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然这样讲,我心中已经准备了那一大串话,一时之间,自然也讲不出口来,只得先跟他走去。一走进了温室,就彷彿置身在另一个星球。所看到的,全是一些古古怪怪的植物,我看到一株桔子树,但是在树梢上所长出来的,却是一颗颗的葡萄,而且在枝桠处,有蔓状的藤长出来,在一棵芭蕉之上,生著三种不同的叶子,也开著三种不同的花,一种阔大的野芋叶,在叶柄处生出许多尖刺,如同仙人掌。我感到十分迷惑,不禁问道︰“教授,你从甚么地方搜集了那么多古怪植物?”教授“呵呵”地笑了起来︰“不是我搜集来,是培养出来的。”我明白,那是移植,教授本是世上移植学的权威,像那种移花接木的玩意,在他来说,当然不算是一回事了,别忘记,他曾经创造过双头狗!我道︰“原来那是移植的结果,我以为你做实验,只限于动物。”“动物和植物同时进行,移植的原理是一样的,但是植物在移植后,有一种自然的生长力量,使移殖体和被移殖体,自然接合,然而动物却缺少这种力量,我已经发现了植物那种超特力量的生长激素了。”我有点吃惊︰“真的?”“到目前为止,这还是一个秘密,”奥斯教授的神情很严肃︰“现在,我请你来看看,我将极难获得的生长素施用于动物上的结果。”他将我带到了暖房的尽头,推开了一扇门,那是他的另一间工作室,工作室中,是一列长桌,桌上放著许多器械和箱子。他打开了其中的一只金属箱︰“你看!”他在讲“你看”时,充满自傲,可是我向那金属箱子内一看,陡地呆了一呆,立即后退了一步,只觉得全身的皮肤发麻,而且起了一阵要呕吐的感觉!实在来说,那极其恶心 虽然那是生物移植上的一项了不起的成就。我看到了一个前所未见的怪物。那怪物的身于,是一条粗大的蚯蚓,但是,在蚯蚓的一端,却是一只蝗虫的头,还有两对足,蚯蚓的身子在蠕蠕而动,蝗虫的足在爬著,唉,还是别说了吧,实在太令人呕心。奥斯教授却分明未曾注意到我已经有点受不了,他小心翼翼地合上了箱盖︰“你再来看,这才是真正成功的例子,因为哺乳动物也能接受这种生长素。”他一面说,一面取下了一只箱子上的布幕。我实在不想看,但是好奇心又使我不能不去看那只箱子中的东西。那箱子的一面是玻璃的,是以我不必走过去,就可以看到箱子中是甚么。我看到了一头猫,神情委顿,猫眼闭著,在发出咕咕声。然而那只猫,却还有另外两个头,一个是兔头,在左边,兔眼正在慌张地转动著。而在它的右侧,则是一只小黄狗的头。那狗头垂著,像是在打瞌睡。那是一个三头怪物,而这三个头,显然全是活的,我只感到全身震栗!奥斯教授道︰“这是我在六天之前完成的,它们已活了六天,而且,生长情形十分良好,你怎么不恭贺我的成就?”我感到十分难说话,我只好道︰“教授,你真了不起。”教授道︰“还有哩,你来看这个。”我实在想闭上眼睛,但是我似乎已失去了闭眼睛的能力!而且,我的身子,也不由自主地跟著他向前走去,来到了另外一间房间中,在一只金属箱之前,停了下来,那金属箱之上,也覆著一块布。我作好了心理准备,接受来自超自然怪物的打击,可是,当奥斯将布揭开之后,我却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我看到一头猴子。那猴子只有一个头,自颈以下,全在那金属箱子之中,那猴子见了人,发出嘶哑的叫声,眼珠乱转,像是十分痛苦。我直到这时,紧张的神经,才略为轻松了一下,嘘地一声︰“这猴子在洗土耳其浴?”奥斯教授向我神秘地笑了一笑︰“或许它想!”他一面说,一面伸手在猴头上摸了一下,然后,双手抓著猴子头,向上提了起来,当他的双手向上一提之际,我不禁呆住了。那猴子头并没有身子,就只是一只猴子头!在颈部分,有一个白色的橡皮套,连结著许多管子,通向那金属箱子,奥斯教授捧著猴头,直送到了我的面前。我呆若木鸡地站著,倒是那猴子,还在不断地向我眨著眼睛。过了好一会,我才结结巴巴地道︰“你……做了甚么?”奥斯教授将猴子放回了原地︰“我将这猴子的头和身体分离了。”我只好喃喃地重复著︰“分……分离了?”“是的,这个猴头,毫无负担地活了十四天,活得很好。”我不由自主,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苦笑了一下︰“真难以想像,你下一步的实验……是甚么,你已经做是太过份了。”“过份?”奥斯惊讶地反问︰“这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呢?”我的声音,甚至有点发颤。“第二步。”奥斯扬起了手,洋洋得意。可是他只讲了“第二步”三字,在外面,突然传来了“砰”地一声巨响。那一下响,打断了奥斯的话头,他转过身去︰“你在这里等我,我出去看看。”他也不等我答应,便已向外走了出去,我只得在那间房间中等他。在奥斯教授离开之后,房间中十分静,只有那只猴头,不时在发出一种嘶哑的声音。我实在没有勇气去多看那猴子头一眼,这只猴子头,算是甚么呢?算是生命?如果是生命的话,那是甚么生命呢?但是却又绝不能说它不是生命,因为它是活的,它会叫,如果它是人而不是猴子的话,说不定还会讲话 当我一想到这里之际,我忍不住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战,凉气直冒!我为了壮胆,大声叫道︰“教授!教授!”但是教授并没有回答我,反倒因为我的一叫,大约使那猴头受惊了,它竟发出一种十分尖锐的声音来,同时,掀起了上唇,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这更使我毛发直竖,我退开了几步,离得那猴头远一些,然后我又叫道︰“教授!”我已经退到门口了,教授是因为听到外面有甚么奇异的声响而出去察看的,照说,我这样大声叫他,他应该回答我的。但是我却仍然得不到教授的回答。这时,除了那猴头还在发出令人发悸的怪叫声,整所屋子,静到了极点。可是,突然之间,我却听到了一阵汽车引擎的发动声,自外面传了过来。这令得我陡地一呆,也使得我在一呆之后,立时向外跑出去。当我穿过花园之际,我还来得及看到教授的那辆灰色房车,正在急速向外驶去。本来,就算教授突然想起了有甚么事,而需要离开,那已经是够突兀的了,但或者还可以勉强讲得通。可是这时,就在车子向前疾驶而出,我一瞥之间,我却清楚地看到,教授是坐在车子的后座,而且,在教授之旁,还坐著两个人。在教授左边的那个,甚至还转过头来,向后面望了一眼,但是由于距离太远,所以看不清楚他的脸面。车后座连教授在内有三个人,车子当然是需要有人驾驶的,那也就是说,至少有三个人来这里,将奥斯教授绑架绑走了。我之所以立即想到奥斯教授是被绑架的,那是因为我看到,坐在奥斯教授身边的那两个人,将他挟得十分紧。而且,如果奥斯教授是出于自愿离去的话,那么在情理上而言,他似乎不可能连讲也不讲一声。我又向前奔出了几步,在不可能追上这辆灰色房车之际,才停了下来。在我向前奔出的时候,心念电转,不知起了多少疑问,绑走奥斯教授的是甚么人呢?是“灵魂”指使他手下干的么?但是,我刚和“灵魂”见过面,“灵魂”要我说服奥斯教授去接纳他的请求,而且,他强调要奥斯教授所去做的事,完全要出于自愿,而不能有丝毫强迫,所以,“灵魂”不应该用这种手段对付奥斯教授。那么,那三个是甚么人呢?我叹了一口气,本来已是神秘之极的事情,因为奥斯教授的被绑架,而变得更复杂了。而且,在我来说,事情的麻烦,更难以设想。“灵魂”可能会怀疑我在从中搞鬼,因而来对付我了!为了我的利益,奥斯教授究竟落到了甚么人手中,我亟需弄清楚!我停留了大约只有半分钟,便向我的车子疾奔了过去。当我可以看到我的车于时,忽然听得“砰”地一声,车门被关上,有一个人自我的车子中,跳了出来,以极快的速度,向外奔开去。那人开的是另一边的车门,身子有车身隔著,我看不清是怎样的一个人。但是我一看到居然有人从我的车子中跳出来,心中的恼怒,实在难以形容,我大叫一声︰“别走!”我迅速绕过了车头,向前追过去。然而,当我一越过我的车子之际,我忽然听到了在我的身后,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那阵脚步声听来,自我身后逼近过来的人不止一个,在那刹间,我明白了,躲在我车内的不止一个人,他们之中的一个,在我走近车子时跳了出来,引我去追他,好让他的同伴,在背后偷袭我!我仍然向前奔著,但是突然之间,蹲了下来,同时,猛地转身,倏然直立,双拳向前击出。在我身后逼近来的,是两个大汉。两拳直陷进了他们的肚子之中,那两个人穿著深色的运动衫,头上,套著丝袜,脸面不清,在我的拳头陷进他们肚子的一刹间,我却也可以看出他们脸上那种充满痛楚的神情。他们当然和绑走奥斯教授的人一伙,他们之中还有人没有走,这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我迅速地抽回拳头来,他们两人,不约而同地抱住了肚子,身子向前一俯,向前跌出了半步,而还不等他们的身子站定,我两拳又已再度挥出,这一次,拳头以至少八十磅的冲力,向他们的下颏击出。拳头和他们的下颏接触之时,发出了可怕的“拍”地一声响,在我右边的那个,身子突然打了两个旋,跌了出去。但是,那入的身子才一跌出,手在地上一按,立时站了起来,连跌带爬,向前疾奔了出去。而在我左边的那个家伙,却没有他的同伴那样幸运了,因为我的左手之上,戴著一只相当大的戒指,当那只不锈钢戒指,连同八十磅的冲力,一齐撞向他的下颏之际,那滋味不是十分好受!他发出了一下模糊不清的惨叫声,身子向后倒去,我的拳头上,立时染满了鲜血。我不去理会那没命也似逃走的家伙,踏前一步,在那人的胸口踢了一脚,那人已全然没有反抗能力了!他在地上翻了一个身,跪了起来,背对著我,双手捧住了头,自他的口中,则发出了一阵呜咽声,我拔起了一把草,擦著我拳头上的血,然后,我向他走过去︰“别装死了,站起来!”那人的身子发著抖,看来像是十分痛苦,但是,当我来到了他的身后之际,他却突然一个旋转,跳了起来,在他身子一转之际,我已看到他的手中多了一柄枪!由于他的身子在急速转动,所以容易避开他的射击,我著地向外,疾滚而出。在我滚到车子底下之时,“砰砰”两下枪声,子弹射在地上,我的身子滚进了车底,又迅速地穿到了车子的另一边。那样,在我和这家伙之间,有了一辆车子,他射不中我。他不再射击,而转身向外奔开去。我不禁为难之极。我当然希望俘掳他,但是要俘虏他,就必须追上去,我来探访奥斯教授,绝料不到会发生甚么意外,是以我的身上,虽然经常都备有一些武器,然而这些武器,却全不能和手枪相敌。我如果追上去,那么那家伙射中我的可能性就极高!而如果我不追上去,那么我就要失去唯一的线索!我考虑了极短的时间,便突然拉开了车门,坐到了驾驶位上︰用车子去追他!当然,他仍然可以开枪向我射击,但是我如果高速地向他冲过去,他可能命中不了目标。而且,我伏著身子,就算他射中了车子,他也未必伤得了我。当车子发出狂吼声向前冲出之际,那人满是血污了脸转了过来,连续不断地射击。车前的玻璃碎了,我低著头,变得盲目地向前冲去,车子像一头发了疯的公牛。突然间,右轮上又中了一枪,车子猛地一侧,突然翻了过来,变成了四轮朝天,我在车内,翻了一个筋斗,忙不迭爬出来时,车子已经起火烧了起来。我一爬出车子,就向前面看去,我看到一辆车子在公路上迅速地驶出来,车门打开著,车中有人伸出手来,拉著那人,上了车子。而在那人跳上车子的一刹间,“叭叭叭叭”,一排手提机枪的子弹,就在我面前一码处,留下了一排整齐的弹痕!我出了一身冷汗,僵立在那里。因为我绝不认为那机枪射手之射不中我,是因为他的射击技术差!那一排子弹,完全可以射中我!但是他却没有那么做,他的目的,只是在阻遏我再向前追去!在这样的情形下,如果我还会向前追去的话,那么我就是十足的白痴!我呆立著,眼看那辆车子,绝尘而去,转眼之间就再也看不到了。我仍然呆立著,因为我心中的疑惑更甚,不明白何以对方要枪下留情。他们绑走了奥斯教授,但如果将我枪杀了,岂不是更乾净利落?为甚么他们竟不这样做?我一直呆立著,直到我听得奥斯教授的住宅中,有电话铃声传出,我才奔回屋子,拿起了电话,电话的那边传来了一个听来模糊不清的声音︰“有一位卫先生,是正在拜访奥斯教授的,请他听电话。”竟是找我的电话!我吸了一口气,才道︰“我就是。”那边的声音道︰“请你等一等。”我忙问道︰“是谁,怎么一回事?”接著,我听到了“灵魂”的声音。“灵魂”在电话中道︰“我委托你的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我“哼”地一声︰“你已主使你的手下,将奥斯教授绑走了,还来问甚么?”我虽然不以为绑走奥斯教授的是“灵魂”的人,但是整件事实在太波谲云诡,“灵魂”也大有可能主使手下绑走教授,是以我才这样说。“甚么?”“灵魂”自电话中传来咆哮。“奥斯教授给人绑走了,是你手下干的好事!”“你在甚么地方?”他继续咆哮。“你电话是打到甚么地方来的?”我也恶声相向。“在原址等我,我立即就来!”“你来?”我感到十分奇怪,立时反问他。可是,他没有回答,立时挂断了电话。以“灵魂”的身份而论,他在那间贸易公司内出现,已是十分值得奇怪的事。但如果说他竟准备公然行动的话,那更奇怪之极!因为这里并不是A区。“灵魂”在A区,是个叱吒风云的人物,但是在这里,他要是乱来,可能锒铛入狱的。当然,以A区的势力,在交涉之下,“灵魂”终于会被释放出来。但是A区的政局瞬息万变,如果“灵魂”在此地受挫,那么他在A区的政治生命可能会就此完结!“灵魂”习惯于那么险恶的政治生涯,他当然应该考虑到这一点。但是他还是立即要到这里来,由此可知这件事是如何的严重。那么,我应该怎么办呢?本来,奥斯教授、“灵魂”、将奥斯绑走的那一批人,三方面之间,和我绝无关连。然而如今我却已不可避免地卷进了漩涡之中!照眼前的情形看来,我自然只好在这里等“灵魂”的来到。因为若是当“灵魂”赶到,发现我不在这里的话,一定以为我在从中捣鬼!当我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忽然想起,如果奥斯教授不是真的被人绑走,我劝教授逃走,然后再对“灵魂”说奥斯教授已被人绑走了,这倒是一个极好的办法,这个办法是可以使奥斯教授摆脱“灵魂”对他的纠缠,只是可惜如今奥斯教授真的落入了一批来历不明的人手中!第四部︰迭遇武术高手我来回踱了几步,“灵魂”不可能如此快赶来,我应该还可以趁这个空档做些事,我转身上楼去,在教授的卧室之中,略转了一转,教授一定是一个十分爱好整洁的人,他的房间中,可以说一尘不染。在二楼,还有几间房间,我都推开门来看了一看,没有发现甚么异样,这大约费去了我十来分钟的时间,而那时,我已经听得一阵急速的汽车声传来,我自窗口向外看去。我看到一辆名贵房车和两辆普通的房车,疾驶而至。而那辆大车子,使用外交官的车牌。我一看到这辆车子,就知道那是“灵魂”来了,于是我匆匆地下楼去。当我奔下楼梯,来到了楼梯的转角处之际,我踢到了一样东西。我低头一看,那是一本小的记事本,是随时可以放在上衣袋中的那种。皮封面紫红色,我记得这是奥斯教授的记事本。是以我附身拾了起来,放入袋中。而等到我奔到楼下时,“灵魂”已然在几个人的簇拥之下,旋风也似地卷了过来。一看到了我,“灵魂”立时停了下来,在他身后的五六个人,立时散开,将我围在中心。他们的行动之熟练和快捷,已经配合的如此之完美,这证明他们全是久经训练的一群。而“灵魂”则直趋我的身边,厉声道︰“怎么一回事?你说,怎么一回事?”这个其貌不扬的矮个子,竟敢如此厉声地向我喝问,我当真想一只手按住他的头顶,另一只手向他的下颏,狠狠地打上一拳。但是我却竭力忍往了,没有那么做。因为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子,他拥有指挥十万名以上遍布地球每一角落,穷凶极恶特务的权力!我忍住了气︰“我和教授在实验室看一只猴子头,忽然外面传来‘砰’地一声,教授走出来看,等我叫他而听不到他的回答之后,再赶出来看时,教授已经被绑走了!”“灵魂”的双眼之中,冒著异样的光采地望著我︰“甚么人,绑走他的是甚么人?”“我不知道,他们套著丝袜,我曾和他们中的几个人打过,但是终于被他们逃脱,我还几乎丧生在他们的子弹之下。”我扬了扬我仍然沾著血的拳头。可是“灵魂”却一下冷笑︰“你将教授藏到甚么地方去了?你以为我会相信幼稚恶劣、无聊而不可靠的谎言?”我又是吃惊,又是恼怒,我甚至恼怒得将拳头扬到了他的鼻子之前,我大声喝道︰“我说的是实话,只有像你这种卑鄙的人,才习惯于说谎!”“灵魂”并不和我再争辩,他只是冷冷地道︰“卫斯理,你被捕了!”我不禁怒火上冲︰“你以为这里是甚么地方?你有权力在这里随便捕人?”“灵魂”冷笑一声︰“所谓权力,是强者的象徵。如果你现在不能抵抗我们,那我们就有权力,而你的被捕,也成为事实!”我厉声道︰“是么?”随著这两个字,我的拳头,也已向前疾送出去!“砰”地一声,我拳头的正面,齐齐正正地击在“灵魂”的面门之上,“灵魂”的身子向后跌去,我迅速地跳了起来。我身形跃起,是想先将“灵魂”制住了再说,在目前的情形下,必须擒贼擒王,先将“灵魂”制住了,才能谋脱身之道。但是,我低估了围在我身边那几个人的力量了!就在我身子跃起的那一刹间,“砰砰”两声响,背上已重重地中了两掌。发出那两掌的人,一定是武术高手,因为那两掌的力道是如此之大,以致令我猛地向前跌出去,还未落地,眼前金星乱迸间,左腰也已吃了一拳!我飞起一脚,向左踢出。那一脚踢中了那人的甚么地方,我不知道,只听到了一下十分难听的骨裂声。紧接著,我的身子向下倒去,在地上一个翻滚,我的头顶又中了一脚,那一脚力道之重,令得我视力几乎消失!但是我还是勉力跳起,依稀看到面前有一条人影,猛地向前扑过去,双拳齐挥,那两拳的力道极猛,我只觉得左拳是击在硬物上,右拳则陷进了那柔软的肉中。接著,我被一种极大的撞击力量弄得旋转,转了不止一下,在那几秒钟之中,如同陀螺一样地转动。在身子急速地转动时,绝无能力反击,背部和头部,又受到了重重的几击。在我多年来的冒险生涯之中,还未曾遇到过那么强的对手,这几个“灵魂”的护卫,毫无疑问全是一等一的高手!我虽然被打得天旋地转,但是我还可以觉得出,向我进攻的人,在施用著各种各样的武术 传统的中国武术。当我身子的旋转稍为慢了下来之际,在我面前,突然有双足飞蹴而至,正踢在我的胸口之上,令得我又向后仰跌了出去。当我的后脑重重地撞在地上之际,若不是我有著自小就接受的中国武术训练,那我一定早已昏死过去了,然而即使如此,我也昏了半分钟之久。我听得“灵魂”用一种异样的声音叫道︰“别打了,要活的!”另一个道︰“首长,他昏过去了!”“灵魂”的声音听来异样,使我几乎要睁开眼来看看,那一拳究竟击中了甚么地方,造成了甚么样的结果,以致他讲话的声音也变了。但是我却没有那么做,我仍然闭著眼睛。既不能力敌,就必须用一些智谋,假装昏过去,再出其不意攻击!“灵魂”却立时道︰“别太高兴,这人出名的狡猾,他假装昏过去。”在“灵魂”的那句话之后,我立时觉出,有一脚向我的脸上踏来。那只脚踏住了我的鼻子,搓来搓去,同时,我听得他道︰“首长,你放心,他如果是假装昏去,我们可以令他真昏迷,如果他是真的昏迷,我们可以令他醒过来!”说著踏下来的力道加重了!这令得我实在无法再装作昏迷了!试想,当你的鼻子被人重重地踏著,而且还在不断地搓动之际,如何还能躺著一动都不动呢!我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尽量地再忍受了几秒钟那种难以形容的痛苦。然后,我双手突然抓住了那只脚,猛地扭了一下。随著我双手的扭动,我听得“卡”地一下骨折之声,那种声音听在我的耳中,使我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快感,精神也为之一振,猛地一跃而起!别以为我双手已松开了那只脚,我不曾!在我身子跃起之际,那人带著一声异样的惨嚎声,向下倒去。而不等他的身子落地,我已抡著他,旋转著,打横扫了出去。在那时候,我仍然眼前金星乱迸,情形不怎么好,但是却可以觉出,在将那人横抡而出之际,至少撞倒了三个人。然后,我双手突然一松。由于我抡起那人的时候,用的力道实在大猛,是以我双手一松之后,由于离心力的作用,那人的身子,“飕”地向前直飞了出去。我的身子摇摇摆摆,转了过来,我竟意外地发现,我的身前没有敌人,站在我前面的只是一个矮小的身形,那是“灵魂”。在“灵魂”的脸上,满是血迹,这令我要开心得尖声大笑!但是,他的手中所握著的那柄手枪,却又令我笑不出来,那柄大型的德国制军用手枪,和他矮小的身形,显得十分不相称。他继续用那种像重伤风也似的声音道︰“我对你感到讨厌,如果你打不死,那么,可以试试这柄手枪的威力!”他的话,反令得我的神智清醒了不少。我转动著眼睛,四面看著,四个人躺在附近呻吟,还有一个人,则在十码开外处躺著,发不出呻吟声。我当然不想试一试那柄手枪的威力,因为我知道在如此近距离,他手中的枪射中了我之后,我的身子会起甚么样的变化。是以,我站立著不动,我只是道︰“打架是你先发动的!”“灵魂”沉声道︰“转过身去!”我没有办法不依从,我只得转过身去,“灵魂”又向他的护卫咆哮起来:“起来!起来!饭桶,五个也对付不了一个!”在地上的四个人,挣扎著,苦著脸,有两个人站了起来,还有两个当然是断了骨,他们只能像狗一样地在地上爬动著。而在远处的那一个,根本生死不明,连动也未曾动一下,“灵魂”愤怒地道︰“走!”我向前走著,尽量使自己的样子轻松︰“将我押回那间‘贸易公司’去?或者,可以将我再转押到别的地方去,车子经过市区之际,我大声叫,你怎样?”“灵魂”刻薄地道︰“谢谢你提醒我,放心,你会在行李箱中。”我立时道︰“我一样可以弄出声响来引人注意,当别人发现你公然从事非法活动,你的声誉将受到影响,许多在等待机会的敌人,将会在主席面前攻击你,你的政治生涯,也就完了。”我竭力想用言语来打动他,但是他却全然不听。我们已来到了车子之旁,他吩咐道︰“打开行李盖,钻进去!”我无法不照做,在我进了行李箱之后,他“砰”地一声,合上了箱盖,我在行李箱中缩著身子,我当然能够用拳头敲著行李箱盖,发出巨大的声响。“灵魂”似乎并不在乎这一点,车子已在开动了。然后,我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麻醉气体的味道。我明白为甚么“灵魂”不怕我弄出声响来了,他在车厢之内,可以通过特殊的装置,向行李箱施放麻醉气体!我已然有昏眩之感,在半分钟之内,我就要昏过去!在这仅余的半分钟内,我该做些甚么?我立即想到了那本小本子,取了出来,在黑暗中摸索著,当我感到我把它塞进了一条隙缝中时,已然半昏迷了!接著,我全然昏迷过去。又接著,过了不知多久,我的眼前开始看到许多红色和绿色的圆圈在晃动,口渴之极。我大声地叫道︰“水!水!”可是事实上,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我像是拼命在澳洲的中央沙漠中挣扎,爬在灼热的沙粒上。头顶是该死的太阳,我舔著焦枯了的嘴唇,我狂叫著︰“水!水!”终于,我能发出声音来了,我听到了我自己叫出来的声音︰水!于是,有一些极酸的液汁,流进了我的口中,那种液汁酸得如此不堪,大概是纯的柠檬汁,令得我的身子,猛地震动,这自然也令得我清醒了不少,我一欠身,坐了起来。同时,我睁大了眼,也可以看到我眼前的情形了。我在一间房间中,那房间并不大,但布置得十分神秘,光线黯淡,有一套沙发,我躺在其中的一张长沙发上,当我站了起来之后,我双足踏在柔软的、暗绿色的地毡上。所有的窗子,全挂著暗绿色的帘子,在我的对面,坐著两个人。我转头向门口望去,门旁,一个人站著。这三个人都不说话,而其中的一个人,手中拿著一只杯子,是空的,杯中的柠檬汁,大约己灌进我的口中,我摇了摇头,使得自己更清醒些,然后,我一伸手,拿起我前面的一杯水,一口气喝了个乾。我用手背抹了抹口,站了起来,大声道︰“这里是甚么地方?”随著我的咆哮声,门打开,“灵魂”满面怒容地走进来,我“哼”地一声︰“你想怎样?你要奥斯教授替你做事,对付我,又有甚么用?”“灵魂”并不回答,他只是向门外招了招手,一个瘦得十分异样的人,头上扎著一幅黑巾,他的脸和骷髅一样,给人以十分神秘的感觉。而在那人一进来之后,“灵魂”向后退了一步,向我指了一指,另外三人,也一齐退了开去,他们的手中都握著枪,对准著我。我冷笑道:“好了,又玩甚么把戏?”“灵魂”冷笑道︰“这位先生要你把左臂的衣袖卷起来。”我呆了一呆︰“做甚么,打防疫针么?看来他是一个蹩脚医生。”我故作镇定,才这样讲,但是“灵魂”却一本正经地道:“你错了,他是全世界最好的医生之一,他的医理,任何人不明白。”我再向那人看了一眼,哈哈大笑了起来︰“他是一个巫医?”“灵魂”道︰“可以说是。”我突然跳了起来,我跳到了一张沙发之上,使我的身子猛地一弹,本来我在那一弹之后,是可以又向“灵魂”扑了过去的。但是,我刚一跳起来,“砰砰砰”三下响,那三人都立即扳动了枪机。三颗子弹都在我的身边掠过,其中的一颗,由于离得我实在太近了,就在我的颈旁掠过,以致我的头发,也焦了一片。这三颗子弹之所以未曾命中,当然不是由于那三名枪手的技术差。那三名枪手拔枪之快,射击姿势之美妙,在在都表示出他们是第一流的神枪手,而他们之所以未曾命中,当然只是存心警告。我站在沙发上,不敢再动。“灵魂”嘲笑地道︰“快下来,将你左手的衣袖卷起来,我们大可以在你昏迷的时候,将你绑起来,但我们没有那样做,那是尊重你,希望你也懂得尊重自己!”给他那么一说,我倒不好意思再怎样了。但是我还是瞪著眼道︰“那个巫医,他想在我身上,玩些甚么把戏?”“灵魂”道︰“不会死的,不必害怕。”我闷哼了一声,这个神秘的巫医,能令任何人都感到心底下生出一股寒意。我自沙发上跳了下来,只见那巫医一直放在身后的左手,移到了身前,他手中握的是一只蓝底白花的布包裹。他将那布包裹放在桌上,解开来。布包裹裹面是一只竹盒子,那竹盒子以极细极细的竹丝编成,盒身通红,可见已然年代久远。竹盒上还有许多图案编织著,但由于竹盒实在太陈旧了,看不清楚。一看到那只竹盒,不禁唤起了我一段很久之前的回忆,那是我在一个极其神秘的区域中度过的一段日子,这个区域中的一切,都神秘而不可思议,那便是中国大陆云贵两省中的苗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