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满意,各自起劲地工作著。阮耀道:“你看,没有事,我已召了另一批工人,连夜工作。”我没有说甚么,我也知道,这是发掘秘密的最直截的方法,虽然我也知道,一定会有甚么难以预测的结果发生,但是至少直到现在为止,没有甚么。阮耀很起劲地在督工,不多久,天就黑了,这一角早已拉上了灯,另一批工人来到,第一层花岗石,已被全掘了起来,第二层也掘了一大半,第三层也有两块花岗石破吊了起来。在第三层之下,仍然是一层花岗石。阮耀“哼”地一声:“哪怕你有一百层,我也一定要掘到底!”他又望著我们:“我很倦了,要去休息一下,你们在这里看著,一有发现就来叫我!”他既然那样坚决,我自然无法阻止他,乐生博士则根本不想阻止他。阮耀走了,我和乐生博士看工人工作。到了午夜时分,第二层花岗石,已全部起完,第三层起了一大半,第四层也起出了几块,在第四层之下,仍然是一层花岗石。工人们一面工作,一面议论纷纷,在猜测下面究竟有些甚么。别说工人好奇,连我和乐生博士,看到了这种情形,也是目瞪口呆,我也不相信阮耀会睡得著,但是他也的确要休息一下了。果然,我和乐生博士,看著工人工作,甚至我们也参加工作,将一块又一块的大花岗石,搬起来,移开去,我们才将阮耀“赶”走不到半小时,他又出现了!他显然未曾睡著过,因为他双眼中的红丝更多,我一见他,就道:“你怎么又来了?”阮耀摊著手:“我怎么睡得著?这里的情形,怎么样了?”他一面说,一面走了过来。这时候,由于已经有两层花岗石,全被移了开去,是以原来是亭基的地方,已经陷了下去,他来到了陷下去的边缘,向下看著,皱著眉,然后抬起头来,苦笑著:“又是一层!”我点了点头:“到现在为止已经发现五层了,我敢说,在第五层花岗石之下,一定是另一层花岗石!”乐生博士在一旁道:“当初为了造一座亭子,而奠上那么多层基石,实在是小题大做了,看这情形,在这些基石上,简直可以造一座大厦!”我摇了摇头:“这些石层,显然不是为上面的亭子而造的,我相信,在花岗石下,一定有著甚么极其离奇的东西!”阮耀用他充血的眼睛望著我:“卫斯理,你有过各种各样奇异的经历,你能不能告诉我,在这些花岗石层下面,有著甚么?”听得阮耀这样问我,我不禁苦笑了起来。我摇著头:“我不知道,我相信不是到最后,谁也不会知道的!”阮耀道:“好,我就掘到最后!”乐生博士摊著手:“有可能掘到最后,一样不知道结果!”乐生博士这样说法,我倒很表同意,因为世界上,有许多事,根本是没有结果的。尤其以神秘的事情为然。可是乐生博士这样说,却无异是向阮耀泼了一盆冷水,他现出很愤怒的神情来,狠狠瞪著乐生博土。我已经看出,阮耀这时的精神状态,很不正常。可能是由于他过度疲倦,也可能是由于他过度的期望,总之,如果这种不正常再持续下去,唯一的可能,就是出现更大的不正常。所以,我伸手轻拍他的肩:“一直掘下去,自然可以掘出一个结果来,但是我看,一层一层的花岗石,不知有多少层,看来不是三五天之内,可以有结果的事,你必须休息,我们也要休息了!”阮耀向我眨著眼睛:“我知道我需要休息,但是我睡不著,有甚么办法?”我道:“很简单,召医生来,替你注射镇静剂,使你能获得睡眠!”阮耀又望著我眨了半晌眼睛才道:“好的,我接受你的意见!”我向乐生博士挥了挥手,我们三个人,一起进了屋子,由我打电话,请来了一位医生。在医生未来之前,阮耀只是在屋子中,团团乱转,医生来了,替他注射了镇静剂,我们眼看著他躺在沙发上睡著,才一起离开。在阮耀家的门口,那医生用好奇的口吻对我道:“阮先生的精神,在极度的兴奋状态之中,究竟是甚么令得他如此兴奋的了?”我无法回答医生的话,但是医生的话,却使我感到真正有钱的人,实在是很可悲的,他们因为甚么都有了,再也没有甚么新的事情,可以引起他们感官和精神上的新刺激,那样,生活著还有甚么趣味?我含糊地道:“是一件很神秘的事,和阮家的祖上有关,现在我也说不上来。”医生上了车,我和乐生博士也分了手。我们估计,阮耀这一觉,至少可以睡八小时,那就是说,明天早上,我们再来不迟。我和乐生博士分手的时候,约定明天早上八时再通电话。我回到了家中,心中也乱得可以,那座亭子的亭基之下,竟有著这么多层铺得整整齐齐的花岗石,那究竟是为了甚么?难道罗洛地图上的金色,就是表示亭基下面,有著许多层花岗石?但是,单是一层层的花岗石,是没有意义的,在花岗石之下,又是甚么秘密呢?我不知道一直向下掘下去,究竟会出现甚么,但是我倒可以肯定,没有发现则已,一有发现,一定极其惊人。阮耀雇了那么多工人,使用了现代的机械,要将那一层又一层铺得结结实实的花岗石掘起来,尚且要费那么大的劲,可知当年,在地上掘一个大坑,一层又一层地将花岗石铺上去的时候,是一项多么巨大的工程!这项工程,是在甚么人主持下进行的呢?最大的可能,自然是阮耀的曾祖。我又想起,阮耀说过,他的祖父,几乎将一生的时间,全消磨在他们的家庭图书馆之中。那么,如果假定,阮耀曾祖的日记中,有关这件神秘事件的部分,是被罗洛撕掉的,那么,阮耀的祖父,一定曾看到过这些日记。我本来是胡思乱想地想著的,可是一想到这里,我直跳了起来,呆呆地站著。当时,我们在阮家的家庭图书馆中,找阮耀曾祖的日记,找信札、找资料、翻县志,绝未曾注意到阮耀祖父遗下的物件!阮耀的祖父,既然曾著见过那些被撕走的日记,那么,他对这件神秘的事情,一定有彻底的了解。如果这真是一件神秘的事情,那么,他的祖父,一定有他自己的思想,极有可能,也在日记上留下甚么来,而我们当时,却忽略了这一点!当我一想到这一点之际,我感到了极度的兴奋。阮耀在罗洛地图上那块涂有金色的地方,一直掘下去,自然是最直截的办法,但是要瞭解这件神秘的事件,从头到尾的来龙去脉,还是非从资料上去查究不可。我明知阮耀这时,正由于镇静剂的作用而在沉睡,我应该等到明天才去,因为这时候,就算去了,我也无法将他弄醒的。可是,我觉得我们三个人,当时既然忽略了阮耀祖父的日记、手札等类的资料,那么一定是可以在这一方面,有所发现的了!本来,我已经换上了睡衣,准备睡觉的了,我又匆匆脱下睡衣,阮耀不醒也不要紧,阮家的仆人都认识我,知道我是他们主人的好友,就算我将那家庭图书馆的门锁,硬弄开来,他们也不会怪我的。我奔出门口,上了车,已经过了午夜时分,街道上很静,我驾著车,冲过了好几个红灯,直向阮家驶去。当我的车子,驶上通向阮家的那条大路之际,只听得警车的警号声,消防车的警号声,自我的车后,追了上来,我不得不将车驶近路边,减慢速度。在我的车子,减慢速度之际,我看到一辆警车,三辆消防车,以极高的速度,向前驶去。那时候,我还未曾将警车和消防车,与我此行的目的,联系在一起。可是,在三分钟之后,我却觉得情形有点不妙了口那时候,离阮耀的家已相当近,我已经可以看到,前面有烈焰和浓烟冒起,阮耀的家失火了!我心中怦怦乱跳,连忙加快速度,等到我来到的时候,警员和消防员,已在忙碌地工作,我也看到了起火的地点,那正是阮耀的家庭图书馆。我从车中跳了出来,向前奔去,两个警员拦住了我的去路,我急叫道:“我是主人的朋友,有紧急的事情,让我进去!”我一面说,一面看到两个仆人,和一个高级警官,一起走了出来,我又叫著那两个仆人的名字,道:“阮先生醒来没有?”那仆人一看到我,就抹著汗:“好了,卫先生来了。阮先生还在睡,唉,这怎么办!”那两个警员,看到了这种情形,就放我走了进去,我直奔向家庭图书馆的建筑,灌救工作,才刚开始,火舌和浓姻,自那幢屋子中,直冒出来。我一把拉住负责指挥救火工作的消防官员,道:“这屋子中有极重要的东西,我要进去将这些东西弄出来!”那消防官员望著我:“你看到这种情形的了,没有人可以进得去!”我抓住了他的手臂,用力摇著他的身子:“我一定要进去,一定要!”我那时的样子,看来有点类似疯狂,那消防官员用力推开了我,我喘著气:“借冲进火窗的设备给我,集中水力替我开路,我要进去。”消防官员厉声道:“不行!”我也厉声道:“现在,我冲进去,或许还能来得及,要不然,抢救不出东西来,要你负责!”消防官大声道:“你是疯子!”我嚷叫道:“你别管!”我一面叫,一面奔向一辆消防车,拉过了一套衣服来,迅速穿上,在一个消防员的头上,抢下了钢盔,又抓起了一只防烟面罩,向前直奔了过去。在我奔到门口之际,恰好轰地一声响,建筑物的门,倒了下来,几条水柱,向门内直射,我略停了一停,全身已被水淋了个湿透。我只不过停了半秒钟,就在许多人的齐声惊叫、呼喝声中,冲了进去。一冲进门,我就发现,火显然是从下面烧起来的,也就是说,是在储藏书籍的地方烧起来的,我冒著浓烟,奔到楼梯口。楼梯上已全是火,我根本无法向下冲去,而且,我也根本无法望清楚下面的情形。我在进来的时候,身上虽然被水淋得透湿,但这时,我才冲进来不到一分钟,我的头发,已开始“吱吱”响著,焦卷了起来。我冒险一脚跨下楼梯去,一大股浓烟,直冲了上来,使我的眼前,变成一片漆黑。我虽然戴著防烟的面具,但是这时,也忍受不住,我只感到一阵极度的昏眩,身子向前一侧,几乎要向下直栽了下去!在这样的情形下,如果我直栽了下去,那么,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在若干小时之后,我的身体被找到,已成一团焦炭!而也在那千钧一发的一刹间,我觉得肩头上被人用力一扳,接著,有人拉住我的腰际,有人抓住了我,将我的身子,硬抱了出去!我是不顾一切、硬冲进来的,然而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我也无法再坚持要冲下去了!我被拖出了火窟,神志居然还清醒,我看到,将我拖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刚才阻止我进去的那消防官,和另一个消防员。我除下了防烟面具,望著那急促地喘著气的消防官苦笑,一时之间,连一句感激他的话都说不出来。而就在那一刹间,又是“轰”地一声响,整个建筑物的屋顶,都塌了下来。在建筑物的屋顶塌下来之际,我们隔得十分近,真觉得惊天动地,火头向上直冒了起来,冒得极高,水柱射了上去,完全不受影响。消防官拉著我,疾奔开了十几码,我才喘著气,道:“谢谢你,谢谢你!”消防官瞪著我,道:“先生,世界上最贵重的东西是人,虽然有像你这样的蠢人。”我的一生之中,很少给人这样子骂过,但这时,那消防官员这样骂我,我却被他骂得心悦诚服,我喘著气,道:“幸亏是你,不然我一定死了!”消防官不再理会我,转过身去,指挥救火,又有几辆消防车赶到,幸好火势并没有蔓延开去,但阮家已然闹了个天翻地裂。火势被控制,在天亮时分,火头已经完全熄了,只有一点烟冒出来。我由仆人带著,去洗澡,换衣服,然后,和乐生博士通了一个电话,但是却没有人接听,再去看阮耀。阮耀还在沉睡,但是他是事主,警方和消防局方面都需要找他问话,商量下来,没有办法,只好由我用冻水将他淋醒。阮耀睁开眼来,一看到我站在他面前,立时翻身坐了起来,道:“可是有了发现?”我忙摇头:“不是,昨天晚上,你家里失火了!”阮耀呆了一呆,我退开了几步,他也看到了警方的消防官。消防官道:“阮先生,烧了一幢建筑物。”我立时道:“就是你的家庭图书馆,昨天晚上,我们还在那里!”阮耀跳了起来:“起火的原因是甚么?”第八部:一场怪火消防官道:“难说得很,据报告的人说,火势一开始就十分炽烈!”一位警官道:“是不是有被人纵火的可能?”阮耀立时道:“不会的,绝不可能,我这里的仆人,绝不会做那样的事。”消防官望了我一眼,向阮耀道:“在那建筑物之中,有甚么重要的东西?”阮耀呆了一呆:“里面的东西,说重要,当然十分重要,但是大可以说,没有甚么大关系!”消防官指著我:“可是这位先生,在火最烈的时候,硬要冲进去抢救东西,只要我慢半秒钟,他就一定死在火窟之中了!”阮耀望著我,我苦笑著。对于我当时的行为,实在连我自己,也无法作圆满的解释,我只好对阮耀苦笑,从阮耀诧异的神色上,我自然也可以知道,他的心中,觉得十分奇怪。但阮耀却应付得很聪明,他道:“卫先生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是不想我家传的那一些纪念物,遭到损失!”阮耀一面说著,一面道:“我们可以到现场去看一看么?”消防官道:“当然可以!”一行人,一起向外走去,来到了火灾的现场,整幢建筑物,倒真正是在一夜之间,消失不见了!由于这建筑物是有著一个很大的地下室的,是以火灾的现场,看来也和别的火场,有些不同。在地面上,出现了一个极大的坑,许多烧成了漆黑,根本无法辨认它原来面目的东西,大坑中还积著许多水,那是昨晚一夜灌救的结果。阮耀著著发呆:“看来甚么也没有剩下!”我苦笑道:“是的,甚么也没有剩下!”我略顿了一顿,又道:“如果昨晚,不是有人救我,我已经烧死了,阮耀,要是我死了的话,是死于意外,还是死于那神秘的力量?”阮耀摸著他自己的脖子,没有出声。这时,有许多消防员,在移开被烧焦了的大件东西,在作火场的初步清理工作。阮耀一直望著火场,我则已半转过身去,就在这时,阮耀突然叫了起来,他的叫声十分尖,一时之间,所有的人,都向他望来。我也立时向他看去,只见他伸手指著下面,尖叫道:“我是不是眼花了,看,这是一只烧焦了的人手!”在场的所有人,全都吃了一惊,连忙又一起循他所指看去。而当所有的人,看到阮耀指著的那一处时,人人都呆住了,倒抽了一口凉气。阮耀所指的,是一团烧焦了的圆形东西,那东西,还依稀可以看出,是一只金属的虎头。我自然知道,这虎头原来是在甚么地方的,它在壁炉架上,转动它,一只书橱移开,出现隐藏在墙中的那个铁柜,我们昨晚曾将之打开过。而这时,在那圆形的焦物体上,有著一只人手!要辨别那是一只人手,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与其说是人手,还不如说那是一只烧乾了的猴爪好得多,但是,经阮耀一提,人人都可以看得出,那的确是一只人手,手腕骨有一截白森森地露在外面,手腕以下部分,完全埋在烧焦了的东西之下!消防官立时叫了起来:“我们到的时候,所有的人,都说这建筑物一直是空置的,根本没有人!”阮耀的神色苍白,道:“的确应该是没有人!”我吸了一口气,像是在自言自语:“这个人是谁?阮耀,你看见没有,那是那只铜铸的虎头!”阮耀有点失魂落魄地点著头,几个消防员,已经走近那只恐怖的人手,从四周围起,开始搬开烧焦了的东西,渐渐地,我们看到了一颗烧焦的人头。有一个人,被烧死在里面,那已经是毫无疑问的一件事了!如果我再用详细的文字,记述当时的情形,实在太可怕了,或者还是用“惨不忍睹”四个字,来笼统形容,比较好一点。我和阮耀两人的身子一直在发著抖,我们都无法知道这个焦黑的尸体是属于甚么人的,但是无论是甚么人,一个人被烧成那样子,实在太可怕了。在足足一个小时之后,焦黑的尸体,才被抬了上来,放在担架上,警官望著我和阮耀,我们两人,都摇著头,表示认不出那是甚么人来。警官道:“阮先生,你应该将你家里所有的人,集中起来,看看有甚么人失了踪?”阮耀失神地点著头,对身后的一个仆人,讲了几句,又道:“叫他们全来!”那仆人应命走了开去,不一会,仆人络续来到,在阮家,侍候阮耀一个人的各种人等,总共有一百多个,总管家点著人数,连挖掘花岗石层的工人,也全叫来了,可是却并没有少了甚么人。阮耀道:“这个人,不是我家里的!”这时,一个仆人忽然怯生生地道:“阮先生,昨天晚上,我看见有人,走近这里!”好几个人一起问那仆人道:“甚么人?”那仆人道:“我……我不认识他,他好像是主人的好朋友,我见过几次,我看到他一面低著头,一面走向这里,口里还在喃喃自语 ”阮耀顿著脚:“这人是甚么样子,快说!”那仆人道:“他留著一撮山羊胡子 ”那仆人的这一句话才出口,我和阮耀两人,便失声叫了起来:“乐生博士!”这年头,留山羊须子的人本来就不多,而阮耀认识的人,留山羊胡子的人更只有一个,那就是乐生博士!我立时问道:“那是昨晚甚么时候发生的事?”那仆人道:“大约是十二点多,起火之前,半小时左右的事!”阮耀厉声道:“混蛋,你为甚么不对消防官说,屋子里有人?”那仆人著急道:“我并没有看到他走进屋子,我不知道他在屋子中!”我吸了一口气:“半小时前,我曾和乐生博士通电话,但没有人接听。”那警官立时向我,问了乐生博士的住址,派警员前去调查,我和阮耀两人,都心乱如麻,一起回到了客厅上,阮耀和警方人员办例行手续,我坐在沙发上,双手捧著头,在想著。如果那被烧死的人是乐生博士,那么,他是和我一样,在昨天晚上离开之后,又回来的了,不过,他比我早了半小时左右。他为甚么要回来呢,是不是和我一样,想到了同样的事情?我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一个冷颤!他是怎样烧死的,我不知道。但是,这件惨事,要说和那“神秘力量”没有关系的话,我也不会相信。我想到的是,如果我比乐生博士早到,那么,忽然起火,烧死的是甚么人?我不禁急促地喘著气,阮耀送走了消防官,来到了我的面前,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我们除了相对无语之外,实在一点办法也没有!过了好一会,阮耀才苦笑道:“又死了一个!”我的身子震动了一下,阮耀的这句话,实在令人震动的,我们一共是四个人,已死了两个,如果死亡继续下去,下一个轮到的,不是他,就是我!我只好自己安慰著自己:“这个死者,未必是乐生博士!”我这样说著,实在连我自己也不相信自己的话,当然不能说服阮耀,阮耀只是望著我,苦笑了一下,接下来,我们两人都变得无话可说了。过了不多久,那警官便走了进来,我和阮耀一看到他,就一起站了起来。那警官进来之后,先望著我们,然后才道:“我才去过乐生博士的住所!”这一点,我和阮耀两人都知道的,我们一面点著头,一面齐声问道:“怎么样,发现了甚么?”那警官皱了皱眉,道:“乐生博士是一个人独居的,有一个管家妇,那管家妇说,她昨天晚上离去的时候,博士还没有回去睡过觉。”这一点,虽然已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是一路听警官那样说,我的心还是一路向下沉。那警官又道:“我们检查了乐生博士的住所 ”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然后,以一种疑惑的眼光,望著阮耀:“博士和你是世交?”阮耀呆了一呆,道:“甚么意思?”那警官取出了一张纸条来,道:“我们在博士的书桌上,发现这张字条!”他一面说,一面将字条递到我们面前来,我和阮耀都看到,字条上写著一行很潦草的字:阮耀的祖父,我们为甚么没有想到阮耀的祖父?一看到那张字条,我陡地震动了一下,果然不出我所料,乐生博士是和我想到了同一个问题,才到这里来,而一到这里来,就遭了不幸!那警官道:“阮先生,这是甚么意思?博士认识令祖父?还是有别的意思?”阮耀和我互望著:“警官先生,我祖父已死了超过二十年,但是我和乐生博士认识,还是近十年的事情,他不认识我的祖父。”那警官的神情,仍然十分疑惑:“那么,乐生博士留下这字条,是甚么意思?”警官的这个问题,并非是不能回答的。可是要回答他这个问题,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必须将一切经过,原原本本地说出来。这一切事情,不但牵涉到阮耀家庭的秘密,而且其怪诞之处,很难令人相信,实在还是不说的好,是以,我道:“我看,这张字条,并没有甚么特别的意思,乐生博士忽然心血来潮,到阮家的家庭图书馆去,或者是为了查一些甚么资料,却遇上了火灾!”那警官皱著眉,我道:“乐生博士一定是死于意外,这一点,实在毫无疑问了!”或许是我的回答,不能使对方满意,也或许是那警官另有想法,看他的神情,他分明并不同意我的说法,而且,他有点不客气地道:“关于这一点,我们会调查!”我心中暗忖,这警官一定是才从警官学校中出来的,看来他好像连我也不认识,我只是道:“是,但是照我看来,这件事,如果要深入调查的话,责任一定落在杰克上校的身上。”那警官睁大了眼,望著我:“你认识上校?”我笑了起来:“你可以去问上校,我叫卫斯理。”那警官眨了眨眼睛,又望著手中的字条,他道:“不管怎样,我觉得你们两位,对于乐生博士的死,有很多事隐瞒著我。”我拍著他的肩头:“不错,你有著良好的警务人员的直觉,我们的确有很多事,并没有对你说,但是你也应该有良好的警务人员的判断力,应该知道我们瞒著你的话和乐生博士之死,是全然无关的!”那警官眨著眼,看来仍然不相信我的话,我知道,他一定会对杰克上校去说,而杰克上校,一定会来找我和阮耀的。那警官又问了几句,便告辞离去,阮耀叹了一口气:“事情越来越麻烦了!”我苦笑著:“还有,你花园中的挖掘工程,火警一起就停顿,你是不是准备再继续?”阮耀无意识地挥著手,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决定才好,过了片刻,他才叹了一声:“掘是一定要掘下去的,但等这件事告一段落时再说吧!”我也知道,劝阮耀不要再向下掘,是没有用的,而事实上,我也根本没有劝他不要再掘下去的意思。我在阮耀没有开始那样做的时候,曾剧烈反对过,那是因为我们对于挖掘这个亭基,会有甚么恶果,是全然不知道的。但是照现在的情形看来,好像挖掘亭基,并没有甚么特别的恶果,已经有两层花岗石被掘起来,虽然不知道要挖掘多久,但主持其事的阮耀,和直接参加的工人,也都没有意外。乐生博士的死,自然和挖掘亭基这件事是无关的,因为他是烧死在那幢建筑物之内的!当时,我来回走了几步,叹了一声:“看来,乐生博士是正准备打开暗柜时,突然起了火,被烧死的,火是怎样发生的呢?”阮耀皱著眉,道:“他一定是一起火就死的,他的手竟没有离开那铜型的虎头。你可知道他为甚么要去而复返,他想到了甚么?”我苦笑了一下:“他想到的和我想到的一样; 在你祖父的日记中,可能同样可以找到这件神秘事件的全部真相!”阮耀仍是不断地眨著眼,接著,他也叹了一声:“现在,甚么都不会剩下了,全烧完了,烧得比罗洛的遗物更彻底!”我苦笑著,摇著头:“要是我们能将罗洛的遗物全部彻底烧掉,倒也没有事了!”阮耀显得很疲倦地用手抹著脸:“卫斯理,这是不能怪我的,我想,任何人看到一幅地图上,有一块地方涂著金色,总不免要问一下的?”我安慰著他:“没有人怪你,至少,我绝不怪你,因为你这一问,我们可以渐渐地将一件神秘之极的真相,发掘出来。”阮耀仍然发出十分苦涩的微笑:“你不怪我,可是唐教授、乐生博士,他们难道也不怪我?”我没有别的话可说,只好压低了声音:“他们已经死了!”阮耀抬起头来,失神地望著我:“如果不是我忽然问了那一句话,或许他们不会死!”我也苦涩她笑了起来:“世界上最难预测的,就是人的生死,你如果因之而自疚,那实在太蠢了!”阮耀没有再说甚么,只是不断地来回踱著步,过了好一会,他才道:“我有一个古怪的想法,这件事,是我们四个人共同发现,而且,一直在共同进行探讨的,所以我在想,如果已死的两个人,是因为这件事而死亡的,那么,我和你 ”他讲到这里,停了下来,口唇仍然颤动著,但是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你是想说,我们两个,也不能幸免,是不是?”阮耀的身子,有点发抖,他点了点头。我将手按在他的肩上:“你不必为这种事担心,教授的死,是心脏病;博士的死,是在火灾中烧死的,我们都可以将之列为意外!”阮耀却愁眉苦脸地道:“将来,我们之中,如果有一个遭了不幸,也一样是意外!”我皱著眉,一个人,如果坚信他不久之后,就会意外死亡的话,那实在是最可怕的事情了,就算意外死亡不降临,他也会变疯!我在这样的情形下,也实在想不出有甚么话可以劝他的,我只好道:“如果你真的害怕的话,那么,现在停止,还来得及。”阮耀一听得我那样说,却嚷叫了起来:“这是甚么话,我怎么肯停止,人总要死的!”他频频提及一个“死”字,这实在更使我感到不安,我道:“别管他了,乐生博士没有甚么亲人,也没有甚么朋友,他的丧事 ”第九部:地底深洞我说到这里,阮耀又不禁苦笑了起来。乐生博士的丧事,是罗洛之后的第三宗了,他下葬的那天,到的人相当多,因为乐生博士毕竟是在学术界有著十分崇高地位的人,可是,他的真正知心朋友,却只有我和阮耀两人而已。乐生博士的丧礼,就由我和阮耀两人主理,我们的心头,都有说不出来的沉重,等到送葬的人络绎离去,阮耀俯身,在墓碑之前,将人家送来的鲜花,排得整整齐齐,然后,喃喃地不知在说甚么。要补充一下的是,从乐生博士死亡,到他落葬,其间隔了一天。在这一天中,消防局和警方,从事了灾场的发掘工作。的确,如阮耀所料那样,那幢建筑物,烧得甚么也没有剩下,想要找到一片剩下来的纸片都不可能。消防局的专家,也找不到起火的原因,他们只是说,这场火,可能是由于甚么化学药品所引起的,温度极高,而且一发就不可收拾。阮耀自然知道,在这幢建筑物中,不可能储藏著甚么化学品的,而乐生博士,自然也不会带著化学药品,进去放火的。送乐生博士落葬的那天下午,十分闷热,等到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看到一辆警方的车辆驰来,在近前停下。车子停下之后,从车中出来的,是一个身形高大,站得笔挺的人:杰克上校。杰克上校一直向我走来,来到我的面前,呆了片刻,转身向乐生博士的坟,鞠了一躬,然后才道:“根据我部属的报告,乐生博士的死,其中好像有著许多曲折,而你们又不肯对他们说!”阮耀转过身来,我先替阮耀和杰克上校介绍,然后才道:“你可以这样说,但是,这些事,和乐生博士的死,没有直接关系。”杰克皱著眉:“就算是只有间接的关系,我都想知道一二。”我道:“你说得太客气了,我准备全部告诉你:”阮耀的心情很不好,他听得我这样说,有点不高兴地道:“为甚么要告诉他?”我委婉地道:“一来,他是警方人员,二则,上校和我合作过许多次,我们两人在一起,解决过很多不可思议的问题,如果他来参加我们的事,我相信,一定可以使事情有较快的进展!”阮耀叹了一声,摊著手:“随便你吧!”我和杰克上校,一起走开了几步,在一张石凳上,坐了下来。我已经准备将全部事的经过对杰克说,可是我的心中是十分乱,不知该从何处说起才好。我倒绝不担心杰克上校会不接受我的叙述,这一点倒是可以放心的,杰克上校有很多缺点,但是他也有高度的想像力,他可以接受任何荒谬的故事。我呆了片刻,心想,还是从罗洛的丧礼讲起吧!于是,我从罗洛的丧礼说起。这一切的经过,我当然不必在这里重覆一遍了,我只是不断地说著。杰克上校很用心地听著,当我说到一半的时候,阮耀也走了过来,他不时插上一两句口,但是并不妨碍我对杰克上校的叙述。等到我把整件事讲完 应该说,等到我把这件事讲到乐生博士的丧礼,天色已黑了下来,暮色笼罩著整个墓地,看来十分苍茫。等我住口之后,我望著杰克上校,想听他有甚么意见,可是,杰克上校却像是著了魔一样,只是在喃喃地道:“一个大塘,在一夜之间不见了,是甚么意思?”他自言自语,将这句话重覆了好几遍,我问道:“你以为是甚么意思?”杰克上校道:“我想,就是一个大塘,忽然不见了!”我瞪大了眼睛,道:“这不是废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