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句话,才回到了船舱中,驾著船又离开了岸。等到“快乐号”再度泊在那个荒岛的海湾中时,已是斜阳西下了。夕阳的余晖,映在海面上,泛起一片金光,景色美丽之极,我停好了船,坐在甲板上。对于眼前的美景,却无心情欣赏。我心中正在想,想的是我自己对那四个水手说的话。我们(我和那四个水手)假定万良主已经死了,死了之后有鬼,我称之为“快乐的鬼。”。关于“鬼”,我有我独特的假设,在以前好几个故事中,都曾经提到过,现在不妨再来重覆一遍。我的假设是:人在活著的时候,脑部活动,不断发射出微弱的电波 脑电波。这种脑电波,有时可能成为游离状态而存在,不因为一个人的生命是否已经结束而消失。当这种游离电波和另一个活人的脑部活动发生作用时,那另一个人就看到了“鬼”。第四部:两个陌生人这种情形,勉强可以用电视所发射和接收来作譬喻。电视发射之后,我们通过电视接收机,可以看得到。而电视发射,是一种电波,这种电波有时也会以游离状态而存在于空气中,因此,有几项纪录,记载著一些怪事,例如英国的电视观众,忽然收到了一些十分模糊的画面,觉得不可思议,而在经过调查之后,证明了那是一年之前法国电视发射台的节目之类。那也就是说,游离电波忽然和电视接收机发生了关系,使一个已“死”了的电视节目,变成了“鬼”节目。我曾经将我的这个假设,和很多人讨论过,有的直斥为荒谬,有的认为,至少在理论上,这是成立的。但是现在的情形,却连我的假设,也无法解释。因为我是“听”到声音,而不是“看”到了万良生在唱歌。如果说声波也能以游离状态,存在许多时候,那连我这个想像力离奇古怪的人,也无法接受,因为科学早已证明,声波是一种震荡,在一定的时间,震荡扩展,声音自然也消失了。要保存声音,自然有很多方法,但是却没有一种方法可以使声音留在空气之中的。而我又的确听到了万良生的歌声。那么:事实上,只有三个可能:(一)万良生在船上,躲著,在唱歌;(二)万良生的歌声,经由录音机记录下来,再不断的播送出来;(三)万良生已失踪了,但是他的歌声却留了下来。第(一)、(二)两项可能,根本是不必考虑的了,因为万良生绝不在船上,而且,船上也没有人在操纵录音机。所以,只剩下第三个可能,而第三个可能,实在是最最不可能的事!我只好苦笑,因为我仔细思考,毫无结果,而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我走进厨房,厨房中有丰富的食物,我弄热了食物之后,匆匆吃著,然后,我著亮了船上的所有的灯,但是,天色已完全黑了。一个人,在大海中,那么静,即使我是一个对任何神秘的事物,都有著浓厚的兴趣的人,在那样的情形下,也多少有一点寒意。而更使我难以明白的是,像万良生这样身份的人,他何以会不在城市中享受繁华,而独自一个人,在荒岛旁边过夜!我在灯火通明的船上,走来走去,当我经过那只大鱼缸的时候,我忽然想起,那年轻的水手,曾托我喂鱼的,于是我又回到厨房中,找到了那水手所说的一只胶桶,桶内有许多小虾。我提著桶,拿著一只网,来到了那缸鱼的旁边,将小虾网起来,放入缸中。缸内的大鱼小鱼,一起过来抢食,有的鱼吞下了虾还要吞,有的鱼咬著虾,立刻躲了起来,小丑鱼咬著虾,立时送给海葵,宁让海葵去吃,所有的鱼都活动起来,很是好看。我看了一会,转过身,又回到厨房去,就在我快要到达厨房的时候,我又听到万良生的歌声!一点也不错,那是万良生的歌声,是小郭形容他的声音,是那水手唱给我听的歌词和调子,和上一次,我在睡意蒙矓中听到的一样!而现在,我是百分之一百清醒著的!我只听了一句 歌声自我的身后传来 就立时转过身。而且:因为那情形实在太令人吃惊,是以在转身时,发出了一下呼叫声。就在我那一下呼叫声发出之际,歌声也静寂了!我呆了一呆,先是再想听清楚,歌声是从甚么地方传出来的,可是,船上已变得寂静无声,我大声问:“谁在唱歌?”当然,我得不到回答,于是,我将声音提得更高:“万先生,你在船上?”仍然没有回答,我紧张得甚至忘了放下胶桶,仍然提著它,一步一步,向前走著,我每经过一扇门,就将那扇门打开来,同时大声道:“万先生,你可以出来了,不必再躲著!”厨房在船尾部分,我在厨房的门口听到万良生的歌声。听到之后,我就一直向前走著,见门就开,可是我一直来到船首,却仍然未曾看到有任何人!船上本来就没有人,这并不足为奇,奇的是我千真万确,听到那一句歌声!我到了船头,又转回身来,呆呆地站著,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才好。过了很久,我才又缓缓地走回来,又走一遍,才回到了客厅,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老实说,我心中乱得需要一杯酒。我老实不客气地开了一瓶佳酿,倒了半杯,一口喝了下去,又倒了半杯,才再坐了下来。很静,只有浪花拍在船身上的声音,我真想再听到万良生的歌声,而且,我肯定这一次再给我听到的话,那么,我一定不会如此惊惶失措!可是我听不到,我一直等著,等到了午夜,还是没有任何特别的声响,我挨在沙发上睡著了。等到我睡醒,已是阳光普照,是第二天上午了!我在船上渡过了一晚,除了那一句歌之外,平静得出奇,没有海盗,没有水怪,没有大乌贼,也没有鲨鱼,如果万良生在这里渡过的一夜,也是同样平静的话,他没有失踪的理由!我到了甲板上,伸了一个懒腰,水潮退了很多,我可以跳到沙滩上去,而不必用小艇,在沙滩上,潮湿的沙粒中,许多小螃蟹一看到我走过来,纷纷爬进了沙滩上的小洞之中。有几块因为潮水退而露出在水面的大石上,黏著很多贝壳,我顺手拉下了一个来,便顺手抛了开去。我看来,好像在朝阳之下散步,可是我的心情,却绝不轻松。因为我心中的疑惑,仍然没有答案,我攀上了一块平整的大石上,站在石上,向前望去。这时,我看到另一艘游艇,正以相当高的速度,在向这个荒岛驶来。那艘游艇是白色的,和在阳光下闪著金色的“快乐号”截然不同,由于隔得远远,我自然看不清船上有些甚么人。可是,那艘船,显然是以这个荒岛为目标,而疾驶过来,这就惹起我的注意,我心中闪过了很多念头:来的是甚么人?我心中的疑问,很快就有答案,因为船渐渐近了,我看到两个男人,站在船头,在用望远镜观察著,其中的一个,观察的目标竟然是我。他们穿著白色的运动衣,白色的短裤,看来很有点像运动家。站在岩石上,被人用望远镜来看,那自然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所以我挥著手,表示我也看到他们了。果然,我一挥手,那两个人都放下了望远镜来,也向我挥著手。不多久,那艘船,就来到了“快乐号”的旁边,停了下来,那两个人自然跳了下来,落在潮湿的沙滩上,这时,他们与我相距,只不过二十来步!我刚想跳下石头来,只听得其中一个,忽然大声叫道:“喂,你怎么改变主意了?”我陡地一呆,那人大声叫出来的这句话,实在是一句很普通的话,可是。这个人为甚么要对我说这样的话呢?我根本不认识他,而这句话,只有在熟人之间才用得上。我呆了呆之后,心中的第一个念头便是:那人认错了人!我第二个念头是:他们决不可能认错人的,因为“快乐号”是如此之独一无二。那时,这两个人已来到了离我只有三五码之处,我已经可以将他们看得清清楚楚了!他们身高六呎左右,是两个十分壮健的大汉,脸上都带著笑容,他们的容貌很普通,看来一点也不讨人厌,但也不会给人以深刻的印象。我自石上跃下:“两位,你们认错了人吧?”我们相隔得既已如此之近,我说他们认错人,他们一定该直认的了。可是,那两人却现出了十分惊愕的神情来,望定了我。他们望了我几秒钟,其中一个才道:“我们认错了人?哦,真对不起?”这人这样讲法,更是令人莫名其妙!他刚才对我大叫,问我为甚么“改变主意”,现在和我距离如此之近,明明可以知道他自己认错了人,可是在经我指出之后,他反而像是不相信我的话!这种情形,只证明了一点,虽然他们来到了离我如此之近的地方,但是他们仍然认不出我是甚么人来。然而,那怎么会呢?他们应该看得出,我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十分陌生的脸孔!我呆了一呆,才道:“你们认为我是甚么人?”那两个人互望了一眼,在那一刹间,或许是由于我的心理作用,也或许是事实,我觉得这两个人的眼中,闪耀著一种十分神秘的光芒。他们的言语也是很闪烁的,他们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其中的一个道:“你们看来差不多!”另一个则立时接著道:“这里很清静,是不是?”我听得出,那另一个人,忽然提到这里“很清静”的目的,是想将我的问题岔开去。而从第一个说话的人的话转来,我和他们所错认的人,样子一定很像,因为他说“你们看来差不多”。他们两人各说一句话,立时转过身,向外走去,我当然不肯就此干休,我自那块大石上,跳了下来:“等一等!”那两人站定,望著我,我道:“你们认错了人不稀奇,可是只有一艘船停著,你们应该认得出,我的船是与众不同的!”我的问题,可以说已经是很不客气了,事实上,人家认错了人,已经说了对不起,我也不应该再向人家追问甚么的了。但是,这两个人的态度,十分古怪,我总觉得要追问个水落石出才好。当我在那样说的时候,我已经准备他们两个人发怒。可是出乎我意料之外,他们非但没有发怒,反倒笑了起来。那最先和我说话的一个,一面笑著,一面道:“就是你的船,使我们有了错觉,他的船,和你的船一样!”这一句话,不由得令我的心头“怦怦”乱跳,我心跳,当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紧张,和极度的疑惑。如果我的船,只是一艘普通的游艇,那么,这个人的话,是可以成立的,因为,普通中小型的游艇,在外型上,都是差不多的!但这时,停泊在海滩旁的却是“快乐号”,这艘金光闪闪的游艇,可以说是世界上的独一无二的,他们决不应该认错。唯一可以解释的,他们将我错认成了万良生。然而那更不可思议了,我和万良生,可以说没有甚么地方是相同的,如果硬要找出一个相同之处来,那么,只有一点相同,那便是,我和万良生全是黄种人,如此而已,单只有这一点相同,决不会导致他们认错人,除非,另外有一个人,和我很相似,曾经使用“快乐号”以及在这里和两个人相见过。那么,这个人,和万良生的失踪案,是不是有关系呢?当我想到这一点时,我肯定已经捕捉到一点东西了。自然,这时我还不能说我捕捉到的是甚么,但是那可能是整件神秘失踪案中的关键!我一面心念电转,一面又问道:“两位,你的意思是,曾在这小岛上,遇到过一个人,这个人的船和我那艘船一样?”我一面说,一面伸手,指著在阳光下,金光闪耀的“快乐号”。那两个人像是没有甚么机心,他们随口回答道:“根本就是这一艘!”我又踏前了两步,也许是我那时的神色,十分紧张,所以,当我来得离他们更近的时候,那两个人,都以讶异的目光望著我。我沉声道:“两位,这件事十分重要,请你们切实回答我,你们遇到的那人,是甚么样子,详详细细形容给我听,因为这个人,可能是一件十分重要案件中的主要人物!”那两个人望著我,等我说完,又互望了一眼,其中的一个才道:“那个人和你差不多,不然我们也不会认错人了。”他又问另一个人道:“是不是?”另一个人点头道:“是!”我吸了一口气道:“你们遇到这个人,是在甚么时候,甚么样的情形之下?”那两个人皱起了眉,看他们的情形,像是不愿意回答我的这个问题。果然,他们两个人中的一个道:“我们一定要回答你这个问题么?”我大声道:“一定要,那太重要了!”那两个人一起耸耸肩,像是不明白这件事有甚么重要性一样。而在这时候,我心中疑惑,也到了极点!这几天,几乎全世界的通讯社,都报导过大富豪万良生神秘失踪的事件。除非这两个人根本不看报纸、不听收音机、不看电视,否则,他们万无不知万良生失踪之理。而他们如果知道万良生失踪事件,当然也应该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也应该认出“快乐号”来。可是,看他们的情形,却像是甚么也不知道。这世界上,当真有不看报纸、不听收音机、不看电视的人?我一面在疑惑著,一面又连催了几次,那两人中的一个才道:“记不起在几天前了,也是早上,那人在沙滩上晒太阳,我们遇到他的。”我疾声道:“大约多少天?”那两人笑了起来:“问倒我们了,我们真不记得有多少天了,为甚么那么重要?”我的思绪,乱到了极点,思潮起伏,根据小郭所说,他是首先发现“快乐号”的,时间是在下午 自然是万良生失踪当天的下午,万良生可能是在那一天清晨到下午这一段时间中失踪。自那天起,这荒岛上和荒岛附近,就布满了军警的搜索人员,那两个人自然不会是在那天之后,才在这个沙滩上遇到有人在晒太阳的。那么,他们遇到有人在沙滩上晒太阳的那一天,可能就是万良生失踪的那一天,他们遇到的人,最可能就是万良生!然而,万良主和我不像,我已经说过,我们之间,唯一相同之处,只不过全是黄种人而已。而那两个人,又全然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这更是绝不可能的事!我觉得有向他们两人从头说起的必要,是以我道:“是的,很重要。一个人失踪了,这个人,就是这艘船的主人。他是一个极重要的人物,他失踪了,你们是不是曾见过他?或者见到他被别的甚么人,用暴力侵犯?”那两个人用心听我说著,等我说完,他们又一起笑了起来!我的话有甚么可笑的?我想不出来,但是他们两人,的确在笑著,而且,他们的笑,决不是做作出来的,我不禁有些气恼:“别笑,你知道警方动用了多大的力量来找这个失踪的重要人物?”那两人止住笑声,但是神情依然很轻松。我已经尽量将事情说得十分严重的了,可是我显然失败,这两个人,一点不觉得有甚么严重之处,其中的一个,伸手在我的肩头上,轻轻拍了一下:“朋友,别紧张,他现在很好!”另一个人也道:“别去打扰他,由得他自己喜欢吧,他有权利选择自己喜欢的日子。”这两个人的话,令我完全呆住了!因为听他们的说法,他们像是完全知道万良生失踪的内幕!我不知有多少问题要问他们,但是我拣了一个最直接的问题,我大声道:“他到甚么地方去了?”那两个人望著平静的海面,在他们的眼中,又出现那种神秘的光芒来,他们异口同声地道:“谁知道,只有他自己知道!”我觉得我要采取行动了,这两个人,显然知道很多有关万良生失踪的内幕。我虽然还不能肯定,这两个人有没有甚么犯罪行径,但是他们那种神秘、闪烁的言词,总叫人觉得他们对万良生的失踪要负责任。我陡地伸手,抓住了他们中一个人胸前的衣服:“听著,说出来,万良生在甚么地方,你现在不说,等到警方人员到了,你一样要说的!”那人被我抓住了衣服,就大声叫了起来:“喂,你干甚么?”他一面叫,一面伸手来推我。当我出手抓住那两个人的一个的衣服之际,我已经打定了主意,他们一共有两个人,我要对付他们。就必须先打倒其中的一个!所以,当那人伸手向我推来之际,我一伸手,抓住了那人的手腕,身子一转,手臂一扭,只听得那人怪叫一声,整个人已被我摔了起来,结结实实,跌在沙滩上。我估计那被我摔在沙滩上的人,在两分钟之内,起不了身,是以我立时又冲向另一个,我双手疾伸,抓住了他的肩头。那人大叫了起来:“喂,你是人还是猩猩?”在那样的情形下,那人发出了这样的一个问题来,令我也不禁很欣赏他的幽默。但是我的动作,却并没有因此而减慢十分之一秒!我双手扬起,一起向他的头际,砍了下去,“拍拍”两声响,那人中了我的两掌,眼睛向上翻著,身子摇晃著,倒了下去!我再回头看那个被我摔倒在沙滩上的人,他显然也昏了过去。我拍了拍手,颇以自己的行动快捷而自豪。我在想著:我应该怎样呢?这两个人,一定和万良生失踪有关,虽然他们的话,还有许多不可理解之处,例如他们竟认为万良主和我很相似之类。但是,这两个人,一定知道万良生的下落,我有必要将他们交给警方!要将他们交给警方,有两个办法,一个办法是将他们两人,弄上“快乐号”,我加快速度,驶“快乐号”回去。另一个办法是,我和警方联络,请警方人员,立时搭直升机赶来。当然后一个办法可靠些,因为他们有两个人,我在押他们回去的时候,他们可能会反抗!我后退著,向后退去,一面仍然注视著这两个人,他们仍然昏在沙滩上。我返到了海边,转身,跳上了“快乐号”。立时奔进了驾驶舱,开始无线电联络,和警方的无线电联络,很需要费一番功夫,我无法确切说出我究竟费了多少时间,大约是两分钟,或者三分钟,正当我开始呼唤的时候,我听得舱门口有脚步声,我立时转过头来,只见那两个人已来到舱门口了。我立时起身,神情紧张,瞪著那两个人,那两人略为张望了一下,像是若无其事一样,走了进来,其中一个向我道:“喂,你怎么和他不一样?为甚么要这样对付我们?”我大声道:“站著别动,我已通知了警方,他们快来了!”那两人的神情更讶异,一个道:“为甚么?我们做错了甚么事?”我冷笑著:“别装模作样了,你们令得万良生失踪,至少,你们知道他去了何处!”那两个人的态度,却一直如此轻松,和我的紧张,恰好相反,他们道:“真的,他现在在甚么地方,我们完全不知道,但他如果改变了主意的话,一定会出现的,你焦急甚么?”这人的话,说得更肯定了,我慢慢向前逼近去。他们两人的态度,虽然很轻松,可是一看到我向前逼近去,他们就立时后退。但虽然他们退得很快,他们的那种神态,总是十分古怪的,我很难以形容,勉强要形容的话,就是他们一点也不认真,好像我和他们在玩捉迷藏一样,一面向外迅速退去,一面还在笑著。我立时又追了上去,他们两人一直退到船舷边,我以为他们已经无路可退了,他们一个转身,纵身跳进了海中,我奔到船首,看著他们向前游去,我也纵身跳了下去,我自问游泳的速度,不算是世界冠军的水准,要在水中,追逐普通人,也是没有问题的。是以,当我在水中,用力向前划著的时候,我对于再捉到他们两人,还是充满信心的。可是,这两个人在水中的动作,却快得出奇,当我游出了不多远,抬起头来向前看时,只见那两人,已经登上了他们驾来的船。那时候,我和他们之间的距离,足有四五十公尺!那实在是不可能的,当我跳下水,开始追逐他们的时候,我和他们相距很近,就算他们游得和我一样快,我们之间的距离,应该不变,可是现在,他们多游了近五十公尺!我追不上他们了,而且,我发现自己的处境,极其危险,因为我还在水中,而他们两个已经上了船,其中的一个已奔进了舱中,他们的船,已在移动,如果他们驾著船,向我疾冲过来的话,我是根本无法躲避的!我这时唯一的办法,就是向海水深处潜去!我连忙翻了一个身,潜向海底,一面仰头向上看著,我看到海面之上,生出了一蓬白色的水花,那艘船,在向远处驶去。当我又浮上海面的时候,那两个人的船,只剩下一个小白点,立即就看不见了。我在海面上浮了一回,再向前游著,回到了“快乐号”上。我心中乱到了极点,当我在甲板上坐下来的时候,我甚至提不起劲来抹去脸上的水珠。我遇到的这两个人是甚么人?他们的话,实在太神秘,太不可思议了。他们是不是曾遇到过万良生?他们是不是知道万良生的下落?一连串的问题,在我脑中拥挤著,而当脑中有那么多的问题,却又无法获得答案之际,那实在是十分苦恼的一件事情。我的思绪,一时之间无法平静下来,直到过了好久才再想起,那两个人的神秘之处实在太多,例如,我离岸上船,只不过两分钟的时间,他们分明是被我击昏过去的,如何会突然出现在驾驶舱口?第五部:一枚深水螺我又回想著当时我游泳去追他们的情形,照他们的游泳速度来说,只怕连世界游泳冠军,都要自叹不如!再加上他们虽然始终未曾说出,他们曾遇到的是甚么人,只说那人和我相似,我自问一点也不像万良生,然而,听他们的话,那人确然像是万良生!当我想起这许多疑点的时候,我是身在警局的高级人员 杰克上校的办公室之中。当天,我在那荒岛上,一直等到黄昏,希望再能见到那两个人,但当我发现我就算再等下去,也是白等之际,我就驾船回来。在回程中,我和杰克上校取得了联络,向他大约报告了我遇见那两个神秘人物的经过。是以我一上岸,一辆警方的车子,便将我直送到了警局,进了杰克上校的办公室,小郭也被上校请来了。于是,我再将经过的情形,详细的叙述一遍,当然,我在叙述的时候,也将再想到了的几个疑点,一起提了出来,以作共同研究。小郭和杰克上校两人,都一声不出,听我讲著,等我讲完,又提出了我的疑点,令我恼怒的是,杰克上校,竟然打了一个呵欠。我有点愤然:“上校,你应该动员一切力量,去找那两个人!”上校冷冷地道:“如你所说,他们游泳的速度,都如此之快,怎么还找得到他们?”我怒意在上升:“甚么意思,你根本不相信我所讲的话?”杰克上校摇著手:“别发怒,事实上,我就算相信你所讲的每一个字,我也无法采取行动!”我吼叫道:“为甚么?”杰克上校道:“那两个神秘人物,他们遇到的人,和你相似 这是你自己说的 而万良生,你自己看,和你像么?”他一面说一面推过了一张万良生的放大照片来。我根本不必再看万良生的照片,早已知道我和他不像!杰克上校又道:“照这两个神秘人物所说,他们知道一个人的下落。那个人和你相似,而我们又未曾接到这样人物失踪的报告,你说,叫我如何采取行动?”无法反驳杰克上校的话,因为在事实上,他的话很有理由,无从反驳。杰克上校也看出了我的尴尬相,他又道:“而且,那两个神秘人物的船,船名叫甚么?你连这一点都讲不出来,我们怎么查?”当时,我的确没有注意到他们的那艘船的名字,那自然是我的疏忽。杰克上校的神态更得意了,他再道:“照你所说,这艘船,在离开的时候,是向西南方向驶去的,速度极高,是不是?”直到这时候,我才讲出一个子来:“是!”杰克“嘿嘿”地笑了起来,将桌面上的一份文件,向我推了过来,道:“在接到你的初步报告之后,我已经下令调查,这是有关部门给我的答覆,请你看。”我望了望他,再看那份文件,在那份文件上,有著一幅海图,标著经纬度。我立时在这份海图上,找到了那个荒岛。杰克上校在提醒我:“请你看西南方!”我看海图的西南方向,上面成弧形,画著许多大小不同的船只。这些船只,距离那荒岛,大约是四五浬左右,我道:“甚么意思!”杰克道:“海军正在那里,进行大规模的演习,这艘船如果向西南方驶去,一定会被发现,可是事实上却没有人见过。”我呆了半晌,杰克上校“哈哈”大笑了起来,我懊丧地道:“有甚么好笑?”杰克上校道:“根据我的判断,你所遇到的那两个神秘人物,只不过是两个在演习中负责执行巡逻任务,而又富于幽默感的两个海军人员,卫斯理,他们和你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我的脸迅速涨红起来,我知道杰克上校的推测是错误的!可是,我却又想不出甚么话来反驳他!我用力拍著桌子:“如果真是有那样两个海军人员的话,你去将他们找出来!”杰克摊著手:“何必?谁会像你那么认真,一些玩笑也开不起?”我狠狠地瞪著上校,又转头去望小郭,小郭虽然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是一望便知,他站在杰克上校那一边。他之所以不说话,只不过是因为他不想得罪我而已。我吸了一口气:“好,既然如此,那就算了,以后,我不会再来麻烦你们了!”杰克上校道:“不要紧,我们欢迎有任何线索,万良生毕竟是一个重要人物!”我“哼”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怀著一肚子闷气,回到了家中。白素开门给我,第一句话就道:“万太太打了两次电话来找你,她说,她要知道,你进行得怎样,是不是有了结果。”我不加思索,就道:“你打电话去告诉她,我已经有了新的线索,但是还不确切,我要继续使用‘快乐号’,叫她别心急。”白素也看出我的神情很沮丧,所以她不再说甚么,去打电话。万太太的声音,响得我离电话有几步还都听到,我没有听下去,走进了书房。在警局的时候,我本来是还想和杰克上校提一提,我曾听到万良生唱歌一事的,但是我终于没有提,要是说了的话,除了增加杰克上校对我嘲笑之外,还会有甚么特别的结果?但是,事实上,我的确听到万良生唱歌,我必须相信自己的听觉。但是那必须肯定万良生当时是在我的附近。可是事实上,万良生不在。我想得有点头痛,以致白素在我的身后站了很久也不知道,直到我转过身来,她才温柔地道:“你又遇到了甚么怪事?”我叹了一口气,将在那个小岛上,遇到了那两个神秘人物的事,详细和白素讲了一遍,最后道:“杰克上校的结论是,那两个人,是和我开玩笑的海军人员。”白素皱著眉,道:“也有这个可能,但是,他们一上来的时候,好像是认识你的。”我回想著当时的情形:“是的,他们之中有一个人,隔老远就向我叫道:你改变了主意?没有人会对一个陌生人说这样话的。可是当我提醒他们的时候,他们还像是不相信。”白素显然留由心听过我的叙述,她立时接口道:“他们中的一个说:你们看来都差不多!”我点头:“是的,这句话也完全不可理解。”白素道:“这句话倒可以理解,那两个人,一定不是东方人?”我听得白素那样说法,不禁呆了一呆。那两个人是东方人还是西方人,连我在内,也说不上来,而且,我从来也未曾注意到这一个问题,因为我觉得那没有甚么关系。当然,我还清楚地记得这两个人的样子,可是现在叫我来判断这两个人是甚么地方的人,我也说不上来。他们的英语极其流利,但是他们的肤色,却是古铜色的,真要下断语的话,我会说他们是中亚细亚一带的人,但是,那又有甚么关系呢?我将自己看法说了出来,白素道:“当然有关系,我们是中国人,如果有一个日本人迎面走来的话,我们很容易就分得出,那是一个日本人,可是叫一个欧洲人去区别日本人和中国人,就很困难,在他们看来,中国人和日本人是一样的,正像在我们看来,法国人和荷兰人,没有甚么分别一样。”我笑了起来:“你的解释听来很精妙,但是事实上,是混淆是非的,要知道,那两个人并不是将我误认为日本人,而是将我误认为另一个人,事实上,那另一个人和我是毫无相同之处的。”白素道:“你认为他们将你认作了甚么人?”我道:“当然是万良生!”白素望定了我,皱著眉,看她的样子,像是想在我的脸上,找出我和万良生相似的地方来。然而,她却失败了!她缓缓地摇著头:“你的确不像万良生,一点也不像。”我道:“就是因为这样,所以,那两个人是没有理由认错人的。”白素扬了扬眉:“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那两个人并不是将你错认为万良生,而是将你错认为另一个人了,这个人是和你相似的。”我呆了片刻:“从整件事情来看,好像不应该另外有一个人存在。”白素道:“为甚么不可能?或许万良生为了某种秘密的原因,要和那人在海上相会,他虽然是一个人出海的,但是那荒岛却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去的地方!”我又叹了一声,这一件事,本来已经够复杂的了,现在,好像另外有一个人物的可能性,越来越高 那岂不是更复杂了?我呆了片刻:“刚才,万太太在电话里说了些甚么?”白素道:“她倒很客气,听到我说你有了新的线索,她就大骂万良生,说是如果找到了他,一定要给他一点厉害看看。”我听了,不禁苦笑了起来:“万良生如果真是为了逃避他的妻子而失踪的,那么,他一定不会自行出现!”白素没有再说甚么,过了片刻,她才问道:“你准备甚么时候再出海?”我苦笑著:“出海有用么?”白素道:“当然有用,你第一次出海,不是已经有了很大的收获了么?至少你见到了那两个神秘人物,如果可以再见到他们的话,事情就能水落石出!”白素的话,我倒是同意的,可是,有甚么办法,可以再见到那两个人?在经过了上次的追逐之后,那两个人,可能再也不会出现了!我的神情仍然很沮丧,白素自然看出了这一点,是以忙道:“再去一次,我们一起去!”我笑了起来:“你以为去渡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