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蹿出来,爬到他身上,满是一副要驾驭的表情,泪珠还没干,已经假装凶悍起来。 “你……要是……要是到时候没……没回来呢?”吸吸鼻子,揉乱他领口的衬衫。 臂上揽紧,翻身把她压在身下,亲掉睫毛上的眼泪,像是占有时一样专注沉迷。爱上了,多了牵绊,是幸福的负担,要战胜的只是距离。不管是她,还是自己。 清清嗓子,拿出谈判的口气。 “我亲自打电话,告诉你爸爸妈妈,告诉你两个弟弟,告诉英明的驻以特命全权大使,公使和参赞,告诉我大哥,我父母,当然,还有驻中东所有使馆的工作人员,向大家承认错误,向大家坦白,我和庄非已经……” 后面的话被她及时捂住,瞪圆了眼睛,一顿好打,又掐又咬,可逃不出他的手腕。告状,他已经告过了,禀告了父母和兄长,之后的决定,无论什么也不算草率,只是现在不让她知道。 哈她痒,终于咯咯的笑起来,被单都掉了,又开始折磨他的自制,两个人在床上纠缠打闹,玩儿了好一会儿,累得气喘吁吁,趴在他怀里,拍着后背,还会喘粗气。 “以后都不许你吃梨!” “为什么?”看她晶亮的眼睛里有文章。 “你说呢?” “是因为梨代表离别吗?我们不分着吃就行了。” 胡子被揪,明显答案不对。 “再猜!” “真不知道了,你说。” “你叫孔让,肯定是孔融让梨的意思。你已经把梨给我了,就不能给别人了!” 又拿名字做文章,笑着画她的唇线,听着她的理论。 “孔融肯定是滥情的代表,见一个爱一个,见一个让一个。没有原则,花心的大萝卜,所以以后你不能吃梨,也不能买,嗯,也不能看,不能闻,不能想!”听了皱眉,这是什么歪理邪说! “好,那你说,我都把梨给谁了?” 明知故问,坐起来,指着自己胸口肩上的大罪证,“都是你给的,都给我了,给了好多呢,看,这儿也有,还有这儿!” 一看她又去拉扯被单,投降了,不能再闹,欲望要有深浅,她会累坏,那些梨,自然是只给她,谁也不给。 抱着她坐在身上,任凭驾驭,躺在一起说说话感觉很亲,像是时间就一点点凝住,再不会有分离。 “你喜欢我给的梨吗?” 狭促的打趣,看她大窘,埋在胸口悄悄点头。他也跟着笑了,又给她肩上种了颗香甜的小梨子。谁不让,也会让她,谁不给,都会把最好的留给她,细腻柔软,仿佛要缠绕在她指尖,男人也禁不住情感,现在信了。 她又睡了会儿,抱着她的“大梨”,摆出不许别人觊觎的姿态,睡在他身上。 “你要是不回来,我就不要你了!” “好。睡吧,我回来,一定早早就回来。” “拉勾勾!”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要!” “不许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要,就要你,睡吧。”吻住,拉着被子一起躲起来,屋里很安静,一会儿就睡着了,他醒着,保护她。 …… 一直没忘她最初提的要求,要把以前没做过的事都做了。他做了很多,得到了很多,给她的却有限。 傍晚时,带着她去完成一个小心愿。 走进海法一间普通的小剧院,看的是一部怀旧的以色列电影。很美的名字,《向日葵》。向着希望的花朵,再分离,有阳光,总会团聚的。 黑暗的放映厅里,她一直靠在他肩上,看着看着流泪了,深深的吻着,不让他们的向阳花凋零,回到家,亲手教她刮胡子。 离开海法前的最后一夜,在雾气弥漫的浴室里,小心的,温存的,呵护的爱着她。 那一夜,睡得很沉,醒来时,枕畔空了。 没有起身,就静静躺着,柔软的枕心上,躺着一朵很小很美的向日葵,花茎的彩带一直拴到她手腕上。 打开小小的信笺,看着熟悉的字迹,幸福的掉眼泪了。 藏到被子里,把心笺贴在胸口。 “睡吧宝贝,睡醒了,我就回来了!爱你,只爱你!让” 85 海法的风景很美,他走了以后,总是在海边看看风景,捡捡贝壳,没有想象的那么难过,却也比不得两个人的快乐。很快从耶路撒冷寄来了小说和CD,赖在阳台上一整天,听他们都喜欢的OfraHaza,小说却看不下去了。 自己在感情里,不管别人在书中穿越到哪里,爱得如何死去活来,都觉得不真实,也无法分心。更重要,一直都很惦记他。两个星期虽然不长,还是挺煎熬的。 这期间,把发生的事情电话里隐晦的告诉了又又,没有骂,也没有八卦,那一端微微感叹,有点不像平日没心没肺的又又。 “傻丫头,保重身体,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非非,以后一切都要更小心,你们俩都是!” 他的好也都说了,但是商量来商量去,还是先不让爸爸妈妈知道。伦理道德,礼仪廉耻,势必会被骂死。梓牧建议以后慢慢渗透,不用操之过急。 于是按照他的嘱咐,自己好好过,每顿认真吃,让自己胖起来,从公寓走到海边锻炼身体,也去了几个周围的景点。 但周围的一切,总和他在身边的感觉不同,还是喜欢在家里,看着他留下的向日葵,听一会儿老歌。 第三天,照例背着书包去海滩,在一楼却被前台叫住。 “您的快递。”厚厚的,不知道包裹里是什么,以为还是让她娱乐消遣的东西。谢过出门,没有着急打开。想一个人安静的看他给的东西,不和别人分享。 坐在沙滩上,望着碧蓝的大海,拆开包装严密的外壳,竟然是文件袋。密密麻麻的英文、希伯来文,像是某个会议的文件。除此以外,只有一张便签,是他的笔迹。 “代表团的洽商文件,中、英、希对译,翻完了寄回使馆。让” 冷冰冰的口气,看了不高兴。几天没有消息,说好的电话邮件都没来,竟然还是这样的下达命令。生气了,把文件袋扔在一边,捡起贝壳扔向大海。 海风吹来,纸页沙沙的响,怕散架了,赶紧抱住。刚要放进袋里,看到被风折起的信签背后,有几行小字。 定睛看完,快乐的躺倒在沙滩上,柔软温暖的细沙从指尖溜走,抱着那张纸看了又看,亲了又亲,夹到钱夹里,跑回家,开始翻译。 那夜,三楼的灯亮到天明。 黎明时分,阳台的拉门打开,跑道吊床上卷起身子,才入睡。 小纸条贴在床边的墙上,旁边是他离开时留下的那张。 “我已经查阅了相关资料, 爱尔兰共和军、哈马斯、埃塔的组织架构各有不同, 你如果有问题,可请教使馆办公室陈老, 非常抱歉。” …… 两天后,同一份文件放到了让的办公桌上,又和他一起飞去了贝鲁特。飞机上,看着娟秀的字迹,旁边秘书的话都没有听清。 翻译文件的最后,有一张便条,用的是公寓的便签,简短的几行。 到了贝鲁特,虽然很忙,还是记得把那张便签收在皮夹里,安息日到来之前,给她寄去了后续几批翻译的资料。 “我已联系了使馆的老陈, 爱尔兰共和军等资料俱查实。 让您费心了,谢谢。另, 亲属可否来以探望?” 那问题,他没有请教任何人,只是望着遮光板外的云层,笑了。 代表团和黎方的谈判刚刚开始,总是有僵持,有计较,也有妥协。达成协议前,往往不休会,因此谈判整整持续了十天。 落笔在文件上,举行酒会,已经是十二天了。送商务代表团离境,简单收拾了回特拉维夫的资料,本来要马上出发,却被大使叫到办公室。 还是父母的老战友,亲切的长辈,没有太拘泥形式。 “宋伯伯,找我有事?” “也没什么,就是谢谢你过来帮忙。再有,看你一个人忙前忙后的,身边该有个信得过的助手,不能换来换去的。工作是要培养默契的。” “您太客气,商务团是工作。至于助手,有一个,在新城待命。” “身边总该跟着一个,到时候我和大使帮你要人。这次回哪?” “先回使馆吧,耶路撒冷的工作推迟,但是还是会进行,每年都是从赎罪日之后开始谈,之后的一个月,应该都在耶路撒冷。” “自己小心,前些日子你父母来也没见到,怪可惜的。” “下次吧,我哥轮休的时候可能把他们接过去,找个机会见吧。” “唉,这个烂摊子扔不下,我是休息不了啊……”大使笑笑,亲自把他送出来,算是暂时的告别。 望着让的背影,不禁有些感叹。孔家的两个儿子,转眼都已经这么大了。他们这一代,是真的老了,快干不动了。 回到办公室,看着他留下来的几份文件,译得很好,翻回封页文件记录一栏,是个没听过的名字。 部分工作人员已经先期返回了,也有些会留在贝鲁特,车在特拉维夫,只好飞去,把工作交接完毕,下一项还是回耶路撒冷。 在会议室里开了一天会,大使、公使、主要的几位参赞都在。 商务会谈结束后,又设计到军用物资的谈判,停滞不是办法,现在拿不到以方的合同,美方不断施压,还得想别的办法。 离赎罪日还有一段时间,计划重新讨论过,安全局介入,严密观察Nahum一家,但不宜盲目接近。 散会出来,在走廊里,被公使叫到办公室说话。心里有些急,还是拉不下面子拒绝。 “让,那个送去疗养的翻译,以后领事部有什么安排?” 话来得突然,想说留她在海法,又知道草率了。 “还是看工作需要吧,如果可以的,先让她把伤养好再做打算。” “话是这么说,但不能总把人放在海法。” “您的意思呢?” “驻黎的宋大使一直说给你再配个助手,使馆就这些人,你自己挑吧,秦牧一个终归不够,他现在又留在耶路撒冷,你身边得有个人,雅丽怎么样?” “她是安全局的人,不合规定。” 公使又提了几个人,都不合适,一一都推拒了。如果可能,自然想把她带在身边,但是想到以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再说吧,等手头的事情忙完,也不是很着急,我先物色着。” 从公使的办公室出来,天色已经很晚,怕赶不急去海法的车,没有回宿舍,拿了东西直接走。 人很乏,选了火车。因为是安息日,北上的客人比平时少。 到了海法,已经接近午夜,车站和街市寂静无声,街灯从路头一直亮到远处,出站客人很快散了,没什么行人,看着山顶的神殿,海滨清爽的风拂过,比两周前凉了些,不知道她衣服够不够。 在车站拐角买了包烟,站在风里点起来,头脑清醒了些,累了,想赶快见她。 往广场的方向走,没几步又停下,再往前,仔细辨别,警觉马上提起来,后面有人。 往主道方向走,听着尾随的脚步也快起来,刚要佯装招手打车,身后果然有动静。 公文包砸过去的时候,听见低沉模仿的男人声音。 “别动!” 86 反身,本能的擒向对方要害,反扭的同时,公文包直奔面门。 一切发生太快,撕心的尖叫。 心里咯噔一下,察觉细瘦的手腕,收力已经迟了,胳膊没有拉脱臼,公文包却砸了个结实。 直直往地上摔,好在接住了,黑暗里,终于看清她的脸,眉毛眼睛鼻子都皱着,来不及说话,已经听见呻吟。 一时反应不过来,只觉得好玩,开心得想扑到他背上,下一瞬手臂被折在身后,拽托得离了地。又没学过防身,公文包堂堂正正砸在额头上。 比窦娥还要冤屈,来接他,等了那么久,竟然…… 天旋地转,六月飞雪。 出租车上,顶个锅盖一样抱着头,明明靠在一起,就是不说话。眼圈还是红的,刚刚从地上抱起来就哭了。 扔了公文包,心里后悔,手臂擦到肩头,扭过身子不看他,抱着头哇的哭得好大声。像是小婴儿窝在怀里,眼泪啪啪掉到手背上,比自己被砸还要疼。 怎么道歉也是晚了,就着车里的灯想看清楚,她偏偏不让,死命挡着。司机在后视镜里边开车边笑,都笑出了声。 自知很没面子,在广场哭那么大声,拦下车司机还跑下来问要不要报警,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他不知道和人家说了什么,司机笑了,爽快地答应送他们,一路开的飞快。 车突然停住,他带她下车,往药店走。 挣不开,被箍在怀里,摸到额头上肿起的包,心里酸酸的。回家的一路,都要自己走,又恨自己势单力薄。 眼看着她闹脾气,夜深人静,不便在大街上争,拉着她停下,推到身后弯下身。 “干……干什么?”说话还带着哭腔,想跑开又被逮回来。 “背你回去。”西装外套搭在肩上,扯松了领带,也不顾什么形象了,“要抱也可以,你选吧。” 没办法,杠不过他,乖乖趴到背上,拿过公文包和外套,搂住脖子。被背了起来,还颠了颠,“又瘦了!” “没。”抹抹眼泪,靠在他肩窝上,平常的一小段路,每天都要走,现在因为他在想一直走下去,虽然心里还是气。 好多年没有人这么背过了,趴在爸爸背上的记忆已经模糊,太久了。 他比爸爸高,也强壮有力,贴在腿窝里的大手温暖粗糙。 额头还是疼,想着分开的两个星期,不舍得放手,把衬衫都哭湿了,想着可恨的五雷轰顶,真想让老庄拿古文训他。 进了房门才滑下来,抱着他的公文包傻傻站在客厅中央。 从浴室拿了热毛巾出来,看她受气包似的站着,走过去,拿过公文包直接搂住。 “哭吧,我错了。” 不说话,抓着背上的衣服,很用力,闷闷的抽泣声。其实,想念多过疼痛,委屈多过埋怨,半个月没见了。 检查发角露出的一大块砸伤痕迹,肿得很高,有微微刮破的地方,细长沁了血丝,自己是刽子手,摇头愧疚,想替她疼。 毛巾擦拭干净周围的皮肤,她瑟缩着,抱紧他的腰。 “大半夜,一个人在外面多不安全,还从后面扑上来,真伤到了怎么办?如果认错人呢?”在安危问题上要不断提醒教育,她最不让人放心就在这里。 收身的咖啡色小风衣,竖着领子,腰带紧紧扎着,包得严严实实,半夜里看到,直觉是图谋不轨,她还偏偏装着男人声音说了别动,下手才会这么重。 “我不会,永远不会认错你。” 自己拿过毛巾慢慢擦,离开他的怀抱,往厨房走。 打火声,看她捂头的侧影跟过去,靠在一起。锅里不知煮了什么,怪怪的味道,她却搅拌的很专心,洗礼台上还摆着书本。回身看垃圾桶,五彩斑斓的。 “别煮了,先看看头上的包,肿了。” 不说话,关火拿碗盛,偏要亲自端到客厅给他,放下碗,烫得用手直揉耳垂。 拿起勺子,舀了放在嘴边吹吹递给他。“喝吧。” 中药的味道,又有些回甘,滑过嗓子很舒服,看她又去盛,抓住那只忙碌的小手亲了亲。居家的幸福满溢,但还是自责。 头上的伤看起来很厉害,拿过药包,不由分说拉着她往卧室走。 “我煮的……先喝……” “一会儿,我把一锅都喝了,先看看伤口。” 到床边连坐都不许,直接被按倒。 灯很亮,看着垂在眼前的条纹领带,玩着衬衫的扣子,打开又系上,抽气,额头沙沙的疼,之后很清凉,舒服了好多。 伤口处理好了,想起来又被按住,嘴唇压在创可贴的边缘。 “好点吗?还气吗?” 点点头,又摇摇。手指梳理着他的头发,硬硬的,看起来累了,两个星期没见,有黑眼圈。 唇落下来,并不强硬,领子上有烟味,舌尖带着一点点糖水。 “过得好吗?” 翻过身不回答,抬头看着床头墙上贴的小纸条,拉开抽屉,拿出已经枯干的向日葵。 抱过去,很用力,抱疼了她,吻着脸颊耳垂,抽走风衣的带子。 “一点不好,今天……”话说不清,已经被抱起来往浴室带,推着他的肩,又太沉重了。 撩起袖子给他洗头发,按摩发根,看他舒服得闭着眼睛。擦背的时候,水溅了一身,只好陪他洗。并没闹,只是反复亲吻着受伤的额头,说他错了,抓着她的手打自己。 后来才知道,他去过加沙,基本的擒拿还算了得,很讶异,难怪每次都被轻易降伏。 穿着浴袍被扛出浴室放回床上,清爽了很多,伤口又处理过,没有刚刚疼了。 他从包里拿了新本子放在床上,起身去厨房热糖水。 回来时,看她撅着小屁股趴在床边,偷偷写什么。 把糖水放在床边,凑近看,她双手盖着,还是被抢过去。 “什么海法惨案?”看不懂她记的东西,已经被抢回去。 “今天,你在海法车站打我,都打伤了。”为了显示罪证,拧过身子指着额头。 比起刚才哭,现在反而来了精神,可爱又带着娇媚,叉着腰,“我都写下来,以后告诉……” 身上凉,浴袍被拉脱,露出大半个肩膀。 吓得往床角缩,却逼得更紧,粗糙的下颚滑过,手又霸道起来。很难过,比头上的伤还难过。 “我要说……说说话……” 小纸条被扫到床下,浴袍三两下落了地,颈上背上痒,胸口却被弄得好疼,知道逃不过,还傻傻的往床上爬。 “我要说……” “一会儿说!” 整个人压上来,老鹰抓到小母鸡,被擒了正着。 在床边即正法,太快太猛烈,她还不适应,又哭了,摆来摆去躲不过,额角滴汗,抗议,撒娇,都没用。被抱起来,天旋地转,连咬他都不会。 很想他,这样的时刻,被逼到极致,没用的一次次叫他的名字,求饶的总是自己。 认错是假的,他骨子里就是要欺负她。虽然一直道歉,但吃人的蛮横丝毫不减。 纾解以后的疲惫带着说不出的满足,回到床上,亲着额头的伤口,濡湿的颈侧擦过微弱的呼吸,躺得好好的,翻身要滚走,当然不许,又压到身下看她。 没有瘦,其实胖了一些。终于想起刚才的事,在唇上亲了亲,“要说什么,说吧。” 哪还有精力,累成这样他还故意折磨人,呼吸断断续续,眼角湿润,没原则的搂着他的肩。 “我要告……我要……” 嘎然而止,没有下文。 笑得有阴谋,结识的胸口起伏,“还要是吗……非非……” 当然不是! 恨死他了,真的,恨死了。 …… 案件名称:海法惨案。 案发时间:当晚至次日凌晨。 案发地点:卧室、浴室、厨房及其他。 由于进行时,受害者和罪犯分辨不清。 目击证人:一锅放凉的糖水。 87 早晨醒了,躺着没起来,半支着身子。庄非坐在床上,裹着让的大浴袍,把昨天的事林林总总描述了一遍,怎么从傍晚在车站徘徊,怎么被人搭讪,又如何预谋偷袭他。 “以后不能这样,太危险,虽然海法的治安好,但是不排除有极端分子。雅丽、牧他们不是一天练出来的,你不会防身遇到问题肯定出事。”伸到浴袍里找到胸口下的伤,警告的意味很浓,逮住小特务,重重亲了下。“不许好了伤疤忘了疼!” 被说了,只好坐起来拍开他的手,抱着本子一边写一边转移话题。 头上的包消了些肿,早晨换过药。她在本子上一板一眼记下了海法惨案。笑着坐起来想看,被她挡着。也不去抢本子,纵容她写下去。颈后的头发长了,用卡子松松别着,慵懒里有带着一点可爱,不知道以后这样的机会还有多少。 想到未来,轻松的感觉淡了。 新的工作生活日志,靠在他身边写得很认真,偶尔停下来征求一下意见,向他展示绘本的成果。想起课本上画的那些小猫咪,亲着肿肿的额角,认真商量起以后的事情。 毕竟不回国,以后的打算对两个人都重要。 “留在使馆好吗?”她画画写写,说得却不多。 “好。” “想去黎巴嫩吗?” “也可以。” “埃拉特记者站呢?” “也行吧。” “那跟着我……”还没说完,猛得被扑倒回床上,她兴奋得眨眼睛,本子都扔了。 “这个最好了,我想跟着你!”抱进怀里,为她的反应莞尔,他也希望能这样,但是做到太难了。 最后的共识,都听他的,怎么安排都以安全为第一考量。 中午在公寓里一起煮饭,下午带她去海法大学拜会了一位当地著名的拉比,当时在清真寺错过了阿訇,这次还是请了犹太牧师看看她。 在大学的犹太与阿拉伯理解合作中心谈得很投机,拉比请来了中心辅导工作的阿訇,本来想一起聊聊,电话突然响了,只好留她独自谈。 透过玻璃窗,看着她眉飞色舞、手舞足蹈,转身接起电话。 “喂,让,在哪?” “刚从使馆忙完,你那边怎么样?”是秦牧的声音,好几天没联系了。 “这边没什么动静,代办处还算顺利,有件事想告诉你。” “出事了吗?” “没有。但是使馆把庄非接走以后,我们一直在老城派了人盯着。还记得那个卖水果的聋哑男孩吗?他不住在那里了,问过市场上的人,也都说不认识他。” “那个小男孩呢?” “还和他奶奶住在老城,但是前两天Itzhak去他家里看过,邻居说祖孙俩去了伯利恒,要过些日子才回来。” 心里感觉蹊跷,寻常的两个孩子,又说不出哪不对。 “旅店那有什么消息?” “就是想和你说这个,那个女老板只说不记得当时的事,钥匙是客人自己拿的,她没看见。你说在房间地毯上有血迹,我们后来仔仔细细查过,取了样本。结果刚出来,不是庄非的。还有,房间应该进过不止一个人,除了你的脚印还有别人的,没有庄非的,她很可能是被抱进去的。” 情况比想像的复杂,事发时的证人没有,知道她隐蔽地点的孩子又离开了,还有那个老板的态度。 “牧,去查查当时住在旅店的客人,尤其是二层的,每个都要查。老城周边几个巷子还要盯着,有消息告诉我。Nahum一家呢,有什么动静?” “目前看不出来,不过Itzhak依然每天去学校,但是没见过Bluma。” “朝纲在哪儿?” “刚刚走,图片社给了新任务,他去隔离墙另一侧拍完专题就回来。” “好,你们先都别动,我很快就回去,到时候仔细商量。这些事使馆知道了吗?” “还不知道,事情进行的很慢,按说结果早该出来了。今天雅丽从安全局那边拿来消息,马上给你打电话了。” 挂了电话回到会客厅,屋里三个人正谈到斋月和光明节,英文交流,回避了宗教与民族的障碍。时间差不多了,临行前,拉比和阿訇都给她祈了愿。站在角落看着两个老人的手放在她头上,心里跟着祈祷,平遂安康。 走在校园里,还在兴奋得给他讲刚刚谈的内容,听着却没有回话,一直在想牧电话里的事。 “让!孔融!”摇着胳膊,他才回神低下头。“干吗不理我?” 勉强笑笑,拉起她的手。 “非非,那天下午和Bluma去老城的事,还记得多少?都告诉我了吗?” 被问的突然,很排斥那段恐怖的记忆,“怎么了?已经过去了,我都好了!都告诉你了,真的!” “我知道,再想想,或者,再说一次!” “出事了吗?为什么要再说?”虽然不太情愿,还是按他说的仔细回想。 出院以后,耶路撒冷已经变得很遥远,只想着和他幸福的过日子,可回到记忆里,恐怖和不安又回来了。 “有些事情还没弄明白,也许只有你能找到答案。”停在校门口,看着安息日比往日空旷的街道,“你不能永远留在这里,除了回国,就是去特拉维夫。我不想带你回耶路撒冷了。” 指尖收拢,他握得很紧,却感觉要被放开,两手攥住,抬头看他。害怕这话背后暗示的意思,不想分开,最最不想的就是又分开。 回家的一路,两个人都在想事情,整个晚上,他帮着回忆出事那天的事,前前后后说过的话,去过的地方。 “还记得那条路的样子吗?” “记不太清了,当时太害怕,跑得很快,但是如果再去一次的话,也许能认出来。” “看清楚谁追你们了吗?” “看不清他们的脸,戴着阿拉伯头巾,在拐角碰到的时候,远远看起来就觉得很怪,因为是在犹太区,不会有巴勒斯坦人擅自去老城的犹太区,太危险了。” “之后的事情呢?”很多细节之前反复玩味过,但是找不出突破口,附近的几条街都亲自去过,没找到任何目击证人。 “当时我很害怕,拉着她跑,后来,我们俩被撞开了,向着相反的方向跑。有人从背后揪我的书包,把书包撕坏了,我还是跑,因为他们手里有枪。有个男人个子很高,我摔倒的时候手机掉了,然后,有人踩我,还有人踢,转过身的时候,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胸口突然很疼……” 浑身僵起来,想到那一幕很难受,虽然抱着他,还是害怕。 “好了,好了,……嘘,已经没事了。” 手臂收紧,平复彼此的不安,她还是会发抖。 胸口的衣服被抓住,眼睛里闪着回忆的阴影,“让,胸口疼的时候,我听见了叫声,是女人的,但是离我远,像Bluma,又不确定。后来,什么都不记得了。” “好了,不说了,睡吧。” 把她放回床上,引着说了些别的,还是惴惴不安,靠在怀里好一会儿才睡着。 望着夜色中朦胧的海滨,让却没有睡着…… 88 列车穿过隧道,巨大的回声,思绪拉回来,低头看文件。 天刚蒙蒙亮,大多数人还在梦里,已经踏上了返程的列车,几个小时后到特拉维夫,之后准备返回耶路撒冷。 手摸到下巴上新的伤口,疼的并不厉害。凌晨时,她忍着困一定要起来替他刮胡子,第一下下去就见血了,本不严重,她吓得手忙脚乱,差点割伤自己。 那滴血沾到浴袍的前襟,眉头也没皱一下。安慰她,甚至开玩笑说跟海法惨案扯平了,可心里其实很介意,分别的时候,这不是好兆头。送出门她还在自责,告别时红着眼睛挥挥手,追着车子一直到路口。 看着远离的背影,总有种心神不宁,上了车一直在想昨天的事。那次受伤,甚至还有第一次,但愿是自己多心了。 车子到了使馆,刚刚到上班时间,公使还没来办公室,大使又不在。走出领事部的办公区,从办公桌上拿了当天的早报,交待文员第二天要和公使约见,开车出发。 回耶路撒冷的路上,特意绕到了那个村子,停在路边。重建还在进行,昔日的清真寺旁搭着几个帐篷。树下停着几辆车,像是救援中心运送物资的。 不断有村民在通往清真寺的路上祷告,车开的一路,想着昨天阿訇和拉比把手盖在她头上的一幕。 大路平坦如初,心里却很乱,从没有过的混乱。还没到市区,停在路边,掏出手机给她拨了电话。 “在干吗?” “海边呢,翻译稿子。脸上还疼吗?” “没事儿,不疼。早点回家,晚上别出去。” “知道,我不出去了。你在哪儿?” “回耶路撒冷路上,刚刚去看了被炸的清真寺,他们正在重建。”不知道说什么,听到她的声音好过些,又不想勾起她的不安。 “哦。”无精打采的回话,有些心不在焉,刚刚缓和的情绪又紧绷起来。“我让使馆尽快接你回来,非非,一定哪也不要去。” “让……”停顿了好久,打消念头,没说出口,“你小心开车,到了耶路撒冷,无论如何给我消息好吗?” “好,放心吧!” 阖上手机,手扶在方向盘上没有着急启动,看着身边经过的车辆,注意到街上比往日更密集的巡逻,这里再混乱,海法也应该是安全的。踩油门,打消不好的念头,从来不笃信什么,摸了摸脸侧的伤口,也许只是自己多心了。 离开了些日子,城里变化并不大,只是比离开时气氛紧张。刚刚开进路口,看到饭店的门前停着朝纲的车子。 进门大家都聚在一楼,没有客人,天放明放正在给饭店上板子。 “怎么,今天不开业?” “这两天都不开。”天放把板子交给弟弟,走到桌边坐下。 “怎么了?” “你不知道吗?新一轮谈判进行不下去了,这两天局势不稳,旧城一直都戒严。” “特拉维夫没有消息,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消息可能还没到使馆,不知道哈马斯这次会有什么行动。昨天早晨,美国轰炸了叙利亚的核基地。” Samir正和雅丽把一层几个大的餐桌收起来,朝纲和牧从二楼下来,手里是当天的早报。 “你回来了,黎巴嫩那边怎么样?”牧推过报纸,坐在旁边,朝纲只是站在楼梯口不说话。 低头看了看,头条是新任内阁,谈判的内容在后面,没顾得打开细读。 “还好,代表团已经走了,下一步,就是赎罪日后的会谈,庄非可能不回来了。我们还要想别的方法。” “为什么?”Samir沉不住气凑过来,“Zusa为什么不回来了?” “使馆有别的工作安排,她伤刚刚好,不适合在这儿。”明放拦住了下面的问题,带着Samir去上板子。 代办处好久没有凑齐了,工作开展缓慢,每个人心里都不是滋味。 “Itzhak呢?” “他去学校了,今天上课,下午回来。”围着桌子,几个人都没说话。 “有没有新的计划,大学那条线就放弃了?”牧话里还是不甘心,千辛万苦把两个大活人插进去,没有个成果,不明不白伤了一个,就这么收手吗? “不一定,使馆也在商议。雅丽,安全局那边怎么样?”抬头看看平时最稳健的雅丽,一板一眼的收拾东西,没有慌乱的神色,关键时刻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心里素质,如果非非能像她,会好很多。 “主要的人员都在这儿,但是没有什么情况,Nahum一家看不出异常,我们一直在跟。” “Bluma出现过吗?” 摇摇头,雅丽把特殊时期需要的物资放在一楼最方便的地方。 话到这里,天放拉着明放给大家准备午餐,秦牧、朝纲和让上了二楼的办公室,讨论老城的事情。 快到午饭时,好不容易一个人,给她发了条信息,只有四个字“安全到了。” 她并没有马上回,等了一会儿,楼下开饭了,Samir上来叫,犹豫了一下,还是下楼吃饭了。 刚刚拿起筷子,铃声响了,知道是她的消息,当着大家不好回,只是关了声音放回桌上,继续吃饭。 “参赞,Zusa现在在哪儿?她的伤好了吗?”Samir还是禁不住关心。 “她很好,在海法养伤,过些日子回使馆。” “我以为在埃拉特,出院的时候……” “没有,她在海法。”打断Samir的话,正好雅丽给她碗里添菜。 几个人心里几个心思。送走庄非的时候,打了几层的保护,就是为了安全。方案几度变更,从南方的埃拉特,北方的纳哈里亚,最后送她去的却是海法。 每个人都知道方案的一部分,又不知道下一刻要执行的是什么,最后的决定是那天早上从使馆传来的。 手机又响了,是朝纲的,看着他到门边接听,说的是法语。 让放下筷子,眼前是空旷的饭店一层,门外有阳光,心里想的却是黎明时她送出门的样子,宁可是她睡着默默离开,好过分离后这么难受的回忆。 听着朝纲讲电话,耳边是告别时她嘱咐的话。她起得很早,眼睛还是红的。 朝纲回过身,脸色极差,大家不约而同望过去。 “怎么?” “哈马斯动手了,特拉维夫十几分钟前发生一起自杀式袭击。” 刀片滑破脸颊的感觉又来了,只是这次更疼几分,“还有吗?” “半小时前……” 话说了一半,Itzhak跌跌撞撞从门外进来,甩掉手里的头盔,直奔桌边。 “老城和新城封锁了,哈马斯……参赞,你回来了!” “等一下,让朝纲把话说完。”打断Itzhak,僵在位子上,看着自己的手机不停的闪动。 拿起来放到耳边,是公使。 “让,埃拉特出事了,有社里的记者受伤,那边需要尽快转移,我已经派人通知了。你们代办处所有事都先停下,大家不要草率的动,耶路撒冷应该是最危险的,你们……” 公使的话还没交代完,却没心思听,只想知道朝纲说到一半的话。 “半小时前怎么了?”站起来,手心发麻。 “半小时前发生了恐怖袭击,我们社的记者伤了,至少有七起。第一起在火车站,随后在市中心,海滨几个著名的旅游区……” “哪儿!” “海法!” 89 街上封锁,警笛和急救车呼啸而过。嘈杂过后即是死寂,静得能听到钟表走动的声音。 一楼没有人,只有电视里循环播出的实况报道。记者背后,一片爆炸后的废墟,画面里的一切和楼外的声响重叠。 哈马斯终于全面出击了,特拉维夫、耶路撒冷、海法三大城市首当其冲。 数十起自杀式炸弹,加沙、约旦河西岸局势吃紧,以军大举压境,军队已经开进了几个城市郊区。 朝纲被图片社叫走了,背着相机,太匆忙,顾不得交代清楚。 目送他的车疾驰离去,心情煎熬却无计可施。 早晨离开海法时,还是安详沉睡中的城市,她跑到巷口,车子拐弯看不见了,想象她一直在追着摆手。现在呢,不敢想,心被刀子剜一样疼。 独自坐在办公室里,不停的接到使馆的最新指示,耶路撒冷华人区有店铺受损,人员受伤情况还不清楚,天放明放已经奔赴市里的主要医院了解情况。 传真机停不下来,纸已经垂到了地上,好久没有取,任它垂着,只是坐在位子上,支着头盯着手机。 她回了“你忙吧”,然后再没有消息。电话打过去,没人接,一次次向海法办事处了解情况,电话总在占线。打到公寓,前台自动转到了语音服务功能。 朝纲说的海滨收袭事件,应该不是他们住的那片海滩,那里并不繁华,也没有重要的目标,哈马斯不会选择那里,应该,但愿。 干不下事情,坐着,或者站着,盯着手机。 “让,华资企业有几家联系不上,已经通话的大部分都还好,老城那边可能要过去看看,但是现在的状况,只能等等了。” 牧拿着一摞记录进来,放在桌上,本想让他过目。 “先等等,都别出去了,你继续去联系吧。”拿出烟,打火时手竟然有些抖。 “哦。”想说什么,看他的样子,还是出去了。 墙上的表指向一个新的数字,证明又过了一个小时,拿起电话又拨了一次。很久很久,耳边就重复着单调的铃声,数着,没有人接。 起身拿了西装往外走,没到门口又停住折回来。现在不能离开,整个耶路撒冷的事都要自己拿主意,一摊子事不能甩下。 Samir端着咖啡进来,看着桌上满满的资料,把咖啡放到角落。“参赞?”走到传真机前撕下了刚到的文件放到办公桌上,“参赞,Zusa会没事对吧?” 一振,才意识到有人进来。烟灰掉到手背上,甩掉,熄了烟蒂拿起文件。告诉自己冷静下来,先处理眼前的公事,她会没事的。 通话时,她说过很快回家,这次她一定听话了。 拿起咖啡,糖和奶一概没加,苦苦涩涩的灌进去,对Samir说了声谢谢。 拿起笔,在文件上批注,写到一半停下来,竟然在旁边写了海法两个字,涂掉,往下看。有些神经质的抬头看手机,来电的灯没有闪过,可总觉得马上要闪。勉强按耐住,把文件批完,通知雅丽分传回各个部门。 牧拿着纪录又回来了,一一清点了人员,有三四个轻伤,已经和医院方面的天放明放核对过,名单很快整理出来,联系相关人员,雅丽也把消息传回使馆。 四点前后,辖区警署安排了第一次入户排查,让亲自下楼接待。附近没有发生严重暴力事件,大学周边相对安全,所以很简短就问完了。 警员起身,送到门口才想到问,“晚上是全城宵禁吗?” “对,会持续三天,所以要特别注意门户。巡察会加大力度的,不用太担心。但老城一周内都不能进,饭店看来这几天生意不会太好了。” 送走警员,站在门口,街上没有车,只有路口停着警车。远处几个路人行色匆匆,被巡逻的士兵警员拦下来问话。 警笛和救护车的声音很远,但是没有停过,整个城市的上空都笼着低气压。 走到门边,靠在墙上拿出手机,还是那几个数字,播得太急,按错了,只好从头再来。 嘟……嘟……嘟…… 心悬在刀上,急躁也没用,不肯挂,总觉得下一秒她会接起来。嘟音成了一长串忙音,好久才察觉。也没挂,就拿在手里,垂下去。 掏出烟点上,大口大口的抽,不想回楼里。 传真机一定还在响,一楼的电视画面一定会有更血腥的画面。对这些已经麻木了,感觉不出恐慌,就是火烧火燎的急。 海法的办事处通了,没有消息。挂断再打给公寓,线路通了,还是在和机器对话。 “Shit!”一拳捶到墙上,手机磕碰,一条明显的刮痕。 烟蒂又燃到尽头,熄了扔到地上。 吉普车就停在几十步以外,钥匙在身上。被公事身份绑着,哪也不能去。 总以为安排在海法疗养是明智的,早晨甚至还自认为那里最安全,结果呢? 抽了很多烟,心里没有好过一点,反而更难受,拿起电话播,不管使馆会不会追查通话记录,必须再试试。 失望,一次比一次失望,最后只是靠在墙上抽烟,把抽到一半的烟蒂碾碎在手心里。 晚饭时,大家纷纷回来了,聚在二楼的办公室交换一天的情况。 耶路撒冷的二十多起爆炸,死伤过百,新城靠近政府的一个区域最严重,也有几处在居民区,死了几个军人,其他都是平民。 听着汇报,数字和姓名从耳朵里灌进去,消化不了。也许习惯了,看多了生死没感觉了。牧还在念,念一些不相干的人名,突然打断。 “朝纲,能拿到其他地区的名单吗?” 牧停下来,大家交换了眼神,没说话。 “这是整个耶路撒冷的名单,每一起都经过核实了,新的名单今晚十点会发布,市政厅……” “朝纲!”声音压过所有人,隐含着怒意,“能拿到其他地区的名单吗?” “你要哪的?” “特拉维夫,还有海法。”最后两个字,顿了好一会儿,抬头看了眼朝纲,手上的烟已经燃尽。 “我去试试。” 牧继续报告,之后分配了下一步工作,目送着超纲离开。 “外出前要经过我,大家注意安全,今天辛苦了,早点休息。”简单的总结,散会。出门,Samir走在最后,经过庄非的座位,拿起桌面上一本书。 翻开几页,看着书角的画,想起她在时的样子。 “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忙。”走过去,压住书页,拿回手上,放到原来的位置。她的东西,希望保持原来的样子,谁也不要动。 大家都出去了,站在她桌边看着椅被上留下的外衣,不知道朝纲什么时候回来,能不能拿到名单。拿起手机,孤注一掷,又播了过去。 如果还是没人接,局势好些的话明天就回特拉维夫,不管大使公使怎么说…… 电话通了,连续的响铃,已经听了几十遍,燃起的希望,和之前一样,等久了,最后还是熄灭。 没人接,永远也没人接。到现在,已经十几个小时了。 攥着手机,手筋暴露,想捏碎了,狠狠摔到地上,又克制着,咬牙走回桌边。 传真机在接收文件,滴滴的信号音,大步跨过去,几乎撕烂了刚刚打印出来的纸张。 看着上面一串串数字字母,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90 从朝纲带着名单回来到现在,又过去一天了。去医院了解了伤员的伤势,从市政厅拿到袭击事件的最新材料。准备回饭店,已经是傍晚了。 一夜几乎没有合眼,靠在车上,头有些疼。牧开得很慢,沿途路障很多,随时要接受检查。大学周边严密封锁,为了保证学生的安全。昨天的一起袭击事件,老城附近一所神学院伤了几个犹太学生。 警车几百米就停着一辆,沿途很多商店都闭市了。早晨天放和明放又检查了一次饭店,沿街房间的玻璃窗都钉上了木条。 放下名单朝纲就走了,特拉维夫的名单很长,根本没来得及,直接拿过海法的翻找。第一份名单是昨天下午发布的,没有海滩的名字,中午和海法办事处核实了情况,伤亡人员里暂时没有华人,但是下午到晚间的消息还不确定。公寓还是联系不上,她的手机依然没人接。 比起上次在老城失踪的时间还要长,更重要,根本无从找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局势不稳的情况下,她不会乱跑。可万一受伤呢?或者…… 车停下来,旁边有两辆军车,几个带枪的军人走过来,礼貌的行了军礼。牧摇下车窗,递上了证件。检查的很仔细,之后走到车后,收了让的证件。 “今晚宵禁,不要开车外出。”军人递回证件,又行了个军礼,背后的枪支在夕阳里映着冰冷的光。 开回饭店,直接上楼回房间,锁了房门继续给她打电话。从门口走到窗边,捶着新钉好的木条,忍着头疼,烦躁的走回来。 她去哪了?打回去,和最后的短信仅仅隔了几十分钟,她会去哪呢? 又打给海法办事处,对方听了微微一怔,没想到一天里会打过去好几次。 “参赞,怎么,使馆有什么急事吗?” 没回答,直接发问。“海法那边情况怎么样?” “哦,昨天晚上又有十几起袭击,都在比较偏的旅游地。人数比较多,以方说晚上可以把核实的情况送过来。已经知道的伤亡名单里还没有国人,希望晚上也不要有。耶路撒冷怎么样?听说特拉维夫情况不太好,埃拉特有记者受伤了。” “麻烦晚上把名单传一份给办事处,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