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又近了几分,抬起了一只手。 骇人的窒息,气提不上来,尖叫都卡在嗓子里。只觉得眼前发黑,下一刻就愣愣的倒了下去。 …… 抄手把她的身子捞起来,看着悬在臂上的那张通红的脸孔,应该和亦诗相仿的年纪吧。乱乱的卷发盖在额上,伸手只摸了一下,孔谦不禁皱眉。 以为对弟弟已经太了解,现在才发现自己错了。 她烧得很烫,呼吸里还有明可辨析的杂乱声音。本来只想见见当事的另一方,没想到却碰到这么个病着的小女孩。 准备好的一肚子说教都派不上用场,只能先把她放回床上,赶紧到门边打电话联系。 不生气是假的,声音压得很低。 这次让是真的惹麻烦了! 47 联系了使馆的朋友,交代了事情。后来,一直陪在医院里,直到不得不离开。 临上飞机,又给医院打了电话。离开的时候,慎重的把她交给了使馆交接的同志。让还在国外,孔谦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当时以为只是发烧,到了医院才知道庄非的情况比想象严重,马上给她上了呼吸机,缓解肺部的压力,减轻肋骨骨折和胸膜发炎的症状。 看着她的片子,医生摇摇头,本来并不严重的情况,被耽误了。听那样的话,以为没救了,吓了一身汗。后来才知道,胸膜炎是顽症,容易反复。年纪轻轻好动,染上就不易好彻底。 推出检查室人很快进了病房,也没醒过,就一直昏睡着,想问什么也问不出来。 海法医院的大夫很快拿到了她在耶路撒冷就诊时的病例,从哈达萨电传过来的,竟然还有她断骨时照的一组片子。 第一流的医院确实是第一流的。但也是看到片子的一刻才恍然,他们的事情应该是那次看诊暴露的,至于具体怎么传到使馆的,现在说不太清楚。哈达萨提供的信息,让使用过外交护照,但病人却是他的太太。 他一个未婚大男人,哪来的太太!明明可以说实话的,不知当时为什么如此鲁莽。至于和这个小翻译的关系,不言自喻! 使馆方面正在派人过来,握着手机站在走廊里,孔谦一直等着特拉维夫的电话。事情至今还连贯不起来,也弄不清前因后果,但外交人员逾越工作关系,肯定是驻外的大忌。 本来陪父母在埃及度假,让提前离开,几天后在电话里听到他的声音,竟然焦虑不安,不像熟悉的弟弟。其实母亲早有了些微词,一家一年聚不了一次,可外事面前,家事算不得什么,只好让他走。 直觉还有隐情,却不好强留,现在想来肯定是为了小翻译。她,叫庄非吧,名字还是从朋友嘴里听来的。也许使馆早是尽人皆知了。 匆匆一面,她扑进怀里哭的样子,已经摆明了两个人关系不寻常。至于那孩子,是涉世未深的样子,不算让喜欢的类型。 父亲还不知道,知道了势必大发雷霆,好在埃及的假期已经结束,昨天亲自送他们上了返回南美的航班。 不是父母离开,也没时间赶过来一探究竟,自己的轮休很快要结束,还要尽快赶回北欧,亦诗还在那里。 事情也是巧,本想打给让嘱咐些事情,没联系上就拜托特拉维夫使馆的朋友,怎想电话里竟然得知了这样惊人的消息。接着就是让的电话,别的不提,就是让他去海法看一个人。 凭他的经验阅历,无论如何不该犯这样的错。女朋友不是不能有,但绝对不能是身边同事,这是外事人员最起码的操守。 让还不知道她在海法病倒的事,使馆的意思是不告诉他,只说一切都顺利,稳住黎巴嫩那边的工作。但暂时分开只是权宜之计,并不能最终解决问题。 尤其使馆处理庄非的方式匪夷所思,怎么也想不到会把她一个人送到海法废弃的工作站。整个半山腰如今都住着避世的极端犹太教徒,生活环境比别处都要艰苦。刚刚匆匆一瞥,也知道她一个人这两天过的不好。 现在看来,是来对了,否则问题会更大。驻耶路撒冷的工作性质特殊,不能有一点闪失,当年的经验教训已经够惨重了。 这两个孩子太傻,即使有了感情,也该隐忍克制。尤其是让,人已经到了贝鲁特,停火协议如火如荼,还有时间指派他来看她。 病房门开了,和主治医师在走廊里说不上几句,电话突然响起来。本以为是使馆派来海法接手事情的同志,接起却是让的声音,口气很急。 “哥,庄非是不是出事了!” “贝鲁特和谈的事顺利吗?估计派你过去一时回不来了。” “哥!先别说别的,见到庄非了吗!” “爸妈已经回南美了,我明天的飞机,你给妈打个电话吧,她还在生气。” “我……” 那头慢慢冷却下来,看着医生走远孔谦才缓缓张口。 “让,好好在贝鲁特把协议忙完,她挺好的。”医生进了病房,回过身看着窗外不远处的海滩,有人照料这里是养伤的好地方,现在这样的境况,也只能先分开他们,冷处理一下。 “她骨折好点没,海法怎么样!公使说我来贝鲁特了就……” “让,外交无小事,工作是工作,她,现在是你的同事,所有事情使馆会安排的。” 没有说话,很久只能听见规律的呼吸声,那是他在冷静时惯用的方式,沉默不语。 “让,现在可能整个使馆都知道了你们的关系,虽然还没公开,但是有不少人的心领神会了。这对你们俩都没好处,趁着事情没有闹大之前,分开一阵,让风波平息下去。如果你不想被提前遣调回国的话,必须听我的!” “使馆怎么会?” “做好贝鲁特的事,其他先不要管。宋伯伯在那边,会照应。” 大局前面,不得不低头,即使再不甘心,大哥说的也是对的。 “哥,她怎么样了!” 自小很少服输低头,这时却不再独断,听起来反而像是恳求。 “睡了。” 不忍心骗,就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让在另一头也不接话,只是又沉默了。 挂断电话,孔谦一个人站在窗边,望着一片无尽的海,无边的蓝。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对着琴谱发呆,或是在窗上凝着的雾气里,勾勒某个名字。 也许她哭了,也或许,她是笑着。 “想想亦诗也许你就懂了。” “哥……我喜欢她……非常非常喜欢……” 48 黎巴嫩真主党武装和政府谈判停火协议,每次一谈就是一年半载,这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在贝鲁特的工作放不下,可心里还惦记别的事。 坐在办公桌边,五月了,窗外已经微微热。外套搭在椅子边,袖口翻起,手边公文很多,拿着笔批批改改。从来对阿拉伯语得心应手,这时却无端皱起了眉头。 刻板的条款读太久了。更重要,太久没见她了。 她到那里三个星期后,听说回了特拉维夫,又过了半个月,才回了耶路撒冷。因为对公使保证过,大哥也劝了几次,所以只能强忍着冲动,在贝鲁特一待就是近两个月。 “参赞,这是今天的会谈纪要,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关键问题还是拉锯中。”驻黎巴嫩使馆的高级翻译以前在国内就很熟悉,派到这里也是好几年没回国了。 “知道了,放这儿我一会儿就看。这么谈下去,今年你也回不去了吧。” 高翻笑笑,也是无奈。 “按理驻外是可以携带家属的,但战火纷飞的地方,家人来了反而更不安心,不如留在国内平平安安才好。争取吧,谈不谈得完,报告打打上去了,明天春节争取回去团圆一下。” 他退出去了,他的话还在耳边。她现在就在战火纷飞的地方,而且是最危险的地方。越想越觉得记挂,看着会议纪要再难专心。 当时走得匆忙,那天早上被公使的车带走,条例规定搬出来一堆。他们的关系本来可以含混过去,但是哈达萨的报告拿在公使手上。太太是他说的,病历怎么到使馆的?再回去就是拿东西,人被直接派来了贝鲁特。 都没有见上最后一面,告个别。病好彻底了吗? 两个月不见,甚至连最基本的联系也一点没有,因为只是工作关系,他没有立场主动联系她。就是打给明放他们,话里也尽量回避。 毕竟公使允诺过只要黎巴嫩的事情结束后,调整好状态,还让他回耶路撒冷。那边的事情要紧,把他牵制在这儿无非是公使他们的权益之计,可有用吗! 冷静想过了,也做了决定。 表面上,一心一意的忙着工作,对她不闻不问,就是牧和朝纲言谈间说些消息,也当成平素的事,不挂在心上。他从来没问过有关她的事,一句都没问过。 可心里一直很着急,想早点回去。每次听了有关她的只言片语,反而更想见上一面。尤其是她病好了,已经回去上课,Itzhak每天都跟着,他还是不放心。 虽然没再草率的去结识Bluma,就像个学生一样念念书。但他就是放不下心,她常常闯祸让自己受伤,又不懂得量力而行。伤筋动骨一百天,现在也许肋骨还没好利落。 庄非回来,热闹了不少,小丫头就是恢复快,已经活蹦乱跳了。 至少,明放电话里这么说过。 也许是伤恢复的比较慢,回去上学的时间比他预想晚了好多。书不知道读得怎样了,记起课本上她画的小花猫,想揉揉乱乱的小发卷,看着她撒娇或是哭泣的样子,从来不觉得对一个人会有这样的感觉,而现在这样的感觉挥之不去。 但只能忍,手边的工作忙得停不下来,也不想让自己停,停了,会担心她。生病时虚弱苍白,从椅子上摔下来磕破头,在街上伸张正义被打伤骨折,没人在身边约束,但愿她不会有事。 她没有给他再来过电话,手机里那几个没有接到的来电就是最后一点消息。不知那时她怎么了,从半夜一连打到天亮,可惜,他一个都没有接到。 哥不肯明说,只说她在海法一切都好,也只好相信。 相比之下,海法确实比耶路撒冷适合休养,也安全很多。只是不知那边有没有人好好照顾她,她人生地不熟的,不知道日子怎么过来的。 好在现在回耶路撒冷了,有天放明放…… 门上突然有敲门声,推门进来的竟然是驻黎使馆大使。放下手里的文件赶紧过去。 “大使!” “没外人,叫伯伯就行。” 大使在领事部办公室坐下,看着让办公桌上堆得满满的文件。“让,和谈一直谈不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宋伯伯,不瞒您,我还是想回耶路撒冷,毕竟那里的工作很紧迫,真主党武装停火问题,于我们没有太大利害关系。” “怎么,在黎巴嫩留不下去了?” “也不是,看工作需要。哪里更需要我,我就去哪。” 颇为认可的点点头,大使起身走到他身边,“让,回去吧,那边确实更需要你。” 比较激动,手边的报告差点碰到地上。虽然是自小熟识的父亲战友,但是毕竟是上司,觉得稍有失态,赶紧捡起报告稳住情绪。 “我已经和李大使通过电话了。目前使馆高级翻译、领事部都不缺人手,有你在自然好,但你不在工作也能正常开展。和谈还要耗很久,不想把你这样的有用人才耽搁在这儿。还是回去吧,赶紧把着急的事办了。外交人员条例记住就好!” 没有把喜悦表露丝毫,只是像以往接受命令那样郑重点头,依然坐在办公桌前拿起文件批改。 大使离开后,才把东西推倒一边。翻抽屉想收拾东西,收到一半,又想到什么停下来靠在桌边,到书柜里拿出厚厚一本文件夹。 翻出外交人员条例,一字一句读,其实早背熟了,只是再看,感觉又不一样。 指着最让自己忌讳的那些句子,规定是规定,字字推敲过,分外严谨。他也曾这样的考过她。可现在不一样了! 条例是死的,人是活的。 拿出手机,看着两个月前那些没接到的电话记录。 嘴角勾起,睿智深藏。 49 穿着薄薄的小衫想出门,被天放叔叔抓住书包,非要加件衣服,只好听话照办了。 出了门,巷子里也有了花花草草,沙漠环境的缘故,都是耐旱坚韧的植被,生命力很强。踩了朵小花别在书包上,继续一个人流浪。 现在偶尔Itzhak会接送,不用步行的时候就坐在摩托后头,看着街景一路飘过。今天难得步行。越来越亲切的街景,还是觉得这里熟悉得好,不比海法那些难熬的日子。 睁眼时竟然躺在医院里,那个和他神似的男人,眉眼已经有了些岁月的痕迹,坐在病房角落似乎守了很久。开门见山,报上了名字身份。 “我哥叫孔谦,我叫孔让。”那时叫错他的名字,记得他这么说过。 她病着,大多数时候都是听他在说话。那些,理解成说教也好,或者只是出于一个长者对自己的关心,他毕竟是他大哥,微长几岁却给她截然不同的感觉。 有关恋爱的问题,他没有问得很直白,自然也不需要主动招供什么。是不是恋爱自己也搞不清状况,没来得及问他。只是亲吻过了,也常常特别惦记,尤其见不到的时候。 可谁把她送到海法的?是一种处罚吗?病着的时候来不及想明白,他大哥离去的也很匆忙没有说太多。临走那天,他买了很多东西留在医院,交待了一定要谨守分寸的话,说是退一步两个人才会更好。 这种更好,是指让他们恋爱,还是不恋爱呢。自己也弄不懂自己什么情绪,是不是爱了,但总之是很喜欢就是了。 胸部的疼时常引起发热,咳嗽也特别厉害,医生用了很多消炎和镇定药,总是在睡。原来从不觉得肋骨断了会有这么多后遗症,后来才知道是休养不当,引起胸膜发了炎症,害她来来回回病了好久,那间破鬼屋,害死人了! 使馆来接手照顾的是个生人,让她想起当初面试时那些刁蛮难对付的老女人。其实她人不坏,就是没有话,来了第一件就是没收了她的手机。 只好把两只小瓷猫拴在一起,动起来更响了。听着铃铛声,老是坐在病床上发呆,后来出院没回鬼屋,把她送回了特拉维夫,也是听着腕上的铃声。 他去了贝鲁特,好多年前读过贝鲁特的绑架故事,对那里了解的并不多,觉得危险。但现在因为他,自己也想去了。 两个星期躺在宿舍里,无所事事,到使馆资料室摸了几本书,看着他现在所在那个国家的事情,又去想孔谦离开时说的话。 退一步,要退到哪呢?已经不和他联系了,就是想得厉害了,下班后偷偷溜到他用过的办公室想看看。可惜大门每次都锁着,保安从来没有疏忽过。 好在过两个星期就通知她回去工作。接的竟然是牧,像见了亲人似的奔过去,还没跑几步,呼噜呼噜的喘粗气。可真是高兴了,几乎是跳上车的,一路上看着当初掠过的风景,以为他在召唤了。 雅丽坐在身边,给她递过来毯子盖上。一路上,讲了这些日子大半发生的事。他并不在耶路撒冷,还在贝鲁特,也可能一直留在那边。 听了这样的话,身上的零件马上又都不运转了,窝在毯子里靠在车窗边闷起来。 回到饭店,像是生锈的小齿轮,滚了好久也无法恢复正常运转,Samir快活的从楼上奔下楼迎她的时候,抱得很敷衍。看着床边满满一箱子小说,也没什么心情。 对面的门也是锁着,他不在的时候门都锁着。只有办公室还开着,可是他案头放的条约文件都不敢兴趣,只是晚上在耶路撒冷做作业的时候,常常坐他桌上,就着灯光靠在椅背上,想象着他在的样子。 退一步是不能再见他的话,她宁可进很多步,大步大步的前进。无法排解的时候,把那件驼色的毛衣挂在衣柜前,常常对它说话。 “你说,为什么去贝鲁特了!也不告别,你对吗?” “我在海法可惨了,医生给吸的喷雾让这儿,还有这儿都特疼。” “我见到你大哥了,他挺帅的,但是比你老!” “是不是我违犯纪律了所以不见我了,今天回去上课了,老师说想我了……” “作业很难,Itzhak也不帮我,又没人管他,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今天咳嗽好多了,能从两个楼梯上蹦下去,胸口也不那么疼了,厉害吧!” “从三个楼梯上往下跳,有点危险……” 照例是上学的路,今天是独立日,满街插得国旗。本来是放假的,学校有活动所以去看看。Itzhak坚决要跟,抵死不从,跳台阶的时候差点崴了脚,好不容易跑到门口,又被天放叔叔抓住。 披了衣,往学校方向走,庆祝的人潮很多,走了人不特别多的小街。自从上次受伤,总对人扎堆的地方有点心理障碍。他教训过的,以后不能凑热闹,这里的热闹都危险。 为了庆祝,人人脸上洋溢快乐。看着满眼的大卫星,想到在哭墙广场拥在一起时的感觉。哎,又想他了,自己孤零零的,就更想了。 好在他大哥说的退一步没说不能想他,否则她天天都在违纪,而且违反好多次。 手机被没收,还回来已经变成新手机了,没有他的号码,当初记电话的小纸条翻箱倒柜也找不到。又不好去问大家,一想到这个就特别烦。 踢了脚路边的小石子,嘴又撅起来了,背上的书包一甩一甩,不知道和谁生气。 他要是能从贝鲁特回来就好了,哪怕就回来一天呢! 他应该…… 砰 额头暴疼! 缜密思考中,完全没看路,正撞在一个人身上…… 50 揉着额头抬眼看了看,很快,像是碰到隐性人一样,低下头继续走。书包不甩了,脚下的步子也很慢,巷子安静得很,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数着时间,腕上一热,突然就走不动。 站在原地,脸颊一鼓一鼓,努着嘴,不知道要哭还是要笑。想抬步走下去,整个手臂拦过来,圈满了腰身。那么坚实的胸膛,等待了那么长时间。 她的小铃铛响了,叮铃铃般清脆,下一刻铃声止于他的掌心。小心的擦过腕边,又留连在手背上。 太不真实,她抬头看着太阳,目眩般温暖。 热气吹在耳边的发卷上,痒痒的,心口怦怦跳,眼睛却红了。刚刚还想着来的,愿望就实现了。可又有生疏感,或许,是太久不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等着他说话,可没声音,背后的依靠太诱人,靠在那儿,想闭上眼睛。 跟了她很久,假期热络的街道总有危险,尾随一路去和她进了僻静会堂边的小巷。 左摇右晃的踢着石子,不知道在想什么,连路也没看,魂不守舍的样子。跟着她,走在身边,超过去,竟然完全没有发觉,停在巷口,等着她直接撞进怀里。 以为她会笑,结果低着头又要走人,和过去很不一样。她瘦了很多,单薄的外衣显得松垮,圆润的下颌尖尖的,手腕也纤细到不盈一握,果然病比他想得严重,她复原的并不好。大哥不肯说,也该猜到,她从来不会照顾自己。 可眼神还是当初那般清透,如同她的心。赶回耶路撒冷车停在饭店门口也不进门,就等着她出来。 这场病,耗尽了掩盖的情绪,两个月没见竟然比想象中更想念。不想有旁人,也不能有打扰。 只是这么拉着自然不够。她又要走,不许,跟上一步就抱进怀里。乱了的发卷贴在他颈边,有淡淡的香,头发长了,发卷慵懒松散。 他的心情也是放松的,毕竟见面了。如果可以一直这样,该有多好。 他不是参赞,她也不是翻译。只是路人甲偶遇路人乙。很想她,也想知道她怎么反应,迫不及待想看看她。 怀里的人垂着头,肩膀一耸一耸,露出了白皙的颈项,书包隔阂在两人之间,一下扯脱放到地上。两臂交合,让她逃不开了。 贴在那乌发间的细嫩肌肤上,腰上的手收紧。忽然听见吸气的声音,呼噜呼噜的混乱,手背上热热的湿意。怀里的身子自觉扭过来,用扑的方式猛然埋进怀里。 重量加在肩上,像个袋熊似的攀他,娇小身子跳着脚,比刚才急切了好多。她从来不隐藏自己的情绪,莹白的脸颊,眉心有忧愁。鼻音重重的,不知嘟囔了什么。 她其实哪也不想去,只想好好抱抱他。这么久不见,刚刚匆匆一眼是不够的。挣扎间,不觉身子已经被整个托起来,高过肩膀,终于眼睛对上眼睛。 他还是往日俊朗神采,眉上有英气,西装笔挺,像是心里该有的样子。圈着他,不舍得放手。 退一步,还能退到哪去,他都回来了,哪也不去了。 两个月的距离一下子就近了,没有外人也无禁忌。这么彼此凝视,时间好像要止住了。 脸颊上滑下的水珠剔透,酝酿着情绪。脖子上有她野蛮的小力道,发根微疼。本以为是亲吻,结果,整个人扎在他肩上,哇的大哭起来。 那是幼儿才有的哭声,好像叫他爸爸的小傻子,挂在怀里,呜呜的又哭又叫。一定是两个月里受了天大的委屈,想到被送去海法时还病着,心头发紧。 哇哇的哭声,诱哄得措手不及,只好把她抱高,捡起书包往巷子深处的会堂走。哭吧,哭出来心里就舒服了。 绿意笼罩的院落,聚集的犹太教徒在会堂里祈祷互贺。他坐在花园深处的长椅上,臂上挂着书包,怀里坐着她,哭了好半天了,见面后,竟然连话都没说过一句。 “胸口还疼吗?”托起抽泣的脸,都哭红了,眨掉眼泪,嘴肿肿的,开口还咳嗽,想给她擦,不依的躲开了。 “你……”摇摇头,想说不疼了,又觉得这么太便宜他了,“我疼……要疼死了!”指着胸口的位置,两个月不见的想念都累积在那儿,确实很疼,疼死人了。海法那些日子,还有特拉维夫。 还想哭,也有好多要控诉,可他不给机会,烫人的热压在眼泪上,一点点滑落,停在呜咽的嘴唇上。抽泣间,就吻进来。要吃人的咬她,那么张狂的弄乱了呼吸。抓着他的衣领,可怜兮兮的叹口气。 冷静克制的假象,什么什么都没了。丢开参赞和翻译的身份,其实只是单纯的彼此。要呼吸,攀着他不安的扭动,要窒息了。 不肯放,把她抓在怀里,沾在嘴边的眼泪是甜的,和她一样。原来挂心是这样的感觉,想得厉害,什么也顾不得。 条例读过太多遍,也执行了太多年,现在只想和她一起,无论如何回来了,是要和她在一起的。身份不是障碍,一切办法都会有的。 “疼吧。”不许挣扎,乖乖坐在怀里看着他,拉着温暖的小手盖在自己胸前,“我这儿也疼了。” 皱起的眉头,带着不该属于他的邪气,露骨啊,那样的眼神。可她是笑了,欢喜得不行,抢走他臂上的书包扔在一边,握住两只手圈着自己,扑到他身上,也不顾及矜持形象,大声宣告。 “你不走就不疼了!” 看着那样的笑容,心里柔软,抱着起身,亲吻着额头受过伤的地方,又落到滟滟的唇上。 没人能阻止,也不想再隐瞒,即使后面的路会很艰难。 “以后还得走,但是……带着你走!” 51 集会散了,教徒陆续步出会堂。钟声悠扬,独立日的庆典结束了。 会堂的花园一脚,五月天的藤萝旁,新绿色点缀,像是暖人的初妆。男人的西装裹在女孩身上,好像在谈什么,说着说着女孩就笑了,咯咯的埋进男人怀里频频点头。 教徒鱼贯而出看到这一幕,不禁摇摇头。这样的情侣,也只有这样的年纪。但那份快乐让人感染,至少在庆贺的这一刻,还是希望看到更多快乐的。 绿色的庇护下,两个影子叠着,男人挡住了人们的视线,谁也不知那女孩怎么了。 会堂静下来,他纠缠着她,两个月不见的想念,都倾泻在唇舌厮磨间。把她抱得沾不到地面,攀在他身上依附。 羞涩的回应,热情的投入,结束时,呼哧呼哧在怀里喘气。 眼角快乐到有眼泪,肺活量很不够,靠在那儿没什么力气,悄悄摸了摸,嘴唇好像都肿了。热热的,不禁眯起眼。一束艳阳照在他肩上,在她眉眼下投下幸福的影子。 手牵手走出会堂,书包坚持要自己背,没到门口被他抓到,又吻了吻额头。左顾右盼,就怕街上有熟识的人。新攻略处处要小心,可她最不小心了。 “早去早回!” 听话的点点头,想赶快跑,手臂先一步挡过来。 “不许跑!”热的声音,脸颊立马红了,扭扭又挣不开。他的手触在颈后的碎发上,轻轻揉揉,突然低头咬了娇嫩的耳垂,吓得赶紧把耳朵藏起来。 满意了,还是拉起手。现在是不怕的,要避讳的都在饭店里。 一起走到街口,分开时站在大卫星下。爽朗的笑靥,知道自己很傻,还是踮起脚亲亲他的脸颊。 现在这样,快乐不需言明,转身离开,他抓在腕间,取走了一只小瓷猫。站在原地,看见她一步一回头,还不忘挥手,远远的,依然跳着脚。 书包消失在路口,不忍离开。 她也是,丁丁当当,匆匆赶到学校,心思散乱,也是匆匆而归。 进门时Samir在帮忙,奔过来告诉她参赞回来了。听了只像平日那样上楼,走在楼梯上步子格外平稳,心情却是异常欢愉。 总是偷懒,今天却勤快起来。回了房放下书包,换了衣服赶紧抱起作业。到耶路撒冷推开门,正好看见他伏案的身影。 换了便装,抬眼看了看,又低头工作,好专注,伪装的真像! 蹦到自己的座位上,摊开书本,一笔一划写起来,偶尔咬咬笔尖,或者偷偷看他在做什么。从书缝里偷窥,总是被逮到。他也不专心,总是看过来。 眼里有无法掩饰的笑,看得人脸红心跳。本来说好要地下活动的,可又在无人时明目张胆起来。 楼道里有脚步,双双回到工作里,拿着笔转啊转,脚步远了,还是抬眼看他,他不理人了,很扫兴,只好真的忙起课业。 余光注视她垂落的发丝,不是好学生的样子,一会儿发呆,不久又玩起腕上的小猫,弄得丁当响,扰得他无法专心。套头衫的拉链开着,露出那件驼色的毛衣。领口垮垮的挂在身上,露出脆弱的颈项。 有些妥协的放下文件,条约已经入不了目,只剩下歪坐在桌边的小女人。第一次面试问她有没有男友,就是要个心思纯正的人。只是没想到,现在这份纯正占为己有。 骤然聚积的浮躁,不得已起身,走到门边悄悄落了锁。她还埋头在那玩的认真,手笼在袖子里,铅笔在书角画着小猫,没注意他走近。 气球很圆,里面加颗桃心,涂染色,写上名字缩写。黑影笼近,手掌盖住书本,以为要抢夺,惊吓过度铅笔都落在地上。 颈上一阵凉,套头衫已经敞开,不知怎么从椅子换坐到桌上,他站在面前,看了心虚的厉害。好多小猫叼了好多爱的气球,写了肉麻话,他是不是看见了? “专心学习!”训斥的口气,等着下面的批评又没有声音。也不对,批评也不需要坐桌子的。 抬头想辨驳两句,对上目光,太吓人,话就卡在嘴边说不出。脸颊又不争气的红了,睫毛闪躲,手从袖子里跑出来,也不知该放哪,只好盖在脸上。 逃不过,终归是逃不过。 眼前的发卷垂落,颈后好热,不安的摇头,送出大片白皙的肌肤。滑动的暧昧,停在脉搏旁。他知道她的慌乱,更有欺人太甚的作为。 毛衣的领口太大,零乱的暴露秀气的肩,他用力自然躲也躲不过,胡子扎得又疼又麻,只会张嘴呼气。四处游走,在锁骨上停下来,吮出了淡淡瑰色,手只好圈着他,在心里喊停,马上又反悔了。 高高在上,眼前几乎看到屋子的顶灯,天旋地转。 最后连呼气都不许,没到晚饭时间,他饿得吃她的嘴唇,舌尖狡诈,总是找到她藏起的小情绪。躲不开了,轻轻回击,激烈反扑,夺走她的全部阵地。 输了,和他一起,她总得输,因为他是警,她是匪。 刚刚逮到,实在太难克制。 在她颈边平复,毛衣领是歪的,力图掩饰什么却很失败。清浅的血脉,不舍得给她拉笼,抱回到椅子上。 书本又回到眼前,只是缺氧的晕眩还在,瘫在位子上,从指缝里观察已经脱身的警察。回到座位上,他的休闲衣跳脱两颗纽扣,微敞的领口,引人犯罪。 低头批改公文,好像知道她在看,却装作什么没发生。 “专心,以后再继续!” 军令如山,小匪徒马上正襟危坐,想起什么去捡地上的铅笔。 喉结动了动,看得小小的撇了撇嘴。 俯身以为很隐蔽,结果偷窥太热烈,眼神又碰到一起。 完了,火山要爆发了…… 52 看着他的黑筷子,吃饭又快又香,因为投来的目光,被米粒呛到,咔咔的咳嗽。 “Zusa急什么!” “这孩子!” 冷眼的Itzhak。 雅丽帮忙捶背。 只有他递过一杯水,又慢条斯理回到座位吃饭。 “慢慢吃,还有很多!” 不说还好,咳的更厉害了。水温热,咕嘟嘟喝了好几大口。吃得很饱,帮忙收拾碗筷时,特意把自己的红筷子藏在他的旁边。各自回房间工作,上楼时,在二楼拐角指间小小的碰触,已经开心的不行,很快分开。 回到房间休息,门上有声音,快活得跳过去。开门一看不是他,反而是Itzhak黑着脸伸手讨作业,自然大方的都推了过去。 回到床边,抱着小说躺着,也看不下去,只是对着天花板傻笑。 这一天非常开心,都有点不敢相信。他忽匆匆回拉了,还那样亲密过。和小说里写得不一样,亲身体会完全是另一回事。他真好,比所有男主角都好!盖着脸滚进被子里,亲了亲腕上的小瓷猫。 睡着的时候,还记得他清晨的话。 “以后还得走,但是……带着你走!” 一场好梦,早晨饭桌上叼了吃的就出门。Itzhak的摩托从身边掠过,无论如何以后不坐他的车了。七拐八拐,独自走到公车站。 五月天,街上有情侣。虽然带枪的士兵比比皆是,但是并不妨碍亲昵地牵手拥吻,看着羡慕。地下工作一定很艰巨,现在只懂得皮毛,希望有一天也能像别人那样,昭示一份感情,自由自在的,纠缠着不放。 车远远还没进站,排在队伍最后左顾右盼。车走了,一个人还留在站台上。他没来,只好百无聊赖从站台这头走到那头。 持枪的士兵看过来,慌乱的躲开目光,四处乱看。在站台走走不可以吗?她可不是坏人,坏人还没来。坏人喜欢吃她的嘴! 终于看见了熟悉的黑色车身,无声无息停在身前。车门开得很霸道,站台上稀稀落落的乘客有些侧目。飞速窜进去,以为这样还算低调隐秘了。 太忘形,庄非忘了自己是受过伤的人,动作夸张,歪在座上胸口就疼起来。哼哼的脸皱成一团,呼出的气连发卷都吹不开。 让的大手伸过来,把座椅降低,调试到舒服的高度,又去平展憋气的身体,帮她躺好。解脱负重的书包,连衣扣也散开两颗。 一百天不到,那根肋骨再伤不得。她已经瘦了很多,时时都要注意,以好早些复原。 开了没几步停在街边,递给她打包的牛奶。慢吞吞的喝两口,杯子又递回来。热气袅袅,嘴角挂着牛奶,笑得像是偷腥的小猫。 “好点吗?再敢跑!” 捂着胸口笑,把杯子又举高些。 没办法,就着手喝了几口,趁着没防备压上去,喂给需要补给的对象。奶是原味的,到她唇里却仿佛加过糖,甜如琼脂。 喜欢听她慌乱的呼气,气喘吁吁的,每天早上跑三圈,肺活量还是只有一点点。也不爱运动,整天就知道抱着小说歪在床上。 “好好吃早饭,牛奶一定要喝!”作势还要喂。 “不喝了!”躺在靠背上也不老实,又跑不出去,没两下就被降伏了。其实从小就不喜欢喝牛奶,在家都是喝豆浆的,可惜这里没有。 “不行!”大口大口的喂,她吃饱了他还饿着。 喝完了,唇上挂着一圈牛奶,噘嘴看他。想用书包挡驾,又被抢了过去。警察太厉害,她又不是土匪,没武功没志气,一无是处。在车里嬉闹一会儿,算作补过的晨练。 上班时间,街上路人多起来,停在公园旁不惹眼的地方,偶尔还是有人看上两眼。 不错的黑吉普,钥匙挂在原地,驾驶座没人。刚有猜疑,被后座射来的目光吓到。不是一个,还是两个。 司机和乘客,抱作一团。 坐在他怀里,赖着不起来。没办法,只好翻出书包里的课程表看看。回来第一天她就要迟到了。隐蔽不是这样的做法,可她不依,圈着脖子不放手。 分开了两个月,压抑感情确实太难。 座上堆着吃尽的早餐纸屑,特意买给她的,自己却吃了一多半。她爱玩闹,喂了几口就撇开了。在一边给薯条排排坐,又给蛋饼画上胡子眼睛托到他面前。 看她拿着碎纸叠了小相机,不停换角度给他拍照,眼里亮着赏玩的神情,像是比朝纲还专业的摄影师。会心一笑,拿起纸巾给她擦擦嘴,不让她借机又咬人。 “不想上学。” “还有吗?” “今天只有半天课!” “然后?” “我胸口疼,去医院吧!”马上把纸相机扔了,皱眉鼓嘴,捶胸叹气的札装病。 没好气的抱紧,有限的空间里给她讲道理。口气严厉起来,她听进去病不装了,低着头想从怀里爬出去,抓回来也只是躺着,脸侧到一边不说话。 知道都不舍得分开,有限的相聚难能可贵,但是现实如此,偷来的时光毕竟有限。马上要回到人前去,当回参赞和小翻译。 唉 咝 发动车子已经过了好一会儿。车开到离学校还有两个路口,她提前下去了。开车门时脸躲得老远,也没有吻别。背起书包跳下车,快步融入路人里。 又踢石子了,能想象脸上挂着气愤,手心里还攥着小相机的残骸,书包松松垮垮挂着。没办法,不能事事如她意,以后还会经历很多,当然,也有很多私密的机会。 手放在方向盘上,发动车子跟了一段,颈上有热度,牙齿果然尖利得如小兽。以后要记得及时刮胡子! 中午,明放在办公室里点蚊香。 让的脸颊和喉结,被叮得红起一小片。今年的蚊虫来得格外早,个头似乎也比往年大许多。 烟熏火燎的,他坐在原地,笑着燃起一支烟。 …… 53 果然迟到了,情况比开学第一天时好一些,讲师只是横了一眼。东亚系的大课,阶梯教室坐的很满,不得已一排排找座位,好不容易在角落里放下东西。 拿出笔记,听得不太仔细,大东亚的未来构想和她的生活完全脱节。尤其刚刚被他凶过。旷课也是想和他一起,晚上公务忙,饭店人多眼杂,根本没有独处的机会。看在回来就送她上学的份上,不计较了。 虽然没有名正言顺,但是已经把他当成男朋友占为己有,不管什么参赞大使,就想在一起,拉手拥抱,当然还有亲亲。玉皇大帝也要恋王母的,何况适龄男女青年。 对了,还不知道他多大呢?总有三十好几了吧,年龄差距大些是好事,以后会疼人。不知道生肖什么,还有星座,匹配系数晚上要认真上网查查。现在看来刚刚好,尤其亲吻起来的感觉。 太喜欢他亲吻的方式,有些霸道,有些温柔,疼,又软软的。肺活量很强劲,偶尔咬人!虽然没法比较,但相信这样就是最好了。昨晚还亲的很很热烈,给了她小樱桃。偷笑两秒,转念又觉得技巧太完美,是不是以前练习太多次,和谁练的! 掰着手指数了数亲吻次数,双手竟然已经不够用。才几天啊,果然不可貌相!内敛沉稳背后,谁看过他的另一面?!只有她这只小菜鸟。 从衣袋里拿出小相机的残骸展平,折出一个男人的脸,画上鼻子眼睛,给他戴上大口罩。以后要看严了,不能亲别人,只能亲自己。他是她的,最重要的,谁也不许抢!抢了她打破那人的头!韩非可是法家出身,讲究苛政严刑! 要把他看好,对!抱拳宣誓对某人的主权,指着纸做的孔融,模仿他早上的样子谆谆教导,口型不外乎凶人的话,临了还作势就地正法。也许动作过大,不知怎么就被老师发现了。 “最后排那位短发同学,请问你怎么看待东南亚经济共同体与日本经济相抗衡的实际意义,你来自哪个国家?” 几十上百人齐齐回头,被旁边人推着站起身,慌了手脚。最后排短发不止一个,怎么就轮到自己受难!把纸人藏在背后,问题根本没听清楚,怎么回答! 身前有窃窃私语,听了个大概。为了挽救国家形象,最后只好憋出一句,“我不是日本人!” 钟声结束了上午的课,走出阶梯教室垂头丧气。Itzhak从另一个方向走来,没好气地看了一眼擦身而过。八成会告状吧,这家伙一直看自己不顺眼。 没出教学楼,肩上有人轻轻拍了拍。 “Zusa!” 有些熟悉的女人声音,赶紧回头。 “还记得我吗?” 看清罩在黑袍里的脸孔,不由吃惊。 “你!” “对,我啊,也喜欢OfraHaza,上次我们还聊金色的耶路撒冷呢。我是Bluma!”看过很多次她的相片,也见过两次真人,还是第一次见她笑,温和自然,不再带着挥之不去的悲伤。 “一起吃午饭吧?” 这么唐突的邀约,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终于突飞猛进啦,马上点头,心里很激动,工作总算有进展了。 下午一路是跑回饭店的,进门时扶着铁门,身子直打晃。一头热汗,心急火燎。抓着天放问参赞在哪儿,又冲上二楼办公室找他。 手机一定要想着尽快解决,泡一下体力已耗尽。推开办公室的门他不在,又往楼上跑,用砸的敲门,半天没回应。 生气了,不客气给了门板一脚,竟然顺势开了,他站在门里,手里拿着讲到一半的电话,不悦的绷着脸孔。 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冒失,想退到走廊,却被猛的拉进屋里,门在背后砰的关上,听见锁门的声音。 被卡在他和门中间,都是听不懂的阿拉伯语,仰着脖子看他。是在烦公事吗,样子那么凶。想赶快闪人,可匆匆转身,沉重又压了上来,明显不放人。 耳边的话,除了阿拉伯数字一概不懂,可腰上微微用力的手是他的错不了。被困死了,只好脸贴在门板上,呈现投降的姿态。心里清楚,他有要紧事被自己打断了。可她也是有要紧事才着急找他,Bluma有希望了,刚刚共进午餐来着。 一路狂飚,描绘的都是采购导弹大炮。 讲了好久,趴在门上不知听累了还是跑累了,到最后索性闭上眼睛。被咬疼了才转过身,发觉已经挂断了电话,他似乎在想什么,眼睛看不透。在她肩上又咬了一口,就是不松开。 “刚才……”好不容易虎口下找些生存空间,隔着衣服肩上也疼了,又被压在门上。 “要说多少次才能不跑!”手固定了颈后,心神收回,眼光犀利起来。 想转头都不行,只能这么被审,“我没跑,我是……” “你是什么?”贴近的脸孔很有震慑的让她噤声,“我说了不许跑,这里有根骨头折过!” 刚要交代Bluma的事,胸口一疼,外衫不知怎么就敞开了,他的手正压在伤过的地方。虽然已经两个月了,受力还是会疼,胸膜发炎让复原比正常情况慢很多。 看她不作声,脸色从燥热中恢复还是略显苍白。咳嗽的病症一直没去,最近反复叮嘱动作要舒缓,就是记不住。 惹祸也就算了,身体的事不听话不可原谅! “疼吗?” 不肯承认,还故作坚强连连摇头。 行! 不客气的解开扣子,不给躲避机会,让她亲眼看着滑进衣里,游弋伤口,一片柔软,猛然牢牢禁锢掌中,给她厉害。 方寸大乱,点头如捣蒜,两只手可怜兮兮挂在他肩上。 小脸垮下来,用求的,“我疼!再不跑了!” 54 “还跑吗?”逼问的很认真。 摇摇头,怕了。 “不跑了……” 已经保证过,还举双手发誓了,他却不离开。这么下去,没病都要被弄病了,心跳过速。轻轻蹭着往旁边移动,不想变成蝴蝶标本被钉在门上。 可他稳如泰山,大手充满了权威,嚣张的在那里一“揽”无遗。随着她的动作无心撩拨了一下。 哈利路亚!浑身一个大机灵! 经验为零,一小下就被弄得要死要活,脸红得不成样子。咬紧了嘴唇,露出白白的小兽牙,早晨也曾逞凶过,现在紧张的鼻尖冒汗了。 还是别动了,缩头定在他和门板间。本想拉开些距离,可他一步别进来,逼得更紧。一层门外就是朗朗乾坤,可没辙,注定跑不掉了。 盯着自己的衣服,微微起伏的曲线,他存在的感觉太强烈,胸口快跳到手心里了,怎么办?情侣都这样吗? 开始用嘴呼吸,看着曲线游移。 没脸看人,不知道他会如此强硬。为了情形不进一步恶化,夹紧手臂,隔着衣服盖到他的手背上。饶了她吧!真悔恨刚刚踢门,上楼用跑的,不过最后悔还是没穿件高领毛衣来找他。 参赞原来是披着羊皮的大野狼,比土匪还坏的高级警察,独自相处和人前的内敛自持截然不同,现在领教了! 鸵鸟一只,陷在他的沙漠里,从牙缝挤出半句话。 “参赞……能……能放……放开……”要她怎么说! 热气吹在耳边,刚要说什么,手机突然响起来,接听的过程很简短,视线始终灼热的落在她脸上。头发长了好多,因为跑的缘故,零碎的卷曲垂在颈旁,有一缕乌黑衬托在纤细的锁骨上。 可爱之外,又有不同。胸口暖热,掌中柔软如初,谁也没碰触过。心性是孩子,身子却是成熟的小女人。让人爱的发紧,想抛开理智把她推到底线。 细微变化,呼呼的更紧张了。 好不容易有个空隙,蠢蠢欲动。和他的手较劲,想搬开,又奈何不了几分。试了好几次,小心的在他怀里往外蹭。表面上投降了,其实还是不甘心,心跳嘭嘭乱跳,逃脱的目光似乎在预谋什么。 “不能!”挂了电话,给了斩钉截铁的答案。 手支在门板上,把想溜的身子圈了严严实实,大手掌控得很彻底。侧过头,脖子上无意展露害怕的痕迹,热气熏染,在怀里轻轻发抖。想就这么一直下去,她离不开他,羞涩里藏着小阴谋,淘气又不听话,但都出不了他的掌心。 戏弄的吻,到后来有些擦枪走火,太过深入,完全熔化了。她躲一躲,就好奇的试探,掌下的真实美好,每每都听见尖细的呼气。 害羞,就往怀里钻,可躲不开,自己把自己送到他面前,尽情享用。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她也跟着急促的呼气。 “喜欢吗?”问得故意,她没脸回答,只会脸红。 这样和她一起,是快乐,那种她才给得了的快乐,久违的满足。 这次回来,就是要把她带在身边,不管是迷糊的,敬业的,还是可爱的。不能让她从手边溜走,实在不舍得。那份喜欢,比很非常极都要多太多。 稳住呼吸,心境年轻起来,想逗她。 “心跳这么快,不舒服吗?”擦过耳边,临了极小声地叫了一句非非。 哄!脸红得要滴血了。 从没被男生这么叫过,生疏里甜蜜亲切,喜欢得紧,可碍于正被欺负着,什么也不敢表露出来。已经如此嚣张,他当然知道,什么都知道,心为什么跳这么快!还有刚刚的吻,那么那么露骨的吻! 原来外在再正统的男人,也会有邪恶的一面,而且是非常邪恶! 呜呜呜,能不快吗,他再不放开,就快坚持不住晕倒了! 贴近耳边的声音慵懒,很坏的吹气,本就敏感,刚刚预谋幻想的情节瞬间破碎成泡沫,只有抬头求饶。 “我……” 瞳仁那么黑,一惊,不会要吃人吧! 鼻尖湿热,自觉闭上眼睛,又被他搅乱了呼吸,这次没有咬,很细心呵护的吮弄,胸前发热发凉,找不到感觉,就任他胡作非为。 好半天,终于放开,竟然也仁慈的放手了。 唉,终于结束了。 可惜高兴得太早,离开那份沉甸甸的幸福,还故意惩罚一下,宠爱的揉弄是折磨,紧张得手都发抖,抓着他的袖子,呼呼不止,浑身都软了。 迷眼的娇媚很可爱,不舍得放过,但松手了,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这里毕竟是饭店,门外诸多不便。 一得到机会,扑转身子趴在门板上,羞愧难当。感觉大手抚过颊边,把碎散的头发拢到耳后,长长出了口气,有点生气了,伤及她的小尊严,那么明目张胆的作弄人,明知道她还不懂这些。 “进屋前要轻轻敲门,女孩子要有礼貌分寸,这也是外事礼仪。伤口完全好之前都不许剧烈运动,尤其不能跑,明白没?”瞬间变身,口气还有几分严厉。 终于解放了,随你怎么说点头就是。明白了,以后不能轻易进他房间,太危险,进来了要穿钢盔胄甲,否则全身而退就难了。他根本不是孔融! 在他这儿,抢不来东西,还差点搭上自己,好险! 揽过身子想带她在床边坐下谈,却见一手抓紧门把,另一手又去护领口,睁圆了眼睛瞪人,垮台的小脸生动起来,如临大敌,誓死捍卫岌岌可危的主权,拉锯两下就被逮到怀里。 在唇上啄了一下,眼睛对着眼睛,较量悬殊,输的人只有埋到他怀里。进退自保的样子很滑稽,在他这里,没有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他不许,尤其是她,绝不可能。 分开时,轻轻开锁,回到参赞和小翻译。 “说吧,怎么了?” 55 谈公事门是大开的,他在门口背着手考虑事情,她坐在沙发上膝上厚厚一摞资料。虽然是他的房间,但是大家没有起疑,天放叫吃饭时很自然。 “别忙了,吃了再弄,晚上再点一次香,应该不会有虫子了。” 跟着下楼,听得莫明其妙,他冷冷看了一眼,手指无意从喉部划过。 举着筷子,样子是在夹菜,实则在偷偷观察他的脖子。刚刚没有注意,有个小红印呢,怎么弄的?谁弄得! 想着有点生气,私有财产不能被别人染指,咀嚼很用力,像是要咬敌人。馕饼有些硬,比较费牙。心思捉摸了一圈,排除了所有可能,啊,是早上咬胡子时吧……开心了,吃的滋滋有味起来。 “庄非和Bluma接上头了,下一步工作马上要开始。”他放下筷子,宣布了天大的消息,这也是憋在他房里时交代的重要问题。 他听过没有想象中高兴,只是拍拍她的头,让她到沙发上坐好。 像个学生一样读他拿来的各种资料。那是一份合约,缔结双方都空着,内容有关购进武器的长期合作。条款很多很细,看起来有些吃力。 他一直站在远处,不明白的地方,一问他马上就能解答,似乎对文件已经非常熟悉。好多法律方面的术语,要他用通俗易懂的希伯来语或者英语说出来,才能消化理解。 这就是以后的工作吗?接近Nahum一家为了签一份这样的合约? 合上约书,看着他的背影。他是个好参赞,出色的外交官,除却刚刚那样,公事时从来严谨缜密,一丝不苟。喜欢看他工作的样子,不管是伏案还是现在这样侃侃而谈。谁也比不上他! “别那么傻坐着看我,好好看合约!”背着身子似乎也猜到她不专心,声音里有绝对权威。 赶紧把约书打开,这次认真起来,他说要给奖赏,不知道是什么但很期待,看得更仔细,逐字逐句。因为开着门,规规矩矩的,不能跑到他身边请教,否则会看得更快些。 回身时眼神深邃,严肃的叮嘱下一步该怎样,切忌什么。看起来很慎重,也许和安危息息相关吧,自己也上心起来,一条条记下来。 “下一步怎么打算的?”牧放下碗筷,兴致很高。 “庄非什么都不做,我们做。”计划了很久,真到了这一天又不愿意进行了。毕竟接近Bluma是危险的,现在有了深一层的关系,不希望她涉险,不知轻重不会自我保护,对她非常不放心。 “我能做,别不让我做!”就像下午跑回来那样急切,嘴里都是饭还在争辩,“我会努力接近她的,今天我约她下次一起吃饭了!” “听让说,别着急。”明放递过水,雅丽也友善的安抚了一下。 “她主动接近你,时刻都要提防。Nahum对家人从来是过渡保护的。以后你去哪儿,都要有Itzhak跟着,不许独自行动!” “知道了。” “Zusa会有危险吗?”Samir毕竟是经验最浅的,最为她担心,“她的伤还没好彻底呢!” “不会有危险,大家都在旁边,以后轮流去校门口接她,我每天都在。”这是早就有的决定,一旦任务紧迫起来,时时都要在她旁边,不管是不是这层关系,都要以她的安全为最先。虽然只是远远护送她回家,也要自己去了才放心。 一顿饭,成了誓师大会,他布置得很细,分工明确,饭后就开始工作,只有她一半糊涂的跟着他回了办公室。 拿出一部新手机摆在面前,又从外衣口袋拿出自己的手机,一模一样。 “这个可以当平常手机用,有紧急的事按快捷键。我是一,一播就能通话,万不得已不要播。这个键是报警,有危险一按就可以,我、使馆和警方同时会收到。”看着自己的新手机,又去看他的,真的丝毫不差。 “这个也被监视了吗?” “对,而且有定位系统,你到哪儿都要带着!还有很多功能,以后会陆续教你用。” 在手里摆弄了两下,对高科技产品没有亲切感,反而想到别的,伸平手掌举到他面前,“把小瓷猫还我,拴在上面就不会弄混了。” 对她的讨要置之不理,只是一眨不眨的看着灯下细致的面容。她准备好了吗?刚刚开始的感情,舍得吗? “那个挂坠归我了,手机混了不要紧,我的第一个快捷键设成你的号码了,二号是牧,三号是天放,四号是……” 听着他说,讨要的小手放下了,低头看着腕上的小猫咪。他的老婆被没收了,以后总会惦记吧,它们是一对。现在,他们也是了,给他刚刚好,可以保佑平安。 叮铃铃,把小铃铛拨弄响了,抬头看着他,目光真挚依恋,也不管早晨教训过的话,这里还是办公室,很多禁忌,可眼里只有他,从重逢之后就只有他。 “我不要奖励了!”很认真地告诉他自己的决定,不管这次任务做得好不好,什么奖赏都不要。 “为什么?”起身,还隔着办公桌,却觉得离得很近了。 “我们都安全就好了,姑妈说,小瓷猫可以保佑主人的,送给你,保佑你!”摇摇自己的手腕,让他听勾人的铃声,“我这个是小公猫,你那只是母的,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