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故。我根本不打算卷入这个漩涡之中。”白素讲到这里,停了一停。她发现所有的人,全都以一种十分异样的眼光在望著她。她自然知道,自己的话,一定已令得对方十分不高兴,甚至对她的人格产生怀疑了。但是白素却仍然不打算改变她自己的主张,她继续道:“我觉得这件事由我去做是不适合的,你们来自那地方,有的人还曾在神宫之中居住过,进行起来当然比我方便得多了。我想,我也没有对不起你们的地方。”白素俯下身,在她被污水弄得十分肮脏的小腿上,取下了那幅藏在假腿肚中的地图,放在章摩先生坐位旁的茶几之上。章摩先生伸出了一只手,按在地图上。白素在讲话,和将地图交出来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出声,人人都以一种难以形容的目光望著她。白素取出了地图之后:“各位,我要告辞了!”在她转过身去的时候,她看到有两个中年人,似乎张口欲言,但是章摩先生却举起了手,阻止了这两个中年人说话。白素不管这一切,毅然向门口走去。当她来到了门口的时候,才听到了章摩先生叫了一声:“白小姐!”白素站住了脚步,由于她根本不准备再逗留下去,是以她只是停住了身子,并不转过身来。章摩先生的声音,自她的身后传来:“白小姐,我们的族人,对于一个讲了话而又不算数的人,是十分鄙视的。”白素的脸上又红了起来。她十分镇定地道:“我可不是你们的族人。”章摩先生的话却十分圆滑,他道:“我相信你们一定也是同样的,言而无信,这是好事么?但是,我们没有责怪白小姐的意思,真的一点也没有。”白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我要谢谢你了。”章摩先生叹了一口气,白素听得她的身后,又有脚步声传了过来,同时,萨仁的声音响了起来:“由我来送你一程。”第三部:会见大人物白素倔强地摇了摇头:“不用了”她一讲完,头也不回,便向外走去,急步地穿过了那个相当大的花园,从铁门中走了出去,一口气走过了两条马路,才停了下来。她觉得刚才,在那个大厅之中所遇到的那几个人的眼光,虽然令她感到十分尴尬,但是如今总算是一身轻松了,不必再提心吊胆了。她略略想了一想,便决定先在酒店中休息一晚,然后,就离开这里。她召了一辆车子,到了一家中型的酒店门前,走了进去,要了一个套房,然后用升降机,到了五楼,进了她的房间。她需要买许多应用的东西,于是,在侍者刚一退出去之后,她又按铃。几乎是立即地,房门又被推了开来。白素正在惊讶于何以这里的侍者如此没有礼貌之际,一个冷冷的男子声音,已响了起来,道:“白小姐,我们终于见面了!”白素陡地转过身来。在她面前的人,已用枪指住了她!不但如此,门外又奔进四个人来,手中都有著枪!白素无法反抗,被五个人拥著离开,上了一辆车子。车子在十分钟后,停在一幢十分巍峨的建筑物之前,那是一间总领事馆,车子直驶了进去。白素一看到车子来到了总领事馆,心便猛地一震,立时想站了起来,但是她的左右,却都有武器指住了她!白素这时候,心中的焦急,实在是难以言喻的。照理她是不应该这样震动的。白素被带到三楼,在上楼,和在走廊中走动的时候,几乎每隔几步,便有警卫在。白素已经看出,自己要去见的那个人,一定是一个非同小可的重要人物!最后,来到了三楼的一间房间面前,一个警卫推开门,白素跨了进去。那是一间光线十分柔和的办公室,十分宽大。在一张极大的办公桌后面,坐著一个人。那人方脸,大耳,双目神光炯炯,神色十分威严。在近门的墙边,站著两排,一共八个彪形大汉。白素乃是柔术和中国武术的大行家,她一看到那八个人站立的姿态,便知道对方也是那方面的行家。这八个人的身上,都显然没有别的武器了。他们八个人,当然是负保卫大人物的重任的,可是被保卫的却又不放心他们,所以不让他们带武器,白素看了这种情形,心中不禁好笑。她走前了几步,在房间的中央,站了下来,一个老者站了起来:“白小姐,请坐,我来介绍你认识 ”他顿了一顿:“这位是张将军。”“张将军”,那只是一个十分普通的称呼。然而在如今这样一个特殊的环境之中,白素几乎是一听到这三个字,便知道他是甚么人了!简单地来说,他是一个姓张的将军,但是他却是统治著一片广大的地区,数十万人的统治者。他操著这数十万人的生死,而他的部下,这时也正在屠杀著意图反抗他和他所隶属的那个集团统治的人。这样一个重要的人物,居然会秘密地离开了他所统治的地区而来到这里,这无论如何,是大大地出乎白素的意料之外的事。白素略带僵硬地道:“张将军?是为我而来的么?”张将军开口了,他的声音听来却使人有一种滑稽的感觉,和他威武的相貌,十分不合,他道:“可以说是的。”有一名大汉搬过了一张椅子,白素坐了下来。张将军的面上,现出了怒意,他手握拳头,在桌上重重地敲了一下:“你竟然无知到去帮助一群叛徒,真是太无知了。”白素抗声道:“我是应该帮助他们的,而实际上,如今我却并未曾帮助他们!”张将军陡地站直了身子。他甚至于还未曾讲话,原先贴墙而立的八名汉子,已一齐走向前来。白素也站了起来,她已准备迎接最大的不幸了。那八个大汉,来到了白素的身边之后,并没有甚么动作,他们在等待张将军的命令。张将军目光如炬地望著白素,足足有两分钟之久,在那两分钟之中,白素几乎窒息。然后,张将军坐了下来:“好了,那张地图,你必须交出来。”“我已经还给人家了。”“你以为我会相信么?”“信不信只好由你们!”白素忽然笑了起来:“你们要地图,是不是想在神宫中去找那金球?如果是的话,那么我曾研究过那张地图,研究了很长的时间。”张将军望著白素好一会,才道:“你的意思是,你记得那张地图?”白素道:“可以这样说,我将那张地图的一切细节全都讲出来,那么事情便可以和我无关了,是不是?”张将军手按在桌子上,他笑了起来:“如果我们对你不够了解的话,那么我们一定相信你了。但因为我们对你了解,知道你是不会做这样出卖朋友的事情的,所以我们立即可以肯定,你将胡乱替我们绘制一张地图,然后谋脱身!”白素瞪大了眼睛,不禁无话可说了。她心中不得不佩服眼前这个将军是一个极其精明的人!因为刚才白素那样说法,她的目的正是想要胡乱画一张地图,使他们信以为和那真的地图一样,从而将她放走的。然而,她的话才一提出来,她心中想的事,便已被对方知道了。在这样的情形下,她还有甚么别的话可以说的呢?她只得解嘲地道:“你们若是这样想法,那就只当我没有说过这些话好了。”张将军站了起来,离开了他的坐位,向前走了几步,那八个守卫大是紧张,其中四个,立时奔到了张将军的身边。张将军挥著手,看来他的样子十分得意,他道:“刚才你说,你可以凭记忆而绘出地图来,现在,我决定将你带到神宫去。”白素陡地叫了起来:“甚么?”张将军道:“将你带到神宫去,在那里,你必须为我们指出,我们亟需得到的东西是在甚么地方。要不然,你将受到极其可怕的待遇 这种待遇,我讲你是不会明白的,必须你亲眼看到了,你才会知道,所以你一定会和我们合作的。”白素的面色青白,一声不出。她的心中,思潮起伏,乱成了一片,在一片紊乱中,她多少有点觉得滑稽。因为,在这以前,她只当要进入那个地区,到达神宫,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她做梦也想不到,她会和那个地区的最高统治者一齐进去,一齐到达神宫!张将军的手掌,用力地敲在桌子上:“我们立即启程!”四个大汉拥著白素,向门外走去,另外四个大汉保卫著张将军,跟在后面。一路向外走去,一路只听得不断的“敬礼”之声,出了总领事馆的门口,一辆大卡车已停在门口。大卡车前站著两个人,一见他们出来,立时拉开了车门。车门很厚,像是保险库的门。而整辆大卡车,也可以说等于一个保险库。车厢中布置得十分豪华,有四张沙发和空气调节,张将军走了进去,坐在一张沙发上,仍然是四个大汉保卫著他。而另外四个人,则监押著白素,白素上了车厢,也老实不客气地坐了下来。车门关上,和外界的一切,全都隔绝了。约莫过了二十分钟,便听得传音器中传出了声音:“报告,到机场了。”张将军道:“驶进飞机去!”车子又开始向前驶动,不一会,果然车子倾斜了起来,白素知道,车子一定已驶进一架巨大的运输机的机舱之中。白素想不到那辆卡车竟直接驶进了飞机的舱中,在这样的一个车厢中,她面对著九个敌人,如何反抗?白素心中不禁苦笑!她实是难以想像,如果自己到了张将军的统治势力范围之内,她将如何去适应那个特异的环境。她虽然没有在那种特异的环境之中生活过,但是她却知道,那是甚么样的一个环境!白素一想到这里,忍不住要不顾一切地起来反抗,然而这时候,车厢内却起了一阵一阵轻微的震动,白素知道,飞机已起飞了!无可奈何,她索性闭上眼睛,力求镇定。飞机飞行了十多小时,在这十多小时中,白素享受著极其丰盛的食物,食物是直接在车厢的食物柜中取出来的。然后,在车厢的轻微震荡上,白素知道飞机已然著陆。过了不多久,车子又开始开动,开动了不多久,便停了下来。白素被四个大汉押著,下了车厢。她被推著向前走,走进了一间陈设得十分华丽的房间之中。两张宽大的沙发上,已各坐著一个人。坐在左首那张沙发上的,正是张将军。右首沙发上的那个人,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小个子,头发已有些花白了,看上去有些慈眉善目的感觉。那矮小的中年人开口了,他道:“将军,也该让白小姐单独休息一下了,明天还要起程呢!”张将军站了起来,和那矮小的中年人,一起向外走了出去。破例的是,张将军的身边,除了那矮小的中年人之外,没有别的卫士,而那矮小的中年人,动作十分缓慢,显然也不能起到保卫张将军的作用!这是一个绝好的制住张将军的机会!那时,张将军和那中年人,已来到了门口了,白素猛地跳了起来,向张将军扑了过去!她在扑出去的时候,连下一步的步骤都想好了,她准备一手箍住张将军的脖子,然后,立即夺过他腰际的手枪,那么,她就可以控制一切了。然而,就在她向前扑去之际,眼前突然人影一闪,几乎是立即地,她的手腕,已被人抓住!白素也立即知道,她遇上了技击的大行家,但这时她想反抗,却已迟了,她匆忙地劈出了一掌,然而这一掌还未曾劈中任何人,她的身子已被一股大力,涌了起来,向外抛跌了出去。等到她跌倒在地毯上,立时一骨碌翻起身来时,她才看到,那以如此快疾的动作,将她摔倒的,不是别人,竟正是那个小个子。这时,那小个子和张将军正并肩而立,望著刚狼狈从地上站起来的白素。那小个子笑嘻嘻地道:“给你一个教训,你也是技击专家,刚才我那一摔,如果用得力道大些,你会有甚么结果?”白素又是生气,又是沮丧,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从刚才小个子的身手看来,他分明是一个武术造诣极高的高手!白素立即道:“你是谁?”那中年人笑了起来:“你当然记不得我了,但是有一年过年,我却还见过你的,那时你只四五岁,穿著一件小红袄,可爱得很,你的父亲说他最喜欢你,当然,这一切,你全都不记得了。”白素“哦”地一声:“原来如此,你现在已变成新贵了。”那小个子摇了摇头道:“你言重了!我相信你父亲一定曾向你们提起过我,我姓钱 ”白素一听到“我姓钱”三个字,心中陡地一震,那三个字,像具有一股极大的力量一样。在她发呆时,小个子和张将军退了出去。白素呆呆地站了片刻,又颓然坐了下来。她坐了下来之后,好一会都没有动弹。小个子一讲出了“我姓钱”这三个字,白素便已然知道他是甚么人了。她从小就听得她父亲白老大讲过,在全中国的各帮各会之中,从来没有人不服他,敢和他反抗。只除了一个人。那个人本是白老大的助手,姓钱,叫钱万人,身怀绝技,和白老大不同的是,他不像白老大那样,有著好几个博士的头衔。在白老大的一生之中,只有钱万人一个人,敢于和他作对,白老大要运用全副精神去对付他,才能将他赶走,听说他去从军了,以后便没有消息。但是白老大却还时时记得他。白老大记得他的原因,是因为钱万人的中国武术造诣,绝不在他之下。白素知道,不要说刚才钱万人是出其不意地将她摔出去的,就算是讲明了动手,她也不会是对手!钱万人在张将军的手下,那对白素来说,简直比被加上了手镣和脚铐更糟糕。她呆坐了片刻,才在一张长沙发上躺了下来。她甚至于不作逃走的打算了,因为对方既然要将她押解到神宫去,岂会放松对她的监视?白素迷迷蒙蒙地睡了一晚,第二天天还未亮,她又被押上了车子,这一次,车厢中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白素,另一个则是钱万人。钱万人老是寒著一张脸,坐在对面,白素说不出来的不自在!当天晚上,在经过了近十五小时的飞机航程之后,白素觉得车子又在地面上行驶了,路面可能是凹凸不平的山径,因为车子震得厉害。等到车子再停下来的时候,车门打开,钱万人领著白素走了出去,她向四面看去,只见崇山峻岭,高不可及,有好几个山峰上,都积著皑皑的白雪。那些山峰的雄伟峻峙,全是白素所从来未曾见过的,白素立即知道那是甚么山脉,因为世界上绝不可能有第二座山脉,如同这个山脉那样地雄伟、壮观、使人想到宇宙之浩大,而人是多么的渺小。大卡车在崎岖的山路上,再向前去,是一条大卡车开不进的小路。在小路口子上,停著四辆小型吉普。三辆小型吉普上,全是武装的兵士。一看到了那些兵士的制服,白素便凉了半截。因为她明白,自己已到了甚么地方了!另一辆空的吉普车,在一个兵士的驾驶之下,倒退了回来,停在白素和钱万人的旁边。白素默默地跨上了车子,才道:“派这许多人来押运我,不是小题大做了么?”钱万人笑道:“这许多人不是来押解你的,这里不很平静,你是知道的,到处都是流窜的武装反叛,我们不得不小心些。”白素冷笑道:“你倒肯承认这一点,那说明你们的统治,是多么不得人心!”白素上了车,钱万人坐在她的旁边,两辆满载兵士吉普车在前开路,一辆殿后,车子所经过的山路曲折,陡峭,足足一天,全在赶路。第二天,要赶的路,甚至连吉普车也不能走了,约有六十名兵士,在两个军官的率领之下,和钱万人、白素两人,一齐骑著马,向前驰著。到了傍晚时分,马队在一座极大的寺院之前,停了下来。那座寺院本来一定极其辉煌。但这时在黄昏的斜阳中看来,却说不出的苍凉。那座寺院的一大半全都毁了,可以看得出,是最近才毁在炮火之下的。因为在废墟上,还未有野草生出来。寺院所留下的,只是一小部分。在那一小部分的寺院建筑上,还可以看出这座寺院原来的建筑,是如何地惊人,在断墙上,可以看到寺院的内墙,有一部分,竟全是涂上金粉的!在寺院未曾被毁于炮火的那一部分中,也有著驻军。钱万人在军队中的地位显然十分高,因为一个少校带著警卫员迎了出来,一看到钱万人,便立即敬礼。那一座寺院,即使是残余郚分,也给人十分阴暗神秘的感觉,所有的神像,全都给搬走了,许多神龛都空著。白素被单独安排在一间小小的房间中,她所得到的,只是一盘饭菜,一盏小小的菜油灯和一条军毯。那间房间,甚至是没有窗子的。由于寺院是在高山上,高山的气温十分低,所以也不觉得怎样。白素考虑,这间房间,可能是僧侣的忏悔室。白素在地上的羊皮褥子上躺了下来,望著油灯的豆火,心中说不出有甚么感觉来。到了午夜时分,枪声又响了起来。这一次,不但有枪声,而且还有炮声夹杂著,看来那是反抗者的一次大规模的进攻。炮声愈来越愈近,每一次炮声之后,地面都震动著。白素跳到了门前,用力地撼著门,但门是紧锁著,白素刚待退回来的时候,忽然听到地上,发出“格”地一声响。那一声响,在枪声和炮声之中听来,十分低微,但是由于那一下声响来得十分近,几乎是同白素自己,跌了一件甚么东西在地上一样,所以令得白素突然间吃了一惊。她连忙低头,向发出那“格”的一声响的地方看去,可是却并看不到甚么。白素呆了片刻,那“格”地一声响,又传了过来。声响是从地下传来的!白素不知道何以在地下会有声音传上来,她连忙跨出了一步,吹熄了油灯。那间不过四公尺见方的小房中,立时变得一片漆黑,到了甚么也看不到的程度。白素又沿著墙,向前跨出了几步,伫立在墙角中。白素站定之后,屏住了气息,一动也不动,过了不多久,又听得“格”地一声响,令得白素惊异莫名的是,在这一下响之后,地板之上,居然出现了一线光亮!那真的是一线光亮,才出现的时候,只不过有三呎来长。慢慢地,光线加宽了,宽到了一吋左右。第四部:改变主意神宫涉险白素已足可以看清,地上一块三呎见方的大砖,被慢慢地顶了起来:那是一个暗道的出入口!接著,一个人的上半身出现了,他一手执著枪,一手执著手电筒。他还未曾发现白素,白素也不出声。那人从暗道中出来,转身,就在那人一转身的时候,那人看到了她!他陡地一震,手中的手提机枪,立时扬起。而地道中又有人钻了上来。从地道中上来的第二个人,竟是一个僧侣!手中,也持著枪,神色十分紧张。一看到那个僧侣,白素便明白了!那是反抗者的游击队,他们一定是这所寺院原来的主人,所以他们知道有这条暗道。而寺院外面的进攻,吸引了驻军的注意力,另外一股人,则由暗道进入寺院,里外夹攻。白素这时候却处境尴尬,因为她两面不讨好。她将如何向从地道中钻上来的反抗者解释她是同情他们的呢?白素眼看著一个人一个人,自地道中穿了上来,而等到上到第四个人的时候,那僧侣持著枪,走向前来,竟以十分流利的英语问道:“你是甚么人?你是军眷,还是军队中的工作人员?”她忙道:“都不是,我是他们的俘虏,是张将军将我自印度押回来的。”那僧侣呆了一呆,立时用他们本族的语言讲了几句话。这时候,那小室之中,几乎已经挤满了人,大家听到了那句话之后,起了一阵骚动。白素又道:“我绝不是你们的敌人,我在印度的时候,见过章达先生和萨仁先生。”白素的话,又引起了一阵震动,一个年轻人把一柄枪,塞到了她的手中。白素接了过来:“你们里外夹攻的计画很好,但是人数少,要大量利用手榴弹。”那僧侣将白素的话,翻译了一遍,人丛响起了一阵赞同的低呼声。那僧侣又道:“我们有手榴弹,每人大约有八枚。”白素道:“那我们还等甚么?”她端起了手中的手提机枪,向那扇门,扫出一排子弹,一脚踼了出去,那扇门整个地坍了下来。在白素身后的两个年轻人,陡地窜了出去,他们的身手,十分矫捷,在地上打著滚,滚出了六七呎,手臂连挥,已抛出了四枚手榴弹。四下震耳欲聋的巨响过处,墙壁震动,大地颤抖,浓烟迷漫,白素俯著身子,向前冲了出去,许多人跟在她的后面,冲出了那条走廊,只见前面浓烟之中,全是手忙脚乱、仓皇失措的人影!驻在庙中的驻军虽然多,但是因为庙外的攻击十分剧烈,所以都在忙于防守,忙于向庙外还击,却未曾料到在这时候,一股勇不可当的健儿,从庙宇的中心,向外攻了出来!白素扫出了几排子弹,手榴弹也被纷纷抛出,庙内的手榴弹爆炸声一起,庙外的攻击更厉害了,几下隆然的炮声过处,庙墙被攻坍了,惊天动地的呐喊声,自外面传了过来。听那阵阵的喊声,围在庙外的,怕不有一千人以上!而钻进庙来的虽然只有七八十人,那七八十人,却如同插入心脏的一柄尖刀一样,发挥了最大的战斗作用,东冲西突,所向无敌!庙内的士兵,有一部分中了枪,有一部分被手榴弹炸死,还有一部分被坍下来的墙压住了动弹不得。更有一部分,正在急急忙忙地进行“光荣撤退”。白素东奔西突,她想要寻找钱万人,可是钱万人却不知道到甚么地方去了。不到半小时,围在庙外的人便冲了准来,他们尽可能地捡拾著武器,七八门山炮被拉著向山下拖去,这座已毁坏得不像样子的庙宇,当然不利固守,胜利了,便立时撤退。白素跟著人潮,退出了破庙,她的身上,也多了好几柄枪,在人丛中,她遇到了那个僧侣。那僧侣向白素竖了竖大拇指:“打得好,你跟我们一齐回根据地去,好不?”白素道:“如果你们欢迎的话,我当然去。”那僧侣哈哈地笑了起来,用他们的语言将白素的话高声叫了一遍,围在他们周围的人,也都夹杂地大笑了起来,那僧侣笑道:“他们在笑你居然讲出了这样的话来,你是我们最忠实的朋友,怎会不欢迎你去?”白素也笑了起来,她感到在她周围的那些人,豪爽、粗犷,和他们相处,绝不需要客套。许多人一齐簇著下山,到了山坡上,便自动排成了五队,每一队有两百多人,一齐以极快的步伐,向山下走去。不一会,五队人便穿过了一条峡谷。才一出峡谷,便看到一队马队,成一字排开,在前面相候,两骑马策鞭向前奔来。千余人突然高叫了起来,他们叫的甚么,白素听不懂,但是看他们的神情,一定是在高呼胜利,而策骑前来的两个人,自然是这一群人的首领。就著微弱的星光,白素向前看去,只见那两个人,全是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他们的面色沉重,衣著粗陋,但是却仍然可以看得出他们是十分有教养的人。白素被一群人簇拥著,来到了那两个人的面前,那两人便从马上下来。那僧侣向那两个人,讲了几句话。那两人一齐转向白素,其中的一个,以标准的牛津腔英语道:“欢迎,欢迎,我是萨仁的堂兄。你觉得奇怪么?我是牛津大学的法律系的学生。”白素知道这地方的一些贵族子弟,都十分有教养,所以她并不觉得奇怪。而她一听得对方是萨仁的堂兄之后,她更感到安心,她忙道:“那好极了,你们和萨仁先生可有联络么?”那年轻人点头道:“有的,我们收到萨仁的报告,说你被绑入了使馆之中,可能已被他们带进这个地区来了,我们正在计画著救你,想不到这次偷袭,居然一举两得,那真值得庆祝!”白素也感到十分快慰,在畅谈中,有人牵过了马来,给白素骑上。白素和那两个年轻人并辔向前驰去,又穿过了好几道峡谷,经过了一段穷山恶水的山路,然后,跟前豁然开朗,那是一个大山谷。在东面的峭壁上,有飞瀑溅下,山谷中绿草如茵,溪水潺潺,在几条小溪边上,扎著许多帐篷,有许多妇女正在极端简陋的设备之下作炊。妇女和儿童一看到大队人马开到,都欢呼著迎了上来,但是人人都以十分奇异的眼光望著白素,那两个年轻人中的一个,大声讲了几句话,显然在介绍白素的身份。欢呼声随之而起,许多女孩子,手拉著手,围著白素跳起舞来,唱著一种单纯的,但是十分动听的歌曲。一个老翁和一个老妇人,走了过来,将他们双手捧著的缎带,挂在白素的颈上。这时候,天色已然大明,白素心情激动,她想讲几句话,但是却又不知道讲甚么才好,她只是轮流地抱住了围在她身边跳舞的女孩子,吻了又吻。一个十分整洁的帐篷,被准备为白素的休息之所。白素在帐篷中坐下,喝著一种味道酸涩十分难喝的茶,这是那个地方的人待客的厚礼。在这样艰难的环境之下,他们居然还能用这种惯常的礼节来款待贵宾,使得白素不得不装出喜欢喝的样子来,将那一碗实际上极其难喝的茶,吞下肚去。然后,那两个年轻人走进帐篷来。他们 白素已知道他们一个叫格登巴,一个叫松赞,两人全是牛津大学的学生,是这一股游击力量的领导人,他们坐了下来,第一句话便道:“白小姐,我们将尽可能将你护送到神宫去。”白素一听得那句话,便陡地一怔。她道:“我到神宫去?”松赞道:“是啊,萨仁的讯息这样说,他还示意要我们两人中的一个,陪你一起去。”白素又呆了半晌,才道:“我有一件事不明白,可以问一问?”格登巴忙道:“你只管说,在我们之间,绝无顾忌,你只管说好了。”白素想了一想:“照我看来,你们、萨仁以及其他的许多人,都是极其机智、勇敢的人,为甚么你们不到神宫去取你们要取的东西,而要托我这个外人呢,那是为甚么?”松赞和格登巴两人的眼中,都露出了坦白诚恳的神色来:“其实很简单,我们试过,但失败了,我们牺牲了不少人,都无法进入神宫,所以我们才想到了令尊。”白素苦笑了一下。松赞续道:“可是令尊却不能来,但是我们完全相信令尊的委派,我们相信你会成功的,你一定会成功的,我们深信。”白素又苦笑了一下:“你们将我估计得太高了,你们会失望。”松赞和格登巴互望了一眼,才道:“白小姐,如果你真不想去的话,那么我们将尽可能地安排退路,让你可以在一条秘密的道路回印度去。”白素呆了片刻:“在印度的时候,我的确已将这件事情推掉了,如果不是你们这次突击行动将我救了出来,我不知道会有怎样的结果,所以 ”白素讲到这里,顿了一顿,才缓缓地道:“所以我改变了主意,我虽然明知成功的希望微乎其微,但是我仍然要去试一试。我想,我一个人前去,还比较好一点,我需要一些东西,你们可能办得到?”两人忙道:“白小姐只管说好了。”白素道:“第一,我一路前去,需要你们这方面的人的帮助,和得到你们的掩护,有甚么东西,可以使你们的人一见到我,就将我当作自己人?”松赞想一想:“我们将你要前往神宫的消息传出去,然后,我把这个戒指给你!”松赞一面说,一面将手指上一只十分大的戒指除了下来:“这戒指上,刻著我的家徽,你戴著它,便会得到所有我们族人的帮助,除非他是奷细。”白素接过了那只戒指:“我还要两柄手枪,和充分的子弹。”两人道:“那容易。”白素道:“我还要略为化装一下,要一匹骏马,以便我上路。”松赞却摇头道:“关于骏马,我看不怎么方便,你如果骑马的话,那更容易引人注目。”白素道:“好的,那我放弃骑马,你们能供给我一张秘密道途的详细地图?我想我必须抄小路去接近那个城市。”松赞道:“那可以的,这里就有一张地图,有两条路可供你选择。”他一面说,一面拿出了一个竹筒,从竹筒之中,抽出了一张地图,摊了开来。那张地图上的两条通道,都画得十分详细,是用一条红线来代表的,沿途甚么地方有对方的军队、对方的哨站,以及甚么地方有游击队、有庙宇、有村庄,全都注得十分详尽。白素看了一遍,道:“我决定走那条近路。”格登巴点头道:“是的,我们就设法通知这条路上的自己人,你将要经过,要他们给你协助。”白素走出了帐篷,松赞和格登巴两人,跟在后面。这个山谷中的所有人,显然都知道白素将为他们去做些甚么事,因之白素才一走出帐篷,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了,所有的动作也都停止了。正在用手抓吃食物的人,也都停了下来,没有人讲话。每一个人的脸上,却都流露著极其钦仰的神色。即使在小孩子的眼中,也可以找到那样的神色。白素缓缓地在人丛之中穿过,她的脚步十分沉重,她的心情也是一样,一直到出了那个山谷,她才吁了一口气,转过头来。松赞和格登巴两人,仍然在她的身后。白素向他们望了一眼,才道:“你们放心,我一定尽我所能,完成这件事。”松赞和格登巴两人的眼圈,忽然红了起来。他们可以说全是极其勇敢的斗士,眼圈发红和他们是不相称的。但是他们的确有想哭的神情。而且他们立即转过了身去:“白小姐,你多保重。”白素的心中,也兴起了一股莫名的豪迈、苍凉的感觉。在忽然之间,她感到几千年之前,人们在易水之滩,高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之际的心情,究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