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吊坠上的小瓷猫在眼前晃来晃去,之后,是俯下的驼色毛衣。手支在床沿,离自己很近,语气比刚刚更凶了,“这里是战地,什么都要防备,除了自己人谁也不能相信,随时会有危险。未经允许,关于工作的事一个字都不许向外人提!你不是只有自己,还有这楼里所有的人,我不希望四年前的事……不管怎样,你是外交官,代表国家,不是小孩!手机——没收!” 还没训够,床上的人突然跳起来,手里抱着被子,左摇右摆。 终于比他高了,有了优势,脚下软绵绵站不稳,可气势不输人。要开口又犹豫了,公然顶撞上司会被遣返回国吗?再者,抢东西也不是自己的强项。可越看他握着的手机,心里越不服气。那些条例,还没来及背呢! 让起身退了一步,插着手看她小兽一样瞪着眼睛在床上跳,想要又不知道怎么要,矛盾犹豫,心浮气躁的,“我……”了半天,小脸涨得越来越红。 举着手机到她面前,摊开手掌,对视了只几秒,果然伸手要拿,一把抓了个正着。 腕上的招财猫也生气了,在他的掌控下小铃铛闷闷的响。不得不坐回到床上,情势又逆转了,死孔融还那么高,又有劲。 “我……我……明天写检查,手机还我。” 终于松手,也放过了手机,还是深不可测的样子,脸近在眼前。 这么超清晰看他,瞳仁也是驼色的,很坏很坏的那种驼色!有阴谋的那种驼色! 藏好自己的手机,听着耳边一成不变的训斥,埋起头,反正是认了,不就是检查嘛,一份也是写,两份也是诌。 “三分钟之内熄灯睡觉,不许打电话,明天七点到办公室!” “嗯。” “我有名字,叫孔让!再说最后一次,不许叫我孔融!” “……” 脚步声,关门声。 嗯?走了吗?坐在床上认真听,没动静了。不许打电话,可以发短信吧。 “三分钟了!”门外有咳嗽。 飞身扑到电灯开关,啪的一响,灰飞烟灭。 腕间的小铃铛响了,赶紧捂住。手机在握,摇摇脑袋,想着两篇检查,爬回到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去了…… 21 不知道是谁发明的闹钟,是谁!比闹钟还气人! 六点半,错不了,就是耶路撒冷时间六点半。 站在浴室的镜子前,端详自己的熊猫眼,恨啊,梳子在乱的像小鸡窝的头发上梳了两把,放弃了。 五点半的时候,楼道里有脚步声,从上面一层走下来,还不是一个人。像大狗熊似的,步子那么重!肯定是做早饭的兄弟俩! 把脸埋在枕头下面,抗议示威了一下,又睡了。 六点,隔壁房间开始有动静,而且还是两个邻居都在动,应该有一个是雅丽吧,另一个昨晚孔融说过,忘记了。总之,太闹心了!楼道里叽叽喳喳的小麻雀说了好一会儿呢!藏在被子下面,还是睡不着,只好抱着被子静坐谴责她们!六点半还不到,滚着就下床了。 七点,还要受孔融荼毒去。 牙刷硬硬的,牙膏也没有平时的味道好。低头看了眼洗手池边的手机,那只小瓷猫咧着大嘴,正在坏坏的笑她。反了她了!含着牙刷把她抓起来,插着腰开始发脾气。 “都是你害的,要写两份检查知道不知道!死孔融,就叫,我就叫!孔融!孔融孔融孔融孔融……”转着圈在浴室叫了一分钟,没有回应。口齿不清的回音,怎么听都像在喊恐龙。撞墙去!死人,拿梨子打他,打死他! 小瓷猫还在笑,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完全不给个同情的态度,“大叛徒,要不是你,只写一个就好,回家就不要你了,换成大老鼠,气死你!把你老公也换了!” 这对小瓷猫是姑姑从日本带回来的,说是一公一母要配成对,结果她都给戴在身上,爱不释手。公猫改成了手链,异性相吸,母猫变成了手机坠,据说能吸引帅哥来电。但姑妈说过,小瓷猫其实有灵气,会保佑安康,择到好姻缘。 结果可好,给保佑到耶路撒冷来了,还要执行秘密任务。 名字里那个非啊,绝对绝对没有好的意思。应该改名字,叫庄好,庄佳,庄妙,庄幸,庄…… 庄不出来了,反正就是觉得非不好,非常不好! 吐掉满嘴泡沫,突然想到他说的话。 “你的任务,就是要认识Bluma。” 昨晚他是这么说的没错,为什么出国前没人告诉她,到了使馆也没有上级安排这事,反而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就被拐到这来。昨天早晨的电话是谁打的?怎么这么糊涂,没问一声就去了!八成所有都是死孔融弄的! 死孔融!人神共愤的臭孔融! 六点半,心情有点小阴郁! 洗完脸,在屋里发现自己的行李箱,特拉维夫的东西大部分都送来了。一边给脸上抹保养品,一边捉摸以后怎么办。小小的写字台上,摆满了翻译用的各种工具书和资料,偏偏小说,一本都没有! 怎么对付他呢,怎么认识Bluma?还有眼前,怎么写两份检查! 换上墨绿的便装走到门口,心里有点打鼓,脸上挂着点忧愁,对着枕头边的手机摆了摆手。 “姐姐带你老公上战场去,好好看家!”腕上的小铃铛响了两下,脆生生的。小母猫微笑着送她出门。 哎,这刚刚是第二天! 正低头顺头发,楼道口突然有“咳咳”的声音。 抬头一看,原来是秦牧。那家伙靠在楼梯上,一副再清闲不过的样子,手里还拿了一块面包,正在大口嚼着。 “干吗?”走过身边的时候,至少和他打了个招呼。 “不干吗,就是想问问你,现在几点了?” 也没多想,举着卡通手表一看,傻了! “七……” “他在空场上等你呢。”啃着面包,秦牧下楼了。跟在他背后,走到二楼张望了一下,没有动静。再到一楼,餐厅已经有不少客人。 雅丽穿上了服务生的衣服,穿梭在几桌之间。柜台里,两个陌生的男人,不约而同望着自己。 “Zusa,迟到了!”女孩的希伯来语,带着一点怪怪的口音,走到面前的时候,递过来一片刚刚烤好的面包。看她淡淡咖啡的肤色,像是阿拉伯裔,可着装打扮又很西化。 “她,Samir,爸爸约旦,妈妈埃及。”身后是很纯正的希伯来语,鼻音深厚很好听,是个高个子的犹太小伙,留着半腮胡子,“我,Itzhak。” 连正眼也没看,就走过去了,腰上也围着招待的围裙。态度好冷淡,语言那么简单,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看着那家伙的背影呆了,怎么和孔融一个德行! “Zusa吃吧,刚刚烤的。”Samir笑笑,端着盘子去招待客人了。女孩儿为什么会有个男孩名字?想不明白。 秦牧正和柜台里两个人说什么,三个人不时看自己,很快又装成什么没发生的样子,各忙各的了。 都是怪人,从上到下都是。 举着面包放到嘴里试试,有很淡的碱味,脆脆的,很香。 刚准备再咬一大口,餐厅门口出现一张脸。定在原地,看他大步走过来。赶紧把面包藏在身后,低头等待熟悉的驼色。 背后至少有六个工作人员,还有十多个客人在就餐。这土地是耶稣受难的地方,穆罕默德也来旅行过,还有庄家的小公猫在看着,他敢!他敢! “在院子里跑三圈,七点半办公室找我,两篇检查。”面不改色的往楼上走,好像自言自语,踏上台阶又停下来,“午饭前,把《岳阳楼记》背下来……” 开什么国际玩笑!老爸也没有这么折磨过人,背古文?背古文! 踏上圣城第二天,耶稣殉难了,穆罕默德升天了,庄周化蝶了,韩非自尽了。 庄非呢,应该是死定了! 22 突然记起面试时他让她站起来走几步,那时候,也是一样可恨的样子。 跑了三圈,拖着犯困的脑袋进屋。 Samir特别准备了中式早餐。就餐的客人少了很多,在一楼角落随便吃了两口就上楼去了。 二楼很安静,和一楼的布局完全不一样。看起来普通的像旅舍房间,其实每个门后都暗藏玄机吧。 这只是猜的,看着门牌上那些刻板的名字,就觉得有文章。 特拉维夫,海法,耶路撒冷,加沙。四个房间,只有尽头的耶路撒冷开着门,走进去,宽敞明亮,像个小型的茶座,可几张台子又是办公桌的样子。 酒柜都换成了书架,他在笔记本前正在看什么,明知道她来了,也不说话。 站在门口,老老实实等着他的发落。 “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俱兴,乃重修岳阳楼,增其旧制,刻唐贤今人诗赋于其上,属予作文以记之。”头也不抬一下,似乎料定她也没地方躲藏。重复了三次,一次比一次说的快,停下时,故意拖了个长长的尾音! 这就是杀身取义,就地成仁!握紧拳头,绝不能输他! “庆历四年春,藤子京……折手巴陵郡,约明年,正通人河,白费巨星,奶……”鹦鹉学舌了一半,逼得他不得不抬眼,狠狠的瞅了一会儿,旋又低下头,半天不说话。 “奶……奶重修岳阳楼,……可师傅……鱼……鱼……鱼……”鱼不下去了,就卡在那里,像卡壳的录音机。后面是什么,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刚想从头再来过,他突然挺武断的打断了她的话。 “坐那边,桌上有纸笔,开始写检查!一小时后培训!” 因为她的《岳阳楼》稿子看的七零八落,赶紧喝口咖啡醒醒脑、压惊。她父亲是正确的,这样的女儿万万不能送去学中文,愧对祖宗,也对不起一门读书人。 古文太差,而现在看来,她的现代文也不是那么好。支着脑袋一直在冥思苦想,表面上字斟句酌,实际是天马行空的想别的。 关于Bluma,Nahum,还有神秘的任务,自然,也有他。 转着手里的水笔,埋头写两个字就会瓶颈几分钟,以前最多被罚抄四书五经,从没写过检查。所以一个小时到的时候,两张平整稿纸上只有十几个字。 “关于不听领导指挥的检查——敬爱的李大使,孔参赞和使馆同事们,我不是故意的!” “关于用手机打电话的检查——敬爱的李大使,孔参赞和使馆同事们,我做得很不对!” 第一次看见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在她桌前站了很久,两张稿纸拿起又放下。盯着驼色毛衣的纹路,心知自己写得不太好,但是是真努力了。 最后,检查不写了,岳阳楼记也不背了。被罚用希伯来语默写每次中东战争史实,以巴割据情况。目前加沙十六个犹太定居点的名字,约旦河西岸主要的巴勒斯坦占领要地。叙以有关戈兰高地的所有停火协议,黎巴嫩真主党武装历年制造的恐怖袭击。当然,以色列历届看守内阁主要成员的名字、背景,画出耶路撒冷的草图…… 中午走出耶路撒冷的时候,庄非的脸是绿的,右手抽搐,握不住东西。午饭时,筷子两次掉到桌子上,旁边的Samir友善的递过来犹太饼,给她碗里夹了些青菜,淡淡咖啡色的脸庞上,比任何人都友善。 桌边只有五个人,阮家兄弟张罗着不多的客人,秦牧缺席,不知去了哪里。 用手一点点撕着饼,心里又在惦记他说的培训。一上午,写也写够了,他离开时样子很轻松,站在楼道里,和秦牧低声交谈了两句,走过她身边还轻轻咳了下,格外严肃的宣布。 “不用背书了。” 秦牧唠叨着岳阳楼的句子,跟着下楼了,留她一人在原地咬牙切齿,午饭都吃得无精打采。 唉,这样的生活,当初怎么也想不到。看看如今,连餐桌上的菜色也如此惨淡。 因为饮食禁忌多,多以青菜为主,味道很淡,刚要举筷子夹一点肉肉到碗里,某人偏巧这时讲话,大家不约而同放下餐具,看着正座。 “一切恢复,一定成功。”只有八个字,引来很多表情,有兴奋,激动,也有沉重,思索。 后来的午餐很平顺,她如愿吃到了肉肉,因为欠了几顿,这一次都要补回来。心情还不是很开朗,但是吃得很专注,把乱七八糟都抛到脑后。 他一直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吃的反而很少,面前的碟子是空的,目光没有离开过她。 现在想来,所有人都错了! 她,真的很适合! ——————————五次中东战争——————————————————— 中东战争 所谓“中东战争”是指1948~1982年间,阿拉伯国家与以色列在中东地区进行的大规模战争,这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持续时间最长的战争。 第一次中东战争(亦称巴勒斯坦战争) 1947年11月第二届联合国大会通过巴勒斯坦分治决议。规定在巴勒斯坦建立阿拉伯、犹太两个国家和耶路撒冷市国际化。阿拉伯各国坚决反对分治决议与建立犹太国家。1948年5月14日英国结束对巴勒斯坦的委任统治。犹太人于当日下午宣布建立以色列国。次日晨,埃及、外约旦、伊拉克、叙利亚、黎巴嫩等阿拉伯国家出动4万军队向以色列进攻。 第二次中东战争(亦称英法以侵埃战争或苏伊士运河战争) 1956年,英、法和以色列借口埃及收回苏伊士运河公司和禁止以色列船只通过运河与蒂朗海峡,向埃及发动进攻,企图重新控制运河和镇压阿拉伯民族解放运动。以军于次年3月撤离加沙地区和西奈半岛(由联合国部队进驻加沙和亚喀巴湾沿岸地区),但取得了通过蒂朗海峡的航行权。 第三次中东战争(亦称六五战争) 1967年阿、以矛盾和美、苏对中东的争夺加剧,以色列在美国支持下进一步向外扩张,借口埃及(当时称阿拉伯联合共和国)封锁亚喀巴湾,于6月5日向阿拉伯国家发起突然袭击。 第四次中东战争(亦称十月战争) 1973年10月,埃、叙为收复失地和摆脱美、苏造成的“不战不和”局面,向以色列开战。伊拉克、约旦、阿尔及利亚、利比亚、摩洛哥、沙特阿拉伯、苏丹、科威特、突尼斯和巴勒斯坦解放组织派部队或飞机参战。 第五次中东战争(亦称以色列入侵黎巴嫩战争) 1982年6月6日,以色列在美国的支持和纵容下,借口其在驻英大使被巴勒斯坦游击队刺杀,悍然出动陆海空10万多人,对黎巴嫩境内的巴勒斯坦解放组织游击队和叙利亚驻军发动了大规模的进攻。 23 饭后Samir和Itzhak帮着阮家兄弟俩招呼生意,雅丽不久也出门了。让带着她到了楼外,小空场边有个花池,种了些当季的植物。因为冬天不冷不热,偶尔也有些绿意,自然而然就走了过去。 看着空空的场子,立在当中的四层小楼有些孤单。 风轻轻吹起衣摆,坐在花池旁边的石板上,他站得不远,注视着她。 “根据1947年联合国关于巴勒斯坦分治决议的规定,以色列国的面积为1.49万平方公里,包括约旦河西岸、加沙和东耶路撒冷。但是实际情况不是这样,分治实现不了,约旦河西岸、加沙一直在争,最严重的是绞缠在一起的武装冲突,再激烈的厮杀,不过是共用一个心脏的连体婴,这个心脏,就是耶路撒冷。” 他的语气比风冷,慢慢走到背后,视线移向别处。 注视着一株小草的绿叶,庄非把大衣的扣子扣好,简单几句,像是故事,却残忍的割裂了两个民族这么多年,听了,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巴以是同源的,但耶路撒冷只有一个,对我们来说,Nahum只有一个,机会也只有一次。”等着她的问题,果然,她回头了。 “参赞,我不懂,为什么一定要争取他呢,我们不能从别的地方买到武……买到那些吗?” “不是不能,只是我们也在争夺一个版图,如果每次都只是退让,最终只能退出中东事务。我们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某些利益集团得逞。驻南斯拉夫大使馆出事的时候,我去接那几个同志,当时部里放下一句话:该不该争,都要争一下。不该放手的,绝不妥协!” “那以后,似乎争夺总在暗线里,没有停过。但是另一方面,我们确实需要以方的先进技术,自己的研发人员毕竟有限,抵触孤立我们的人又特别多!” 站起来,抖落身上的沙粒,对他的话还一知半解。 但依稀记得当年使馆发生惨案的时候,那么多人激昂的情绪,学校全面停课,庄孟都放下教学,参加了好多天示威游行。可又能怎样呢,那些年轻鲜活的生命,还是陨落了。争,不放手,管用吗? “这次来耶路撒冷,有很多事情交织在一起,你还不了解情况,但是,每个来过这里或还留在这里的人,心里都有个信念,而且一直坚守。有信念,才有成功的可能。” 他又忧愁了,说到严肃话题,他隐藏了也会泄露的忧伤,好像挥之不去笼着的低气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就连自己这么粗线条的人都能感觉出来。心里跟着不舒服起来,酸酸的。 他,也经历过不幸吗?像是又回到了哭墙广场和那个黑暗的旅舍。不喜欢这样的压抑,耶路撒冷的阳光,本应该和家里一样明媚的。 看着腕间的小瓷猫,又看看他,有些迷茫,信念,到底是什么? “没关系,每个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他走近,能看清额上淡淡的纹路,眼角却比早晨惩罚时舒展了很多,让人想亲近。 “去耶路撒冷谈吧,我把苦难路没说完的故事告诉你。”肩上多出一只大手,给了她好多力量,跟着一步步往楼上走。 小花池边空无一人,四层的小楼孤单的屹立着,二层的某个房间,轻轻阖上了房门。 ——————————耶路撒冷旧城(七)————————————————— 三教圣城 耶路撒冷被犹太教、基督教、伊斯兰教均视作圣城,是人间唯一享有这项殊荣的城市。 犹太教:犹太人从《旧约》前5章得知,先知们所预言的弥赛亚,将最终出现在耶路撒冷的锡安山上,那时候所有的民族都将融为一体。为了尽可能的接近实现这一预言,世界各地虔诚的犹太教徒都梦想着嗣后能安葬在这一圣山(锡安山)旁的目的里。经文里清楚的写着,直到那是,犹太人都应当仍然是一个神圣的国家,而不与其他国家融合为一体。这就是犹太人建立以色列国家和以耶路撒冷为其永恒首都的根本原因之一。前面所属的圣殿山被犹太教视作最重要的圣地,而圣殿参与的哭墙就成了最重要的崇拜物了。 基督教:基督教所依据的,是《新约?启示录》,他们相信,人间的耶路撒冷最终将变成天堂,上帝之子耶稣在耶路撒冷脱胎人形来拯救世界,经历了他人间最痛苦也是最壮丽的时刻,尤其是被钉死于十字架和死后的复活。多年来,基督教朝圣者在基督教主要节日涌入耶路撒冷,他们的首要目标是圣墓教堂。 伊斯兰教:按照穆斯林的传统,信徒们期待着穆罕默德在犹太人的圣殿广场上降临,去会见易卜拉欣、穆萨和先知耶稣,并作为末日审判和死后复活的预言者和这些人一同祈祷。此外,耶路撒冷做为穆罕默德那次骑马被带往天国的神秘夜行的目的地,乃是伊斯兰教仅次于麦加和麦地那的第三大圣地。有关这件事,已经被记录进入了《古兰经》,因而被看作绝对真理。因此,建立在圣殿遗址上的圣岩清真寺便成了穆斯林教朝拜的圣寺。 历史沿革与现状 耶路撒冷从16世纪初起,接受奥斯曼帝国的统治,是它独立行省的首府。1917年被英国占领,是委任统治地的首府。1947年联合国决议耶路撒冷为国际城市。 第一次中东战争后,约旦控制了旧城及其东北地区,以色列则占领了新城。1967年,第三次中东战争,以色列占领了整个耶路撒冷,1980年宣布耶路撒冷为其首都。现在,耶路撒冷的地位和归属问题还有待解决。 耶路撒冷旧城内分为4个区: 东北区:穆斯林居住区,原来的犹太教圣殿就在其中,圣殿遗址上建有圣岩清真寺,此外东北区还有阿克萨清真寺和基督“受难之路”。 东南区:犹太教区,有圣殿西墙,即哭墙。 西北区:基督教区,有圣墓教堂、耶稣受难之路的一小段。 西南区:亚美尼亚教会区。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为了对耶路撒冷这个跨国家、跨地区和跨宗教的重要城市地位表示赞赏,并使该城成为各族人民间和平与理解的中心,于1991年推出“信仰之路”活动,后来由于以色列与阿拉伯开始和平对话,该项目取得了积极的成果。 24 “还记得我说四年前,中断的合作吗?”关了门,他依然靠在门边,庄非在最近的椅子上坐下,仔细想他昨天说过的每句话。 四年前一度中断,直到前年才恢复。如果没记错,他是这么说的,之后,谈话被硬生生打断。 “其实前年恢复后,合作时间不久又被迫中断了,你应该能猜到理由。”他等着,看她眼神专注,眉头渐渐皱住。他不是来讲故事的,而是等她把前因后果衔接在一起,和他一起把故事拼凑出来。 天放明放所说的培养或者塑造都不对,他不需要她做那样的工作,她也不可能。她的爽朗稚气,很难在暗中窥视别人,更何况带着特定的目的。 Bluma的计划,固然有冒险下注的成分,但也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案了。 “是因为……她哥哥死了吗?可也不应该啊,又不是我们做的。” 拨开迷雾去辨别隐藏的内幕,是每个外交人员都该具备的基本能力。但是层层迷雾太重,任何人都会被迷惑欺骗。 “大家都这么认为,我也一度这么认为,但是你说的有道理,并不是我们做的,为什么会影响我们的合作呢?我这么问过自己,因为不了解情况,现在给不了你确切的答案。但是一年前,就是Bluma哥哥遇刺那天,她未婚夫也失踪了,都在清真寺外,当时他们约了代办处的人见面。” “未婚夫?”又多了一个充满疑问的陌生人,“那个代办处的人是谁?他肯定知道!” “他是当时使馆派过来最资深的一个希语翻译,之后,被轮调回国了。按他的说法,那天没有见面,在约定的地方一直没有等到他们。” “约在哪呢?” “苦难路那家旅店!” 现在真是一头雾水了,完全不知道前因后果怎么联系,只好又去追问更早以前的事情,“那四年前呢?四年前为什么中断的,还没说呢。” 换了个姿势,实际是掩饰微微波动的情绪,她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聪明敏锐,直接问到他最在意的问题。 “四年前,交接之后,我们的人和货都不见了。”转述四年前别人嘴里的话,但总难相信那是真的。 怎么可能!又是一起失踪事件,庄非眯了眯眼。 “是不是那些东西很值钱,所以Nahum生气了,不再跟我们做生意了?” “算吧,丢一枚都会很心疼,他一下子丢了六枚。”钱并不是最严重的影响,失信于人才是最可怕的。 “肯定是那个失踪的人拿走的!肯定是他!”像是一下子点破案件症结的小侦探,她起身开始在屋里走来走去,“他想要那些东西,不管用它们干吗吧,反正他私自拿走了,所以不见了。之后Nahum很生我们的气,中断了合作。一年前又出了类似的事,这次还是他儿子挂了,所以更不愿意跟咱们合作了,肯定是这样,前后都解释的通!” 停在他面前,眼睛发亮,可他却很不给面子的摇摇头。 “这不是侦探小说,四年前我不在,但那个人我和秦牧都认识,她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更重要的是,她一个人也做不了。” 走回到位子上,拿出烟,没有征求她的意见就点燃了一支,四年前的事,每每提起都会烦躁。 “是他!肯定是他!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看Nahum一脸虔诚,也想不出他是最大的军火制造商啊!肯定是那个人!”蹦到他桌前,一味坚持自己的观点,完全没注意到他的脸色。 “应该去找他,再把回国那个翻译找出来,就能解除误会了!”觉得自己推论的特别合理,还在他桌上敲了敲。 “朝纲差点送命知道吗!他四年没离开过这里,就是想找出事情的真相!不要妄下结论!” “我没有,肯定是内奸,这是常理,有些人为了钱或者……” 砰 桌上的烟灰缸掉到地上,他起身,脸色有些阴沉。 “方舟不是那样的人!” 愣了一下,把烟灰缸捡起来放回桌上,有些不明白他刚刚为什么这么激动,方舟是谁啊?他这么在意。站在桌前,满是问题的盯着他,看出来他心情不好,也不在顶撞擅自发表什么感想了。 让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应该这样,那已经是很久的事了。 虽然心里的自责一直有,但不该表现出来,尤其是她面前。可每次看到朝纲的疤痕又总是难以遗忘。照片里的他们,有些人已经回国,有些人已经不在了,方舟就是。所以早就过去的事情,不应该再这么激动。 一切都太仓促,没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但毕竟因为他在海法和家人团聚,才会派方舟一个女孩子去了加沙。这一去,再也没有回来,只等到躺在担架上的朝纲。 四年了,什么也没找到,只能当她不在了。 “方舟……是谁啊!”问完了,看他脸色缓和的坐下,又点起了烟,烟雾背后是飞机上见过的眼神,绝对错不了。 孔融也会伤心吗?是不是那个人是好朋友呢? 放下烟,并不准备隐瞒什么,“她是使馆的阿语翻译,四年前在加沙失踪,替我去执行那次任务。” 原来是这样,难怪他心里有芥蒂。毕竟,那个人替他完成任务,也变相保全了他的性命。 仔细想想,好在不是他,即使想一下他从这世上消失,心里也会没来由发紧。 绕到身侧,很诚恳地在肩上拍了拍,故意拿出长者的口吻,“别太自责,那件事不怪你啊……” “不管做什么,安全最重要!” 友好的手背突然被紧紧反握住,安慰话也说不下去了,平时最不擅长小感性了。 想给个勇敢的微笑,但随着张嘴,带出的却是单纯的孩子气。 “知道……我可怕死了!” 25 就是那个怕死的庄非,现在却和让一起走在耶路撒冷新城的大街上,刚刚和几个荷枪实弹的女兵擦肩而过,脸上马上挂上艳羡和好奇,不停回头看。 他没有停下,继续带着她往前走,市政厅就在不远的地方了。可她还在张望,几个女兵而已,满街都是,她好像没见过,碰到顺眼的还会看上好几眼。都和她差不多年纪,人家已经背着枪保卫国家了,她还被他领着过马路。 这个国家,男人都要服三年兵役,也有很多女孩子入伍,街上的军人大多年轻,比起任何国家,也许是种特殊的景观吧,但细想下,也很无奈。 腕上紧了紧,只好赶紧跟了两步。这样被拉一下没什么,也不会少块肉,已经拉了一路了,从小楼走到希伯来大学,又一步步往市中心来。不是没有车,只是想真切的体会一个城市,坐车是远远不够的。 明天才是安息日,街上却有些清冷,也许初春还不够暖和。再过两天就要过年了,一下子很怀念国内的生活,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是平素压抑的气氛,碌碌的陌生脸孔,唯一熟悉的是身边的黑色大衣。 软皮的手套,不带会凉,戴上,感觉不到指尖的粗糙,开始没有带,后来走热了就脱掉了,放在兜里。 合拢在她腕上,他的手很大,是暖的。一路牵了这么久,最初有些局促,后来竟然习惯起来。也不扭捏了,甚至,为了跟上他的步子还去拉他的衣角。 有他牵感觉很好,过马路前会握得紧些,要拐弯有台阶会提前暗示。偶尔对着路边的新鲜东西发一发呆,他会停下来等一下,虽然耐心极有限。 这自然不是约会,只是又一种工作。 苦难路的故事说完了吗?应该没有,那段谈话之后,他拿了大衣,直接带她到街上。 “出去走走吧,趁着安息日之前,熟悉熟悉这里的环境。” 他是领导,自然什么都要听他的。 所以走出那扇铁门,他的手明目张胆伸过来,只是愣了一下就被牵起来,从头没敢说个不字,老老实实让拉着。 大人带孩子的方式,拉手都是牵小狗一样,他却说“这样像普通人。” 街上很多普通犹太青年,也都是手牵手的,很亲密随和。极端的教徒才会笼罩在黑衣里,匆匆而过。阳光已经暖起来,午后有一丝微风,新城和老城的感觉截然不同。 美丽的公园花园、鳞次栉比的写字楼和百货大厦、优雅的大学博物馆、洁净的医院、悠闲的露天咖啡吧,路人偶尔也向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友善的笑笑。感觉像是回到了特拉维夫,放松起来,那个方舟已经忘了。 裹在白色的短呢大衣里,发铺在领边的绒毛上,一直追随着身边的黑色大衣。不穿高跟鞋,原来只到他肩头,死孔融,步子那么大,害她在街上一蹦一跳的。 外交官和小翻译,不不不,是臭孔融和外交新星。 可外人怎么看来,都是亲密登对的一双。女孩看着路边风景,男人牢牢牵着,不时停下来说些什么,然后继续往前走。 “第三次中东战争,只用了六天,以色列就从约旦手里把耶路撒冷抢了回来,圆了两千多年的梦,回到了朝思暮想的圣殿山。六十年代,能让埃及约旦和叙利亚的的空军瘫痪,仅损失不足千人,还占领了加沙和西奈半岛,约旦河西岸、旧城和戈兰高地,靠的就是先进的武器。” 小瓷猫与肌肤相接处,埋在袖口,有他的温度。正注意远处的武装士兵盘问阿拉伯打扮的人,他讲得以色列历史听了多一半,在路口停下来都没注意,鼻子差点撞到背上。 “不许走神,好好听,记着路。”腕上的力量不觉放轻,滑到手背上慢慢拢住。 有小电流经过,手心像是被烫到了,拨浪鼓似的四处张望终于停下来,视线凝回他脸上,不敢心不在焉了。 都是拉着,牵小狗和这样被握着,怎么差这么多呢?!孔融竟然电她! “那之后,以军的军事力量一直不容忽视,所以我们才会不放弃。”声音不大,但是只有彼此能懂的中文,点到即止。灯绿了,一起到了对面,停在一座旧式的建筑前。也是以色列盛产的那种淡米色的大理石门,隔着栅栏能看见幽深的甬道。 “耶路撒冷现在有以色列区、巴勒斯坦区、圣殿山、老城及巴勒斯坦与犹太人相邻五个地区,知道这是哪吗?” 自然是摇摇头,跟了他一路,不知所谓熟悉地形,到底要了解什么样的环境。 “这就是希伯来大学另一个校区,属于吉瓦特拉姆区。” “刚刚不是已经去过希伯来大学了吗?”大学门口巡逻的守卫个个都有枪,他说过校园戒备森严,就是要保护上万来自世界各地的学生。 “除斯科普司山主校区外,我们住的旁边是雷霍伏特校区,还有另一个英科雷姆校区。Bluma就在其中一个校区读东亚系,但是不知道是哪一个。” “嗯?”怎么一下提到Bluma。 在校门口停下,看着熟悉的希伯来文,听着他的声音,不由又想到了哭墙广场,有疑问又没头绪,看着门口查岗的门卫,皱了皱眉头。 “要认识她,就要从这里。”手突然被松开,好像牵扯引路的绳子断了。 他突然从身边退了两步,以为要逃走,撇下她不管,下意识想抱着他的胳膊。 手被拦在空中,胳膊也没抱到。 只是调转身,换到她另一侧,接住没有小瓷猫的手,凉凉的手背、掌心,顺着纤细的指轻轻用力,温热交握,淡漠了一个下午,终于笑了笑。 “走吧,回去了。” 26 回去了,好好做他给的功课,晚饭后坐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各自在灯下,认真研究起希伯来大学。 建校也有很多年历史了,是国际知名的学府,现在整个耶路撒冷分布着好几个校区。看着山上主校区的图片,不禁感慨,竟然会有那么多人不怕死,每年来到这里学习。他是哪个大学毕业的?外交学院吗? 偷偷抬头,他好像在写东西,能听见笔游走在纸页上的沙沙声。 看着灯下的侧影,又想起下午的事来了,脸孔发热。烦人,今天脸老是热的。 拉着手走回来,算是完成了任务。进门时反而是自己先甩开,快步跑进院子,撞上Samir,还被问到脸怎么红了。听到他上楼的声音,赶紧支吾过去。 哪有红,怎么会红!Itzhak在楼道里冷冷哼了下,走过去带着Samir下楼了。 逃难一样冲进卫生间,对着镜子照照,是有些不太自然,哪不对劲似的。回来的路上一直那么拉着,十指绞缠的,执行任务也太投入了! 他站在路边买咖啡,才松开了一小会儿。接过杯子,放进她空着的手里。暖热的杯子,让微凉的手指舒服起来。 刚要试试味道,一只手又被抓回去。他举着自己的杯子,堂而皇之拉起她继续往前走。 这么看来,是不是更像普通——情侣了?!一人一杯咖啡,手拉手的逛街。 不能想了,该发烧了。用凉水拍拍脸,手链上的小铃铛响了。 有敲门声,跑过去开,一看是他站在门口,退了一步。他并不进门,身上还是那件黑大衣,敞着衣襟,脸上一点不严肃,手里拿着个本子。 “好好做功课,做完了这个给你。” 什么啊?定睛一看,小说!男女主人公在封面上深情对视,还是嘴对嘴那样。情态很暧昧,题目很嚣张! 轰! 就是刚刚不红,现在脸肯定也变猴子臀部了。 死又又,挑封面不会低调一些!还有他,故意吧!低着头,也不去看书,含糊的答了一句什么,把门关上了。 那个在耶路撒冷谈话的孔融不一样了,出了耶路撒冷他就变身。进去,严肃的像孔子一样,还为了什么方舟发了脾气。可出来一放风,又成了送梨的孔融。只是不像以前那么和善,老带着点作弄的意味。 对门的房间开了,能听见声音,自己都没发现贴在门上,在偷听什么。楼道很安静,换了便装躺回床上,和手机上的小猫咪诉了下苦,讲讲下午的事,她还是只会傻笑,不中用的蠢样子!又不敢给又又打电话,就把前前后后的事都连起来思考一下。 现在,不知道该想什么了,是工作……还是他! 吃饭的时候,一直有点别扭,好在身边坐的是Samir,不时给夹个菜,还说笑两句。安息日前,饭店的生意也冷清,只剩下几个人在角落一边交谈一边用餐。 自己也没做亏心事,干吗不敢看人啊。知道他就坐在对面,这顿饭一直埋头,一口肉都没吃到! 鼓着勇气,举着小红筷子抬头去找肉肉,正好和他的黑筷子碰到一起。 刺啦啦 电流,绝对是电流!和下午一样,只是安培更强劲了。木头不是不导电吗,难道有磁场? 谁先收了筷子倒不记得,反正一顿饭下来,一口肉没吃不说,后来连菜都没夹,就怕会导电的筷子再出状况,闷闷的一大碗白饭,很不爽快,没吃饱! 晚饭后按时到了耶路撒冷,推开门,两盏灯都亮着,显然是特意给她准备的。她的桌边,还摆着一小块蛋糕,旁边的杯子里,热气腾腾的,是糖水吗? 不是,是茶,味道并不很苦,中和了蛋糕的甜腻…… 他抬头了,不好,赶紧躲开眼睛,手上的笔也动起来。他留了好多功课,吃饱喝足以后,就吩咐她赶紧做。蛋糕令人食指大动,眼前的功课可不是! 自从学了希伯来文,从来没在考虑过自己的中文如何,古文差又怎样,不妨碍希语好啊。可现在不行了,对着材料眉头拧着。隔行如隔山,讲中文!一个小时了,用希伯来语把课文翻译了两遍。 头上笼了黑影子,他俯身了吗,怎么能听见呼吸声? 脖子僵着,笔下不知写了什么,反正没敢停。他在桌边站着看了一会儿,似乎还满意,没说话就退开了。 呼!听见开门声,抬头环顾,就剩自己了。 停下笔,起身伸了伸懒腰。她是翻译又不是老师,而且,研究这个和Bluma有关系吗? 不想了,老虎不在,需要休息一下,自然而言,想到了那本小说。 离开位子,往他的桌子走。又又那死丫头那一箱子到底都寄了什么书,快把自己的脸丢尽了。但是,真想看啊! 他的灯下摊着好多文件,桌上有些凌乱,希语、阿语、英文和中文的材料交织在一起。果然,他的希语、阿语都很好。虽然以前部里已有很多双语翻译,甚至听说很多外交官专精多门语言,但是能精通希伯来语和阿拉伯语并不容易。 这两种语言,有很多相通之处,又截然不同。像是两个民族的文化,交织之中,实则充满敌意。他的阿语不敢评判,至少希语真的不错,买咖啡的时候,老板还多看了他们几眼呢! 迟疑了一下,心里的馋虫禁不起考验,开始在他桌上寻找刚刚那本小说。名字印在脑子里,还有封面的暧昧眼神。越想越心急! 都好多天没看小说了,最后一眼是在飞机上,就差大结局了,被他没收扔掉了。想起来恨得牙痒痒,下午还拉她手,职场骚扰她! 翻翻这,看看那,怎么都没有。翻找动作也大起来。 不好,一沓子材料碰掉了,散了一地,赶紧蹲下身捡。按着页数放在一起,刚拿起,又有东西掉下来。 咝!嗯? 是几张照片! 27 把文件放回去,拿起照片仔细端详。 一张,是哭墙边的Bluma,一身黑色,面容上无法掩饰的悲伤。那天看的并不真切,现在反而觉得不仅悲伤,也很绝望。一个不大的女孩,为什么会这么伤心,为了哥哥吗?还是未婚夫? 如果亲人去世,一定会悲痛欲绝的,突然想到爸爸和弟弟,心里也觉得不舒服。 下一张是她父亲,怎么看都是慈眉善目,像老庄一样。只是感觉更平和,不想老爸有那种飘逸的文人气质。老师和朋友都说过,信仰会改变一个人的面容,但无论怎么看,也无法把这张脸和武器制造联系起来。 他走在地下墓道一样的走廊里,不知在想什么。背景里,还有很多垂首祈祷的信众,光线很暗,模糊成一片。地下教堂,也在老城里,还从没去过。 嗯? 下一张,不是大使馆吗? 虽然年代比现在久些,但还是一眼辨出了熟悉的大楼,熟悉的红旗。在那里生活的日子,每天就从这扇大门进入,那里,是属于自己国家的,花园里种的,也是祖国带来的小花草。 越看越觉得眼熟,好像在哪见过。在记忆里密密搜索了一番,是了,飞机上,孔融掩盖的那张照片,应该就是这个了!当时他看了并不开心,可照片里的他,却很快乐。 一整排年轻人站在楼前,朝气蓬勃的,迎着中东特有的艳阳,笑逐颜开。各个都很阳光精神,带着自豪和荣耀。 一眼就看到了他,在后排,一身墨绿的夏装,头发比现在还要短,略显年轻一些,倒不如现在的沉稳内敛。那样的笑容从来没见过,毫无芥蒂、畅快的感觉,一下子年轻了好多。 手指停在他脸上,看了好一阵。孔融笑起来,多好看啊,可惜现在笑得太少了,时不时锁着个大眉头。下午也只是惊鸿一瞥,微微有个笑纹。 他身边,是更年轻些的秦牧,外交人员都该严肃正统,虽然是正装在身,可秦牧的笑老有点坏,还不修边幅的把手搭在让肩上。 其他面孔都很陌生,有些很生嫩,有些沉稳自持。每个人的风格都不一样,为数不多几个女孩子都很含蓄。后排最靠边,竟然看到了朝纲! 比他人略深的肤色,眼神也深沉很多,与印象里那个轻松的朝纲不一样。那时候,他似乎比其他人都更紧张局促,手不自然的背在身后。 不是给法国的图片社工作吗?为什么会在使馆的合照里?在苦难路的旅馆里,他也匆匆来过就离开了! 带着疑问,翻过照片。中央的位置端正的写着几个大字,“新一届合影留念”。 自己也照过这样的照片,作为传统,使馆有新人到来都要照一张留念。不过这次轮换的人员并不多,所以合影前排都是使馆领导。自己站在领事部的一边,穿着正式的套装,摆着公式化的笑容,优雅端庄,身边是翻译李大姐和其他老同志。 照片已经寄回国了,特意放大过。爸妈看到该多光荣啊,女儿和特命全权大使合影了,站在使馆的五星红旗前,庄家群儒里,终于出了个女外交官! 大字下面,字迹变得很娟秀,注着名字,从左到右按照片里的顺序。一个个看着,他的名字还是最显眼,笔画很少,写出来却很漂亮。 孔融让梨的让,越看越顺眼。 秦牧、朝纲的名字也找到了,其他人名还很陌生,没怎么听说过。使馆人员变化比较频繁,估计都已经轮调回国了。 刚想放下,又拿起来,指着第一排的名字又走了一遍,停在两个字前。 方舟! 他说过的那个方舟吗? 翻过照片,按照对应的位置一个个找,后排,和朝纲隔了一个人的地方,慢了下来。 是个女的!长长的头发,是个女的啊! 方舟,是个女的?! 把照片夹到文件里,又开始翻找自己的小说,不大的桌面上,里里外外都看遍了,就是没有。也许心里有点小别扭,也不是很专心,后来索性放弃了,坐在他的椅子上,又把那张照片拿起来端详。 他那时生气了,连烟灰缸都碰掉了。 方舟,怎么是个女的呢?学阿语的女孩少之又少,毕竟到阿拉伯国家工作女性受的限制太多,很不方便。当年学校里大系小系,学语言多是女孩的天下,唯独阿语系男生特别多。到了部里,中东部搞阿语翻译的都是叔叔级的人物。这么危险的地方,怎么会派了方舟,照片里也是二十出头的样子,如果是四年前,先在她也不过比自己大几岁吧? 算了,反正也失踪了。 把照片放回去,刚想回位子,走过桌后的书架,无意抬眼发现书架顶上的纸盒子,侧面贴着快递标签,是不是那个! 酒柜改的书架太高,欠起脚也够不到,跳着看了好几次,无果而终。故意欺负人矮是吧!搬过他的椅子,踩到上面,扶着书架上层,终于看真切了。 大使馆的地址,笔记像又又。她的小说啊! 够着箱子,一点点往边上挪,还挺沉的,又又那家伙一定没少寄。终于挪到书架边缘,该抱起来才发现太重了,抱不住。赶紧用脑袋顶着,不行,控制不了平衡了。 哐 陨石撞地球! 头晕目眩,坐稳了身子还打晃。 盒子也散了,一地的男女主人公,果然是! 想起身去收拾,屁股生疼。头好像也磕到了,有个小锤子一直在后脑勺上敲一样。 赶紧拍了拍脸。 低头一看,闯祸了! 散落的是书中间,一个折成两半的相框,玻璃碎了,把一家四口四分五裂。二十年前的孔融,正在玻璃碴后面瞪她! “怎么回事!” 妈呀!真人来了! 28 坐在楼下正和阮家兄弟说话,突然听见楼板上咣的一声。下意识起身,三两步就上了二层。是不是出事了? 推开门,就看见她跟个小动物似的爬坐起来,揉着脑袋。可能是摔傻了,在那足足坐了好几分钟,才回神。 书散了一地,书架上和父母的合影也碎了。她敲着额头想去收拾,一只手又不甚雅观的盖在臀上,哼哼了两声,嘴里嘟囔着。 “咝,非非不疼,非非不疼!咝……” “怎么回事!” 一吼,瞧着屁股的人不动了,僵在那里。 他当然清楚怎么回事,本想训她,走过去看她不抬头,更来气了。好好给的功课不做,她在这竟敢沸反盈天!不过下楼十几分钟,她就造反了。扫了眼桌上的文件,显然也被动过了。 拉起耷拉的胳膊,张口就要批。早晨刚刚写了两份检查,看来还不够,就不能对她手软,不能有一点恻隐之心!拽了拽,她还呆呆坐着,蹲下去看她的脸,猛然间自己也是一愣。 明显迷迷糊糊的搞不清状况,好像是吓着了,也许只是懵了。终于抬起脸,眼睛黑亮的盯着他发直,看了好一会儿,手扫到地上的小说,赶紧缩回来,又垂下了头。 话没出口,就见血珠从额角白皙的皮肤上冒出来,突兀如洪水猛兽,沿着面颊滑了下来,细长的血痕,破坏了脸上原本可爱的神情,心里一紧。 也不觉得疼,就觉得挨骂是跑不了了,砸了他的全家福,肯定惨了。脑子里乱糟糟的,又想起了方舟是女的,再看他发黑的脸色,比早晨训斥时还凶,心沉到海底,这下要遣返回国了。 一天三进宫! 这么担忧着,觉得脸上热热的,伸手想摸摸怎么了,被他抓了个正着。 有那么生气吗?看她的眼神都变了。手上过电,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竟然,脸颊边也被大手碰来碰去的,之后高高托起,就着灯光直勾勾的看她。 参赞要惩罚随员了,停在下巴上的手指真用力!想叫又没脸叫,不敢正眼看他,闭上眼睛显得太矫情,索性盯着他的喉结发起怔,再不敢往上移半分。 孔融不让梨,孔融不让梨,这世上早没有那样的好人,眼前的孔融要打人骂人了! 安静的这几秒,混乱在其次,他营造的低气压超级恐怖,大气也不敢出。 “不许动!”低沉的命令,遂然被放开,他转身出去了,和来一样的突然。 长长呼口气,看了眼门的方向,是不是找家伙去了?低头想赶紧把书捡起来,长了二十四年,从没这么丢过脸。又又害死人了,干吗箱子弄得这么沉!再看那些放电的封皮,自己对自己无奈了。 推开散架的镜框,先把那张合影拾起来,碎玻璃差点扎到手。拍掉上面的残渣,吹了吹,没受什么破损。幸福的四口之家恢复如初,该死的小孔融还在照片里瞪人。 那就是传说里的哥哥吗?很帅!和爸爸妈妈站在一起,里约热内卢的基督圣像作背景,真圆满。当然,他的眼神非常不好,对着镜头挑衅一样。有些孩子,从小就看出忤逆,他就是,和死荀墨一个德行! 书藏那么高干吗,就他孔融个子高,害她摔。还有…… 咦?淡蓝的天幕上,怎么慢慢晕开了个小血点儿? 伸手一抹,一手都是红,自己吓了一跳。把哪个零件摔坏了?怎么流血了!是不是破相了! 赶紧撑着桌沿站起来,把照片放回桌上。可脑袋里的小鼓敲得更响了,抱着头甩了甩,疼呀!终于觉得疼了,而且特别疼!活动活动,手脚都还完好,就是头疼得厉害。 妈呀!和尚在脑袋里念经了,敲锣打鼓的! 皱着眉头,看着散了一地的小说,手都不知道往哪放。桌上的希语阿语文件都在摇摆,灯光重影了,孔融的全家福都成光圈了,怎么越来越亮? 不好!脚下发软,必须扶着桌子站稳,下一刻又被抓住了。歹命啊,那么用力,疼死人了!在他胸口拍拍,硬硬的,眼睛眯开一条缝,就见识什么叫“怒”了。 脸色冷峻,眉头皱着,棱角再分明都绷得死紧,一副要扁人的架势。不行!她正疼呢,现在不能挨骂,不能体罚,就算处理,也要等她状态恢复了再定夺。 拿着药箱进门,就看见她抹了一脸血撑在桌子边打晃,本来不大的伤口,被她这么一祸害,看起来格外吓人。半张小脸都是杂乱的血手印。就剩下漆黑的眸子,四处乱转。 自知闯祸了有些胆怯,不敢抬头看他。可手还不老实,在他胸上拍了好几下,才抓住不放。 “不许动!” 逮住还在乱晃的身子,可她不听话,又故意往后退。这回可真的生气了,放下药箱,抱起来直接把人按倒在旁边的沙发上。 抓住不老实的手压着,逼近到耳边,让她气得呼吸都是乱的。 “给我再动一下试试!” 疼得哼唧了一小声,感觉大势已去,为时已晚,人便躺到了沙发上,刚要翻身,劈头盖脸的狮吼就响了。 “你再动!” 本来胆子就不大,他一回来就耸了。老老实实的躺回去,规规矩矩绷直了身子。 没声音了。过一会儿,眼前有黑影,下意识举起手挡,他敢打人!告诉大使去!小铃铛响个不停,盖在脸上的手还是被拉开了,一股冰凉随后贴住了额头。 啊……真舒服! 满意的都想叹气,偷偷从眼缝里往外看,只有胳膊的阴影,不知道在眼前忙什么。那股冰凉,游走在脸上,很轻柔小心。 还是木头人那般躺着,可身上慢慢放松下来。心里有点小怯喜,孔融,给她疗伤呢! 29 第二天顶着个大肿包下楼,秦牧正站在楼梯口,好像等了很久似的,手里抓着馕,边嚼边笑:“呵,哪来的蚊子啊!” 他身后站着雅丽,也转过头笑。应该说,饭桌上所有人都在看她,都笑。估计受伤的原因早已昭告天下了。 闷头吃早饭,他在对面坐着什么也不说,饭后交待了事情就走了。逃回房间,一头扎在文章里,午饭都没下楼吃,把该写的检查给磨蹭完了。 想起来就可恨,昨晚他在额头贴创可贴用了好大力气,弄得她特疼。之后把她扶起来,以为会是安慰,结果还是训了一大顿。 从组织纪律到工作态度、方式方法,足足听了半个小时,差点睡着。挨完了骂,他还不放过,俯身胳膊一揽,扛麻包一样把她弄上了三楼。要挣扎又不敢,只能挂在肩上看着楼梯一格格消失。 被放到床上,被子闷头盖过来,躲在里面推测他下一步要干吗,结果,什么也没干。 “赶紧睡觉,头不舒服一定告诉我。” 语气平和了些,半天不说话。从被子里探出头,才发现房门已经阖上,留了盏小灯。 忍着还在发胀的额头躺回去,怎么也睡不着。参赞代表一国形象,温文有礼,他怎么这样啊!说凶吧,也有文质彬彬的时候,说慈善吧,训人的时候又比谁都严厉。 咬着被角,悔恨至极。那箱该死的小说,以后再不看了! 发着毒誓睡着的,顶着肿包醒过来,在镜前还上了淡妆,依然没盖过去。趴在新写好的检查上,叹了口气。 坏就坏在这个“非”字啊,刚来几天,就挂彩了!以后怎么办! 唉! “她吃午饭没?”一进门就问,天放一愣。 再过几小时安息日就要开始了,街上的店铺已经陆续关门,饭店外也挂上了牌子,走回来的一路,都在想她额头的伤口。 昨晚把她送回房间,自己收拾一堆烂摊子,明放跟进来递上一支烟。 “不好带吧?!”靠在桌边,拿起她翻译的文章看了眼。 把乱七八糟的小说堆在箱子里放回到书柜顶,合影上的血渍抹掉了,地上的玻璃渣还堆着,“她很好,就是孩子气重,但适合接近Bluma,和她作朋友。” “要她接近Bluma有什么意义?她从来不参与她父亲的生意。”明放和哥哥一直最反对这样的选择,安全局那么多优秀的人不用,非要招来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 “我有我的道理,她最合适。”不想过多解释,把桌上的资料分类整理好,和掉出的照片一起放回到抽屉里,锁上。“你们有跌打药吗?好像磕到头了,估计……” “让,不觉得谈她太多了吗?”唐突的打断,明放毕竟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对让也了解不是一天两天,“当着别人不方便说,那天你抱着她上楼,今天带着她出去,晚上又特意给她准备吃的。这里毕竟是代办处,会有外人。” “条例我背得很清楚!”冷冷的接过他的话,靠回椅子上,四年甚至更久前,对那些条条框框已经烂熟于胸。“我要了她,所以要保护她!” 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明放出去了,屋里依然狼藉,独自在灯下无心工作。摔倒时傻傻的,躺在沙发上处理伤口很局促,趴到怀里上楼的一路又格外听话。毕竟还是孩子,凶一点会怕,松一点,就出状况。 可无论如何她都是优秀的,甚至是最优秀的。不造作,不虚伪,想着下午在希伯来大学扑过来抓他胳膊的样子,嘴角禁不住弯了。 只有这样单纯爽朗的庄非,才能消融Bluma心里的芥蒂。即使雅丽那样训练有素的老人,也不一定能做到。但是她能,一定能! 虽然还没长大,但是这里会磨炼她。她还不懂信仰,不需要赋予,需要慢慢体会。当然,他必须保护她,拿本书都能受伤,就更要跟紧保护她。 离开屋子时,从她桌边拿走了翻译的课文。他不气她的方式,毕竟没有做过老师,还需要时间。但以她的天资,很快就会找到感觉,他相信她。 “她还没吃午饭,一直在房里呢。”明放从后厨出来,从让手里接过一袋子蔬菜,“你要带她出去就赶紧,日落公车就停运了,明晚才会恢复。” “对,安息日最好还是不要外出,大家都在这里比较安全。”天放在柜台里打着计算器,抬头看了眼站在门口的让。 一个参赞那么多工作忙,却跑去超市买东西。他手里另一个袋子并没交给明放,直接提着往楼上走。本想叫住,看了明放的眼色打消了主意,由他去吧。 兄弟两个回到柜台,结了帐目准备关张弄晚餐。安息日到来前的最后一顿饭,应该丰盛一些。大家在日落前都回来,热闹一下。可惜因为工作,总难有个团聚的日子。 “让是不是看上她了?” “我觉得是,他不承认,谁知道呢。不过让有分寸,也许,只是为了工作吧。”点上烟,看着哥哥在柜里找东西。“大学的事弄得怎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