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安道:“在太阳表面被大黑子覆盖之后,一切都不同了。地球上出现极大的混乱。在混乱中,有人控制了月球基地,向全球的人提出了一种新的宗教,有的人将所有的太空船一齐升上天空,率先逃难,有的人在短短的时间内,发明了杀人的武器,建立了小型的军队,横扫直冲,有的人……”迪安讲到这里,痛苦地抽搐了起来。我们绝对难以想像在这些天之中的混乱情形究竟是怎样的,因为我们距离迪安这个时代,实在太遥远了,遥远到了难以想像的地步!但是我们却可以在迪安这时候的神态中,约略猜想到当时天翻地覆的情形。迪安呆了片刻,才又道:“组织军队的人越来越多,形成了无数壁垒,抢夺远程太空船,抢夺有关太阳黑斑变化的情报,人们全然不顾及几千年来的文明,他们成了疯子、野兽!”迪安声嘶力竭地叫著,他又扬起头来,紧握著双拳,叫了许多我们所听不懂的话。当然那些话也是激烈的诅咒了。白素冷静地道:“我想,你大概是少数在混乱中保持清醒的人之一?”迪安呆了一呆,套进了传译机:“你说甚么,请你再说一遍。”白素道:“我想,你大概是少数能在混乱中保持镇静的人之一?”迪安道:“可以这样说,但是这也是一种偶然的巧合,全地球上,只有我在探测站中,装有一组特殊的探测仪器,这种仪器在事变的第二天,便已测到,太阳表面,放射出一种极其有害的放射性物质,它行进的速度比光慢得多,但是在三天之内,可以到达地球,当我想将这项紧急发现向全世界报告时,我发现我已没有法子做到这一点了。”我们都不出声,但是我们的眼光之中,却都充满了“为甚么”这三个字的疑问。迪安道:“所有的广播系统,都被野心家占据了,那些人,无日无夜地利用广播系统重覆著同样的几句话,使得听久了的人,几乎要变成疯子。而我的上级机关,也不存在,我只好自谋打算,我设计了一种抵抗这种放射线的东西,但是我的几个同事却拒绝使用,你看,他们已经死了,由于探测站陷在地底,所以他们的尸体才会得以保存,我总算还活著,可是……可是……”他讲到这里,便再也讲不下去了。我们也不去催他,也不去惊搅他,任由他神经质地哭著,过了好一会,他才以一种悲观之极的语调道:“我怎么办呢?”革大鹏道:“对于地球上以后发生的事情,你还知道多少?”我认为在这样的情形下,再向迪安去追问当日的情形,那简直是一件一分残酷的事情。但是革大鹏已经问出来了,我也无法阻止。迪安道:“我还是坚持我们对第七空际的探测,正如刚才我告诉你,突然之间失了知觉。”革大鹏进一步追问:“那么,你对地球忽然孤零零地悬在外太空中,而且地球表面上,覆满了冰层,是甚么原因?有甚么看法?”迪安呆了半晌,才道:“有两个可能:一个可能是,太阳黑斑越来越扩大,一种在太阳表面产生的,空前未有的磁性风暴,使得太阳的表面冷却了。”白素首先叫了起来:“太阳表面……冷却!”迪安道:“在太阳黑斑出现的第一天,地球上的人就测到在黑斑中,太阳表面的温度,是零下二百七十度,这是引起人恐慌的主要原因,而且大黑斑在不断地扩大,不必等到它掩盖太阳表面的全部,就可以使太阳再也没有热度了。而且,温度的变化,使得引力也起了变化,地球可能脱离太阳系的轨道,这个假定,可以成立。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几个各自成为一派的人,自相残杀,向对方使用不能在地球上使用的武器,以至地球自我毁灭了。”我们苦笑著,这当然更有可能。但不管怎样,摆在我们眼前的事实是:在二四六四年之后的若干年,地球不再是太阳系的行星之一(或许这时连太阳也没有了),它只是一个覆满了冰层,孤悬在外太空,没有生物的一个可怜的星球。而我们这几个,曾经经历过地球上无比的繁华的地球人,如今却在这里,原来是这样繁华的地球,而如今是死气沉沉,一无生物。我们本来是绝不可能来到这样的地球之上的,因为那不知是多少年以后的事情了。但我们竟然来到了,宇宙间的一切太神奇!第十一部:看到了太阳我们之中没有人再出声,革大鹏则背负著双手,在室内那几排电脑之前,踱来踱去,不时察看著那些按钮和仪器。迪安则不断地警告他:“别乱动,别乱动。”革大鹏对于迪安的警告,显然十分不快乐,他转过身来:“我需要知道,这些仪器中,有没有还可以继续工作的,更需要知道我们有一些甚么可以利用的东西,来修复我们的太空船。”迪安道:“修复太空船,那有甚么用?你能够飞到甚么地方去?这里的四周围,甚至几万光年之内,也没有别的星球!”革大鹏道:“不错,几万光年,就是说用光的速度来行进,也要几万年,但是我们是怎样来的?为甚么我们会超越了时间?我们要修复太空船,再飞向太空,去碰碰我们的运气!”迪安大声道:“去碰运气,那太不科学了!”革大鹏冷冷地道:“那种宇宙震荡,还是我们知识范围之外的事情,在知识范围之外的事情,是绝对用不到科学这两个字的!”迪安不再出声,过了一会,他才道:“这里的动力系统还十分好,而且我想是可以移装到飞船上面去的,那样,飞船便可以继续行进了。”革大鹏便道:“好,那就别再说空话了。”迪安道:“请你们先出去,我将探测站升起来,将它的动力系统暴露,以供拆除。”我们听从他的吩咐,从那个“探测站”中走了出来,仍然站在冰层上。我们走出来之后不久,就看到球形的探测站的中部,忽然突出了一对环形的翼,以致整个探测站的形状,看来有点像是土星。那环形的翼伸出了十呎左右,探测站便开始向上升起,升高了二十呎,便停了下来,门打开,迪安自上面飞了下来。他指著冰层下面,探测站飞起之后的一个深坑,叫我们看。我们向下看去,看到在坑中,有一块金属板,呈正方形,不知覆盖著甚么。革大鹏已迫不及待地跳上了飞艇,用一根金属软管,将那块金属板吸了上来。金属板被揭起之后,我们看到一块一块,约有一呎见方的红色的物事,在红色的物事之间,有著无数金属线连系著。我不知道那是甚么东西,但是我却听得格勒和法拉齐两人,发出了一声欢呼。我连忙问道:“这是甚么玩意儿?”格勒兴冲冲地道:“这每一块红色的东西,就是一个小型的原子反应堆,这里一共有十二块,十二个原子反应堆产生的连锁反应,使得动力几乎无穷尽,他们究竟比我们进步得多了。”法拉齐虽然高兴,但是他总不免担心:“这动力系统,可以移到我们的飞船上去么?”格勒猛地一拍他的肩头,令得他直跳了起来,然后才道:“当然可以的,伙计,我们可以回家了。”在接下来的几天中,我和白素两人,完全是袖手旁观。我们看到他们四人,先利用几根管子,放到我们飞船陷落的那个大坑之中,那几根管子上,满是细小的吸盘,然后,那庞大的,有七八十呎高的飞船,竟被从深坑之中,慢慢地拉了上来,并且以正常的位置,停在冰层之上。当迪安看到那艘飞船的时候,他现出了一种好奇的神色,一如法拉齐他们看到有车轮的汽车时一样。接著,他们四个人,利用了许许多多,奇形怪状,我根本难以形容的器械,搬动著那一块一块,只有一呎见方的原子反应堆。他们在做这种工作的时候,显然十分吃力,而我们又帮不上手,所以我和白素两人,索性坐上小飞艇,小飞艇的驾驶操纵,十分简易,为了不打搅他们进行工作,我们驾著飞艇,向前飞了出去。我们是已经用这艘小飞艇,绕行过地球一周的,除了冰层之外,我们并没有发现其它的甚么,但是这次,我们采取了一个不同的方向。我们也不希望发现些甚么,我们只是向前飞著。而我们不约而同地,都望著下面的冰层,而并不望向对方。因为如果一和对方的眼光接触的话,那就免不了要讲话的,可是我们的心情却沉重得无话可说,所以我们才避免和对方的目光接触。我们的心情沉重是有原因的,那自然是因为,即使飞船在新装了动力系统之后,一切恢复了正常,我们是否可回到自己的年代中,也正如革大鹏所说,那完全是“碰运气”的事情。而且,我至少知道,革大鹏、法拉齐和格勒三个人,以及那只飞船,是绝不能回到他们的时代中去的了。革大鹏他们,并未察觉到这一点,如果他知道了这一点的话,他当然不会再去忙著搬移动力系统了。我之所以如此肯定,全是因为迪安所讲的几句话。迪安说他知道革大鹏这个人,他读到的历史记载,说革大鹏和他的飞船,是在飞向太阳的途程中“消失不见”的,迪安绝未提到那艘飞船在消失之后,曾再出现,这说明了甚么呢?这说明了这艘飞船,在飞向太阳的途中,突然遇到了震荡,回到了一九六四年之后,再也不曾出现过!革大鹏他们是回不去的了!然而,我们又能不能回去呢?白素的神情非常忧郁,我深信她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小飞艇在迅速地飞行,我们两个人,却是一声也不出。视野所及,全是无穷无尽的冰层,单调而凄凉。过了好一会,白素才低叫道:“冲!”其实这时候,除了我和她之外,几百哩之内都没有人,她是绝对不必要将声音压得如此之低的。但是她由于心情沉重的原故,使得她自然而然压低了声音来讲话。而我一开口,声音也是低沉而沙哑的,我将手按在她的手臂上,“嗯”地一声,表示回答。白素的双眼,仍然望著前面,望著无边无际的,浅蓝色的冰层。她迟疑了片刻:“革大鹏、格勒和法拉齐三人,难以回到他们的年代去,你可曾觉察到这一点!”我点点头道:“是的。”白素这才抬起头来,她美丽的大眼睛中,充满了那种难以形容的迷茫:“那么,我们呢?”我偏过头去,缓缓地道:“只好走著瞧了。”白素又呆了片刻,她忽然道:“下来,停下来,我要在这里的冰层上多走走,等他们修好了飞船的动力系统之后,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不管能不能回去,总再见不到这种情景了。”我一面将飞艇下降,一面苦笑著道:“你对这种情景,也有留恋?”白素不说甚么,一直到她出了飞艇,又站在冰层上面,这才叹了一口气:“如此美好的地球,竟成了这等模样。”我摊了摊手:“我看正常得很。人的生命有终点,地球的生命,自然也有终点。人的生命是一百年为期,地球的生命以万亿年为期,这有甚么可惜的?”白素道:“可是人的生命,有下一代在延续!”我反驳道:“那么你又怎知道再过若干万年,若干亿年,在已死的地球上,不会产生新的生物出来呢?”白素摇头道:“可是这里充满了放射性!”我笑了起来,道:“我们这一代的人,想像力和知识范围,还都未能脱出自身的范围,我们的自身,扩至最大,也不过于地球而已。我们常听得说,某一个星球上,因为缺乏氧气,所以不能有生物。这实在十分可笑,地球人自已需要氧气来维持生命,这正因为地球人的生命,在一个有氧气的环境之中产生,地球人又有甚么资格,料断别的星球的高级生物,也非要氧气不可呢?‘人家’一到了地球上,可能会‘窒息’在氧气之中!”我大发议论,白素只是惘然地望著我:“那么,你的意思是,地球还会有新的生命产生,这种生命,也会发展成高级生物?”我自然不能肯定会这样,因为这至少是几亿年之后的事情了,但是我却相信会这样,所以我点了点头。而且我还补充道:“我想,我们这一代的人,恐怕也不是地球上的第一代生命。地球可已死过不止一次,它每‘死’一次,表面上的情形,便发生变化。在某一次‘死亡’中,它的表面上忽然充满了氧气,而且使它接近一个被称为太阳的星球,所以才出现了我们这一代生命。”白素低著头,向前走著,她的足尖,轻轻地踢著冰块,我则跟在她的后面。我们两人,都漫无目的地向前闲荡著。事实上,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还有甚么“目的”可言呢?我们走出了几十码,白素却站定了,她向前指了一指,道:“你看,这里还有一根天线!”我循她所指看去,也不禁呆了一呆。不错,在她所指的地方,有一根金属棒,突出在冰层之外半呎许,那根金属棒球的棍子。我赶前几步,握住了它,猛地向上一提。我并没有用多大的力道,就将那金属棒,从冰中拔起来了。而当金属棒被拔起的时候,四面的冰层,也翻起了不少来。在金属棒的一端有一块三呎见方的平板,这块平板跟著起来,那是金属棒被拔起之际,冰层翻转来的原因。我们都看到,那平板是盖著一个地下室的,平板被掀了起来,冰块跌进地下室中,发出空洞的声音,我们连忙俯身看去。只见那地下室中,有一具如同高射炮也似的仪器,炮管向上升出,没于冰层之中,可能它露出地下室并不多高,所以才被冰层完全盖没,而不能在上面发现的。我首先循著那“高射炮”也似的东西,炮口可能出现的地方,捣毁了冰层。不一会,我就看到了那个“炮口”。那当然不是真的“炮口”,它直径二十吋左右,满是折光的晶状体,还有许多像是串珠一样的天线。我不知道那是甚么,但是我初步判断,那是一具望远镜。这时,白素已经攀进地下室去了,我听到了她在下面叫唤的声音,我连忙也攀了下去。那具“望远镜”(我的假定),有一个座位,座位上坐著一个人。事实上,我是不应该说“坐著一个人”的,因为在那座位上的,只有一具骸骨。且毫无疑问地,这是一个人的骸骨。那个人曾坐在这个座位上,直至死亡,而至于成为白骨。这便是我的直觉,觉得座位上坐著一个人的原因。在那个座位之旁,有著厚厚的一本簿子,在我进去的时候,白素正好拾起了那本簿子在翻著。这簿子的纸张,簿得难以形容,上面写了许多字,十分清晰,只可惜我们看不懂那些字。而在“望远镜”的左侧,则是另一具仪器,那具仪器,看来像是一个大烘炉,上面只有一个钮掣,那个人的一双手(当然也只是白骨了)正放在这钮掣之上,使人知道,他死前的最后一个动作,便是在摆弄著这一个唯一的钮掣。当然,我们无法知道他是在开启还是在关闭这个钮掣。我走前去,那个钮掣也没有甚么记号,我移开了几根手指骨,伸手去动那个钮掣。白素就在这个时候,陡地叫道:“别动!”可是我的动作,却比她想像中来得快,她立即出声警告,然而已经迟了!“啪”地一声响,我轻而易举地将那个钮掣,转得向左,转了一下。白素忙道:“你可能闯大祸的!”我耸肩道:“我看不出会闯甚么 ”我的一个“祸”字还未曾出口,白素望著我的身后,已大惊失色,“啊”地一声,叫了起来,同时,我也觉出,整个地下室突然亮了起来,亮得难以形容,我可以说,从来也未曾置身于这样光亮的环境之中!我连忙向白素走去,到了她的身边,立时转过身来。我的眼前,根本看不到甚么 并不是因为黑暗,而是因为太光亮了。我赶紧闭上了眼睛,我相信白素在面对著这突如其来的光亮之际,一定也是闭上了眼睛的,因为这时候,她正在叫道:“一片红色,一片血红,我像是在近距离观察太阳一样!”白素的话,令得我心中,陡地一动。我根据记忆中的方位,找到了那个钮掣,又向左拨了一下,又是“啪”地一声,眼前突然晃了起来,这一次,我们是真正看不到东西了。在我们面前,飞舞著无数红色绿色的球状物,我真耽心我们的视力,从此便被那种突如其来的强光所破坏而不能复原。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真的是闯祸了。但幸而并不是如此,我们的视线,渐渐地恢复了。我们可以看到对方了,又可以看到那具望远镜了,又可以看到那种柔和的浅蓝色光线了。直到这时候,我们才松了一口气,白素瞪了我一眼:“看你多手的结果!”我道:“我有了一个重要的发现,你知道我刚才看到的是甚么?那是太阳,真是太阳!”白素驳斥道:“你疯了?”我的视线已完全恢复了,我指著痤位之上,那一块漆黑的、发光的,约有三呎见方的平板,道:“你看到了没有,这是一块黑玻璃,正是用来观察太阳的,来,让我们再来看过!”我将那块我假定是“黑玻璃”的平板,移到了我们两人的面前(其实那块东西,黑得像一块铁板),然后,我伸长了手,又去拨动了那个钮掣。立即地,地下室又在强光的笼罩之下了!我没有料错,那是一块黑玻璃,而透过那块黑玻璃,我们可以看到前面强光的来源,那是来自前面一堵墙上的一个的巨大萤光屏。在那个萤光屏上,有一个巨大的、灼亮的球体,那是我们极熟悉的一个星球,太阳!但是,我们却也看到,太阳的表面上,有著一块巨大的黑斑,那块黑斑,甚至覆盖了太阳表面的一半以上,在黑斑的边缘上,我们可以看到,不断有柱状的气流,向上卷起。而黑斑的形状,也在作缓慢的变易,它的颜色,也是时深时浅。那是极其惊心动魄的情景,令得每一个看到的人,都会变成傻子。我们两人,呆了好一会,才一齐失声道:“天啊,这真的是太阳!”我连忙道:“这就是迪安所说的太阳了。”白素吸了一口气:“那么它怎么又会出现的呢?”我指著那具又像高射炮,又像望远镜也似的仪器,道:“自然是这具东西,记录下来的。”白素道:“那么,它一定是记到太阳或地球毁灭为止的了?快去找他们来看!”我伸手关掉了那钮掣,坐了片刻,才和白素一齐出了那地下室,白素在百忙之中,还记得顺手将那本簿子,带了一起走。我们飞回飞船停泊的地方,他们四个人,仍然在忙乱地工作著。当白素拿著那本簿子给迪安看,我向他们简略地讲述著我的发现,而迪安又发出了一下惊呼声之后,革大鹏和格勒、法拉齐都紧张地围住了迪安。在这几天中,我们和迪安已经可以通一些很简单的话了,但是要讲述一件十分复杂的事情,却还是不可能的,所以,当迪安扬著那本簿子,发出了急促的叫声,急急地讲些甚么之后,我们只能从他脸上的神情,看出他十分兴奋,但却不知道在讲些甚么。迪安讲了好一会,才发现我们根本听不懂他的话,他连忙拿著簿子,向前走去。革大鹏他们,都放下手中的工作,一齐向前,走了出去,到了迪安的“第七空际探测站”中。那里有一具传译仪,只有通过这具传译仪我们才能谈话。迪安一走进探测站,便在传译机前,坐了下来:“小姐,你发现的簿子,是最伟大的科学家,森安比的记录册,他人呢?”白素苦笑道:“如果没有错的话,那么这位科学家,早已成了一摊白骨。”迪安簌簌地翻动著那本簿子,叹了一口气:“不错,他是自杀的。”革大鹏道:“他记录了一些甚么,快说。”迪安道:“他一开始就说,当太阳大黑斑突然发生的一天起,他便知道末日来临了,他用两天的时间,设计并制造了一个地下室,这个地下室中,装有一具望远录像仪,记录太阳表面发生的一切情形。他记录了三天 这是他最后的记录 ”我们齐声道:“快讲出来听听。”迪安讲道:“黑点将整个太阳包围住了,黑斑的扩展突如其来,一秒钟之内,太阳不见了,消失了,成了气体,地球正迅速无比地逸出轨道,冰层盖下来,将覆灭一切,温度将降至绝对冰点,而急速地逸出轨道的移动,将使一切不再存在,我也不得不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只希望以后会有生命,能够看到我所记录下来,太阳变化的一切情形。”革大鹏转身问我:“那个地下室在甚么地方,我们快去看看。”迪安也走了过来,生硬地道:“去看看。”十分钟后,我们已一齐在那个地下室中了。我们挤在那块黑玻璃前,观察看出现在萤光屏中的那个太阳,在黑斑的边缘,可以看得出正有连串的爆炸在进行著。革大鹏一面看,一面喃喃地道:“这是人为的,这是人为的,这绝不是天然发生的。”格勒道:“领航员,如果这是人为的,那么他们这一代的人,怎会不知道?”革大鹏仍然固执地道:“这一定是人为的,有人在太阳上进行了一个极小型的核子爆炸,这个爆炸,引起太阳中亘古以来便在进行著的核子分裂的巨大反应,反应成几何级数增长,终于造成了这种局面。这一定是人为的,这正是我曾经想做过,利用它来产生极大能力的方法,这不是天然发生的。”革大鹏的话,是不是事实,永没有人知道。在萤光屏上出现的太阳,也不能解答这一个谜。但是设想一下,如果那是人为的话,当然也不会是地球人去做的,因为毁灭了太阳,也等于是毁灭了地球,除非那人是疯子。当然,这也绝不是一个人可以偷偷摸摸做成功的事。要说那是“人为”的,那么这种“人”,一定是一种还未曾为地球人知道的,另一个星上的“人”。这种“人”想要毁灭地球,最好的方法,自然是向太阳下手。我们在地下室中等了三天,才等到太阳毁灭的最后一刹那的来到。正如那位科学家的记载所言,那是突如其来的,在不到一秒种之内,太阳突然变成了一团墨黑,接著,便像一团云,遇到了狂风一样被“吹散”!那幅萤光屏上,接著便出现了一片黑暗,但过不了一会,我们却又看到了极其奇异的景象,我们看到一个火红色的大星球,以极高的速度,掠了过去,我听得迪安叫道:“马斯!”连我也认出来了,那是火星,火星的名称还没有改变,仍然是“马斯”,紧接著,又看到了许多星球,所有的星体,不论是大是小,有的甚至是遮住了整幅萤光屏,它们都是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在行进著的,而且行进的速度,越来越快。到后来,我们已不能看清楚任何星体,我们所看到的,只有东西一掠而过而已。我们也可以看到星体相撞,而星体相撞之后,又化为无数道光亮的轨迹,四下散了开去。我们都呆住了,因为我们知道,这种情形,不是简单的地球的毁灭,而是整个太阳系的毁灭,由于整个太阳系的毁灭,可能已导致整个宇宙的毁灭,当然,这里所指的“宇宙”,是人类知道范围之内的宇宙。所有的星体,都逸出了它们原来的轨道,不知道逸到甚么地方去了,有的是孤零零地逸出去的,有的星体的吸力较大,便引著一群其它的星球一齐逸出去,不知要逸出多远,才停了下来,形成一个新的天体,新的轨迹,新的运行系统,产生新的生物。如果是那样话,那么假定有“人”因为想毁灭地球而暗算太阳的,那么这种“人”不管他们是甚么星球上的,也必然害人害己,连带著一齐毁灭了。萤光屏上掠过的星体,渐渐减少。接著,便出现了一片蔚蓝,深而纯的蓝色 这正是我们此际所熟悉的天空。我们知道,如果这具“望远录像仪”的动力系统完备,它一直在继续工作的话,那我们一定还可以看到我们的飞船飞过来的情形的。我们都不出声,迪安伸手关掉了那个掣,地下室笼罩在一层暗而蓝的光线之中。我们都坐在这种光线之中,谁也不想动一动。过了许久,还是革大鹏先开口:“我想我们该去工作了!”他拍了拍迪安的肩头,迪安明白了他的心意,站了起来。我们一起出了地下室,革大鹏对我道:“我计划把这地下室中的一切,也搬到飞船上去,这又需要一些时间,在这些时间内,你和白小姐继续用飞艇飞行,看看可有甚么新的发现。”我点头道:“我也正这样想,我们一有发现,立即再和你联络。”革大鹏叹了一口气,苦笑了一下,我们一起登上了飞艇,先将他们送到了飞船附近,然后,我和白素,又驾著飞艇“遨游”。在这里没有白天和黑夜的分别。我们也没法子知道正确的时间,我们只是觉得疲倦了,便将驾驶工作交给另一个人。我休息了几次,算来大概已过了四天,仍没有发现新的甚么,绕了一周,回到了飞船的附近,飞船的修理,加装工作,大致完成,我看到在飞船顶部的透明穹顶之上,有一个炮管一样的东西,突了出来,这自然便是从地下室搬来,装到了飞船之上的那具奇妙的仪器了。他们正从事最后检验的工作,我和白素两人,则整理飞船的内部。我们一共是六个人,属于不同的时代,但由于宇宙中不可思议的力量,使我们相遇,我们如今,要一同乘坐这艘大飞船起飞。我们起飞,并不是要到甚么目的地去 这是真正不可思议的,我们要去的地方,正是我们起飞的地方,因为我们如今正是在地球上。但是我们却要寻求我们的时代,我们要寻求那种奇妙而不可思议力量的宇宙震荡,希望它适当地将我们带到自己的年代中。我们不知道要在飞船中过多久,可能是过上我们的一生,直到我们的生命自然终结。可能因为粮食耗尽而饿死(后来我知道这个可能不大,因为神经质的法拉齐,原来也是气体合成食物的专家,我们饿不死的),我们可能永远飞行著而遇不上这种震荡。在经过了严密的检查之后,飞船起飞的那一刹,除了迪安,我们都聚集在“主导室”中,旧的动力系统已完全放弃。如今所用的是那具望远录像仪,前面无限的太空,可以在主导室墙上的萤光屏中看得十分清楚。只不过令我们感到泄气的是,那只是一片深蓝色!迪安并不是太空飞行方面的专才,是以主要的驾驶责任,仍落在革大鹏的身上。革大鹏在等候著动力室中,迪安的报告,等到迪安的声音,传了上来,革大鹏用力地按下了一个按钮。革大鹏按下了按钮之后,飞船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便十分平静了。我们没有别的感觉,也没有听到甚么声响,似乎飞船仍然停在冰层之上一样。但注视著仪表的革大鹏道:“好,飞船上升了,如今的速度是每秒钟二十公里,它可以在一小时后,加到每秒钟一百二十公里,这是我以前所未曾经历过的速度,快极了。”迪安也走了上来,那具传译机也被搬到了主导室中来了,他刚好来到传译机之前,听到革大鹏的话,立即苦笑了一下:“太快了?比起光的速度来,那简直是太……太……”的确,他感到难以形容,一秒钟一百二十公里,这当然是一个惊人的速度,然而和光的速度来比,却又缓慢得难以找出适当的形容词来!法拉齐哭丧著脸:“而且就算有光的速度,也还是不够的,我们要快过光才行!”革大鹏沉声道:“没有甚么速度可以和光一样的,不要说超过光速了,我们如今,只要想找到将我们震到这个时间中来的那种震荡!”法拉齐道:“那种震荡……可能将我们带到更遥远的年代中去!”革大鹏道:“当然可能,但是我想情形也不会再坏过现在了。那种震荡也可能将我们带到更早的年代中去,我们可能和翼龙决斗。”法拉齐被革大鹏的话,说得面色发青,他不敢再开口多说甚么了。飞船向前飞著,在那幅萤光屏中所看到的,只是一片深蓝色,无边无涯的深蓝色。根据革大鹏所制的日历钟看来,我们在那深蓝色的空间中,已经飞行了四个月。这四个月的飞行,我们没有遇到任何其它的东西,也没有遇到任何震荡。飞船平静得出奇 可诅咒的平静!我们期待著震荡,但是它却不出现了!到了第五个月的最后一天,我们总算在萤光屏上看到了属于深蓝色以外的另一种颜色,那是一大团浅灰色的云状物。第十二部:永恒星上这个发现,使我们兴奋,革大鹏纠正了航向,飞船穿过了这个云状物 那只是一大团气体,直径大得惊人,飞船在这团气体中,足足飞行了一天多,所以有足够的时间,通过光谱分析仪器这一大团气体的成份。分析的结果是,这一大团气体的主要成份,竟是气体的镍!那也就是说,这团气体的温度之高,足以令得镍成为气体。幸而飞船的外壳,是特殊耐高温的合金铸造,要不然,我们早也成为气体之中的一股气了。在穿过了这一大团气体之后,又是十多天,只看到空际,然后,我们看到了另一个星体。那个星体看来极其美丽,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们在经过了长时间“旅行”之后的心理作用。那星体扁长形,发著一种灰蒙蒙的光华。它一在萤光屏中出现,他们便忙著计算了。格勒立即计算出,它的体积和地球差不多大小,而星体的表面有一种他分析不出,在光谱分析仪器上出现一种奇妙的颜色,因而无以名之的气体。这个星体的引力,也和地球相仿,因之要在这个星体上降落,也并非难事。我们几个人进行了一个短暂时间的商议,我们决定在这个星球上降落,看看这究竟是一个甚么样奇特的星球。革大鹏驾驶著飞船,渐渐地向那个星球接近。两天之后,我们已经可以通过远程录像仪,十分清楚地看到那个星球表面上的情形了。我们看到,这个星球,是被一种淡青色的空气所包围著的,因这看来,有点像在地球上,天气极好,万里无云的时候。而在那淡青色的气层下面,我们看到无数发光的晶体,那些发光的晶体,究竟是甚么形状的,我们还看不明白,但是从闪耀不定的光芒来看,它一定是多面形的。格勒不断地运用各种仪器,探测那星球的表面上的一切情形,他又测出那星球的表面上,温度十分低,远在冰点之下。又过了一天,我们离得那星球更近了,在远程录像仪的反映景象的萤光屏上,我们所看到的,已不是那个椭圆形的星体全部,而只是它的一部分。我们已可以清晰看到,那些在远处看来,如同小粒钻石也似的发光晶体,事实上十分巨大。那种晶体的形状十分奇特,是一种十分难以形容的立体形,而那种晶体的形状,几乎是千篇一律的,大约只有两三种变化。由于那晶体的形状,几乎只有那两三种,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些晶体,并不是天然形成的。我忽发奇想:“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会不会是这个星球上的人所住的房子呢?”革大鹏立即道:“房子?房子为甚么要造成那种奇怪的样子?”格勒苦笑道:“甚么人会住在这样的房子中呢?”我觉得不服气:“我们看来,觉得奇形怪状,但是地球上的房子,几乎全是方形的,从别的星球来的人,看到了之后,不也一样觉得奇怪么?”法拉齐又吃了惊起来,他惶张地问道:“有人么?这个星球有人么?”正当他这样惊叫,我们忍不住想要笑他的时候,但是笑容才在我们面前展开,便都凝住了,远程录像仪的录像镜头,本是自动地在调整著各个角度的,所以在反映景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