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限期三天寻出教授那竹盒是苗区的手工艺品,那个瘦得出奇的人,这时,我也知道了他的身份!他是一个蛊师!那是苗区中具有无上权威的人物,因为他操纵著所有人的生死,而且,他可以要你甚么时候死,你就得甚么时候死!那绝不是“神话”,而是实实在在的事实。从中国苗区传出去的蛊术,一直流传在泰国、缅甸、马来亚等地,在那一带,蛊术被称为“降头术”。当我在苗区生活的时候,我曾和两个最著名的蛊师,成为极好的朋友,而我到苗区去,也是为了一件极奇异而不可思议的事。当我在苗区的时候,我还意外地见过一个细菌学家在那里研究“蛊术”。他的研究,已有了一定的眉目。我望著那蛊师,不等他打开那只盒子来,我就对他讲了一句话。那句苗话,当然不是“灵魂”所能听得懂的。然而我所料的却一点也没有错,那奇异的人,睁大了眼睛,现出十分奇怪的神色来,望定了我。其实,我问他的话,翻译过来,是十分普通的,我只是问他︰“你认识系金带的桃版么?”这句话,需要解释一下,“桃版”,是一个人的名字,“系金带的”,则表示这个人的身份,只有最老资格的“蛊师”,才能在腰际系上金色的带子。别以为那仅是一种普通的带子,那条金色的带子,制作过程极其繁杂,通常要手艺精巧的苗女七八人,工作近一年之久。而佩上了这条金带,也表示这人在苗区之中的无上权威!当我问出了这句话的时候,“灵魂”因为听不懂我在讲甚么,而瞪了我一眼。但是在我面前的那个蛊师,却突然震动了起来,他手按在那竹盒上,猛地抬起头来,望定了我之后,好一会,才以同样的苗语问我︰“你认识桃版么?”“灵魂”仍是听不懂这句话的,但是他却有足够的机灵,知道我们两人正在交谈,是以他咆哮︰“你们在讲些甚么?”那蛊师转过头去,指著我,十分惶恐地道︰“他认识桃版,他认识桃版!”“灵魂”不耐烦道︰“桃版是甚么人?”那蛊师十分发怒,但是他显然不愿使怒意发作,是以他只是在眼中闪著愤怒的火花︰“桃版是我的父亲,是最伟大的人。”“灵魂”叫道︰“胡说,最伟大的人,是主席,只有他才最伟大!”那蛊师一副敢怒而不敢言的神态,但从刚才的话中,我已知道了他的身份,原来是桃版的儿子!我们两人的交谈,使得“灵魂”怒不可遏,他陡地走过来,竟然伸出手来,“拍”地一声,在那蛊师的脸上,重重掴了一掌!随著那“拍”的一下掌声,房间之中突然静了下来,静得只听得到我们几人的呼吸声。“灵魂”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沉寂显然也感到十分意外,他在两分钟之后,又道︰“为甚么你们不出声了?为甚么?”那蛊师没有出声,我则缓缓地道︰“你既然懂得利用蛊师,那么你总该明白,永远别得罪一个蛊师,而且,永远别让他们的手踫到你的身子,你的手,也不可触及他们的身子!”“灵魂”的面色,变得十分青白︰“别恐吓我!”我镇定地道︰“我并没有恐吓你,但是你在开始害怕!”他连忙翻起右掌心来,仔细地看著,面上现出十分犹豫的神色,直到那个蛊师冷冷地讲了一句话,他才如获重生。那蛊师道︰“你不必害怕,我没有下蛊。”“灵魂”松了一口气,但是那蛊师又指著我道︰“可是,我也不能对他下蛊,他曾经是我的父亲、伟大的桃版的救命恩人。”“灵魂”怒不可遏:“你违反命令?你应该知道结果怎样!”蛊师面色铁青,冷冷地道︰“我知道!”“灵魂”扬起手来,又待向那虫师掴去,但是才扬到了一半,便忙不迭地缩了回来。我扬了扬手︰“你不必发怒,本来你想叫他来害我,是不是?”“不是害你,是给你一个期限,叫你去做一件事!”“不必了,我这个人,用刀架在脖子上,叫我去做事,我也不肯,现在,我们谈一桩交易,答应我的条件,就替我去做事,好不好?”“灵魂”考虑了半晌,才道︰“好,条件是甚么?”我向那蛊师一指︰“让他自由,别再管他的行动,并且保证你的手下,不再去骚扰他。”“灵魂”呆了一呆︰“那不行,他是我们这里最有用的人,每当我们有重要的任务,要派人出去,而又怕派出去的人投奔敌对阵营,他就有用了。”我道︰“可是,我却又怕他留在你那里,并不安全。”“灵魂”道︰“你放心,他安全,而且,他自己也必然愿意留在我这里的,京版,是不是?”那蛊师向我惨然一笑,然后又点头道︰“是!”从这种情形来看,“灵魂”显然控制著他,而他似乎也有说不出的苦衷。我还未曾再追问下去,“灵魂”已然道︰“而且,在他而言,他还一定希望你能够真诚地和我们合作。”我略想了一想,道︰“你原来想要我做甚么?”“三天,三天的期限,替我找教授来。”“三天!”我叫了起来︰“你疯了,教授落在甚么人的手中都不知道,一点线索也没有,我一个人,怎能在三天之内找到他?”“不是你一个人,我的组织将予你全力支持。”“那也不中用,你肯将你的组织的指挥权移交我也不行,如果行的话,你自己不会去找么?”我连续地加以拒绝。“灵魂”叹了一声︰“时间不够了,三天已是极限,而且,找到了奥斯教授之后,没有时间劝服他,只好强迫他去做!”我疾声问道︰“究竟是做甚么事?”“灵魂”冲口而出道︰“主席 ”他只讲了两个字,便突然住口。他虽然只讲了两个字,但这算是我卷入这件事以来最大收获,因为我知道这件事,竟和A区的这个大独裁者有关。本来,我早是应该想到这一点的!若不是事情和这个“伟大的”独裁者有关,那么,“灵魂”又怎会亲自出马?那么,发生在这个“大独裁者”的身上的,又是甚么样的麻烦呢?我立时毫不留情地取笑他︰“原来是你们的主席有了麻烦?你们的主席,据你们的宣传,无所不能,是当今世界上最伟大的人物,甚至是全人类的救星,为甚么他有了麻烦,自己不能解决?”“灵魂”的面色,十分难看︰“太肆无忌惮了,你要小心!”我冷笑︰“对,我要小心,我要小心地使我不和你们发生任何关系!”“灵魂”冷冷地︰“现在,答应三天之内找教授回来!”我将双臂叠放在胸前︰“我可以答应你尽力而为,但是我绝不受人驱使,除非让我知道事情真相,使我明白是不是值得去做这件事。”我以为,“灵魂”刚才既然说得如此之迫切,那么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他一定肯将实情,向我讲的!只是我料错了。“灵魂”斩钉截铁地道︰“不能,绝不能!”我的心中一凉,若不是机密到了极点,他怎会这样?然而,事情越是秘密,我想知道的好奇心也越甚。我冷笑道︰“你大可不必如此故作神秘,你已将事情对奥斯讲起过,如今他已落在另一帮人的手中,他会泄露!”“灵魂”搓著手︰“泄露也不要紧,他只是知道一些梗概,而不是事情的全部。”我立即道︰“他只知道事情的一些大概,便宁可不要五百万美金,由此可知你要他去做的事,如何卑鄙!”我故意这样说,希望在盛怒之下的“灵魂”,多少会露出一点口风。“灵魂”却并没有发怒,他只是叹了一声︰“我也想不到为甚么奥斯教授不肯这样做?为甚么?他又不是基督徒,相信所有生命 尤其是人,全是上帝所造,不应该用人力改变。”我心中陡地一动,奥斯教授是一个著名的生物学家和外科手术专家,而如今“灵魂”又这样讲,那么,难道是要奥斯教授去进行一项手术?一想到了这一点,等于在一团杂乱无章的线团中,找到了个头。虽然,要将那个“线团”予以整理,使得它完全通顺,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我至少可以执著那个线头,来进行思索。我想起了“灵魂”急迫和有异于常的神态,由于他是“灵魂”,因此我的注意力,又自然而然地落在他的主席的身上。A区的主席已有三个多月未曾公开露面,世界各地,都在对这件事进行著各种各样的揣测,有一些“观察家”,甚至已肯定地说,这个野心勃勃的大独裁者,其实早已死了,只不过为了避免引起极度的混乱,是以死讯隐秘不发。那么,“灵魂”亲自出马来找奥斯教授,而且,找得如此之急,是不是为了他的主席呢?我呆了约有一分钟,在那一分钟之中,我一直逼视著“灵魂”,而“灵魂”也像是看透了我的心中所想的是怎么一样,显得十分不安。我趁他显得十分不安之际,又展开了心理攻势,冷笑道︰“据我想来,只怕和教徒不教徒没有怎么关系,多半是你们那位主席的人格,不足以感召一个杰出的生物学家!”“灵魂”的面色突变,他的脸色,变得如此之难看,那倒是我绝对意料不到的。他竟然一伸手,抓住了我胸前的衣服,他抓得如此之紧,以致令我也不免有些吃惊起来,我失声道︰“你做甚么?”“灵魂”压声道︰“你知道多少?你知道多少?”我猛地在他的肩头上一推,将他推开了︰“你甚么都未曾讲过,我知道了多少?”“灵魂”吁了一口气,面色渐渐地恢复了正常︰“你只是猜想!你是聪明人,最好不要胡思乱想,我们的主席很好。”他这最后一句话,和“此地无银三百两”,实在有著异曲同工之妙。我点头道︰“那或者是我想错了,请代我向贵主席问候,现在,我可以告辞了?”“不能,你必须在三天之内帮我们找到奥斯。”“那算甚么?”我不禁发起怒来︰“你手下有上万特务,却硬要我来帮忙?”“不错,我手下的人很多,而且我们正在努力找他,但是我相信,如果他会和别人联络的话,那么他一定会找你,因为你是他的朋友。”“我绝不会为你们工作。”“灵魂”沉思了半晌︰“本来,京版如果肯下蛊的话,你一定肯答应。”他讲到这里,忽然狞笑了起来︰“我要告诉你,不答应,不论我遭到了何等样的失败,还是有足够的力量,使你家破人亡!”他那时的凶狠神情,令得我不寒而栗。但是我还是硬著头皮大声道︰“算是威吓?”“就算是吧,兄弟!”“灵魂”冷冷地道。有人说这个权倾一时的“灵魂”,乃是小流氓出身,如今这句话听来,当真有点小流氓的口吻!我听了这种流氓口吻的话,倒是不如该如何回答才好了,“灵魂”又道︰“记得,三天,你只有三天!”我还未曾回答,他就挥了挥手。“灵魂”一挥手,那几个大汉,便大声叱喝了起来,将我赶了出去,我被赶出了房间,来到了走廊中,又被从楼梯上赶了下去。我一连下了好几层楼梯,才看清楚,原来我正是在我的进出口公司的那间大厦之中。不消说,刚才我和“灵魂”见面的地方,一定是写著“贸易公司”招牌的特务机构。我尽力使自己定下神来,走进了我的公司,这时,正是中午休息的时间,公司中没有甚么人,我进了我的办公室。我坐了下来,双手捧住了头,需要整理一下混乱的思绪。但是,我发觉我自己竟然无法定下神来,我无法摆脱“灵魂”对我的威胁。“灵魂”是如此庞大、严密的特务机构的负责人,他要闹得我六宅不安,实在容易之极,如果在前几年,我只是单身一个人的话,那么,对于“灵魂”的威胁,我自然只是置之一笑。但如今却不同︰一个有家室的人,没有权利去任性胡来。想来想去,当我发现自己竟已变得如此怕事之际,心中更十分不舒服,顺手取过了一瓶酒来,喝了两口。就在我用手背去抹唇之际,电话铃响了。我拿起了电话,一个女性的声音︰“卫斯理先生?”“是。”“请你等一等,奥斯教授要和你讲话。”我的心狂跳了起来,“灵魂”的料事,竟如此之神,奥斯果然和我联络!而奥斯与我联络,会打这个电话,道理也是很简单,当我和他认识之际,我曾给他一张名片,名片上印的,就是这个电话!我忙道︰“奥斯,怎么一回事?”但是我却并没有立即得到回音,那当然是电话从一个人的手中交到另一个人手中之故。接著,在几秒钟之后,我听到了奥斯的声音︰“卫斯理,我的朋友,是你么?”“是我,你在哪里,你可好么?你 ”我提出一连串的问题,但是不等我讲完,他便已打断了我的话头︰“我很好,我在一心想保护我的自己人的地方。”他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才又道︰“你可将他们中的几个人打得惨了!”我呆了一呆,一时之间,不明白他这样讲是怎么意思,我忙又问道︰“教授,你说甚么?你不能自由说话?”“不!不!”教授立时说道︰“我在自己人处,你明白么?他们为了避免使我被‘灵魂’的手下绑架,所以先把我‘绑’来了,现在我很好,我接受他们的保护,我真的很好,请你别替我担心,他们找不到的。”我知道奥斯教授的倔强脾气,是以我也知道,没有人可以强迫他这样讲。所以,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教授在另一个国家的情报人员手中,而这个国家正是和A区作对的,所以才使奥斯有了“自己人”的感觉。我忙道︰“那很好,我以为你落入歹徒手中 ”我讲到这里,陡地想起,我在追逐车辆时,机枪手对我手下留情的事,是以我又道︰“请你向当时向地上发射机枪的那位先生致谢,多谢他手下留情。”奥斯笑了起来︰“他们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地伤害人,而且,我还受到了委托。”我道:“他们托你做甚么?”“托我请你来见见面!”我不禁苦笑了一下。在这件事情中,我已然越陷越深了!我还未曾摆脱“灵魂”的纠缠,而另一方面,又要“见见面”了。我本来想拒绝,但是我却又十分想和奥斯教授面谈。而且,在我略为考虑了一下之后,我还想到了一个最重要的因素,为我自己著想。是以,思索了不过半分钟左右,便道︰“可以,如何见面?”奥斯教授道︰“请你等一等。”接著,便是另一个听来十分柔和的男子声音︰“驾车到市中心多层停车场的第四层,一个穿著红黑相间直条服装的人,会来接头。”“他认识我么?”“当然认识,我们已在国际警方方面,得到了你最详细的资料!”我笑道︰“看来,我像是一双吃得太饱,而飞不起的鹧鸪,最好的行猎目标!”“千万别那么说,我们没有恶意。”“好吧。”我终于答应下来︰“但是你们也必须提防一点,我才从‘灵魂’那边出来,他们必然对我进行极严密的监视和跟踪。”“这个……”那人沉吟了一下,才道︰“卫先生,我想,你最好先摆脱了监视追踪的人,然后才到我们约定的地方来,以你的能力而论,这自然绝对不困难。”那家伙的谈话技巧十分高,他给我戴了一顶高帽子,使我想提出异议来,也在所不能。我只得道︰“好的,我看著办好了,但是这样的话,可能迟到。”“不要紧,我们的人会等。”这个电话到此结束,当我放下电话的时候,我心中暗忖,“灵魂”未曾预先安装设备,偷听我的电话,实在大大地失策。要不然,他现在可以知道奥斯的下落了。我抬起头来,想起正在楼上急得团团乱转的“灵魂”,不禁发出了几下得意的笑声来,我立时离开了自己的办公室,向经理借了他的车匙,使用他的车子。然后,我由楼梯落到了大厦底层的停车场,驶车离开。市中心的多层停车场,离我的办公室所在的大厦极近,步行至多五分钟,我不断地兜圈子,一直兜了近二十分钟,才驶进了那停车场,由盘旋的车道上,一直驶上四楼,在一个空车位上,停了下来。才停下,便听到一根柱子旁,传来“卡”地一声响,我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穿红黑相间直条子上装的人,正以背对著我,在用打火机燃点一根香烟。我打开车门,走了出去。那人转过身,向我望了一眼,甚么也不说,便向外走去,那是一个样子十分精明,三十上下的年轻人,我跟在他的后面,和他保持著一定的距离。一齐进了升降机,等到升降机的门关上,开始下落之际,他才道︰“久仰大名,卫先生。”我们一齐出了停车场,截了一辆街车,在一家戏院门口停下,买票进场,五分钟之后,又从边门离开了戏院。然后,我们又上了另一辆街车,到了一种十分精致的小洋房之前。我以为已经到了,谁知那人按铃之后,一辆黑色的车子,自花园中驶了出来。第六部︰想到了惊人的内情那车子停在门口,那人和我一起上去,这之后,又换了三辆车子,到了一条十分冷僻的街道,那人带著我,走上了一幢房子的二楼,敲了半分钟门,一个老妇人来开门。那人自上衣袋中取出证件,那老妇人用一支小型的电筒,在证件上照了一照,那证件上发出一阵青蒙蒙的光华。然后,她才让开了身子,让那人和我进去。里面是一间不很大的客厅,陈设也十分简单,就和普通的家庭一样。我在一张沙发上坐定,只见几间房门,全都打开,奥斯教授高大的身形,一马当先,向我走了过来,他“哈哈”地笑著,紧紧地握著我的手。在他身后的,则是五六个身形魁梧的人。最后出来一个身形瘦削的中年人,他穿著一身十分挺括的西服,他来到我的面前,伸出手来︰“我是平东上校。”我和他握手︰“很高兴看到你。”平东上校坐了下来,伸著长腿︰“卫先生,我的几个部下,给你打得至少要在医院中休息两个星期。”我摊了摊手︰“十分抱歉,但在当时的情形下,我无法知道是朋友还是敌人。”平东上校道︰“这不必再讨论了,你曾和‘灵魂’会面,你们讨论些甚么?”我道︰“他威胁我,若不能在三天之内找到奥斯教授,他就要使我六宅不安,家破人亡。”平东上校沉思了一会,又问道︰“那么,他可会向你提起究竟是要教授去做甚么?”我不禁觉得十分奇怪︰“你们应该知道,教授,他说曾对你说过。”奥斯教授道︰“但是我却不明白他是怎么意思。”我进一步问道︰“他要你做甚么?”“他们第一次和我接头的时候,只是要我去制造一头双头狗。”奥斯来回地踱著。“第二次呢?”“第二次,他们说,狗头既然可以移植,那么,人头自然也可以移植,他们问我的意见如何,我说,在理论上来说,可以成立。”听了教授的话,令人的心中起了一阵极其奇异的感觉,所有的人都有一种十分难以形容的神情,我相信我自己的脸上,一定也有著那种怪异神情。因为教授所讲的一切,超乎自然,如果人头移植的话,那么将出现甚么样的情形呢?一个双头人?还是一个三头人?我又自然而然地想起教授实验室中那只剩下一只头的猴子来。突然又起了一阵恶心之感!教授继续著︰“第三次,我想这一次他们所说的,才是真正目的,他们问,将两个人的头互换,是不是有这个可能。”我和平东上校互望了一眼。我们的心中,充满了疑惑,如果说,“灵魂”要奥斯教授去,把两个人换一个头,这件事的本身,有甚么意义呢?难道说他们想因为这种“成就”而展开一项宣传?但是,照“灵魂”急切的形状来看,却又显然另有目的!这目的是 我想到了这里,心中突然一亮,人也陡地站起,由于我在那一刹间想到的事,实在太骇人听闻,我的手按在桌上,身子在不住地发著抖,以致令得桌子也抖动了起来,而放在桌上的杯子,也因之相踫而发出了“得得”声。那种突如其来、骇然欲绝的神态,令得奥斯教授和平东上校两人,都吓了老大一跳,他们齐声问道︰“怎么了?”我竭力想使自己镇定下来,老实说,我绝不会因为惊恐而会变失常。但这时,我越是要使自己不要发抖,却更抖得厉害。由于我抖得这样厉害,以致平东上校竟走了过来,双手用力按住我的肩头,想使我停止不抖。但是这种颤抖,是按不住的,平东上校骇然道︰“你这是怎么病?”我一面抖,一面摇头道︰“没……没有,我是……想到他们……他们要教授做甚么了!”在讲出了这一句话之后,我反而镇定了下来,我吸了一口气,问道︰“上校,你们一直将A区当作假想敌人,是不是?”平东上校点了点头。我忽然问起这样一个问题来,一定使他觉得十分奇怪,是以他用奇异的目光望著我。我再吸了一口气,又道︰“那A区的主席,近三个月来,未曾在公开场合露面,你们可有他行踪的情报?”平东上校的脸上神色更奇怪了,他来回踱了几步︰“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问题来了?”“请你回答我!”平东上校叹了一口气︰“早在两个月前,我们便已接到了训令,要不惜一切代价,用一切方法,来获知那位大独裁者的下落,然后惭愧得很,至今为止,我们已然牺牲不了少干练的情报人员,但仍然一点消息也没有,他像是突然消失了!”平东上校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有一些专家,甚至以为他其实已然逝世了。”“不!”我肯定地回答︰“这位大独裁者没有死,但是他一定有著极度的麻烦,这个麻烦,只有奥斯教授,才能解决。”平东上校和奥斯教授两个人,面色突变,他们的身子,也在渐渐地发起抖来。他们齐声叫道︰“你……你疯了?”我摇头,表示不是疯。但是他们两人也摇著头,表示我一定疯了。我很可以了解他们两人的心情,他们已完全听懂了我的话,知道“灵魂”要奥斯教授去做怎么了。“灵魂”要奥斯去“进行一项手术”,一点也不错,但是那手术却使人心惊肉跳,而且,手术对象是一个世界上握有最疯狂的强权的人。老实说,我、平东和奥斯,只是三个普通人,实在无法不想起来就发抖!好一会,我们才停止了那种看来可笑的摇头的动作,我沉声道︰“你们以为,如果不是那位大独裁者有了怎么麻烦的话,‘灵魂’会亲自出马么?”平东上校结结巴巴:“那么……那么……”他并没有能讲下去,他虽然是一个极之干练的情报人员,但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他也不知说怎么才好!我又道︰“而且,灵魂对我表示过十分悲观,他说,他将保证奥斯的安全,除非他已没有力量而维持教授的安全!”“他暗示会失势?”平东骇然问。“是的,他是主席的灵魂,如果那位主席死了,灵魂自然也无所依据,大批政敌将起而攻之。”“那么,这位大独裁者在生病?”上校问。“当然是,”我向教授一指︰“你的意见如何?”奥斯教授来回地走著︰“我是一个科学家,不是情报员,我只是依据事实来判断一切,而不作平空设想。”我们三人都不出声,感到这件事情的极度严重性。究竟沉默了多久,连我们自己也觉得茫然,而在这一段时间中,心头沉重,难以形容。平东上校最早开口︰“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情报,我必须先向总部报告,你们两人,在这里等我。”他一面说,一面便向外走去。我却连忙拦住了他︰“慢一慢,请恕我问一句︰你准备如何向总部报告?”平东上校道︰“很简单︰A区主席的健康发生极严重的问题,他的生命可能在几天之内完结,A区的特务正在尽一切可能,要著名的奥斯教授去挽他的性命,但奥斯教授正在我方人员严密的保护中。”我点了点头︰“这样的报告是合情合理的,我想,你绝不必提起……换头的事。”平东上校摇头道︰“当然不会,正如刚才教授所说的那样,我虽然是一个情报人员,但是我还……不是一个幻想小说家。”我苦笑了一下,平东上校匆匆走了出去。在旁门被关上之后,奥斯显得十分之不安,他来回踱著︰“我要被严密保护到怎么时候为止?”“不会太久的,‘灵魂’曾表示事情十分紧急,至多四五天,我想就可以听到A区主席的死讯了。”我的安慰他。可是奥斯教授却显然不曾接受我的安慰,他紧皱著那两条浓眉,仍然来回踱著,过了约莫两分钟,他停了下来︰“卫斯理,你应该知道,我是医生。”“我当然知道,你是世界上最有成就的医生之一,你那样提醒我,是甚么意思?”“医生的责任是救人,是尽一切可能将一个垂危的人从死亡的边缘挽救过来,至于那个人是甚么人,这不在医生的考虑范围之内。”“你是说 ”但奥斯打断了我的话头︰“学医的时候,一个顽皮的同学,向一位老教授提出了一个问题︰如果一个在几天之后就要被执行死刑的囚犯,患了重病,是不是要替他悉心医治?如果医好了他,将一个健康的人送上断头台,这是不是讽刺?老教授的回答很简单︰‘只要他有病,而你又能医他,那你就不能忘记你是一个医生!’”我感到十分诧异,我道︰“教授,你的意思是说,站在医生的立场而言,你是应该接受‘灵魂’的邀请,去挽救那大独裁者的性命?”奥斯叹了一声︰“如果全世界真的只有我一个人能够挽救他,那我有这责任的。”我尖声叫了起来︰“你疯了,你忘记了他是一个独裁者,他曾杀过千千万万的人,如果他不死,他还会继续屠杀下去!”“是的,但是你又怎可以知道他死了之后,他的继承者会比他仁慈?”奥斯这一句话,我无法回答,因为我们全是凡人,无法知道未来的事。我忙道︰“教授,别胡思乱想了。”奥斯教授苦笑著,坐了下来。从他的情形看来,我的话显然未曾发生作用,因为他正在“胡思乱想”!我感到事情十分不妙,因为如果奥斯认为他有责任去救人,那么,他就真的可能自愿去替“灵魂”服务。而他如果自愿前去的话,尽管平东上校不愿意,只怕他也没有办法强行扣留这样一个著名的学者!当我想到这里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向他慢慢地走近去,我心中在想,为了不让他继续想下去,我一拳将他击昏,倒是一个好办法。我来到了他的身边,已经扬起拳头来了。可是,也就在此际,我听得门外,突然传来了几下重物堕地的声音,我陡然一呆,心知有甚么不寻常的事发生了,我连忙跳到了门旁,迅速地将门打开了一道缝,向外看去。只向外看了一眼,便整个人都僵住了。只见外面已然塞满了穿黑色西服的人,一望便知,全是“灵魂”的部下。而地上躺著的,则全是平东上校的手下,他们有的已经昏了过去,有的正被人家压著。而平东上校被两个人推进来,跟在后面的,正是“灵魂”。显而易见,“灵魂”已经率领著大量部下,以压倒性的力量,和迅雷不及掩耳的方法,将这个情报机构完全占领了!我在乍一看到这种情形时,实在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的。但是我立即就明白了,带“灵魂”来到这里的不是别人,就是我!我当然是在不知不觉间带他来到这里的,他一定趁我不觉之际,在我的身上放下了无线电波接收仪,就可以正确地知道我的所在!我竟粗心大意到这一地步!本来这事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即使是“灵魂”曾如此穷凶极恶地威胁过我,我也不准备理会这件事。但是如今“灵魂”竟通过我而到了这里,那实在使我不能忍受!我听得“灵魂”在大声呼喝︰“搜查每一间房间,保持行动小心!”我也在那时间上了门,拉过了一张椅子,将门顶住,奥斯问道︰“发生了甚么事?”我沉声道︰“灵魂来了。”奥斯一呆,但是他立即道︰“我去见他!”他一面说,一面向前,走出了一步,也就在他向前走出一步之际,我的拳已然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