她的动作太快,眼看着就已经快要送到克罗姆面前了。这时,当那闪着寒光的冰刃几乎快要贴近克罗姆时,他手上的冰刃就哗啦啦碎掉了。天束幽花错愕地转过头,望着麒零。麒零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呆住了,他愣愣地说:“……不、不是我。”天束幽花的脸上笼罩着一层羞愤的红晕,他的目光在鬼山莲泉和阿克琉克的脸上来回移动着,甚至她连此刻魂力被封印的神音也没有放过,但三个人此刻都是一脸事不关己的笑容,笑容里隐隐带着一丝看热闹的轻蔑。天束幽花跺了跺脚,愤然朝大门走去。“好啦好啦,大叔不好意思,我妹妹啊从小娇生惯养……”阿克琉克觍着一张脸,坏笑着跑过去搂过吓得脸色发白、还没回过神来的克罗姆大叔的肩膀,一边说着一边往里边走。“你看到他如何出手的了么?”鬼山莲泉看着阿克琉克消失在大门后的背影,轻轻地侧过头,对着身边的神音说着。 “他的速度很快。而且动作幅度非常小。几乎只有一个瞬间。”神音点点头,她和莲泉并列站在黄昏的树影里,看起来妩媚而又动人。如果是普通的男人路过这里,一定会被她们两个的美丽容貌吸引得目不转睛。 “你们快进来啊。”走在前面,已经快要跨进门的麒零,转过身招呼她们两个。 “你先进去,我们马上来。”鬼山莲泉冲着麒零挥手示意,然后她转过身,继续低声对神音说:“你看到那个瞬间了么?” “说来正巧,因为一直以来,我发现阿克琉克都是带着那副麂皮手套的,一路上,我几乎都没有看他摘下来过。所以,我有意无意,就会偷偷注意他那双手。而刚刚,天束幽花的冰刃就是被他手指上旋动出的风刃击碎的。因为阿克琉克并不是水源的人,所以,他不可能操纵天束幽花手上的冰体,但是,他的手指动作幅度极其细微,如果不是我正巧在注意他的手,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的动作,他看起来和我们两个人一样,完全是静立不动的,而且从刚刚感应到的魂力波动而言,空气里几乎只有幽花的魂力,阿克琉克的魂力仿佛气若游丝,难以捕捉……” “也就是说,”鬼山莲泉吸了口气,缓慢地说,“他用几乎弱不可辨的一丝魂力,就击溃了天束幽花三成的魂力凝聚而成的冰刃?” “所以我其实在怀疑,他的那副手套有问题。”神音将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若不可闻,“有可能,他的手套就是他的魂器,能够强化他发动的每一丝魂力,让他的所有魂术力量成倍增加。” “但我和你想的正好相反……”鬼山莲泉目光闪动着,“我反倒怀疑,他的那副手套,是为了约束他的魂力,抑制他体内那难以估计的力量,让他的每一次发动,都能够处于被控制的范围,而不至于造成无法挽回的毁灭性的伤害。” “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神音抬起头,望着比自己稍稍高半个头的莲泉,她的侧脸看起来仿佛冰川山顶的雪线般清冷秀丽。 “在他修复我的魂路的时候,他摘下了这副手套。在他摘下手套的一瞬间,从他双手上释放出来的魂力呈几何倍数般的增长。他在修复我的魂路的时候,那双修长而又完美无瑕的手所作出来的动作,其精妙准确程度,简直令人叹为观止。你也知道,我们体内的魂路有多复杂,仿佛毛细血管或者神经末梢般的密度一样,种植在我们的身体里,然而,他的手指可以精巧到修复其中最细微的断裂。他借由十指所操纵魂力的精准程度,在我所有见识过的王爵里,没有人可以比他更厉害。” 神音脸上的表情将她内心的震撼清晰地写在她的脸上。她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又没开口。 “是的,比幽冥更厉害。如果你想问的是这个的话。我和幽冥交过手。所以我很清楚。幽冥的魂力是霸道的,汹涌的,仿佛海啸一样可以摧毁一切,然而,阿克琉克的魂力却是精准的,仿佛扎进穴位的银针一般丝毫不差,丝丝缕缕,连绵不绝,却又毫无破绽。这种操纵魂力的方式,让我想到一个人。”“吉尔……伽美什……”呻吟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传说中的亚斯兰历史上出现过的,最强的一度王爵。你想说的,是他么?”“对,他们使用魂力的方式异曲同工,就算只有一丝的魂力,他们也能将这仅有的力量,叹为观止的能级。”“不过你这样说的话,我倒想起来一件事情……”神音拢了拢披在身上的袍子,显然,随着落日西山,空气温度渐渐下降了。稀薄的暮色渐渐被四下涌起的黑暗渗透着。驿站的门廊上悬挂着的铜灯,也点亮了,跃动的火光正好落在她的眸子里,“之前在桥下时,你还记得特蕾娅让幽冥使用他的魂器死灵镜面么?我太了解他的这面魂器的威力了,但是当时,投影出来的死灵,也只有麒零幽花以及我们俩,一共四个。阿克琉克并没有投影成功。只要本体的魂力低于使用者,那么死灵镜面都能百分之百地发动投影,可见,阿克琉克的魂力远在幽冥之上,你这样说起来,我也认同你的看法。他的手套,其实是在压抑和束缚他的魂力。”莲泉不置可否,轻声说:“但他不是说他提前逃出特蕾娅用冰墙制造的密闭空间了么?”“他的话,你觉得可以全信么?”神音反问道。“先进去再说吧。”莲泉轻轻叹了口气,正准备朝里走,被神音叫住了。“莲泉。” “嗯?”莲泉回过头,神音站在一片树影暮色里,看起来远比她平时显得娇小脆弱。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杀戮使徒时的那种骄傲的美艳与腥甜的戾气,她此刻身体里感受不到任何魂力的气息,她看起来就像是这个小镇上最平凡的少女。 “你不恨我?”神音拢了拢被晚风吹得贴在脸颊的头发,她的神情看起来和山林间的暮色一样疲惫,“你的哥哥鬼山缝魂死在我和幽冥的手里,就连你自己,也曾经差点死在我手里……你不想报仇?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啊。” “我不恨你。”莲泉没有回头,她缓慢地朝驿站门口走去,“我谁都不恨。我现在只想活下去。”“这是什么?这种东西怎么能带进店里啊!你别开玩笑了!”克罗姆被眼前这口漆黑的棺材吓坏了,他的脸又一次仿佛猪肝般涨得通红,“快拿出去!我还做生意呢,太晦气了!”“你故意的?”阿克琉克转过头,眯起眼睛瞪麒零。“大哥,我哪知道你把这口棺材摆在你后面啊?而且,是你让他隐形的好吗?!我只是从你背后路过,我怎么知道会把它装倒?”麒零大咧咧地拉开桌边的一条凳子,坐下来,摊着手,一脸“不关我事”的表情。阿克琉克只得转回头,望着店主克罗姆,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说:“我的名字叫阿克琉克,我不是这个国家的人,我是从因德帝国来的,远道就是客嘛大叔,而且我在风源可是有头有脸的人,不信你就去打听打听……这个‘东西’,是我好不容易得到的宝物啊!”“我管你是‘阿哥六哥’,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也懒得问谁打听,我们这种小城镇,都是本地人。你别和我胡闹了,快点拿出去!”于是之后的一刻钟,阿克琉克一手扶着棺材,一手扶着柜台,苦口婆心的和克罗姆讨价还价,中间时不时的飘出一两句匪夷所思的对话:“你可以把它当成一个装饰品嘛,比如书柜什么的。这木料很有光泽,看起来多美观呀,是吧?”“大叔,帮个忙好吗?我妈前生唯一留给我的传家宝就是这个棺材了,我妈嘱咐我要随身携带啊!”“好吧,我承认,我刚刚一直在撒谎,其实这个是我的衣柜。”……麒零和幽花,以及刚刚走进来的莲泉和神音,看着阿克琉克死缠烂打的样子,额头上都忍不住冒汗。最终,阿克琉克气鼓鼓的扛起那口巨大的棺材,重新走回来,他把棺材朝地上一放,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深呼吸一口气,说:“他说,我要是一定要带着这个棺材,那我就去睡驿站后屋的柴房。”“那太好了,你的床正好让给我!”天束幽花的喜悦直接写到了脸上,但随即,他就意识到了自己脱口而出的这句话里隐藏的含义,赶紧又补充道,“我是说……我的意思并不是说我要和麒零睡……我只是……我只是……”她的脸在大堂敞亮的灯光下,仿佛熟透的苹果。她如此害羞的表情,让坐在旁边的麒零,也忍不住脸红了起来。而结束这个尴尬局面的,是一阵敲门的声音。所有人都忍不住抬起头,朝门外望去,然而大家发现,驿站的大门敞开着,而且门外空无一人,门廊的灯将大路照得很亮,门外是已经被夜色笼罩后的空旷。敲门声再次响起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凝结到了阿克琉克手扶着的,竖立在地上的那口棺材。声音是从棺材里发出来的,此刻,再一次响起了很轻很轻,像是拍打扰别人,但无法被忽视的,笃、笃、笃。——是很后来了,再有一次闲下来聊天的时候,莲泉才告诉我,当那天,阿克琉克将棺材盖打开之后,我大概有好几分钟的时间,仿佛是灵魂消失了一样,一动不动。说一动不动也不完全,因为她告诉我说,我一直在哭,我因为大口呼吸而在喉咙里发出的呜呜声,听起来像一头迷路的狼,焦躁而又害怕。她说我双眼通红,连脖子锁骨都泛起一大片红红的血丝。但我自己却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我没有办法不哭。——我看见那张面容,虚弱的出现在我面前,他冰雪般的容颜,和我记忆里一模一样,白皙的皮肤仿佛是昨夜悄然无声出现在窗棂上的新雪,透着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空灵,他静静地闭着眼睛,柔软而浓密的睫毛随着他吃力的呼吸颤抖着。他伸出手扶着棺材的边缘,头轻轻的靠在边上。他看起来很痛苦,却又很平静。——我曾经以为这辈子再也看不见他了。我抱着他的膝盖哭泣的时候,其实我感觉我自己是在大笑。只是我的眼泪让我的表情看起来狼狈而又可怜。但我不在乎。【西之亚斯蓝 古磨镇驿站后屋旷野】阿克琉克扛着那口空下来的棺材,来到驿站后门的柴房。他把棺材放在门边那口石磨旁边,静静的站了会儿,看不出他的表情,也无从猜测他的思绪。月亮已经渐渐升上来了,从森林边缘探出头来,将皎洁的白色光芒涂抹在屋后空旷的草地上。草地远处是一条缓慢流淌的小溪。溪水潺潺无声,只有跃动的粼光涌动着,衬得这片郊外的旷野更加静谧。阿克琉克转过身,朝前堂走去。走了两步,发现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已经站在溪边的莲泉。她仰着头,目光的方向,是麒零的窗户。此刻,那扇窗户透出暖黄色的光芒,仿佛漆黑夜里一个发光的茧。看起来温馨得让人想要哽咽。“你是不是想起你哥哥了?”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莲泉从沉思里惊醒,阿克琉克站在自己身后,他裹着一件黑色的长披风。看起来仿佛和夜色融为一体。“你怎么知道我的事情?”莲泉收回目光,看向身后的阿克琉克。他的脸上带着一种遥远的淡然笑靥,像是大雨滂沱里的远山天际,有种难以猜测的模糊。“我听天束幽花提起的。”她轻声说,低沉磁性的声音像是被夜色浸润了一般。鬼山莲泉重新抬起头,望向那扇发光的窗户,“麒零还在那上面吧?”“嗯。”阿克琉克点点头,“他的情绪还是很激动,我刚刚过去看他。他说让我不要打扰他。”“我能理解他的心情。”鬼山莲泉听不见的叹息。“如果我也能再见到自己的王爵,我想我可能比他还激动。同让作为使徒的你,应该能够理解属于我们独一无二的‘灵犀’吧?如果有一天,你的王爵法夜,是叫法夜吧?如果他重新复活,你难道不会欣喜若狂么?”莲泉的问话没有得到回答,仿佛一片丢进黑色大海的石子。她转头看向阿克琉克,他沉默地望着楼上发出黄色光芒的窗口,没有说话,他侧脸缓慢的被夜色蚕食着。“我不认为那是他的王爵银尘。”过了很久,阿克琉克轻声说道。“什么?”鬼山莲泉转过头,望着他,但是脸上却没有太吃惊的表情。“不用装做那么吃惊,你心里很清楚,你和我想的一样。棺材里的这个人,并不是你们所说的银尘。”阿克琉克仿佛看穿一切般,不屑地笑着。“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我接受到的命令,是来水源的帝都格兰尔特寻找一个人,他最明显的特征,就是身体没有任何属性,也没有魂路,更没有魂力,它就像是一个没有装载任何物体的空容器。但同时,水源对这个人,却是非常宝贝,看管严密的。虽然我现在我还不能确定我是否完成了我的任务,偷到了我该偷的东西,但是我能确定,这个棺材里的人,一定不是麒零的王爵。否则他怎么可能完全没有魂力?当然,我等下会进去进一步检查一下,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有一些特征如果能够得到确认的话,我应该会更清楚。”阿克琉克笑着说,“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鬼山莲泉思考了一下,说:“好”“不过在这之前,”阿克琉克突然停下脚步,说,“你能不能再施展一下你的新天赋,雪妖的闪光?” “为什么?”鬼山莲泉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 “因为我觉得你的新天赋有问题。”阿克琉克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什么意思?”莲泉的心一沉。 “我现在说不清楚,你先施展,我再看一遍,应该就可以告诉你。”阿克琉克脸上依然是那种深不可测的微笑,邪邪的,散发着勾人的魅力。 莲泉沉默了片刻,随即瞳孔一紧,脖子上几缕金黄色的纹路瞬间光芒隐现,发出“嗡嗡——”的弦音。周围的空气里无数密密麻麻冰块凝结时的碎裂声响,声音越来越大,而周围的场景飞快地变成一片浑浊的白色,几秒钟之后,脚底的草地已经变成了一片齐脚踝的积雪,周围的树木都被厚实的冰雪包裹了起来。不远处的溪流也仿佛下过暴雨似的,水面明显涨起,水流速度变得湍急起来。 “哈,原来是这样。”阿克琉克轻轻拍了拍手,看起来松了口气的样子。他朝莲泉走过去,站在她的面前,离她很近。近到莲泉虽然没有抬头,但依然能够闻到他传来的呼吸气味。他的身体萦绕着一种冷清的香味,让人想起冬季湛蓝的苍穹。他慢慢地摘下一只手套,他那修长白皙,仿佛玉石雕琢而成的五指暴露在空气里,他轻轻地将拇指和食指,放在莲泉脖子后方的某个位置上,轻轻捏着空气里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往上小心地一挑,几缕发亮的金黄色丝线从莲泉的皮肤表面,被扯起来,仿佛梳理着绞成一团丝线一样。他的表情看起来格外耐心而平静。 “好了。”他手指将那几缕他重新编织过的金黄丝线,轻轻地按进莲泉脖子后面的皮肤,他抬起那双精致无暇的手,在空气里巧妙地做了个手势,瞬间汹涌而来的飓风让莲泉睁不开眼睛。等到耳边啸叫着的气流声消失于夜色,周围重归静谧时,莲泉才再一次睁开了眼,她发现,周围方圆一里之内,刚刚厚厚的积雪,此刻已经被吹得不见了踪影,脚下又重新变成了冬日里枯萎的草地,不远处的溪流,依然缓慢而无声的潺动着。 “你再发动【雪妖的闪光】看看。”阿克琉克微笑着望着自己,一边说,一边重新将他的手套戴上。莲泉瞳孔一紧,风雪再次涌来,然而这一次,还没有等莲泉反应过来,周围已经变成冰天雪地了。“快了那么多……“莲泉心里忍不住惊讶起来。“我就说嘛。”阿克琉克拍拍手,看起来仿佛刚刚完成了一出得意洋洋的恶作剧的男孩儿般挑着眉毛,“修复你的魂路的时候,脖子后方有几条没梳理清楚,所以,之前你发动天赋的时候,才会这么慢。现在好了,快了很多。不过这个速度还可以更快,当你习惯你的天赋之后,应该能够达到,和它的名字媲美般的迅捷……”“与他的名字媲美?”莲泉低头想了想,“你是指……闪光?”“对,听名字就知道是这个意思嘛,只需要一个闪光的瞬间,天赋的发动就完成了。”阿克琉克背着双手,脸上看起来是羡慕的表情,“真嫉妒你们水源的人啊,你们的天赋大多数都是不需要吟唱飞人,不像我们,我们风爵们的天赋,大多数都是需要吟唱的啊。”“吟唱?”莲泉不懂。“对,吟唱,就是指发动天赋的时间并不是即时的,有些罕见的天赋,从发动到完成,甚至需要数分钟的时间,不像你们的天赋,是即刻生效的。但是相应的,一旦这些天赋发动完成,它所具有的能量级数,也远远超越大多数不需吟唱的天赋效果。”阿克琉克一边叹气,一边说着。“那你的天赋呢,需要吟唱么?”莲泉漫不经心地追问了一句。“唱啊,唱老半天呢,”阿克琉克叹息着,“我有时候觉得自己是歌唱家。”“那你的天赋到底是什么?是修复魂路么?说以你才说你是个医生?”“那可不是,修复魂路只是我的一个技能,不是天赋。就像很多魂术师擅长剑术,或者擅长复杂体术能够做出各种复杂的动作和技巧一样,我擅长修补魂路的破损。”阿克琉克歪着头,仿佛在说一件多么严重的事情似的,表情看起来格外认真,“至于我的天赋嘛……还是不要说得好。说出来,怕吓着别人。”鬼山莲泉知道他不会再透露更多了,于是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她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突然想起什么,于是问道:“你修复了我的魂路,又教我提高发动天赋的方法和技巧,你到底是什么目的?”“我不是和麒零约好了么,他随我回风津道,我就治好你和神音。”“就这么简单?”莲泉的表情看起来并不相信。“不然呢?”阿克琉克回过头,皱着眉头问。莲泉被他的反问难住了。确实,好像除了这个理由之外,阿克琉克没有任何义务帮助自己。他们来自不同的国家,拥有不同的立场。“说到神音,你什么时候解除她身体里的封印?我们这样一路前往风源,如果她一直无法发动魂力,那对她来说太危险了,如果遇见任何变故,对他对我们都是一个不小的危机。”“说到这里,我就不得不提醒你了。”阿克琉克的表情突然变得深邃起来,他嘴角再一次浮现出那种遥远而模糊的微笑,“对于神音,你了解多少?”鬼山莲泉一愣,她显然没有料到,阿克琉克会问自己这个问题。她想了想,最后也只能摇摇头,确实,他并不了解神音。“那你可知道,要接触她身体里的封印,其复杂程度,远远超越了修复你身体里断裂魂路的难度。尽管你的身体里有三套互相交错缠绕,比如浸染渗透,仿佛一团乱麻般的灵魂回路,但是,这个还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我并不是没有检查过神音的封印,只是,要解除那个封印,对我来说,太难了。设下这个封印的人,他对魂力系统的研究,绝对不是我能够到达的高度。我只是个七度使徒而已啊姐姐!”“我不相信。”鬼山莲泉淡淡的说。“你不相信什么?”阿克琉克狡黠地眨眨眼睛,“你不相信我不能解除那个封印,还是不相信我是七度使徒?”鬼山莲泉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阿克琉克。“哎,我真的不骗你。”阿克琉克收起眉眼戏谑地表情,神色变得认真起来,“你知道,我们体内的魂路是连绵不绝的,细密而精准的分布在我们的身体里的,这些魂路有粗有细,有主干有分支,就像人的血管一样,有粗大的主血管,也有皮肤表面的毛细血管。在不同的地方打下封印,也就是魂力结,所造成的效果,是不同的。比如你之前魂路断裂的时候,其实也就等于在身体很多个地方,打下了魂力死结,魂力沿着混路流动到断处的时候,就无法前进了。因此,很多的魂术,就无法施展。这个道理,你明白么?”莲泉点点头。于是阿克留了继续说:“然而神音的状况不一样。她被封印的地方,是在她爵印的位置。身体上所有的魂路都是彼此连通的,一个地方断了,可以从另一个地方绕过去,只不过需要绕更远的路,因此魂力就受到影响了。这种断点,也就是死结处越多,魂术受到的影响就越严重。之前像你身体里,起码存在上千个断点,这也就是为什么你的魂力被压制得几乎无法动弹。但你必须清楚,你的魂力‘几乎’被压制,但是并不是‘完全’。”“你的意思是,全身每一条魂路经过的地方,只有一个,那就是等于切断了所有的魂路,神音的魂力也就被完全压制了?”“你说得很对。但是,你要知道,爵印既是我们身体里最容易被攻击的地方,但同时也是我们魂力最精纯的地方。任何靠近爵印的外来魂力,不是被吸纳,就是被出自本能保护的强制反弹,想要魂力停留在别人的爵印上,从而编制下封印,这几乎是一件天方夜谭的事情,至少对于我来说,连想象都无法想象,更别说操作了。”“你的意思是,设下这个封印的热你,他对魂术系统的了解程度,是你无法想象的强大?”“你错了,”阿克琉克的脸,在夜色里看起来格外压抑而阴沉,“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应该问自己,为什么会有人,花这么大的力气,来对神音设下这样一个封印。”鬼山莲泉一开始并没有理解阿克琉克这句话的意义,然而,当她持续地凝望着阿克琉克闪动的目光时,她脑海里渐渐有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成形,如同一个溶解在黑夜里的鬼魅终于凝固除了他骇人的样貌。阿克琉克看着莲泉苍白的脸,明白她已经意识到最关键的地方,于是他仿佛下结论般的,缓慢而凝重地说:“这才是最关键的地方:如此重的封印,为什么会下在神音身上?神音到底具备了什么可怕的力量,才需要让人如此‘囚禁’她?就算是你,已经具备了三重天赋的你,理论上来说,和一度王爵已经是一个量级层面的你,也没有被设下如此不可解除的禁锢,难道不令人感到恐惧么?”莲泉沉默着。她悄悄地把手心里的汗,在自己袍子上擦干。有太多翻涌不息的疑问和思绪,此刻有一张巨大的网,已经缓慢的从天空撒下,然而,谁是站在网里的人,谁是站在网外的人?而谁,是撒网的人?“在我们的国家,经常会囚禁一些凶狠的魂兽,我们用各种各样的材质来打造牢笼,从坚韧的藤条,到粗壮的木头,从结实的青铜,到坚不可摧的冷冰玄铁,越是可怕的怪物,我们就会用越结实的笼子来关押它。神音爵印上的那个封印,是我这辈子见识过的,‘最结实的笼子’。”阿克琉克在夜色里,不急不缓地说。【西之亚斯蓝 边境 约瑟芬塔城】一片辽阔空旷的夜空,没有一丝云彩,皓然的圆月将明亮的光泽笼罩在整个约瑟芬塔城上。城外环绕的森林,一动不动地矗立在黑暗里。这是约瑟芬冬季里难得无风的日子。城里的居民或者旅客,都已经入睡了。偶尔传来一两声犬吠,把夜晚的浑厚衬托得更加庞然。远处奔腾不息的约瑟芬河水的浪声,仿佛夜晚的催眠曲。 突然,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气流突然将天空卷动起透明的涟漪。片刻之后,一片不知来路的厚重乌云,将月亮瞬间吞没了。整个约瑟芬塔城的光线在瞬间暗去,仿佛巨大的幕布将街道楼宇全部包裹起来。 昏暗的光线里,一阵旋转的发亮光芒从空中急急地坠落到地面,一匹发光的巨大雪狼悄无声息地奔跑进两面高墙围起的一条长巷里。它奔跑片刻之后,迅速地停下了脚步,然后它身姿突然昂然一立,四周光芒旋动,顷刻间合拢进一个风眼,巨大的雪狼消失在空气里,残余的亮光中,两个颀长的人影仿佛暗夜的精灵般,悄然无声地出现在约瑟芬塔城。 西鲁芙悄悄抬起自己拖地的裙摆,左右张望了一下,显然很满意自己悄然的降临。她抬起头,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天空里那朵包裹着月亮的乌云,顷刻间消散得无影无踪。皓洁的光芒再次从天空中洒下,约瑟芬塔城恢复了月光下的明亮。 “走吧。”西鲁芙冲身后的伊赫洛斯招招手,刚要挪步,就已经看见他高大挺拔的背影走到自己前面去了。西鲁芙忍不住轻轻笑起来,伊赫洛斯永远一丝不苟地走在自己的前面,随时准备抵挡着一切有可能对西鲁芙造成伤害的危机。他的步伐有力却又悄然无声,因为他个子高的关系,所以没有几步,就走到前面去了。西鲁芙轻轻地移动着步子,看似不紧不慢地,但却幽灵般瞬间就追了上去。“喂,我说赫赫,”西鲁芙抬起手,拍了拍伊赫洛斯始终紧握着刀柄的那只手臂,“你不要这么紧张好么,你这副杀气腾腾的样子,别人看了难道不吓死么?而且你没必要随时准备着抽刀砍人吧……”伊赫洛斯迅速把手从刀柄上放下来,低头说:“……是。”“赫赫,我不是和你说好了么,别说‘是’,要说‘好的’。”西鲁芙皱着眉毛,无可奈何的抱怨着,“一般老百姓的对话里可没有你满嘴的这种‘是’,‘遵命’什么的。”“是……”伊赫洛斯双手合拳。西鲁芙:“……”“属下该死。”伊赫洛斯单膝跪地。西鲁芙:“……好吧,我输了。”说完,她抬起裙子,朝前面走去。没走两步伊赫洛斯就追了上来。他依然坚定的走在西鲁芙的前面,他那张坚定而英俊的脸庞,在月光下多了一些柔和,他的皮肤看起来像是光滑的象牙。他一边走着,一边是不是回过头来看一下西鲁芙,他闪动的目光看起来有一种似乎随时想要冲到西鲁芙面前帮她挡刀子的感觉。西鲁芙一边走,一边叹气,“你真的不用这么紧绷,你肩膀放松一点好么?”伊赫洛斯:“……好的,主人。”西鲁芙抬起了眉毛,“不错嘛!有进步!好了,赫赫,你听着,我们现在去找一家驿站投宿。我们得看起来符合我们的身份。你说我们看起来像什么?要么扮演一对夫妻好了……反正我俩看起来……你干吗?!”西鲁芙被突然转身铿锵跪倒在自己面前的伊赫洛斯吓了一跳。“……那怎么可以!”伊赫洛斯低着头,但是依然看得出他的面红耳赤,他急促的呼吸在面前凝聚起大团大团的白雾。“我说说而已,你赶紧起来吧,你突然这么一跪,我差点吓得魂都没了。”西鲁芙又好气又好笑,“那我们就说是兄妹好了。”伊赫洛斯依然单膝跪着,他脸上的红潮渐渐退下去了。他继续低着头说:“……属下不敢。”“有什么不敢的,我说好就好。”西鲁芙不想再和这个“一根筋”纠缠下去,“你要在这么死板,下次我出来就换个随身护卫了。”“那可不行!”伊赫洛斯突然站起来,脸上的表情认真而又严肃,他的身材太过高大,站在西鲁芙面前像一座雕塑般魁梧。【西之亚斯蓝 约瑟芬塔城 驿站】窗户并没有关紧,所以,远处约瑟芬河水的呜咽声,依然可以听到。在这样静谧的夜晚,这种仿佛永远不会停息的水声,听起来仿佛怅然的低诉。 艾欧斯躺在床上,并没有睡着。他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的天花板一动不动地出神。过了会儿,他站起身来,走到窗户面前,眺望着远处的雪山。月光笼罩着他裸露的身体,将肌肉结实的胸膛勾勒出起伏的阴影和亮光。他抬起左手,目光一直牢牢地凝固在那黑色的刺青上面。他隐约地有一种微妙的感觉,像是…… 他摇了摇头,似乎连自己也不相信的样子。已经两天过去了,吉尔伽美什没有任何的讯息。囚禁在自己左臂里的银尘的灵魂,此刻正沉睡着,一切安然无恙。但是他明白,只要超过四天的期限,如果不将这个灵魂释放抛弃的话,这个沉睡的灵魂就会像身体里觉醒的恶魔一样,渐渐蚕食自己的神识,直到完全占据自己的肉体。 但是,这种渐渐强烈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在之前所有的摄魂过程中,艾欧斯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仿佛是……仿佛左臂里的灵魂有一种异常熟悉之感,他能体会到那个灵魂的喜悦和悲伤,执着和决绝,愿望与牺牲……这种异常清晰的共鸣,让他觉得……那个灵魂,仿佛就是他自己。楼下大堂传来开门的声响,将艾欧斯从沉思里拉回来。他本来要回到床上入睡,但是,突然一阵奇异的感觉从楼下传来。艾欧斯取下自己的长袍,裹起赤裸的身体,打开门,悄然无声地站在走廊的阴影里。 他感觉到一股非常熟悉的魂力。 他想,这位‘老朋友’,竟然也来了。店小二一边哆嗦着穿好棉衣,一边来开门栓,门外廊沿下的灯光里,两位颀长而养眼的男女并列在门前。“你好,打扰了。我们想要投宿。请问还有空的房间么?”店小二一边来开门,一边扯紧衣领,“两位先进来吧,外面太冷了。我这就去查一下,你们稍作休息。”“好的,麻烦了。”西鲁芙拉着伊赫洛斯走进大堂,她一边巧笑盈盈地环顾这驿站的摆设,一边朝柜台走去。“两位是……夫妻么?是住一间房间?”店小二翻着账本,抬起头问。“当然不是!”伊赫洛斯的脸瞬间又涨的通红。他的手已经下意识地放在刀柄上了,口里“放肆”二字正准备出口,突然发现自己的嘴张不开,手像是被胶带缠在了刀柄上无法动弹。抬起头西鲁芙纤纤十指着自己灵活地划动着。她恶狠狠地瞪了瞪伊赫洛斯,然后停下十指的动作。“我们是兄妹。如果可以的话,还是两间房吧。”西鲁芙站在柜台面前,甜甜地冲店小二微笑着。黄色的灯光下,西鲁芙实在太美了。店小二看得痴痴的,一边点头,一边问:“请问两位名字?我做个登记。”“西芙,我的名字叫西芙,”西鲁芙回过头冲伊赫洛斯抬了抬下巴,“我哥哥你就叫他狼王好了。”伊赫洛斯脸上忍不住显出高兴的神色来。他目光炯炯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刚刚凯旋的将军。“好的,两位往楼上走,三楼楼梯左手边第一第二间就是了。”“谢谢。”西鲁芙拿过钥匙,转身拉过伊赫洛斯的袖子,往楼上走去。刚刚快要走上三楼的时候,西鲁芙突然停下了脚步。走在她面前的伊赫洛斯忍不住回过头来,“怎么了?”西鲁芙的目光空空的停留在不知道什么的地方,仿佛失神一般,随后她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变成了惊讶,又从惊讶变成了微笑,最后那个看起来神秘莫测的微笑,就停留在她娇艳的嘴唇上。她抬起头视线重新凝聚起来,她冲伊赫洛斯说;“没想到,这位老朋友也来了呢。”说完,她抬起纤细的食指轻轻放到自己的嘴唇上,做了个“不要说话”的手势。然后,她随意地在空气里挥舞了几下,伊赫洛斯意识到,此刻,他们两个已经隐身了。伊赫洛斯朝楼下望去大堂的门再一次的打开了。一个戴黑色兜帽的人走了进来,他的身躯裹在仿佛幽灵般的漆黑长袍里,尽管如此,也能看得出他身材精瘦而修长,直到他把戴在头上的兜帽摘下来,伊赫洛斯才发现自己错了。来的不是他,而是她。她精致而美艳的五官,带着一股被风雪吹透般的灵气,纤细柔软的黑色睫毛仿佛两尾羽毛般拥着她那对如同秋水般的眸子。这种身高在男子中,也算挺拔了,更何况是女子。难怪伊赫洛斯会认为她是个男人。空气里传来一阵阵这个人带来的,一种类似雪莲般清净的香味。直到她开口,伊赫洛斯才知道,自己又错了,低沉磁性的嗓音,百分百宣告着,来人是一位男子。“世间竟然有容貌如此清秀的男人,简直比大多数的女人都还要美。”伊赫洛斯转过头,正要用眼色询问西鲁芙,却发现西鲁芙脸上,露出了一种难以描述的微笑。她的目光牢牢地锁在楼下的那个男子身上,嘴角的笑容晕染着,像一池深不见底的春水碧波。“先生,麻烦登记一下名字吧。”“漆拉。”黑袍人缓慢而低沉地说着,说完,抬起头朝楼上,轻轻投去一瞥【西之亚斯蓝?格兰尔特?心脏】 特雷娅手上端着一个精致的银盏,银盏里的鸡汤色泽看起来仿佛奶白色的丝绸,一看就是精心煲好的。蒸腾起来的丝丝雾气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她纤细的手指捏着陶瓷汤匙,小心翼翼地喂到霓虹面前。霓虹勉强地张开了口,他配合着,尽力抬了抬脖子,特雷娅轻轻地手腕一送,鸡汤滑进霓虹的喉咙。霓虹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目光里依然是那种灼人的狂热。 已经过去三天了。霓虹受伤的状况,依然没有明显地好转。他身体恢复地速度,慢得惊人。特雷娅已经尝试过输送魂力给他,或者将大量的黄金魂雾注入到这个房间里面,提升浓度,以便霓虹恢复伤势,然而,所有的尝试都没有任何明显的效果。 “还是没什么起色么?”沙哑而低沉的声音从特蕾娅身后传来,仿佛生锈的弓弦拉动的声音般充满了磁性。 特蕾娅没有转过头,她从幽冥还没有进门的时候,就已经感应到了他的魂力。她继续一勺一勺缓慢地把鸡汤送进霓虹的嘴里。 “他怎么样了?能动了么?”幽冥走近一点,他紧锁着的浓密双眉下,那双碧绿的眼睛里闪动着飘忽不定的光点。 “勉强能动了。但是还不能正常地行动。”特蕾娅回答道,声音里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心疼。当前几天她被召唤回心脏时,看到躺在石台上血迹斑斑的霓虹,那一瞬间她感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连呼吸都显得困难。她一直认为自己是冷酷无情的,任何事情任何人,都无法伤害她。然而,当她看见连眼珠子都一动不动的霓虹时,她发现自己的心远没有她认为的那么坚若磐石。那个时候,她以为他死了。然而当她感应到他依然残存的顽强魂力在涌动时,她终于忍不住湿润了眼眶。 “为什么恢复速度这么慢?按道理,这种程度的伤,以霓虹的体能来说,早就恢复了。是中毒了?”幽冥低声问道。 “不是。情况比你想得要复杂。”特雷娅放下碗,轻轻抚摸了一下霓虹硬朗的脸庞,站起来转过身轻轻地把幽冥拉到一边,低声说:“对方攻击的手法里,并没有下毒,他的身体里也没有任何的毒素,但是,对方用了一种极其……极其讲究的进攻方式,这种进攻方式对于我们以黄金魂雾产生的魂力为根本依赖的魂术师来说,是一种致命的伤害。” “到底是什么招数?你以前见过么?”幽冥的面容仿佛笼着一层寒气,双眼在幽暗的光线下漆黑一片。 “你还记得我们回来的时候,刚刚见到霓虹,他身上伤口的样子么?当时的他躺在石台上,身下一片血泊。当我们把他身上的血迹清洗干净之后,我们才发现他浑身上下布满了无数细密而复杂的小伤口。当时我仔细检查过,那些伤口彼此之间有非常大的区别,有的细长而薄,像是刀锋割出来的,有的钝重而深,仿佛被铁刺扎穿了皮肉,有些纵向切割,有些横向拉开,有些以密集点阵存在,仿佛数百根银针扎过之后的痕迹。这些伤口看起来杂乱无章,完全看不出规律也看不出到底是什么兵器或者手法所伤。我所见过的人里面,没有人会造成如此复杂的创伤。” “我也想不出来,怎么造成这样的创伤都还在其次,问题是为什么要这样?这些伤口虽然又多又密集,但没有一个是致命的。对方花这么多工夫和心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你说到了最关键的地方。”特蕾娅的目光闪动起来,她的瞳孔微微地颤动着,看起来竟然像是感到一丝恐惧。“对方精准地将霓虹身上所有至关重要部位的经脉、肌腱、血管、关节等等,全部挑断了,连同他身体里的大部分软骨,都有粉碎性的创伤。在对方的攻击之下,霓虹完全丧失了所有的行动力,对方没有留下任何的余地,伤害的覆盖面之大,让霓虹连最细微的动作都无法完成。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回来的时候看到他一动不动的原因。” “那为什么不干脆将霓虹杀了?从这个状况来看,对方要杀霓虹,绝对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幽冥摇着头,充满戾气的五官紧锁在一起。 “这就是对方心智缜密之处。从目前的情况看来,对方显然是只身一人潜入心脏的,他必然知道,霓虹作为一个使徒,如果他死亡,那么势必他的王爵会感应得到,这样他就是暴露了自己的存在。就算对方身手了得,但毕竟在心脏这种深不可测的地方,他绝对不敢公然宣战。所以,他只是给予了霓虹以无法行动的伤害,这样霓虹既无法继续追击,也无法通知警戒。” “但是对方猜错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对方并不知道霓虹和你都是侵蚀者,你并没有赐印给霓虹,你们的灵魂回路截然不同,之间,是没有‘灵犀’的。就算霓虹死亡,你也不会有任何感应。”幽冥抬起头看向特蕾娅。 “是的,我想,如果对方知道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掉霓虹。从他下手的方式来说,他绝对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特雷娅咬了咬牙,说完这句后,突然停顿了下来,转回头面向幽冥。她漆黑的瞳仁盯着幽冥碧绿的眼珠一动不动,目光仿佛一根笔直的弓弦,“既然说到了王爵和使徒之间的‘灵犀’,我有一件事情,就不得不问你了。之前你被深渊回廊里那个神秘的小男孩所伤之后,你告诉我,你召唤了神音来救你,是她帮助你一路走到深渊回廊深处的黄金湖泊里去重生你的手臂的。但你和神音都是侵蚀者,你也没有赐印给她,作为两个拥有截然不同的灵魂回路的人来说,你,是如何能够‘召唤’她的呢?” 石室内晃动的烛光暗影,仿佛一片朔风吹动下的芦苇,斑驳跳动的光影中,幽冥那张冷峻阴森的脸上,渐渐弥漫起浓郁的杀戮气息。他薄薄的嘴唇紧闭着,一动不动,看起来,他并不打算回答特雷娅的质问。他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来,意味深长地朝特雷娅看回去。 “幽冥,我不得不提醒你,”特雷娅幽幽地叹了口气,紧绷的身体松了下来,她意识到自己对幽冥的态度有一点小题大做了,“如果你背着白银祭司私自对神音进行了赐印的话,你可知道你是犯了一个多么严重的错误么?虽然理论上来说,神音体内没有‘永生回路’打底,是无法同时在体内维持两套灵魂回路并存的局面的,但是,如果你真的有办法做到这一点,而且也真的这么做了的话,你最好告诉我,否则……”特雷娅柔声的话语突然生硬地停在空气里,她难以相信就在刚刚那个瞬间,自己捕捉到的幽冥体内的魂力波动,这种波动分明是……她飞快地抬起眼睛,视线中,幽冥那张杀气腾腾的面容,清晰地聚焦在自己的瞳孔里,“幽冥,你?!”特雷娅还没说完,空气里突然一阵锐利的金属蜂鸣,整间石室里碧光大放,幽暗的烛火被剧烈的幽灵绿光猛得盖过,巨大的盾牌凌空显影。死灵镜面瞬间出现在幽冥面前,将他和特雷娅阻断开来,光滑的镜面上,特雷娅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影子。 空气里砰然炸开的气浪里,无数的白色丝绸仿佛海底怪物般汹涌翻滚,将特雷娅层层叠叠地包裹起来,两面亚斯蓝领域上最顶级的神级盾牌彼此对峙轰鸣,如同两头狭路相逢的巨兽般红眼相视,密闭的石室里气浪翻涌冲撞,激荡起一阵又一阵锐不可当的啸叫,石台上的霓虹发出痛不欲生的呻吟,他的耳孔里汩汩地流出鲜红的血浆来。 【西之亚斯蓝?古磨镇驿站】 麒零听见敲门声后,从床沿边上站起身来,他已经在地上蹲了好久,以至于双脚有点发麻。他拉开门,看见房间外面的莲泉和阿克琉克。他压低嗓子,轻声问道:“怎么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回头去看房间里的银尘,小心翼翼地,生怕高声说话惊扰到已经躺下安睡的他。 “我们来看看这个人。”阿克琉克伸出手,带着褐色麂皮手套的手指朝躺在床上的银尘指了指。 “你放尊重点,他有名字的,他是我的王爵银尘。”麒零拧着眉毛站在房间门口,也没有侧身,显然不太想让两人进去。 “麒零,你先让我们进去。你也不要这么激动,我觉得阿克琉克有些事情说得对,我们都知道银尘前往囚禁之地去营救吉尔伽美什去了,之前我们从白银使者那里得到的消息是银尘已经死了。这个消息是经过确认的,而且你自己身体里面的魂路也已经复制完成了一倍,理论上来说,你现在已经是王爵了……而棺材里的这个人,来路不明,有可能他只是正好和银尘长得一模一样而已。所以,阿克琉克需要检查一下,对他进行确认。”鬼山莲泉看着麒零,眼神有一种姐姐的温柔。但是她并没有告诉麒零她心里的疑惑,因为,她始终忘记不了在尤图尔遗迹的血池边上,那个最后出现的,将自己捕获的带兜帽的人影。他的面容和银尘也是一模一样,只是他的双眼……想到这里,莲泉再一次回过头看向床上的银尘。 麒零的面容稍微缓和了些,但看得出他依然不是很情愿,“检查?他又没生病,检查什么?”虽然这样说,但是他还是朝后面退了两步,让出了门口的位置。 莲泉和阿克琉克彼此交换了个眼神,迅速走进房间去了。 麒零走到床边上,轻声将银尘唤醒。莲泉站在床边,这也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这个刚刚从棺材里出来的“银尘。”他的面容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精致的眉眼以一种又英气又柔和的微妙姿态组合在一起,让他的目光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动容,他的眸子……莲泉松了口气,他的眸子依然那么澄澈,仿佛是被阳光照耀下波光闪动的地底井泉,透出一种接近黑色的幽蓝,将他的眼神带出一种无邪的纯粹,如同寒风带来的第一场新雪,散发着清冷的寂然芬芳。 阿克琉克轻轻地摘下双手的手套,放进他腰间悬挂的囊袋里。他转过头,双手十指朝上悬空放在自己胸前,看起来确实像是一个职业医生的样子,他狡黠地冲麒零眨了眨左眼,“放心啦,我是专业的医生,我不会乱来的。” 桌子上的铜灯里,灯油依然很足,但火苗发出的光亮有限,整间屋子显得有些昏暗,麒零看着正在检查银尘的阿克琉克,忍不住将几扇窗户都推开来,让窗外皎洁的月光照进屋内。 室内本来暖黄色的光线,被突如其来的月亮清辉渗透,呈现出一种凄凉的美来。麒零和莲泉站在窗户边上,两人望着远处的雪山,彼此都没有说话。月光下的峰顶仿佛流动着圣洁的银光。而黑色的巨大山脉仿佛沉睡着的温柔巨兽,那耀眼的雪线就是它们颈部上的那一圈王者的鬃毛。 “我和银尘在前往营救吉尔伽美什的路途中,是躲在我的魂兽海银嘴里潜进深海的。在海银嘴里时,周围一片黑暗,银尘有一件魂器,我忘记名字了,仿佛一枚小月亮一样,会发出柔和的光芒。”莲泉撩起被风吹乱的几缕头发,别到耳后,她低声地诉说着,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轻柔,目光里闪动着回忆的色泽。身边的麒零没有搭话,莲泉抬头,却发现面前这个大男孩的双眼已经通红,他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但面容上还是维持着平静。莲泉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提起过去的事情了。 “好了。”阿克琉克转过头来,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珠,在光线下晶莹发亮。他重重地吸了口气,然后如释重负地耸了耸肩膀。他没有说话,只是缓慢地将手套重新戴起来。但他的表情,却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样子,反而,他的眼神里有一种复杂的深邃。 “检查出什么了么?”莲泉忍不住问道。 “太奇怪了,”阿克琉克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他的表情看起来仿佛在思考着某种匪夷所思的谜题,“真的太奇怪了。” “你究竟检查出了什么东西,让你觉得太奇怪了?”麒零抱着手,有点忍不住了。他不耐烦地在房间里来回小范围地踱步,看起来极其焦虑。 “就因为我什么都没有检查出来,所以才太奇怪了。”阿克琉克抬起头,目光稳稳地看着两人,“这才是最奇怪的。” “你能不能说点我们能听懂的人话啊?什么叫没检查出来才奇怪啊?”麒零的嘴角抽搐了几下,目光狠狠地瞪着阿克琉克。 “他太新了,他就像你早晨醒来时突然发现窗棂上积累起来的新雪一样新,没有任何污浊,没有任何气味。”阿克琉克将双手抱在胸前,微微往前探着身子,朝麒零说道。 “那有什么好奇怪的?银尘一直以来都这么干净的,你以为他像我们俩么,水里来泥里去的?不是每一个人都像我们一样不讲究好么?!哼!”麒零拉开一张凳子,大咧咧地坐下去,脸上的表情极其轻蔑。 “谁们?我们?你可别把我和你拉到一个级别去,你是水里来泥里去,我可是风里来云里去的,我可比你干净多了,我可是身上都带香料的好吗!我的衣服随便用魂术吹一吹就一尘不染了好吗?”阿克琉克也拉开一张凳子坐下来,鼻子里同样哼哼着,一脸不屑。 鬼山莲泉的表情又僵又尴尬,她忍不住咳嗽了几下,清了清嗓子,面前这两个男人,哪有王爵使徒的影子,完全就是两个山上的放牛娃,又幼稚又好笑。她揉了揉额头,焦虑地说:“阿克琉克,你到底发现了什么,让你那么奇怪?” 阿克琉克扯了扯衣领,正色道(说话前依然忍不住瞪了麒零一眼,幼稚得不得了):“我刚刚说银尘太新了,就像是新雪一样,你要知道,这并不只是一个简单的比喻而已。我是一个医生,我不是诗人。因为一个人,从出生,到成长,身体的各个器官、部位、组织等等,都会以不同的程度分裂生长,新陈代谢,而且每一个部分的老化速度都不一样,比如我们的大脑衰老的程度就比我们的肝脏衰老的速度要慢得多,而我们四肢的肌肉就比我们心脏的肌肉衰老得要快得多,所以我们成年后的身体,每一个部位的器官甚至细胞,其实都是极其不均匀和迥异的……但在银尘身上,却完全没有这种情况,他全身的组成部分和细胞结构,都处于几乎差不多的衰老程度。这完全不合理,这种情况只可能是……只可能是……”阿克琉克重复了几次之后,依然没有说出到底是什么可能性,他使劲儿摇摇头,仿佛在自我否定那种想法。 “到底是什么?”莲泉的神色也变得沉重起来。 “只有在一种情况下,人体会呈现这种特质,”阿克琉克抬起头,眸子里一片黯然,“那就是:这个人是个刚出生的婴儿。” “放屁!你这不是瞎说么!婴儿?”麒零噌地一下站起来,差点把凳子带翻掉,他的表情看起来格外激动,英俊的脸上涌起血色,“你见过婴儿长这样么!”麒零说道“这样”两个字的时候,下意识地抬起手指着银尘,但是随即在看到银尘那张寂然的面容时,立刻笨拙地把手收回来,意识到自己冒犯了王爵,赶紧低下头。莲泉一旁看在眼里,心里涌起一些不忍,这个大男孩,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早就已经是王爵了啊。 “所以我才觉得不可思议啊。”阿克琉克摊开手,脸上一副“我早就告诉你”的表情。 “会不会是他体内的灵魂回路异于常人,比如就我所知,‘永生回路’就能够让人的身体愈合速度极其快速,并且延缓衰老,近乎‘永生’。”莲泉打断他们,说道,“毕竟魂术改变人的身体物理条件,是很常见的事情。” “怪就怪在这里,”阿克琉克收拢起脸上戏谑的表情,认真地说道,“我刚刚已经反复检查过两遍他的身体,在他体内,根本没有任何一套灵魂回路的存在,别说一整套,就是任何一根回路的碎片都没有,在他体内也捕捉不到一丝一毫魂力的迹象。他整个人就是一个最干净的胚胎,仿佛与这个魂术世界没有任何关联,也没有被黄金魂雾的浸染而改变任何身体的原始特性。” “所以他就不是银尘。”莲泉沉默了一会儿,一字一句地说,“你是这个意思么?” “我不知道他是谁,但至少我肯定,他不是你们所认为的那个人。”阿克琉克认真地回答道。说完,他突然转过身,走到床沿边蹲下来,伸手抓起银尘的右脚,迅速地将他脚上的袜套脱了下来,他把银尘的裤管往上撩起,整个脚踝暴露在空气里。 “放肆!你想干什么?”麒零猛地朝阿克琉克冲去,他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惹毛了,胸口一股怒气上涌,“放开他!” 阿克琉克根本没有回头看他,只是轻描淡写地反手一挥,一股扭曲而又强韧的空气突然撞向麒零的胸口,麒零猝不及防,那股冰冷的气流仿佛蟒蛇般的活物一样,在接触到麒零胸口的瞬间就四下滑开,缠绕着麒零的躯干,然后猛地将他朝后面拖去。麒零整个人失去重心仰面跌倒下去,后背突然被人稳稳地接住了,他扭过头,看见站在自己背后的鬼山莲泉,她轻轻地按住麒零的肩膀,眼神在告诉他不要冲动,先静观其变。 “既然他不是你们认为的那个人,那么,我想要确认一下,他到底是不是‘我们’认为的那个人。”阿克琉克没有回头,他轻轻地用手握起银尘的脚腕,从他的背影看不出任何的情绪,他宽阔的后背仿佛一面厚实的墙壁,隔绝了他想要探寻的一切谜底。阿克琉克的声音低沉,继续说道:“在我出发前,我接到的确认目标的几个条件里,除了‘没有属性’、‘没有魂路’、‘没有魂力’、‘看管严密’等等要素之外,还有一个几乎可以用来最终核实目标的标记,那就是,我要寻找的这个人右脚脚腕上,有一个‘零’字的刺青。” 阿克琉克缓慢地转过身来,他的脸上是一片仿佛暴风过境后的虚脱和失落,他干涩的喉咙里发出一句简短的话语,“他没有。”他的身躯慢慢地移开,视线里,银尘光洁的双脚暴露在空气中,他的脚腕上一片平滑完整,没有任何的刺青,甚至没有一丝疤痕。 然而,阿克琉克的表情却渐渐地凝重起来,他的目光仿佛发现了什么秘密一样,快速地闪动起来,鬼山莲泉顺着他的目光,发现了此刻脸色一片惨白的麒零,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浓烈的白气从他的喘息里呼出。莲泉的眉目也紧拢起来,她不明白麒零的情绪怎么会这么激动。 “你说……你说你要寻找的人,脚腕上……”麒零的双手下意识地握紧,“脚腕上有一个‘零’字的……刺青?” “是的。你为什么这么激动?你见过这样的人?”阿克琉克突然警觉起来,而随即,他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些碎片般的头绪,如同漆黑的夜空中突然划亮的闪电,他陡然情绪激动起来,“你让我看看你的脚踝!” “不!”麒零本能地后退,他的动作幅度太大,几乎将桌子撞翻。 “我本来就一直在奇怪,你为什么能召唤出‘风津’这把属于我们风源的神剑,而且我一直忽略了你的名字就是‘零’,让我看你的脚踝!”阿克琉克脸上陡然寒光大放。 麒零突然转身朝门口跑去,刚刚伸手去开大门,几股剧烈的气流就仿佛绳索般捆住了自己的四肢,突然眼前一花,整个天地陡然倒转过来。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四周的变故,就只听到鬼山莲泉的厉声呵斥:“阿克琉克你放下他!你敢伤他我对你不客气!” 然而,只是一个片刻的瞬间,所有爆炸翻滚的魂力倏忽间就消失了。汹涌的气流无影无踪,房间里流动着些许的夜风,冰凉的气息让人清醒。 麒零刚刚被悬空倒吊的身体,缓慢地降落回了地面。他脚上的布靴,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锋利的气刃撕碎了,双脚赤裸地暴露在空气里。 小麦色的肌肤在月光下闪动着健康的色泽,他双脚脚腕一片洁净,和银尘一样,没有任何刺青的痕迹。 【西之亚斯蓝?格兰尔特?心脏】石室内尖锐的啸叫停止了。 但“死灵镜面”所散发出来的惨绿光芒,依然笼罩着整个石室。 空气仿佛凝固一样,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冰冷的四壁如同一个巨大的地底石棺。幽然的绿光本应将幽冥充满杀戮气息的面容映衬出死神般骇人的阴森,然而,他的面容上,此刻只有平静,这种平静里带着悲悯、失落以及嘲讽——不知道是对他自己,还是对特蕾娅的嘲讽。他邪邪的嘴角依然带着一抹泣血桃花般的微笑,但这只让他的平静更加显得绝望而已。 特蕾娅四周飘动着的白色丝绸裙摆,正在缓慢地收回体内,仿佛海底渐渐平息浪潮后,缓慢坍缩的巨大海藻。她的脸上带着一种尴尬,也有几丝后悔。但她极力用冷艳的面容掩盖着自己的慌张和失态。 “特蕾娅,你太疑神疑鬼了。你以为我要对你动手么?”幽冥淡淡地笑着,笑容里仿佛含着一味苦药。 “谁看到你突然释放出“死灵镜面”,谁都会紧张吧?”特蕾娅目光低垂着,语气里有一种退让,“你突然释放出‘死灵镜面’,想干什么?” “你不是问我,是如何召唤神音的么?于是我就回答你啊。”幽冥面无表情地伸出手,做了个手势,悬空的‘死灵镜面’缓慢地转动起来。虽然特蕾娅和幽冥并肩战斗过很多次,但是就算是她,也是第一次见到‘死灵镜面’的背面。和正面雕刻着无数繁复的花纹不同,‘死灵镜面’的背后,镶嵌着各种颜色的、密密麻麻大小不同形状各异的宝石,每一颗宝石镶嵌的位置都是花纹交错的结点位置,看起来像是一套复杂的回路。 “神音手腕上的那串蓝宝石手链,是用镜面上曾经掉落下来的几颗蓝色宝石制作成的。在当年的一次战斗中,这几颗宝石在剧烈的撞击下脱落开来,我一直找不到方法可以镶嵌回去。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发现了这几颗宝石也能投影,但是投影的对象比较单一,只能复制自己,而且复制出来的影子达不到‘死灵’的程度,无法攻击敌人,只能迷惑敌人。但是有一点非常好,就是这些宝石可以和我的镜面产生共鸣,发出召唤,类似王爵和使徒之间的‘灵犀’。所以,我就送给神音,作为我们之间的维系物件。” “原来是这样。”特蕾娅轻轻叹了口气,脸色收拢起来,只留下一层淡淡的愧疚。 “你如果连我都不相信的话,这个世界上你也没有什么人好值得相信了。”幽冥抬起头,直直地用目光抓住特蕾娅的眸子,像是用拳头竭力握紧一把水。 然而特蕾娅没有回应她。她只是默默地走到石台边,小心地擦拭着霓虹耳孔里流出的血。“这下恐怕他恢复的时间,又要拉长了。”她刻意避开了幽冥的话题,重新接回刚刚的对话。 “你之前说,攻击霓虹的人仅仅只是为了限制霓虹行动而并不希望取他性命,那么,为什么过去两天了,霓虹伤势的恢复依然这么缓慢呢?” 特蕾娅转过头,看着幽冥,脸上隐隐露出担忧的神色,眼神里还有一种不易察觉的恐惧,“我开始只是以为,对手在霓虹身体上造成的数以万计的各种类型各种深度各种方位的创伤,只是为了更大范围地割断他的行动神经和关节,尽可能地限制住他的行动。然而,当彻底检查完霓虹的身体时,我才发现,那些创伤看起来杂乱无章,随心所欲,似乎没有规律可言,然而,其实这些密密麻麻的伤口都有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它们都避开了霓虹身体里的灵魂回路,连最细微的回路分支,都避开了。” “你的意思是……”幽冥的瞳孔仿佛蛇一样地缩紧成细线。 “你也知道,我们的身体比一般普通人具有更强大的力量、速度和愈合能力,这些都是因为我们体内布满了灵魂回路,仿佛吸血鬼一样,可以将黄金魂雾会聚成的魂力,在全身运行,从而提升我们的身体素质。但,灵魂回路没有分布的地方,或者到达不了的部分肉体,则和普通人的肉体没有太大的区别。打个比方吧,普通人的伤口,如果是在头皮或者脸上这种血运极其健康强沛的区域,那么一般都能很快愈合而且不易感染,而如果伤口在脚趾等末端血运不良的区域,则愈合速度变慢且容易溃烂。对我们魂术师来说,回路越密集的地方,愈合速度就越快,因为能够有更多的黄金魂雾从回路抵达创伤部位。”特蕾娅一边说,一边轻轻抚摸着霓虹身上密密麻麻的刺伤,脸上的神情又怜悯,又悲愤,“袭击霓虹的人,用了一种最邪恶也最卑鄙的手段,他将所有的创伤都选取在霓虹的灵魂回路难以抵达的地方。现在的霓虹,和一个普通的受伤的人,没有太大的区别,顶多稍微好些。” “做到这个程度,是不是很难?”幽冥低声问道,“你能做到么?” “不能。”几缕散发垂在特蕾娅的脸颊上,让她看起来不再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女爵,平添了几分软弱和动人,“要做到这一点,首先要非常了解对手的灵魂回路,这一点,我勉强可以做到,但是也需要时间,至少对方要和我战斗片刻,我才能摸清对方灵魂回路运行的情况。” “然后呢?”幽冥问。 “第二,这个人要对身体结构极其精准地了解,这么多伤口,每一个伤口的深浅和走向,都是事先预估好的,这些伤口能够最大限度地桎梏人的行动力,对手对人的骨骼、肌腱、血管、神经系统,一定都非常非常了解。这一点,我就做不到了。” “还有么?” “还有最后一点,也是最困难的一点。”特蕾娅停了很久,石室里只有霓虹混浊的呼吸声,“要将伤口切割到如此精准,对魂力的控制究竟要达到多么变态的高度,我光是想就想不出来,更别说做到这一点。而且我不相信霓虹会像一只小绵羊一样,躺着一动不动任由他切割,任何霓虹的移动或者躲避,都有可能造成伤口的偏差,然而,没有一个伤口割断魂路……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人会是谁?”幽冥从特蕾娅的脸上,看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就是我们在桥下遇见的那个人。”特蕾娅回过头,望着幽冥。 “所以白银祭司才用‘零度哨音’召唤我们?因为他们知道我们俩必定不是那人的对手?”幽冥问。 “也许吧……至少从目前的种种迹象看来,这个推测还是差不多的。但我总觉得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特蕾娅语音刚落,石室外面传来了一阵密集而轻微的脚步声。片刻后,四个白银使者鱼贯而入,他们并排站立在石室门口的位置,弯腰对幽冥和特蕾娅行礼,“白银祭司传唤两位王爵。请幽冥和特蕾娅王爵,随我来。” 【西之亚斯蓝?格兰尔特?预言之源】 虽然到达这里不是第一次了,但是,特蕾娅依然会被眼前的场景所震撼。几乎无限挑高的穹顶,仿佛完全违反物理法则般,呈现出一种零重力的漂浮之美。巨大的穹顶跨度中间,没有任何梁柱支撑,巨大而光洁的地面,看不出任何拼缝的痕迹。仿佛自混沌天地初开的时候,这块巨大的水晶就已经沉睡在这里了。水晶表面光华无尘,清晰地倒映着头顶及四周美轮美奂的壁画和刻纹。 特雷娅和幽冥站立在坚硬的水晶地面上,巨大而空旷的场景,让他们两个看起来像是站在一面结冰的湖泊上的两只蚂蚁。 水晶的深处,三位天神般的白银祭司,依然安详的沉睡着。 “白银祭司,刚刚您说的是真的么?浆芝产下的一具……‘容器’失窃了?”特雷娅小心翼翼地选择着措辞,她实在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词语,来定义那个巨大女体虫身的怪物分娩出来的玩意儿。 “是的。浆芝的存在一直是亚斯蓝权限极高的秘密,就算是你们贵为上位王爵,也是刚刚才对你们开放了知晓权限。然而,就在昨天,一具‘容器’失窃了。而且这具容器,是用曾经的天之使徒银尘的肉身碎片作为基础而孕育繁殖的。所以,事态非常地严重。”三位祭司的面容依然安详,他们的嘴唇纹丝不动,但空气里回荡着飘渺而又空灵的声音,听上去充满了神性。特雷娅竭力压制着自己脑海里的“囚犯”的想法,低头默然不动。 “而且,从种种迹象来看,偷取容器的人,”空灵的声音继续回荡着,“有可能是吉尔伽美什。” 特雷娅和幽冥一起沉默了。 “所以现在,我相信无论是吉尔伽美什,还是其他的某个敌对阵营,他们肯定已经知晓了浆芝的存在。我们可以骄傲的说,浆芝是一种异常神奇且稀有的生物,目前我们在整个奥汀大陆,风水火地四个国家中,几乎可以确认,只有我们亚斯蓝拥有一枚浆芝,而且是唯一的一枚。如果她死去,那么这种物种就将永远地消失。所以此刻,保护浆芝就成为了亚斯蓝最重要的事情。因此,我们决定将浆芝所在的原浆洞穴的安全等级,调整上升到5级。这也是亚斯蓝领域上,目前出现过的最高安全级别。” 特雷娅压抑着内心巨大的震惊,她尽量用处变不惊的语调询问到:“可是,就算是预言之源的安全等级,也就只是4级而已啊……” “所以你就能知道,浆芝现在的重要性。”空茫的声音回答道。 “那么,是需要我和特雷娅,去守护浆芝的安全么?” “不用,通往原浆洞穴的唯一道路上,已经设置了三个关卡,分别由修川地藏的天、地、海三使徒层层守卫。而在洞穴里,浆芝的旁边,将由修川地藏寸步不离地守护。” “那应该就万无一失了吧……这样的守护,确实也称得上5级安全级别了。”特雷娅点点头,然后转动着眼神,“那么,白银祭司,你们是希望我和幽冥,去追回失窃的那具容器么?” “也不是,”水晶地面发出轻微的震动,“追回容器的任务,我们已经派出了漆拉。他在速度和追击能力上,是亚斯蓝最杰出的。不出意外的话,他现在已经抵达了亚斯蓝的边陲,约瑟芬塔城了。” “那么……”,幽冥的眉眼笼罩在一片阴影里,“白银祭司,你们是希望我和特雷娅做什么呢?” 幽冥问完这句话之后,偌大的空间里,一片静谧。白银祭司的声音仿佛消失了。突如其来的安静酝酿着越来越浓烈的恐惧,仿佛空间里积累着看不见的重量,快要把人的肩膀压碎。 终于,飘渺的声音再次响起,但传来的话语却是:“我希望你们两个,前往约瑟芬塔城,营救漆拉。” 特蕾娅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营救漆拉?他遇害了?” “目前还没有,但是,我们刚刚知晓了,有一个异常难对付的人,也前往约瑟芬塔城了。有她在的话,漆拉绝对不是对手。” “就算漆拉不是对手,那也不需要营救啊,”幽冥的眉头用力地皱着,“他在速度方面的天赋,和他操控棋子的能力,想全身而退,是易如反掌的事情,我不太能想象,他会让自己陷入需要我们两个去营救的险境。” “如果是其他的人,就算是吉尔伽美什,我们也相信,漆拉是可以绝对自保的。但很可惜,来的人是西鲁芙和她的护卫伊赫洛斯。” “你是说风源的帝王,风后西鲁芙么?”特蕾娅问道。 “是的。她是相当于我们亚斯蓝的艾欧斯的存在。”白银祭司回答道。 “可是,就算是艾欧斯,也不能轻易地将漆拉置于需要营救的状态吧?”特蕾娅低声问道,因为她一直都认为,漆拉的实力远远不止现在他所呈现出来的样子。 “你们并不了解西鲁芙。对于亚斯蓝来说,帝王和一度王爵,分别代表着政治和宗教的两个最高统治,并且彼此制衡着,不让力量失衡。但是,在风源因德帝国,这种力量的制衡,随着近年来,铂伊司几乎已经不再走出风津道了,在整个风源领域,风后西鲁芙的魂力之精纯博大,除了铂伊司的天之使徒帕德尔之外,无人可出其右。而帕德尔也和铂伊司一样,长居风津道峡谷深处。所以,很多需要铂伊司出面的场合或者庆典仪式,以及很多白银祭司的命令,都由西鲁芙代替执行,所以,她也成为了全风源领域上,魂术师心中至高无上的信仰。而在政治方面,她更是无可争议的帝王,年纪很轻的时候,就已经攀上权力巅峰的王座,深受百姓爱戴。于是年纪轻轻的风后西鲁芙高度集权,将政治、魂术宗教三方面的顶峰权力集于一身,她也因此成为风源因德帝国有史以来,权力最大的一任帝王。并且,和亚斯蓝领域的‘天格’类似的,风源也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情报系统,他们称呼其为【风音】。但‘风音’却并不属于任何一度王爵掌管,西鲁芙通过一系列的手腕操作,将‘风音’系统囊括麾下,不再委派某度王爵担任,自己亲自执掌所有的情报网络。她依靠自己天生的强大魂力和后天的御权之术,成为了因德的真正王者。” “天哪……”特蕾娅低声从口中忍不住发出类似痛苦的呻吟。 “这还不算什么,我们动用了所有能够调动的情报网络,也没有能够捕获到关于西鲁芙的天赋和魂兽的信息,但从流言飞语中可以确认,她的天赋和魂兽,都是因德魂术世界里的最高能级、而且,她也拥有类似你和幽冥的神级盾牌,她也有一面目前还不知道具体功能的被称为‘修女的祈祷’的盾牌。” 幽冥和特蕾娅都不再说话了。 “你知道为什么我们查不出西鲁芙的天赋和魂兽么?因为我们永远没有发现,需要她自己亲自动手的场合。她身边的护卫伊赫洛斯,总是能够将一切危险,都为她抵挡。他作为她的贴身护卫,已经足够让她无可匹敌。” “一个护卫就能让她不用动手?” “因为她的护卫伊赫洛斯,是铂伊司的地之使徒。”缥缈而空灵的声音里,第一次听出了情绪,这是一种略微不甘,也略微胆怯的情绪,“是的,西鲁芙,只有她,这个因德至高无上的女人,才能够将高高在上的一度王爵的使徒,当做护卫来使用。” “风源的领域上,每一年的冬天都会飞扬起大片大片的绒花,洁白无瑕、柔软轻盈、仿佛没有重量般飞舞在整个因德领域上空的绒花。这些绒花,被万众百姓们视为西鲁芙的化身。传说中,西鲁芙的冠冕上,镶嵌着一圈用稀有铂金雕刻成绒毛、钻石镶嵌成花蕊的绒花花冠,当年为了铸造这顶绒花冠冕,因德的民众消耗了三座城镇一年的财富。人们爱戴她,为她痴迷,为她狂热,为她倾尽一切、无所不为。” ——这是回荡在空旷穹顶下的,白银祭司最后的警告。约瑟芬截城在清脆的鸟鸣,渐渐苏醒过来。仿佛还未解冻的阳光,稀薄地从云层里洒下来,把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蓝色的空气里,看起来更添了几分寒意。驿站已经开门迎客,门口挂着厚重结实的棉布门帘,阻挡着屋外的寒气。驿站大堂的壁炉里火光熊熊,热气将整个大堂烘得惬意舒适,大堂背面的拱门里面是忙碌的威望,一阵接一阵的食物香味从里面飘出来,让整个驿站呈现出一种生机勃勃而又忙碌明快的气氛。西鲁芙看起来心情很好,她此刻坐在角落的一块区域,两张黑色檀木雕刻出来的宽大木椅上铺着厚实的垫子,垫子上面覆盖着两块棕色的山熊皮毛。整个区域布置极其华贵,和其他区域的简洁桌椅非常不同,是大堂中最贵也最奢侈的座位。她斜斜地靠在椅背上,把肢轻轻地蜷缩在宽大的椅面上,眼帘微微低垂着,看起来仿佛在闭目养神。站在她旁边的是伊赫洛斯,此刻,他正打开一个沉香紫檀雕刻成的盒子,将里面的茶叶用一把看起来精致无比的白银镊子,小心地夹取着,一片一片地放进面前的一个造型古典而又雅致的墨金石质地茶壶里。他放到第九片的时候,就停下来,把盒子盖好收起,然后将桌子上驿站侍者刚刚送来的开水,平稳地倒进茶壶中。一阵极其常有的芬芳瞬间在驿站的大堂里弥漫开来,西鲁芙的脸上轻轻露出一丝微笑。这是她最爱喝的茶,无论走到什么地方,她一定随身携带。不只是她,整个驿站大堂中,此刻正在用早餐或者喝茶聊天的旅人,都纷纷嗅起了鼻子,寻找着香味的来源。就在这时,驿站的大门忽然砰的一声打开了。猛烈的寒风掀开棉布门帘,将屋内的热气冲开一个大缺口。本来浓郁的香气,也瞬间被冲淡了很多。西鲁芙皱了皱眉头,睁开眼睛,看见门口走来四五个衣着奢侈,但极其恶俗的男子。为首的一个中年男人,转过头来看了看西鲁芙这边,然后冲身边一个看起来像护卫一样的人耳语了几句。说完之后,那个护卫朝西鲁芙这边走过来,他满脸络腮胡,胡须粗黑卷曲,双眼里精光四射,嘴角边上有一道窄窄地疤痕,看起来一脸戾气。他冲着伊赫洛斯傲慢的说:“我们主人要坐这个位置,你们让出来。”伊赫洛斯刚要动身,西鲁芙轻轻抬起手,制止了他,然后她抬起那又波光潋滟的眸子,对面前这个来意不善的人轻轻一笑,说:“我们先来的。”“那又怎么样,鲁修特大人从来不坐劣等席位,识相的就让开,不要逼我们动手。否则……”话音刚落,大堂里的其他人,都纷纷转过脸来,因为鲁修特这个名字,实在是太如雷贯耳了。就算是约瑟芬城的建筑设计,也得给这个全城最有钱有势的家族面子。西鲁芙还是没有动,依然淡淡地笑着。来人狞笑了一下,抬起手一挥,西鲁鞭面前桌上的那个茶壶瞬间消失了热气,然后里面的茶水就凝固成了水,膨胀的冰块将茶壶硬生生地胀烈了。旁边的伊赫洛斯脸上陡然寒光四射,但西鲁芙只是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她看着碎裂的茶壶,脸上轻轻地苦笑了一下。络腮胡男子抬起手,把两枚金灿灿的吞克凌空抛过去,吞克币掉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来。“这是赔你们茶壶的钱。”话音刚落,驿站大堂里其他的旅人,纷纷发出了低声的惊叹,一出手就是两枚金吞克,这足够买一百个茶壶了。在众人的交头接耳声里,男子轻蔑而得意地笑了笑,望着西鲁芙,“你们还是赶紧让开吧。这些钱,够你们在这里多住几个星期了。”“可惜了。”声音并不是西鲁芙发出来的,说话的人,刚刚一直站立在柜台前询问接应侍者一些事情,此刻,他轻轻地转过身来,望着西鲁芙这边的僵局。他转过来的脸庞,刚好沉浸在窗户照耀过来的清澈阳光里,他碧蓝的眸子仿佛深海里的蓝宝石一样粼光闪动,金色的睫毛、金色的眉毛、金色的头发在阳光里闪烁着。“区区两吞克,有什么好可惜的,鲁修特是约瑟芬首富,不仅仅是在我们城市,甚至在整个东北区域,提起鲁修特家族,谁不知晓他们富可敌国。”“我说的可惜,可不是说这两吞克金币哦,我是可惜了那个茶壶……”金发男子眯起眼睛微笑着。西鲁芙闻声,转过脸来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仿佛在欣赏一幅有趣的画卷。“一个破茶壶,有什么好可惜的。”络腮胡男子冷哼了一声。“这个茶壶,如果我没有犯错的话,并不是水源亚斯蓝的产物哦。我因为家族是做货运贸易的,接触过很多其他国家的货品。这种茶壶我之前有看别的商家运过,好像属于风源因德帝国‘勒嘉洛克斯’家族茶具系列的吧?这种茶壶只有勒嘉克斯家族懂得其细腻,同时石材内部又有很多气孔,非常适合茶叶香味的扩散和渗透,同时石头内部蕴涵大量黄金粉末的每个底部,都是用一整片琥珀做成,而且不是随便的哪块琥珀,所有的琥珀里都藏有一种叫做‘嗜茶子’的昆虫标本,这种昆虫以各色茶叶为食,茶叶经过它们消化之后,它们的身体会共性出一种仿佛提炼之后的茶精香味,这种琥珀对任何茶叶,都具有催化的作用,能够使茶叶蕴涵的香味和口感释放得淋漓尽致。因为‘嗜茶子’本来就很稀有,所以琥珀里含有的嗜茶子尸体标本越多,那个茶壶就越值钱。从这个茶壶看来……”金发男子一边说着,一边瞄了瞄那个碎裂开来的茶壶底部的那块琥珀,“琥珀里面至少有十个以上的‘嗜茶子’,你这两吞克,大概能买半个茶壶吧……”“你说什么?!”那个络腮胡男子明显受到了震惊,他的脸迅速地涨红,但同时又不想丢了面子,他转加头有点心虚地看看那叫鲁修特的男子。中年男子轻轻地口气,随手丢出一个锦缎的小包,随着锦缎包掉在桌上啪的一声响,里面哗啦啦滚出十几个金吞克币来。看样子,这一包至少有五十个金吞克。“下人鲁莽,有所得罪,还望见谅。这些用来赔付他打坏的东西,同时,也希望你们可以把这个位置转交给我们。”西鲁芙笑靥盈盈,不是没有说话,她的眸子发着光,看起来依然有一种嘲讽的神情。“哎,还是好可惜啊……”金发男子又搭话了。“五十个金吞克,当然可惜!”刚刚有点窘迫的络腮胡男子,仿佛想要挽回颜面似的,厉声道 。“哦不,我依然不是说的这五十个金吞克,我可惜的,是那些茶叶啊……”金发男子爽朗地笑了起来,洁白的牙齿在阳光里看起来皓然诱人。西鲁芙的表情更妩媚了,她看起来对这个金发男子的兴趣更加浓厚了。“从刚刚飘出来的茶香来判断,如果我没有犯错,这位客人冲泡的茶叶,可是被称呼为’诸神怨‘的因德最顶级的茶叶哦。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呢?因为这个茶叶的价格,是就连神,也会抱怨的贵啊……”说到这里,金发男子忍不住轻轻地呵呵笑起来。“能有多贵,难道五十个金吞克还不能买几片茶叶么?”络腮胡子满脸难以置信的愤怒。“能,当然能,”金发男子笑了,“不过,也就只能买几片而已。’诸神怨‘现在的市场价格,最基本的等级,也要十五枚金吞克一片叶子,从刚刚的香味来判断,这位客人冲泡的显然是非常上等的’诸神怨‘,刚刚不知这位先生泡了几枚叶片呢?”“九片。”伊赫洛斯冷冰冰地回答道,他的声音听起来完全没有任何的生气,仿佛一把冰冷的刀刃。“哎呀,那就真的可惜了……”金发男子一边说着,一边摇头,脸上是很认真地惋惜的表情,他说话的同时,谢过了大堂的接应侍者,朝门外走去,看样子是要离开了。“这位先生,您对因德的物品非常了解,您是风源的人吗?”西鲁芙突然柔声叫住正在离开的金发男子,她稍稍挺直了身子,刚刚那种慵懒而高贵的姿态,此刻变得端庄而美艳起来。“不敢当,我只是正好从事两国货品的贸易往来,布匹、器罒、香料、宝石,都 有涉猎,所以略知一二。不打扰了,先告知了。”说完,他那头耀目的金发,就消失在门帘的背后。门外传来一声马的嘶鸣,显然,一辆马车已经在外等候了。马蹄声渐渐远去。西鲁芙看着眼前脸色苍白的一行人,轻轻叹了口气:“看来今天是喝不了茶了。这个位置让给你们吧,我没心情了。”西鲁芙冲伊赫洛斯点点头,“而且也差不多是该去办正经事了。”【西之亚斯蓝。约瑟芬塔城。城外】马蹄声在约瑟芬城外慢下来,吉尔伽美什还在沉思里,并没有觉得车速放缓。。他反复思考着刚刚大堂接待处的侍者的话,他说“艾铂”先生今天一清早就已经结账退房了。吉尔伽美什也顺便询问了一下“艾铂”先生的状态,从侍者描述的——“脸色苍白,步履不稳”,“右手不自然地一直抓紧左臂,仿佛那条左臂出了什么问题,或者看起来不听控制地在轻微抽搐似的”,“他走的时候很匆忙,连剩余的找钱都没要,就匆忙地离开了”,“您是他的朋友吧,他说如果有人询问起来,就告诉那个人说,他在龙鳞第一次出现的地方”——吉尔伽美什的眉头轻轻地皱着,镇定自若的面容上,隐隐露出一丝担忧的神色。看起来,必须要尽快找到艾欧斯。离约定的四天时间马上就要到了,看起来艾欧斯已经快坚持不住了。如果灵魂从他的左臂里逃逸,或者更可怕的是,灵魂渗透进艾欧斯的身体,吞噬他的神识……想到这里时,车厢外一声高昂的马鸣声传来,把他从沉思拉回现实,他撩起窗口的窗帘,发现自己已经到达城外大道了。他从后车厢里撩开垂挂的布帘,走了下来。他环顾了一下周围,清晨时分的约瑟芬城外并不热闹,零星的行人大多是赶着送货的工人,并没有人注意到衣着奢华的他。他将车马费付给马车夫之后,一口漆黑学生的箱子——准确地说,看起来更像是棺材——从车厢里缓慢地漂浮起来,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托举着,慢慢地放到了地上。麒零一行人,就是在这个时候,看见吉尔加美什的。莲泉和神音走在中间,身后是麒零和幽花,当然,冲在最前面的,必然是那个风一样的男子阿克流克。他一边走,一边回头催促着众人,“快一点啦,我好饿,我要吃早饭!”说完这句,他就莫名其妙地停了下来。等到莲泉他们走上去时,他依然没有继续往前反而,他背对众人伸出手,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莲泉从他逐渐绷紧的后背能够感受到,他体内的魂力下在缓慢地累积,仿佛遇见了一个神秘莫测的天敌。莲泉忍不住顺着阿克琉克的背景朝前方望去,当她看见城门口,此刻正扶着一口黑色巨棺,冲他们几个人缓慢微笑着的金发男子时,她的全身瞬间紧绷了。黄金般的卷发,天神般的容貌,器宇轩昂的气场,以及他嘴角那个永远恒定的淡然微笑——那已经成为了他永恒的标志。他望着莲泉一行人,远远地,微笑着点了点头,看起来优雅而又迷人。但莲泉却仿佛看见了最恐怖的景象一般,下意识抓紧了衣摆。在这之前,她和银尘就几乎拼尽性命般地前往那个白色地狱营救这个人,但是,当这个人真正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心里除了期盼之外,更多的,反而是害怕,是恐惧,是不安。也许哥哥鬼山缝魂的死,为这个人抹上了充满阴影的一笔黑墨,他的种种传说,又将他置于一种寒气逼人的高度,无法靠近。尽管这是鬼山莲泉第一次见他真人,之前都只是在画像和史书记载,以及哥哥的描述中想象这他的样子,但是,此刻她确信无疑,面前这个人,一定就是吉尔伽美什。“怎么了?”麒零和幽花走上来,看着停下脚步的阿克琉克神音和鬼山莲泉。“那个人怎么了?看起来很友善,不像要找麻烦的样子啊?”麒零抬起头,看见远方的金发男子。但是,他马上就发现了,鬼山莲泉的脖子上,已经隐隐浮现出血丝粗细的黄金魂路,很快,他就发现,在他们几个人脚面前的地面上,正在缓慢地出现一道浅浅的裂缝,仿佛是一把透明的剑尖,正在他们面前地面泥土上轻轻划过。随后,那道裂缝里,就弥漫出了五彩斑斓的霓虹光芒般的透明雾气,彩色雾气缓慢上升着,渐渐地在他们前方形成了一面巨大的气墙。“阿克琉克,你……”麒零疑惑地看着阿克琉克的背影,他微微地弓着身子,脚跟微微抬起,仿佛一只警惕的豹子。然而,吉尔加美什只是轻轻地微笑了一下,然后抬起手,他宽大的衣袖流云般卷动了一下,几缕半透明的气流,缓慢地飘过来,仿佛游动的发出微光的飞虫,鬼山莲泉和阿克琉克身上也砰然扩散出不小的气浪。然后当这些气流撞击到面前巨大的透明气墙上时,却并没有巨大的声响和撞击力,反面,像是撞上了无数的编钟或者琴弦一样,空气里发出叮叮咚咚的一阵美妙的旋律,旋律很短,只有五六秒钟的样子。但是,阿克琉克的脸色却突然变得错愕起来。“这段旋律是什么意思?”鬼山莲泉从阿克琉克脸上的知道,这段听起来悠扬舒缓的旋律,一定代表着某种含义,而且阿克琉克必然知道这个含义。但当她再次回过头看吉尔伽美什的时候,只来得及看到他最后留在空气里的残影,他的微笑依然淡然如云,但整个人却像是被风吹成细丝般,消失在了空气里。阿克琉克撤回面前的气墙,转过头对他们说:“刚刚那段旋律,在我们因德帝国,是风后西鲁芙的颂歌,每一个大型的庆典或者节日,我们都会演奏这首用来祭祀和庆祝的乐曲。我想那个人的意思,是告诉我,西鲁芙已经到达了约瑟芬塔城了。”他看了看几个人的脸,然后问:“你们有没有人知道,刚刚那个人是谁?虽然我几乎感应不到他的魂力的存在,但是我有一种很荒谬的直觉……我觉得他是我在水源亚斯蓝领域上,遇见过的最可怕的人。“所有的人都缓慢地摇了摇头,鬼山莲泉沉默了片刻,也轻轻地摇头:“不认识。”“如果是风源的人,我不可能不知道这号人物。但是如果是水源的人,他怎么会知道我们的庆典乐曲呢?”阿克琉克望着吉尔伽美什消失的地方,沉思着。【西之亚斯蓝。约瑟芬塔城。恩泽驿站】进城后,一行人就减慢了速度,正常地行走在城镇里。约瑟芬塔城虽然聚集了很多很多的魂术师,但是,毕竟毫无魂力的路人百姓,是大多数,而且他们还带着一个“银尘”这样看起来异常可疑的人。城镇随着时间的失衡,渐渐的热闹起来,各种沿街商铺陆续开张,越来越多的马车运送着种种货物,从石板路面上飞驰而过。在询问了很多家驿站之后,阿克琉克终于挑选了一家名叫“恩泽”的驿站住了下来。麒零抬起头看着驿站门口那个写着“恩泽”字样的铜牌,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感觉。当年自己成长的福泽小镇,有着类似的名字,那时的自己离魂术世界异常遥远,生活和普通的路众人没有任何区别。然后短短的几个月时间,他竟然已经变成了高高在上的王爵,而且还和风源的圣剑“风津”扯上了关系。几个人分别领好房间,安顿下来之后,阿克琉克就对他们说:“我下午得先去办一点事情,你们就在驿站休息等我吧。”“你要去干吗?”麒零忍不住问道。“我要去向西鲁芙报到啊。虽然我没想到她竟然会屈尊驾临约瑟芬塔城,其实有我们几个在,已经足够了吧,看来她还是不放心啊……”阿克琉克挠挠头发,叹了口气,有点失落的样子。“你们几个?难道派过来的除了你,还有其他人?”鬼山莲泉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里的信息,抬眼问道。“哎呀,你们就别问这么多了,总之,你们在这里休息、等我,我去向西鲁芙汇报一下情况,顺便问问她知不知道关于你这把剑的事情,你不是很想知道你的身份吗?”阿克琉克转开话题。“那我们干脆直接去西鲁芙下榻的那家驿站入住就行了啊,何必搞得那么麻烦。”麒零说,“她千里迢迢地过来,总不至于原地修一座宫殿来住吧,她总得住店吧?”“我也想啊……”阿克琉克苦恼着一张脸,“可是我没有那么多钱,她住的那家,可贵了。我是穷人。”阿克琉克摆了摆手,招呼着大家先上楼放行李,然后一起吃点东西。莲朱和幽花住在一个房间,这是莲泉坚持的,因为保护幽花是她不得不完成的使命,她隐约的觉得,在这个风水边境最重要的关口城市里,有一场巨大的风暴将要来袭。为了自己的誓言,也为了自己的性命,她不得不时刻看管着天束幽花。但天束幽花却非常不愿意:“谁要和你住啊。而且,我又不需要你的保护,谁想要进我,我看他首先要小心自己的小命。而且,这里最需要保护的人,可不是我哦,那边还有一个废物呢。”天束幽花余眼看了看麒零身边的神音,冷笑一声。一路上,因为神音的关系,一行人的速度受到严重的影响。为此,天束幽花一路上都没有好脸色。幽花的话虽然难听,但是莲泉却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有道理。而且之前阿克琉克的那番关于神音爵印被封的对话,依然萦绕在自己的脑海里。于是她想了想,说:“好吧。那你自己小心,有事就大声喊我们,我们在隔壁。”“放心了,我一个人行走天下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天束幽花用一种老气横秋却又幼稚蛮横的语气不耐烦地说道。说完,就自己冲到房间去了。等众人收拾好之后,他们就一起下楼用了早饭。说是早饭,其实也已经有点接近中午了。用餐完毕之后,阿克琉克就迅速地开溜了。天束幽花想要抓住他,结果只来得及抓住他后领口的一块布料,手上一滑,天束幽花还没看清楚,阿克琉克就已经仿佛轻烟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天束幽花的目光里闪动着几丝无法解读的光芒。“别闹了,幽花。”麒零叫住她,然后陪着“银尘”一起上楼了。其余几个人也陆续地回到房间休息。连日的奔波让大家都有点疲惫,于是麒零在回到房间,安顿好银尘之后,自己也躺下来和衣午睡了一会儿。等到他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不那么刺眼了。他看着房间里摆放的水漏计时器,发现已经下午三点了。他看着银尘,发现他依然安静地坐在窗户边上,什么都没有,又像是什么都有。他的眸子仿佛澄澈的湖水,倒映着窗外的白云。这时,鬼山莲泉敲了敲门,然后走了进来。“莲泉姐姐,你找我有事么?”麒零用手拨弄着刚刚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一边不好意思地问道。“你还记得刚刚我们进城的时候,遇见的那个金发男子么?”莲泉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来,望着麒零,神色严肃地问。“记得。可是我不知道他是谁,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阿克琉克那么紧张。我完全感应不到对方的魂力啊,就算是他在出手的时候,他的魂力波动也异常异常的小,要不是那几缕气流在阿克琉克的防御墙上撞击出声音,我几乎感觉不到他用了魂力。应该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啊。而且他明显操纵的是风,那就应该是风源的人吧。要是阿克琉克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莲泉姐姐,你怎么想到说起他呢?你认识他?”麒零在莲泉对面坐下来,双手托着下巴,一双英俊的大眼睛困惑地眨动着。“我想我知道他是谁……”莲泉叹了口气,目光明显绷紧了一些,“你说得没错,他几乎完全隐藏了自己的魂力,所以你感应不到他的魂力存在。而且,他在操纵那些气流的时候,只用了非常非常细微的魂力,但是那些气流却非常稳定,而且撞击速度和力量各部相同,所以才能先后到达气壁并且发出的声响高低各异,组成旋律。这种控制是非常惊人的,要用如此少的魂力,就达到这样的效果,那就像……就像……”,鬼山莲泉低头想了想,似乎在考虑怎么说,才能让麒零更加明白,“就像是用一根蛛丝,成功地吊起了一块巨石。”“这么厉害?”麒零瞪大了眼睛,“如果是风源这么厉害的人,那阿克琉克应该认识他才对啊!”“阿克琉克不认识他,因为他是我们水源的人。“鬼山莲泉的瞳仁微微地颤动着。”水源的?那他怎么能操纵风呢?……”麒零疑惑着,突然他猛地抬起头,脸上惊诧的是见了鬼,“难道他就是……他就是……”“对,你想得没错,他就是吉尔伽美什。”鬼山莲泉缓慢地点头,肯定着麒零的猜想。“那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他不害怕白银祭司追捕他么?而且他怎么也会有一具和我们一模一样的棺材?里面是什么?不会也是……”麒零抓着自己的头发,表情越来越痛苦,似乎被自己脑海里的想法吓到了。“所以我要去找他,我想问个清楚。”鬼山莲泉的目光平静下来,她轻轻地说着。“你要问他什么呢?”麒零明显有点紧张起来。“有太多想要弄清楚的事情了。其实这一路走来,从我哥缝魂在深渊回廊里遇见那个苍白的自称是白银祭司的小男孩儿开始,一直到我和缝魂同时被下达‘红讯’追杀,再到缝魂在西流尔岛屿为了救我而自杀死亡,然后再到我和银尘潜入雷恩海底后被修川地藏的使徒抓走,被种植试验新的魂路……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仿佛无数根绳索,但是,这些绳索其实都有一个共同的死结,那就是吉尔伽美什。只有他,能解开这一切。”鬼山莲泉站起来,目光转向窗外,“我一定要找他,问问清楚。”【西之亚斯蓝。约瑟芬塔城。城东门外】 空气里一阵黑色的气旋转动开来,然后迅速凝化为两个颀长的身影。特雷娅和幽冥两身漆黑的袍子,在正午空旷的城外翩然降临。她迅速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脸上一层淡淡的警惕。身边的幽冥依然一脸邪性的乖戾,胸膛在风里敞开着,散发着腾腾的杀气。 两人拢了拢袍子,朝着城里走去。刚走了几步,就发现约瑟芬塔城东门外,高大的城门下面,一个穿着灰黑色袍子,带着兜帽的白银使者,悄然而静默地等待着他们。他一动不动,看起来仿佛立在城门边的一棵枯萎的树木,又或者是一道漆黑的影子紧紧贴着墙壁。等到特雷娅和幽冥走近之后,他才轻轻地抬起头,一双狭窄的眼睛在兜帽的阴影下,闪动着锋利的光芒。 “特蕾娅王爵!”那个人恭敬地弯下腰。幽冥轻蔑地在喉咙里冷哼了一声,瞳孔一紧,“噗噗”两声,两道 口子就从那人的肩膀爆开,血水飞溅到墙壁上。 “你们真是越来越目中无人了,我怎么教你们的。“特蕾娅看着这个人,眉头轻轻地皱起,”虽然你们是隶属于‘天格’的编制,理应对我恭敬听命,但是别忘记,幽冥贵为二度王爵,地位远高于我。你见了幽冥王爵,理应行礼。属下知错。“天格使者咬紧牙关,强忍着肩膀上的剧痛。 “你在这里干什么?”特雷娅伸出手,按在那人的肩膀上,精纯的魂力汩汩地流动进他的伤口。 “格兰尔特【心脏】刚刚传来新的讯,是直接送达给两位王爵的,所以我在这里恭候两位王爵的到来,第一时间禀报王爵。” “说吧。”幽冥低沉的声音,涩涩的磁性像一把生锈的镰刀,切割着空气。 “白银祭司让我向两位王爵传达新的关于风后西鲁芙的信息。” “之前的信息有误?”特雷娅脸上浮现起略微吃惊的表情。 “不是有误,是不完整。”天格使者继续说着,“之前给两位王爵的资料里,忘记了说一个重要的信息,如果不知道该信息,两位王爵对西鲁芙的实力评估,将产生严重的偏差。” “是白银祭司知晓了她的天赋或者魂兽么?或者是已经弄清楚了她的魂器‘修女的祈祷’的实际作用?”特雷娅问道。 “都不是。这些依然是未知的谜。目前整个天格依然还在竭尽全力地探知。” “除了天赋、魂器、魂兽之外,那还有什么能够严重影响我们的对敌评估?”特雷娅的脸色越来越差,她有一种隐隐的预感,接下来听到的,绝对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否则,白银祭司也不用刻不容缓地追发出新的信息来告诫他们两个。 “最新的消息是,西鲁芙除了带着地之使徒伊赫洛斯前来约瑟芬塔城之外,于她随行的,还有九十九名【风津猎人】。是否九十九名风津猎人全部出动,目前未知,但从初步的魂力震荡波动来预测,随行的【风津猎人】,不会少于四十个。” “‘风津猎人’?”幽冥绿幽幽的眸子游动着冷光,“什么是‘风津猎人’?” “简单说来,‘风津猎人’就是属于西鲁芙自己的专属护卫,他们只听从于西鲁芙的命令,而且是绝对地、无条件的、无代价地执行。就算是西鲁芙让他们立刻自杀,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献上自己的生命,并且以此为荣。” 那有什么好害怕的?特蕾娅也有一个宫殿的侍卫,但带 过来没有任何用处。“幽冥冷笑一声,有点不屑。但特蕾娅没有说话,她似乎在思考着这些话语背后的含义。 果然,天格使者摇了摇头,继续补充说道:“幽冥王爵,情况不仅仅是这样。白银祭司传递的消息里说,据目前已经收集到的情报,‘风津猎人’的诞生,需要经过极其苛刻,甚至匪夷所思的变态过程才可以产生。 “首先,所有的准‘风津猎人’,在还牌胎儿的阶段,作为他们怀孕母体的女子,就必须被带往风津道 里居住,而且必须是在怀孕三个月之前就进驻风津道,一直到她们分娩,才可以离开。这样,每一个准‘风津猎人’,从最开始胚胎发育,到最后训练完成,成为真正的‘风津猎人’,都能保证在风津道里,接受最纯正的风元素的洗礼。他们的身体就是完全为风元素而存在的。 “所有胎儿诞生之后,将被全部送往风津道风力最强劲的‘鹿鸣’峡谷,在那里被飓风持续吹动,他们幼小的身体将会在源源不断、昼夜不停的风元素影响下,进化为极其纯正的风元素体质。当然,在这个过程里,大部分的新生婴儿都会抵挡不住这样恶劣的气候条件而死亡。剩下的,只有凤毛麟角。 “再之后,所有活下来的婴儿,将被一名宫廷的魂术师带领,教他们练习各种保密权限极高的风源魂术。并且在每一个冬天中最寒冷的那一个月,他们必须再次去滴水成冰的‘鹿鸣’峡谷,不吃不喝地待上几天,那几天里,身体条件将会受到巨大的考验和折磨。这样他们一直成长到九岁,第一年去待上一天,第二年待两天,第三年待三天,以此类推,到第九年的时候,他们必须在那里度过水粮断绝的九天极限。这九年里也会不断有人抵挡不住‘鹿鸣’峡谷的考验,而死在成长的过程中。 “而九岁之后的训练过程,目前完全未知。‘天格’一直在努力,但始终刺探不到相关的情报。似乎所有存活下来的九岁训练生,在经过最后那九天的死亡试炼之后,都集体神秘地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即将经历什么,等到他们十八岁再次出现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变成了风源魂术师口中噩梦般的‘风津猎人’。没有人知道那消失的九年里,他们到底经过了什么样的训练。 “‘风津猎人’常年维持着九十九个的数量。一旦有人在执行任务中死亡,那么,立刻就会有和死亡数量等同的新的‘风津猎人’,从风津道中神秘地出现。” 天格使者说到这里,停下来休息,他似乎也感应到了此刻气氛的凝重。他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等待着王爵的命令。 “那……有初步判定,‘风津猎人’的实力量级么?”特蕾娅小心地询问着。 “白银祭司的信息里是这样说的,因为那神秘消失的九年无从追查,所以到底最后‘风津猎人’的实力有多高,无法判断。只能初步推测,实力上限应该是地之使徒伊赫洛斯的量级,但下限无法估计。但以最开始九年的苛刻训练过程来预测,后面九年的训练应该更加严酷,所以白银祭司认为,‘风津猎人’的实力至少是‘王爵’级别。” “你的意思是,西鲁芙带着一个地之使徒,一个神级盾牌,还有四十几个‘王爵’来和我们打?那我们还打什么?不如叫我们直接去送死。”幽冥的声音锐利冷酷起来,仿佛一把钢刀切割着冰块。 “还有什么要补充的?”特蕾娅的脸色看起来极其苍白。 天格使者硬着头皮继续补充道:“白银祭司说,从目前得到的情报来说,‘风津猎人’有可能不是人……他们有很多种可能性,目前无法推测到底他们是什么属性。他们有可能是人,有可能是兽,也有可能是死灵,甚至有可能是终极拟人态兵器,又或者是彼此之间有神经元联动的混合态生物……他们有可能每一个人都一模一样,天赋相同,魂力相同,但也有可能他们九十九个人具有九十九种不同的天赋……目前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能使用魂器,以及是否能驾驭魂兽……”天格使者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停下了口中的叙述,紧张地抬起头,发现特蕾娅轻轻地靠在城墙上,目光里一片疲惫的虚弱。 “为什么白银祭司现在才告诉我们?”特蕾娅抬起眼睛,目光里的力量像被打散了一样。 “因为之前,白银祭司并不知道,西鲁芙会出动‘风津猎人’。” “西鲁某位到底想要做什么?”特蕾娅沉默很久,最后问道。 “属下不知道。” “那白银祭司知不知道?”特蕾娅依然追问着。 “属下不知道白银祭司是否知道。”天格使者的声音有些擅抖。 “就这些了?”特蕾娅从墙壁上直起身子。 “就这些了。”天格使者抬起冰龙,话音刚落,他眼前一花,只觉得视线突然旋转着跌落下去。 特蕾娅将指甲上的血浆用力甩到墙壁上,冷冷地看着面前人头落地的天格使者。风将她的黑色长袍吹动着,像一朵巨大翩跹的黑色浆花。 【西之亚斯蓝。约瑟芬塔城。恩泽驿站】 麒零看了看窗外,发现夕阳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沉落了,窗外残余着些许的赤红,天空很快就会黑下来,空气迅速地变凉。 阿克琉克还没有回来,不知道他还要多久。麒零胸口发闷,刚刚莲泉的话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里,一整个下午他都在胡思乱想,无数谜团爆炸般地挤在他的胸口,让他感觉快要呼吸苦难了。 他拉开门,来到隔壁莲泉的房间,他敲了半天的门,结果没有人回应。莲泉显然还没有回来。她已经离开整整一个下午了,如果没有寻找到吉尔伽美什,那她早就该回来了。但是如果寻找到了,她也一定会想法通知自己,不会自己孤身冒险的啊。那她人呢? 麒零试探性地推了推门,发现门开着,麒零探身进去望了望,果然,莲泉没回来。只有神音一个人躺在床上,她闭着眼睛,看起来像是睡着了。麒零尝试着叫了她几声,神音依然熟睡着,看样子累坏了。麒零关上门,转身朝幽花的房间走去。 然而,在麒零关上门之后,刚刚躺在床上的神音身体上,渐渐幻化起一阵蓝色的烟雾,片刻之后,神音的身体消失了,床单上,只有一颗冰蓝色的宝石,在落日的余晖里,闪动着诡异的光芒。 麒零推开天束幽花的门,跨进去,“幽花,一起去吃饭吧,我肚子饿了。”叫了几声之后,才发现,幽花的房间也没有人。整个房间一片冰凉。被褥整齐,桌凳摆放规矩,看起来几乎像是没有使用过的样子。 “这也太奇怪了,这人都去哪儿了啊?”麒零把手抱在胸口,有点莫名地恼火。 然而,他并没有意识到,他们这个之前寸步不离彼此的团体,在一瞬间,就被某种力量拆散了。哦不,应该是说,这种力量太过神秘莫测,它让这个团体,主动地将自己拆分成了一个一个的单体。 麒零、鬼山莲泉、阿克琉克、天束幽花、神音、‘银尘’。 此刻,他们都处于同样的一种状态:落单。 ——天真的他,并没有意识到,一张黑色的大网,已经缓慢的撒开,此刻,他的双脚正站在一声一触即发、深不可测的风暴中心。 走廊外的天空突然黑了下来,麒零的视线来不及适应,仿佛突然飘来了一朵巨大的乌云,将天空里所有残留的光线全部吞噬干净。他心里陡然升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于是他拔腿就往自己的房间跑,他的以及剧烈地跳动着,用尽全力推开房间的大门,巨烈寒冷的气流迎面吹来。 【西之亚斯蓝。约瑟芬塔城。约瑟芬河】 天空彻底黑了下来。 黑暗降临的速度太快,整个城市都来不及点亮灯火。一瞬间,仿佛世界里所有的光亮都消失了。城市里传来人们惊讶的吵嚷声,密密麻麻地挤在城市的上空。 约瑟芬塔城的边境分界处,平静的河水突然激烈地翻涌起来。咆哮奔腾的河面像是一条发狂的巨蛇。 在黑暗降临的瞬间,五十七个发光旋转的球体,从河水里缓慢地升上来,球体仿佛是晶莹半透明的气泡,每一个气泡里,都蜷缩着一个自由银长袍包裹的身影。辽阔无比的河面上,全部被这五十七个悬浮上升的气泡照得发亮。 从巨大漆黑的夜空俯瞰下去,这些气泡看起来动作缓慢,但又极其迅捷地移动着,它们以一种幽灵般的姿态轻轻飘浮,都朝着同样一个地方游去,那是西鲁芙下榻的驿站。 满天浮动的巨大光泡,拖动着模糊的影子,仿佛一群游动着的白色幽灵,缓缓地掠过了约瑟芬塔城的上空。 整个城市被它们的光芒盖过,像是在一张沉睡的面容上,轻轻拉过盖起了一张白布。 如此诡谲的场景,持续了十几秒钟就消失了。 在突然降临的黑暗里,人们惊慌失措,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这五十七个发光的气泡。 大风开始呼呼地刮了起来。【西之亚斯兰。约瑟芬塔城。城北山谷】光线越来越暗,大风呼啸着,听起来像鬼的哭声。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沙砾气息,这里是约瑟芬塔城的北面山谷,和约瑟芬塔城其他地方不太一样,这里的树木很少,大块大块的岩石山体,都裸露在空气里,看起来荒芜而又冰冷。也许是因为周围的巨大山脉阻挡了水汽的吹送,所以这里常年都很干旱,对亚斯蓝这个以水为生的国度来说,非常罕见。而且这个山谷的地表结构也很复杂,大部分的土壤都是贫瘠的沙砾和岩石碎块组成,酸性土壤占据大多数,所以导致这里的植被异常稀疏,只有一些耐寒耐酸的尖刺荆棘植物,零星地生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