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他所指之处看去,只见那个机器人,已经松开了罗勃的脖子,站了起来,向杰弗生走了过来,到了杰弗生的身边,身子突然转了一转,伸手向没有人的地方一指,自他的指尖之上,突然射出了一道强光。那这强光是如此之强烈,它一闪的时间虽然只有百分之一秒,但是却令得我们几个人,眼前足足有半分钟看不到东西。等到我们的视力恢复时,我们每个人都可以看到,在那机器人伸手指著的地方,原来是一个小花圃,有一丛灌木,和许多花草的,但如今却已没有了,连一点灰烬也未曾留下。杰弗生大叫道:“看清楚了没有?”我愣了一愣:“那是甚么玩意儿?”杰弗生道:“这是地球人梦寝以求的死光武器,热度达到摄氏六千度以上的光束,能使任何固体的东西,变成气体!而这种装置,在每一个机器人的身上都有,我要使你们变成气体,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我的脸一定在发青,我吸了一口气:“可是你仍吓不倒我们。”杰弗生道:“我不是要吓你们,我是要使你们明白我没有害人之心!”我忙道:“和罗勃同机的人呢?”杰弗生道:“那次的事情实在太紧急了,我对于这里的一切东西,操纵得又不够熟练,所以才出了差错,但是那次我却挽回了波士顿近十万人的性命,如今我也不想害你们。”我冷冷地道:“你想利用我们?”杰弗生望著我,忽然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卫斯理,我生平未曾见过再比你固执的人,你简直是僵尸脑袋的人!”我笑了一下:“怎么,要我甘心情愿被你利用,才算是脑筋灵活么?”杰弗生摊了摊手:“张坚,你的朋友,实在太令我失望了。”我立即道:“你可别岔开话题去,你老实地告诉我们,你对那些绿色的怪物,称他们作甚么,你是甚么时候起为他们服务的?”杰弗生道:“我从来也未曾见过他们,但是我知道有他们的存在,你可能详细听我解释么?我们可以不必站在这里,我们可以进去,喝一杯茶,慢慢地谈,像一个君子人,不要像一个只懂挥拳的小流氓!”罗勃一声大叫,又待向前奔去,我连忙将他拉住:“听听他说些甚么,我们跟住他进去再说!”刚才那种强烈的光束,使我对杰弗生十分忌惮,因为他的确是能够使我们在百分之一秒钟之内,化为气体的,他不那样做,我绝不相信他是有甚好意,但是我却也不能促成他那样做。他的肚子上挨过我的一拳,下颔又被罗勃击得红肿,若是罗勃再在他身体任何地方加上一拳的话,可能他便会老羞成怒了。藤博士显然也不想再动武,忙道:“是,我们进去,将话说个明白。”杰弗生气呼呼地向前走去,我们四个人跟在他的后面,到了那座六角形的建筑物之前,门便自动地打了开来,我们走进去,转向右,到了一间宽大的房间之中,才停了下来。那间房间是布置得十分舒适的一间起居室,杰弗生并没有令机器人进来,这又令得我放心了些。我们坐了下来,杰弗生就坐在我的对面,他望著我,摇了摇头:“卫斯理,你替我添了许多麻烦,但是你却也帮了我的忙,我和你私人交情不会好是一件事,你对我们的事业有帮助,这又是另一回事。”我冷冷地道:“别废话了,你是甚么时候受这种人收买,开始为他们服务的?”杰弗生教授并不理会我,转向其他三个人:“我现在开始叙述我的遭遇,这是我从未向人说过的,在我说的时候,你们可以发问,但是不能恶意地打扰,你们可同意不?”罗勃道:“不同意便怎样?”杰弗生道:“你们不同意的话,我就不说,将你们送回地面去!”本来我所求的,就是能够回到地面去。照理说,他这样说法,我应该求之不得了。可是我却在杰弗生平静的声音中,听到了他的心中一定有著许多秘密 惊人的秘密,我同时地想到,我的推论,可能有错误的地方。所以我决定听一听他的叙述。我第一个道:“好,我同意。”其它三个人,也都点了点头。杰弗生的身子移了一移,改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这件事的开始,就是一件奇怪到近乎不可思议的,那是一个春天的早晨,我在床上醒来,懒洋洋地,心中正在想著,我还想多睡一会,但是却不得不起床了,我想,要是有甚么人发明了和真人几乎相同的机器人,而又受真人思想的操纵,那该是多么理想的一切,因为若是那样的话,那么人们就可以让机器人去做一切自己所不愿做的事,而自己则可以尽情享乐了。”我问道:“那是甚么时候,甚么地方的事?”杰弗生道:“十二年前,在美国麻省工学院附近,教授的住宅区中,我一个人有一幢十分大的房子,最近的邻居,也在五十公尺之外。”我点头道:“行了,你继续说吧。”杰弗生道:“我想著,想著,我实在不愿意动,我只想有人将我的晨袍取来,好使我一起床就能披在身上,我不知道我在朦胧中想了多久,突然,我听得院子里有一下轻微的声响。“那一下轻微的声响,像是有一个人从屋顶上跳到地下时所发出来一样。我连忙睁开眼来,阳光射到我的跟上,我看到在窗外,停著一艘像是海龟一样的飞船,从飞船中正有两个人走出来,那两个人,身形矮小,头上戴著铜面罩。“当时,我心中的惊骇,实是难以形容,我望著那两个人,他们绕过了墙,推开了门 我的门是锁著的,但是他们一堆就开了,我看到锁已经破裂到不复成形,我立即想到,那是别的星球的来客!“我的身子撑起了一半,但因过度的惊恐,我所维持著那个姿势,便在床上。“那两个人推门而入之后,停了一停,其中的一个,拿起了挂在钩上的晨袍,来到了我的面前。“我当时一定是吓昏了,我接过了那件晨袍,披在身上,道:‘谢谢。’那两个人发出了一种十分奇怪的声音来,退了出去,走了。“我损失了房门的锁,但却真的如我所愿,有人递了我的晨袍给我。“我望向窗外,那两个人进了飞船,飞船以惊人的速度升空而去,彷彿这两人的到来,就是为了替我拿那件晨袍一样!“我在床上呆了许久才起身,我的思想被一连串奇异的问题所占据,以致我驾车赴校途中,几乎失事,我整天神思恍憾,到了我回家的时候,我又不断地想著,会不会那奇异的飞船,奇异的人,又在我家出现呢?“我的心情很矛盾,我不希望他们再出现,这是作为一个普通人的愿望,来自太空的人,这究竟是一件十分恐怖的事情。但是作为一个科学家,我却又希望他们在我家中,再度出现。“我离家越远,便希望他们会在我的家中,当我将车子驶进车房的时候,我听到了园子中传来了一阵刈草机的声音。我回头看去,我又看到了那两个怪人,他们正在熟练地使用我的刈草机,在替我的园子刈草,而他们的飞船,则停在一旁。“是了,我想起来了,今天,我由于神思恍憾的关系,我强迫自己不去想一切引起疑问的事情,我曾化了许多时间去想一件最简单的事情:我园子中的草长了,如何将之刈成一个好看的式样。我曾经决定将草刈成中国的古钱图案,而这时,那两个怪人,正是将草刈成了中国古钱的图案。“我呆在车子中,出不了声,这两个人究竟是甚么人?他们是阿拉丁神灯中的魔鬼么?为甚么我想甚么,他们便会知道,而代我做我所要做的事情呢?我可是从今能够从心所欲了么?“我在车中呆了好久,才走了下来。那两个人停止了工作。“我沉声问道:‘你们是甚么人?’我只问了一句,怪事又发生了,我听不到他们的回答,但是我却听到,他们两人,发出了和我一模一样的声音,讲的也是同样的话:你们是甚么人。“我吓得后退了一步,又道:‘如果你们没有恶意,那请你们道出来历。’那两个人又以同样的声音,将我的话重复了一遍,像是我是在对著一具即录即放的录音机在讲话一样。“我大著胆子,来到了他们两人的面前,我是一个电子科学家,我一来到他们的近前,便立即看出他们不是真人,而是构造得精密之极的电子人,我透过他们的铜面罩,看到了里面小得不能想像的电子管,有几千个之多,在这些电子管中,一定充满了比正常人更多记忆,但是我却无法将之发掘出来。“我试著命令他们去做事,但他们只是重覆我的话,并没有行动。后来我明白,他们是接受我的控制的,但是却不是接受我的言语的控制,而是接受我的思想的控制!”杰弗生教授一口气讲到了这里,才停了下来,取出了烟斗。藤清泉博士道:“接受你思想的控制?这句话是甚么意思?”杰弗生道:“我想著,当我决定了要做一件事的时候,电子人便受到了感应,替我去做了!”我和张坚两人同声叫道:“这太荒谬了!”杰弗生教授向我们瞪了一眼,道:“每一个人的思想,都形成一种十分微弱的电波,那种电波,弱到几乎等于不存在,科学家称之为脑电波。有许多人心灵相通,能够相互感应,这都是脑电波在起著作用。每一个人的脑电波的频率都是不同的。我,可以说幸运,也可以说不幸,当我的思想决定要做一件事,而使得脑电波的频率加强之际,便能够感应到电子人,使得他们由静止而动作 他们所做的事,完全是根据我的思想去做的。”罗勃·强脱大声道:“你怎样证明呢?”杰弗生扬了扬手中的烟斗,道:“你们看,我坐在这里,不碰到任何仪器,手也不作任何动作,我只是想著,要有人来替我点著烟斗,电子人接到了我脑电波的信号之后,就开始行动了。”他将烟斗放在口中,将打火机放在沙发旁的一张方几之上。他刚放好了打火机,门便被推了开来,一个电子人走了进来,取起打火机,燃著了杰弗生教授的烟斗,放好打火机,又退了出去。杰弗生深深吸了一口烟:“你们看到了没有,电子人完全受我的脑电波所控制,我可能是四十亿地球人中,脑电波的频率,恰好和这些电子人所能接收的思想电波相同的人。”罗勃问道:“那么,这许多电子人,为甚么不会一哄而至呢?”杰弗生道:“这我刚才已经已说过了,这些电子人构造的精密,绝不是我们地球人所能想像的。当其中的一个,截到了电波之后,便会发出另一种讯号,通知其他的电子人,他已去执行命令了,其他的电子人,便不会再乱动了。这种电子人的精密,还不在此,他们的身上,还有著极其厉害的高热光束发射设备,他们的记忆系统中,有著比爱因斯坦高明的学问,他们可以从事任何人所难以想像的工作,甚至利用他们记忆系统中的知识,去发明新的东西!”我提醒他:“杰弗生教授,你只是宣扬电子人的厉害,却还未提到他们的主人和你晤面的经过。”杰弗生道:“你们听我说下去。当天,我只是以思想指挥著电子人去做我所能想到的事情,我利用他们记忆系统中的知识,轻而易举地解决了我研究中的难题,我可以包办历届诺贝尔奖金中的化学奖物理学奖,到午夜时分,我想到了,我想到这两个电子人必然不是地球人制造的,我想到他们有主人,我要去和他们的主人会面。”“于是,电子人将我带到了他们的飞船中,飞船急促上升。”“飞船的速度之高,是我难以形容,在电视萤光屏上,我看到几架喷射式飞机,它们的速度,慢得像臭虫。”“不到二十分钟,我来到了这空中平台。”“当时,我的心情是狂热的,因为我完全可以肯定我所遇到的电子人,我所乘坐的飞船,我所到的那空中平台,我所见到的建筑,都绝不是地球人所能做得出来的,我可能是第一个和来自太空的高级生物接触的人,我下了飞船,看到了二十四个电子人,但是却见不到我所预期中的太空人。”“我四周围找著,空中平台上的仪器,我只懂得极小的一部份,我就像是一个小学生在参观一个最新科学成就的展览会一样。”“我在空中平台上住了七八天,我已经准备离去,我的心中只不过是自己在考虑,我是不是要将我的发现去报告政府。但是;一个突然的发现,却使我留了下来,一个人留了九年之久,才找了藤博士来作伴。”张坚问道:“你发现了甚么?”杰弗生敲了敲他的烟斗:“我发现了一具电脑,一具翻译电脑。本来,在这里的所有纸张上,全有著一种十分奇怪的符号。我明知那些符号是文字,可是我却看不懂,但是我在无意之中。发现那具翻译电脑可以将那种古怪的文字,译成一切地球上的文字,我选择了英文,我费了足足三个月功夫,将所有有文字的纸张,一齐翻译了出来。”“绝大多数仍是我看不懂的高深学问,于是我开始研究,那些电子人等于我的教授,他们的电子管记忆系统中,有著惊人的学识。”“时间一年一年地过去,我沉浸在科学的深海之中,藉一种绿色固体东西维持著生命,因为我通过翻译电脑,译出了这种东西的包装纸上的文字是‘耐久的食物’之意,那种食物,每一小块,便可以使我经月不饿不渴,它们似乎能够在人体之内,发生一种极其妙的自生作用。”“时间一点点地过去,我发现我翻译出来的文件,全是有关地球的精密计算,那数字之精确,是令人难以想像的。”“譬如说,美国首都华盛顿的地面有多厚,有谁知道?但是这里便有著白宫园地到地心熔岩部份的深度测量纪录!”“当然,除了华盛顿之外,几乎每一个城市,都有著同样的纪录,还有地壳变动的纪录,和地心熔岩所发生的变化的详细纪录。”“我不明白这一切纪录、研究究竟有甚么用途,由于我不是一个地质学家,但是我们地球上是有著杰出的地质学家的,那便是藤清泉博士,我于是在三年之前,便将他请到了这里来,邀请他和我一齐研究这些资料,和这里的一切设备。”“这以后的事情,我想可以请藤清泉博士说下去了,因为他是地质学家,是火山问题的权威。”我们一齐望向藤清泉博士。藤博士皱著双眉,他脸上的皱纹,看来更多、更深。他沉思了好一会,才道:“这是十分奇怪的事情,这里对于地球的研究资料,远在地球人自己之上!看来地球人对于自己的星球,并不十分关心,地球人太好高骛远了,地球人梦想征服太空,却不想对自己居住的星球作进一步的了解。”罗勃强脱说道:“藤博土,这样说法,未免过份一些了吧?”藤清泉博士道:“一点也不过份,你想,因为暴风,一年造成多大的损失?因为地震,一年要丧失多少生命?因为河水泛滥,一年有多少人流离失所?每一个国家,如果将研究向太空发展的人力、物力,转投向研究自己的地球,我敢说,这种损失,将大大地减少!”我点了点头,藤博士的话是大有道理的。第七部:外星人的一封信人类就算登陆了火星,而仍然不能设法防止一场风暴的话,那等于是一个西服煌然的人,腹中因饥饿而在咕咕叫著一样。藤博士顿了一顿,见没有人再反对他的话,才继续道:“我到了这里,立即致力研究,我发现这里的资料,几乎能够准确地预测每一次地震将要发生的时间和地点!”“而且,来自别的星球的人提出了一个理论,说地球迟早会毁灭的。”藤博士的话,显然连罗勃也未曾听到过,因为他也睁大了眼睛。藤博士续道:“地球最大的危机,本来是在于它的自转速度会减慢,惯性力减去摩擦力和太阳吸力,使地球的自转惯性消失,那就像是旋转一只球,球总会停下来一样。我插言道:“我知道,在最近两千年中,地球自转,每一转慢了零点零零八秒,也就是千分之八秒,要使地球停顿,那要过上几十万年之久。”藤博士道:“是的,可是另一个危机,可以说已迫在眉睫了。”我们都不出声。藤博士的面色,变得十分严重。他道:“热涨冷缩的原理,是人人都知道的。地球本来是一团熔岩,后来,表面渐渐冷却,形成了地面、岩石,而地心之中,还是熔岩。“地层逐渐加厚,那是熔岩冷却所形成的,同时,它也形成一种压力,压向地心的熔岩,地心熔岩受著强大的压力,总有一天,它会受不住压力,而作大规模喷发 到那时,地球就分裂了,变成无数个小的星球。我们的地球,可能也就是不知多久之前其星体在一次这样的爆裂中产生出来的。”我们都不出声。藤博士将一个十分深奥的问题说得十分浅显,我们都可以听得懂。藤博士停了好一会,才沉声道:“根据这里的资料,这样的大爆裂,会发生在二○八三年。”罗勃叫了起来:“二○八三年,那里只有一百多年的时间了,这不可能的。”藤博士道:“不错,地球上没有一个人想得到这一点,但是我相信这里的计算资料。”我们都不出声,这分明是一件谁也意料不到的事情。地球上的人,从来也未曾想过自己所住的地球是一个大祸胎,地球的毁灭,并不是来自其他星球的撞击,而来自自我爆炸!藤博士继续道:“有一件事是十分奇怪的,那便是在这里有一份报告书,是估计地球人科学进步的程度的,据这份报告书估计,到了二○八○年,人类便发现这个危机,而从那时起,人类便会倾全力防止这个危机,人类将可能达到目的。“这份报告书未曾发出去,我们也不知道目的何在,我更不知道那在这里建立空中平台的太空人,这样详细的研究地球,目的何在。”杰弗生教授插言道:“他们的目的,十分明显,那是要在二○八○年人类明白这个危机之前,便使危机成为事实。换句话说他们要在二○八○年之前,将地球爆成碎片,毁灭地球上的一切生物!”我瞧著杰弗生,心中开始在想:难道我将杰弗生的为人弄错了么?难道他并不是我想像中的那种坏蛋?他所讲的一切,全是实话么?我的脑中,乱得可以。杰弗生像是知道我的心中在想些甚么一样,直视著我:“我们在这里研究了几年,已经可以操纵其中的一些仪器,在许多仪器中,最重要的是一具可以产生出巨大力量的磁波仪,地壳加于地心的压力,本来是以每平方公尺一千七百万吨左右,但是在使用那具磁波仪之后,却可以使压力加大十倍!”藤博士接著说下去:“如果再有别的仪器配合的话,这样大的压力,使地心熔岩随时突破地壳,向外喷射出来,也就是说,可以由心所欲地毁灭地球上的任何角落,或是毁灭整个地球。”我吸了一口气:“那么,这几年来,你们所做的工作是甚么呢?”藤清泉道:“我们已初步掌握了那具加强压力的磁波仪,但是我们略为加强压力的结果,总是在南极的海底,发生地震。这本来是十分理想的事情,让地心的岩浆全部在南极的海底宣泄出来,那么所谓危机,也就不复存在,地球也可得救了。”杰弗生接了上去:“但是,不断喷发的岩浆,将使南极的冰层融化,那时,地球的表面上,将要形成不堪设想的泛滥!”我呆了片刻:“那你们在寻求甚么呢?”杰弗生道:“我们在找一个地心岩浆喷发的地点,并不需要地心所有的熔岩全都喷发出来,只要喷出极小的一部份,几万分之一。在地壳和地心熔岩之间,就有一个极小的空隙,那个小的空隙,又可以使地球安全几百年,到那时,人类一定有办法可以挽救自己的星球,或者乾脆放弃地球,迁移到别的星球上去居住了。”张坚摊了摊手:“那你们还在等甚么?”杰弗生苦笑了一下:“根据藤博士的意见,地球上最适宜地心熔岩宣泄的地方,是在冰岛附近,泄出的熔岩,可以在冰岛的附近,形成一个新的岛屿,但我们却没有法子做到这一点,因为我们不能由心控制地心熔岩喷发的方向,我们又不敢太加强磁波压力,怕熔岩在别的地方喷射出来。”杰弗生讲到这里,转头向罗勃望去:“罗勃是南极冰原研究的专家,我们在这里的资料中,得知波士顿将发生一次大地震,我们想挽救这场地震,想将这场地震转移到南极来,但是我们又不知道南极冰层的具体情形,我们只好在那样紧急的情况下,将罗勃请了来。结果我们挽救了波士顿,而由于罗勃的帮助,南极的冰层,也未曾全面碎裂。”他苦笑了一下:“只不过由于行事太急,使得和罗勃同机的人都罹难了。”我心中暗想:看来我是不能不相信杰弗生的话了,因为平心静气地来看,他的确不像是一个背叛地球的人,他关心地球的命运远在我们之上!杰弗生又道:“我本来一直以为我们不能由心控制地心熔岩喷射的地点,一定是来自别的星球的人,没有做这一项研究的缘故,但是如今我才知道了,一定是除了这空中平台之外,另有一处地方,放置有别的仪器,而还未为我们发现之故。”我的心中,猛地一动,我想起了那个冰洞,和冰洞中的已死去的怪人。我知道杰弗生的估计是对的。但是我还是问道:“那么,你是为甚么忽然有了这样的想法呢?”杰弗生道:“那就是这场意外了。”我问道:“甚么意外?”杰弗生道:“便是毁去了史谷脱探险队基地的那场意外。”这件事,张坚对我说过好多坎,我始终不明白是甚么意思,直到如今,我仍然不明白。杰弗生不等我开口发问,便道:“我在你的帐篷外,捱了你的打,我的心中自然极其怀恨,当我置身于飞船之际,我不断地咀咒著要毁去整个基地,结果,事情真的发生了,地火熔岩穿破了冰层,喷发了出来,毁去了基地。”我仍是不明白:“那是甚么意思?”杰弗生道:“很简单,我的思想,变成脑电波,被电子人所接收,电子人接到了命令,他们之中的一个便去使用某一种仪器,使得地心的熔岩,在指定的地点,喷发出来,所以我说,这空中平台以外,一定还有令一处地方,是和这里相仿的。”我道:“那并没有意思,你可以用你的思想,命令电子人,将地心熔岩,在冰岛附近喷发的。”杰弗生笑了起来:“这本来是再简单也没有的事情了,但是你,朋友,却困扰著我的思想,我必须先要你明白我的为人。”我耸了耸肩:“其实,一个人的品德是怎样的,时间长了,自然可以弄清楚的。”我这样说法,无异是在说我以前对杰弗生的认识大有错误,杰弗生听了,显得十分高兴:“我们不但可以使地球没有毁灭的危机,而且还可以使人类获得永久的和平。”我怀疑地问道:“这怎能够?”杰弗生道:“如今,世界各国正拼命地制造杀人的武器,可是不论甚么武器,能够和地心熔岩的喷发力量相比拟么?我们掌握了地心熔岩喷发的力量,便是最有力的武器,可以制裁好战成性的侵略家!”我吁了一口气:“这就是你所说的用弹簧刀指吓夜行人的政策么?”杰弗生笑了一下:“你的记性真好。”我道:“好了,现在你的思想不受干扰了,你可以快些用你的思想来命令电子人行事了。”杰弗生道:“快甚么?我们有将近一百多年的时间哩。”我道:“我们中国人有一句话,叫著夜长梦多 ”我才讲到这里,还未曾来得及解释“夜长梦多”的意思,忽然听得外面,传来了一阵十分奇怪的声音,那一阵声音,极其难以形容。我连忙一跃而起,拉开了门,杰弗生也已跃到了门前。我们一齐向门外看去,杰弗生面色苍白,高叫道:“天啊,这是怎么一回事?”没有人能回答他,因为没有人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只见到门外,横七竖八地躺满了电子人。而在铜面罩之内,有连串的火花迸射,一种奇怪的,听来如同金属爆烈的声音,正从电子人的身内发出来的。我忙道:“杰弗生,你快令他们恢复正常。”杰弗生连连摇著手:“不行,不行了,你看不见么?所有的电子管都碎裂,成了废物!”等他这句话出了口,声音、火花,都已经停止了。罗勃在我和杰弗生之间,冲了出去,提起了一个电子人,铜面罩落了下来,飘出了一大蓬金属碎屑,和一股焦臭的气味来。我望著杰弗生,道:“你可曾‘思想’过要这些电子人毁灭么?”杰弗生一面摇著头,一面连声道:“我怎会?我怎会这样做?”我道:“那么一定有外来的力量,使得这些电子人毁灭的了。”张坚忽然叫了起来:“糟糕,驾驶飞船的是电子人,我们能够离开这空中平台么?”杰弗生苦笑了一下:“要离开空中平台是十分容易的事情。但是还有谁有能力,使地心的熔岩,在冰岛附近喷发呢?”我看到杰弗生极度沮丧的神情,对他不禁十分同情,忙道:“不必灰心,我们可以努力。”杰弗生挥著手:“那不是我们能力所及的事情,努力也是没用的。”我笑了一下:“譬如说,我知道那另一个控制的所在地呢?”杰弗生望著我:“你这是甚么意思?”我将我跌在冰海,在冰原上挣扎,发现那个冰洞的经过,说了一遍。杰弗生大叫了起来:“天,你在电视萤光屏上看到的,一定就是地心熔岩了!”我呆了片刻,回想著当时的情形,当时我所看到的画面,和听到的声音,那像是使我置身于一只极大的洪炉之中!地球上当然不会有那么大的洪炉,要有的话,那就是地心。我真难以设想,那种绿色人是以甚么方法摄取到地心熔岩,翻腾燃烧的情形的。罗勃则带著怀疑的眼光望著我:“你说他们,那两人像绿色人,是呼吸氯气的?”我道:“我不能肯定是不是氯气,但是那一种暗绿色的气体,有著怪味,比空气重。”罗勃叹了一口气:“我们的见识实在太浅了,这两个绿色人,来自何处?”我又拿出了那张卷成一卷的相片来道:“他们自然是来自这个星球的,你看,几乎一齐全是绿色的,除了绿色之外,便没有别的颜色了。”同时,我自贴身的衣袋中,取出了那张纸来:“这是我从那两个怪人中的一个手上取下来的。那个人至死还握著这张纸,可见它一定十分重要,杰弗生教授,那上面的奇异文字,你看得懂么?”杰弗生教授接了过来:“我看不懂,在我看来完全是一样的符号。到了电脑翻译机中,译出来的意思,是完全两样的,我们可以立即将这张纸上的怪文字翻译出来的。”他讲到这里,略停了一停,扬了扬那张纸,道:“根据我的经验,这张纸上的文字,译成英文之后,可能有一千字左右。他们是高度文明的生物,他们的文字也比地球人进步得多,一个符号,可以代表著许多许多的意思。”张坚道:“那我们先将这张纸上的文字翻译了出来再说,或许上面所写的东西,有助于我们了解这些人也说不定的。”张坚那时讲这几句话,当然只是一个臆测,但想不到它的话却是真的,那张纸上所记载的一切,当真有助于我们对绿色人了解。当时,我们跟著杰弗生,来到了另一间房间之中,那房间中,有一其中型电脑。杰弗生按动了几个掣,电脑上许多灯,便不断地闪耀了起来。杰弗生回过头来,对我道:“这里几乎永不断绝的电源,就是这个空中平台,也是由一种来源不明的电力所支持著的。这种电力,是无线传送的,来自海面,我怀疑绿色人在海中建有发电站,无线传电的方法,地球上也知道,但还只是在实验的阶段。”他一面说,一面将我的那张纸,塞进了一个十分狭小的孔中,那张纸立时被卷成了一卷,输送了进去,各种排列著的电灯,闪耀得更是迅速,令人看得眼花缭乱。不到两分钟,在另一端,已有纸条自动伸了出来,纸条上全是小孔。那和我们常见的电脑文字一样,将长纸条塞入电脑附设的电动打字机中,打字机的字键,不断地跳动,英文字出现在纸上了。我们几个人,一齐凑到了打字机之旁,去看已译成了的英文。那是一封信。因为一开始,便是称呼,称呼是:人,地球人。“或许你们永远见不到这封信,或许你们能够见到,我们也是人,但是来自一个十分遥远的星球! 讲出我们的星球的名称,对你们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地球人对地球之外的事,知道得太少了,银河系已是你们天文知识的极限,而我们的星球,离银河系的边缘,还有七百万光年的路程,你们难以想像吧!”我们几个人面面相觑,这的确是太难以想像了。“我们星球的历史远较你们为久,因之我们的科学,已发达到了远远超过你们的程度,我们使用空间飞船,就和你们使用脚踏车一样普遍,我们的生活过得很愉快,高度的文明,使我们几乎想要甚么就有甚么,这种生活正是地球人所梦想的。”“但是我们也有不安的地方,那是我们发现了在遥远的地方,有一个星球,上面也有生物,而且这种生物的科学正在突飞猛晋,总有一天,他们会像我们一样,也会发现我们。使我们感到忧虑的便是你们,地球,和地球人。我们绝不嗜杀,但我们知道地球人是嗜杀的,所以我们只有先毁灭地球。“我们两个人,奉派前来地球,这是一项单独执行的命令,即使是我们,也无法在那么遥远的空间中保持联络 我们的科学水平还未曾达到这一点。我们奉命在毁灭地球之后,再回到自己的星球去,我们是坐一只极其庞大的飞船来的,在进入地球的大气层后,我们将空中平台自飞船中移出来,在平台上,有著一切设备。“我们利用地球上的磁性相抗相吸的原理,使空中平台停留在磁性极强的南极上空,我们装配好了电子人,开始搜集有关地球的资料。不久,我们便发现,要毁灭地球的最好方法,便是加强地壳的压力,使得地球内部的熔岩受不住压力而爆炸,那是最彻底乾净毁灭地球的一个方法。“我们两个人,循著这条路走著,我们的工作进行得十分顺利,我们已可以由心控制地心熔岩的喷发,我们第一个试验地点,是美国的旧金山。“这是我们第一次试验,也是我们最后一次的试验。我们的长程电视设备,使我们如同身历其境地看到了旧金山大地震的惨状,和地震发生之后,人们哀号痛哭的悲苦。“我们是有高度文明的生物,在我们的一生之中,根本已没有‘杀生’这件事,我们在自己的星球上,互相之间,相敬相爱,快乐融融,享受著宁谧和蔼的生活,但我们在地球上,却制造死亡,这使得我们两人,深受良心的谴责!”我们看到了这里,又不由自主抬起头来,互望了一眼。高度文明的生物,一定有著高度的“良心感”,这是一定的事。我们又继续看著自动电脑打字机的卷辘上所升起来的纸张上的文字:“如果我们停止这样的行动,我们将无以对我们自己的星球,如果我们那样做,那么我们实在是不能做下去,我们绝对没有法子再做下去,我们不能毁灭地球,因为在地球上的人,其实是和我们完全一样的,地球人的嗜杀,可能是进化还未达到高度文明的阶段,过上几千年,你们有可能会觉得战争的愚昧和残酷,有可能不再热衷互相残害。“我们于是有了决定:我们牺牲自己。我们结束了自己的生命。那样,我们便可以不必继续再残害地球人,也不必愧对我们自己的星球了。”当我们看到这里的时候,杰弗生教授喃喃地道:“伟大伟大,这是何等伟大的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