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一时之间,我还不知道他叫我“准备”,究竟是甚么意思,我只是看到他一手遮著头,一手推开了门。大门是在一阵难听之极的“吱格”声中被推开来的,门才被推开一尺许,一阵极其难闻,形容不出的气味,就扑鼻而来 或者说,是迎面扑了过来,那种气味,竟像是一股有形力量一样,将我和狄加度两人,撞得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那种气味,我实在没有法子形容,但是就感觉上而言,称之为“死亡的气味”,倒是很合适的!狄加度在后退了一步之后,又一脚踼在木门上,门又被踼开了一些。就在那时,我看到了里面,宏伟的大堂的奇景,只见上面,有数以千计的蝙蝠,想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光亮,而受到了惊吓,一起飞了起来,扑著翅,乱扑乱扑,而随著上千蝙蝠的扑动,尘屑像是大雪一样,向下落了下来。我一见这等情形,就吃了一惊,立时道:“不能进去,里面蝙蝠太多了!”狄加度摇著头:“上次我来的时候,也曾试过,想将蝙蝠全驱出来,但是结果,却无法做到这一点,我们只好这样进去!”我仍然在犹豫著:“蝙蝠会传染疯犬症,甚至于不必和蝙蝠碰到,光是呼吸到蝙蝠聚居的空气,也会有不测!”狄加度连连点头:“我知道,但是我上次来过,后来没有意外。”我早不知道这古堡里面有那么多蝙蝠,如果知道,至少可以带一些预防的东西来,但现在,我们只好除了外衣,包在头上,只露出眼睛,慢慢向前走著。我们一走进了大厅,立时将大门关上,大厅中立时暗了下来,上千蝙蝠,也渐渐安定了下来。我们一直来到大厅的中心,那大厅有六条巨大的柱,正中是一具极其高大的人像,一只脚踏在一艘半沉的船上,另一手,持著剑。这座人像,可能是狄加度家族中的一位英雄,也有可能,是维司狄加度本人,已经无法深究,因为人像的身上,全是蝙蝠粪,根本无法看得清他的面目。在人像之后,是两扇门,两旁,则是楼梯。狄加度道:“这座古堡,并没有内部的图样留下来!”我道:“你上次来的时候 ”狄加度摇了摇头:“上次,我只来到现在所站的地方,看看情形不对,又退出去了!”我并不怪狄加度没有探险的精神,因为任何人在进入了这座古堡的大堂之后,如果不是有甚么独特的目的,看到了这种情形,是一定会退出去的。但是现在,我们却是有特殊的目的而来的,当然不会退出去,我打量四面的情形:“一般来说,大堂后面的房间,是主人的书房,我们可以先从那里开始。”狄加度同意我的话,我们一起绕过了那人像,来到了那两扇门前。本来,在石像和门之间,还有一道丝绒帘帷的,但现在只不过在积尘之下有好些碎片而已。看到了那些碎片,我苦笑道:“看来,我们的危机,还不单是蝙蝠,我敢断定,在这古堡之中,至少有一万头以上的老鼠!”狄加度没有出声,只是低著头,拣著钥匙。光线十分黑暗,只有高处的几扇窗中,有光透过来,那些窗子,本来倒也足以提供充分光线的,但是外面有藤蔓遮隔,里面有积尘,变得光线仅堪辨别人形了。狄加度终于找到了钥匙,不一会就已经旋转钥匙,门是向两旁移的,他移开了一边,门内很黑,但是看样子,不像有蝙蝠。我们甚至连电筒也没有带来,我和他走了进去,为了不惊动在大堂中的蝙蝠,我们又将门移上,然后摸索著,向前走去。我在一张桌子上摸了一下,狄加度取出了打火机,打著了火。在打火机微弱光芒的照映下,我看到了厚厚的窗薕,走过去,想将窗薕拉开来,谁知道我才一伸手,一整幅窗帘,一起落了下来,罩在我的头上,刹那之间,我像是进了地狱一样,在毫无防备的情形之下,大蓬积尘向我的鼻中、口中、眼中、一起袭了进来。我大力地呛咳起来,双手乱撕著,那情形,倒和在海中潜水,忽然被海蛇缠住了一样。我,和狄加度帮著我的忙,足足忙了两分钟,才算将窗帘撕了下来,窗帘已经旧到了随手破裂的地步,我又有好几分钟,甚么也看不见,只是流著泪。等到我宁静下来,喘著气,狄加度拍著我的背:“在封闭了数百年的古堡之中,几乎每一处都是陷阱,我们要小心些!”我才吃过苫头,听得他那样警告,实在有点啼笑皆非,虽然我已吐了几十口口水,但是仍然觉得口中,全是灰尘,狼狈之极。我苦笑了一下:“算了,开始工作吧!”窗帘落下,窗中有光线透进来,但是也只不过是仅堪辨物的程度。我看到那是一间极其巨大的书房,四面全是架子,不过在架子上放的,并不是书,而是各种各样船的模型。那些船的模型,都有两公尺长,我相信新的时候,一定是极其精致,大船上所有的东西,应有尽有的。但现在,能够认出它们是船来,已经不容易了!船的模型,少说也有七八十只,在正中,则是一张巨大的书桌。书桌上积尘十分厚,可以看得出,有点东西,被盖在积尘之下,我向狄加度招了招手:“先来看看,桌上有些甚么?”狄加度这时,正在审视一艘船的模型,听得我叫,就转过身,来到了桌前。桌上的积尘,实在太厚,已经连成了像是海绵也似一层,可以整层地揭起来。我用手拂开了一层尘,看到尘下,是一枝鹅毛笔。鹅毛笔是放在一张纸上的,那张纸上,有著一行字,字迹还可以看得很清楚,那一行字是:“我是人类之中最伟大的一个人!”在那行字之下,则是一个签名。狄加度先是震了一震,然后才道:“这,就是他的签字,我见过。”我也自然知道,狄加度口中的“他”,是指维司狄加度而言,我望著那行字:“他口气倒不小,自称为最伟大的人!”狄加度苦笑道:“这是他旺妄性格的表现!”我将那张纸取了起来,那是一张相当坚韧的羊皮纸,是以经历了数百年,我取了起来,纸并没有碎裂,我心中感到很奇怪:“他留下了这行字,像是唯恐人家不知道他伟大一样!”讲了这句话之后,我略顿了一顿:“如果他真的到现在为止,还在水中生活的话,那么,我也承认他是最伟大的人!”狄加度“嘿嘿”苦笑著,又拂开了桌面上的积尘,我们又发现了一些航海家用的规尺,和一本薄薄的书。可是那本书,一取起来,就几乎碎成了纸片,我连忙双手捧住了纸片,那本书的内容,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是一本当时研究海洋生物的书。我和狄加度又先后移开了书桌上的抽屉,但是却并没有发现甚么特别的东西,有几枚金币,也有一点无关紧要的杂物。狄加度失望地道:“看来,在他的书房中,再找不到甚么了!”我皱著眉:“如果他在监造那三艘船的时候,有甚么秘密,那么,除非没有甚么秘密留下来,不然,一定应该在他的书房之中!”狄加度挺直了身子,四面看看,这时,我们的眼睛,已然适应了昏暗的光线,我看到他的目光,停留在那许多艘船的模型上。我走过去,顺手拿起其中的一艘来,才一拿起,船身就断折了开来。船身断开之后,我才发现,那些船模型,是制造得如此之精致,不但外面可以看得见的东西,具体而微,应有尽有,连船舱的间隔,舱内的摆设,也几乎应有尽有。我失声道:“狄加度,你来看,这些船做得多么精致!”狄加度走了过来,道:“要是我们能找到那三艘船的模型,那就好了。”我知道他的意思,因为到现在为止,我们只知道那三艘船的外形,我虽然曾进过其中的一艘,但是船舱之中,却是空无所有。如果我们能找到那三艘船的模型,就这些模型的精致程度来看,那三艘船的秘密,一定可以揭开的了!于是,我们小心地逐艘逐艘地观察著,但结果却是失望,等到我也同意了狄加度的话,在这间书房中,不可能有甚么发现之后,已过去了两三小时。我们退出了书房,在一脚踏下去就发出可怕的声响来的楼梯上,上了楼。楼上的房间很多,我们在每一间房间之中,大约花上半小时,在到了第六间房间之后,天色已然迅速地黑了下来,几乎看不到甚么了!我们仍然没有甚么发现,而在天色黑了下来之后,这座古堡,显得分外恐怖,下面大堂的上千蝙蝠,发出一阵怪异莫名的声音。我道:“我们该暂时离开了,我想不到古堡中的情形,这样糟糕,我们明天再来时,要携带一些必要的工具,才能继续工作!”狄加度却像是未曾听到我的话一样,一直到我又说了一遍,他才道:“你离开吧,我不走!”我吃了一惊:“你说甚么?不走?甚么意思?”狄加度道:“是的,我不走,我要在这里过夜!”我提高了声音:“你疯了,你不能在这里过夜,这座古堡虽然大,但是没有一处地方,是可以供你睡觉的!”狄加度固执地道:“可以,下面书房的那张木椅子还能坐人!”我又道:“为甚么不离开这里,明天再来?”狄加度道:“这是你的想法,你对这座堡垒,没有感情,所以一到天黑就想走,但是,我却不同,这是我祖先建造的,属于我的!”他讲到这里,略停了一停,又道:“你可以将车驾走,明天再来。”我又用各种各样的话,劝了他十七八次,可是狄加度只是不听,我只好叹了一声,和他一起下了楼,当我用上衣包著头,冲出大厅的时候,我看到他正站在那尊人像之后,在黑暗中看来,他也像是一尊人像。一小时之后,我在一个小镇的酒吧之中喝啤酒。这种小镇的酒吧,顾客可以说是固定的,所以多了我这个陌生人之后,人人瞩目,不一会,就有人抓著酒杯,来到了我身的身边。那人的年纪很轻,他用友善的笑容,望著我:“我们这里是小地方,很少外地人来的,你的车子很漂亮,我们从来未曾见过!”当那年轻人对我说话的时候,整个酒吧中的人,都静了下来。我也笑著:“车子不是我的,是狄加度先生的,他是我的朋友。”当我说到“狄加度先生”时,我就看到那年轻人陡地震动了一下,杯中的酒也震了出来,而其他人,也现出了骇然的神色来。我略停了一停:“怎么,有甚么不妥?”那年轻人勉强地笑著:“没有甚么,不过你那朋友的姓氏,和离这里不远的一座古堡有关系,我说的是狄加度古堡。”我点头道:“是的,我整个下午,在狄加度古堡之中,那是狄加度先生的产业。”当我说出了这两句话之际,那年轻人仓皇地向后退去,他退得如此之急,甚至于撞倒了一张椅子。而一个老年人,像是来保护他一样,立时过来,扶住了他,所有的人,全都以极其异样的眼光望著我!我站了起来,那年轻人站稳了身子,急促地叫道:“你在撒谎,没有人敢去那个古堡,那古堡中有鬼,谁去了都会死!”我笑了一下,重又坐了下来:“那么你就错了,年轻人,我去过,没有死,而且,狄加度先生,还在古堡中留宿,我相信他也不会死!”酒吧所有的人都不出声,有一个老妇人,双手合什,喃喃祷告起来,酒吧中人有这样的态度,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凡是古屋,总有鬼的传说,而如果不是当地人坚信那里有鬼的话,那么,古堡早已被人破坏,决不会几百年来,没有人进去过了。我不想破坏当地人在酒吧中寻找乐趣的气氛,是以付账离去,回到了一家小酒店中,睡得十分好。第二天一早就醒,忙了一个上午,在这个小镇之中,买了一些应用的东西。我驾著车,在中午时分,来到古堡的门口,我大声叫道:“狄加度,看我替你带来了甚么食物!”我替他带来的食物,相当丰富,可是我叫了两声,却得不到他的回答。我将一只竹篓,罩在头上,手中持著一只电筒,推开门,走了进去,有那只竹篓罩在头上,那真好得多了,我来到了书房门口,移开了门,看到狄加度歪著头,坐在那张椅子上,看来睡得很沉。我除下了竹篓,来到了他的面前,摇著他:“你一定饿了!”狄加度慢慢地抬起头来,直到这时,我才看出,他的脸色,白得可怕。我皱著眉:“你昨天一定睡得不好,我早就劝你别在这里过夜的了!”狄加度口唇掀动,半晌,才道:“有酒么?”我看他的情形,不怎么对头,扶著他站了起来,将竹篓罩在他的头上,半拖半扶,将他拖出了大厅,来到了阳光普照的草地上。我一松手,他立时跌倒,竹篓滚了开来,他双手撑在地上,急速地喘著气。我急忙从车中取出了热水頩,自热水瓶中,倾出了一杯热咖啡,送到了他的身前,他手仍然发著抖,在喝完了那杯热咖啡之后,他的脸上,总算才有一点活人的样子,挣扎著站了起来。我忙道:“怎么了?昨晚上发生了甚么事?”狄加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摇著头:“没有甚么事,我一直留在那书房中!”我望著他:“你的脸色那么可怕!”狄加度苦笑道:“不瞒你说,在过了半夜之后不久,我就因为自己的幻想,而陷入了极度的恐怖之中,几乎已是在半昏迷状态了,你知道,一个人,在这样的一座古堡中,这是难免的!”我并无意嘲笑他,但是我还是忍不住道:“这座古堡是属于你的,你和这古堡有感情,也会这样?”狄加度苦笑著:“你不知道,在寂静的深夜中,这座古堡中,有多少怪异的声音发出来!”我笑著,拍著他的肩头:“你没有看到甚么?”狄加度的神情已渐渐回复正常了,他道:“我倒希望能看到些甚么,不过没有,我只不过被极度的恐惧,弄得神智不清了!”我望著在阳光下满是藤蔓的那座古堡:“那么你是不是还有勇气,继续搜索?”狄加度立时回答道:“当然,有你和我在一起,我才不会感到害怕!”我点了点头,摊开了一条席,在草地上,一起吃著我带来的食物,喝了差不多一瓶酒,才又走进古堡去。今天和昨天不同,有了我带来的一些工具,探索起来,要方便得多,我们打开了所有房间的窗子,大多窗子,根本是在一推之下,便整个窗框,一起倒了下来的,可是时间慢慢过去,甚么也没有发现。最后,我们将希望寄在地窖中,那古堡有一个极大的地窖,地窖中有藏酒,有许多许多杂物,可是就是没有我们想找到的东西。然后,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我道:“行了,我们明天再来!”狄加度像是完全忘了他今天早上,被我从书房中拖出来的那种半死不活的情形了,他竟然又道:“你一个人回去,我留在这里!”我听得他那样讲,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今天早上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半死不活,我不想明天早上,在这里拖出一条死尸来!”狄加度固执地摇著头,道:“不会的!”他那种不负责任的、固执的态度,使我冒火,我大声道:“你留在这里,除了使你逐步逐步变成疯子之外,没有别的好处!”狄加度却对我恶颜相向:“我高兴怎样就怎样,你无权干涉我!”这时候,我并不明白,狄加度的态度,何以忽然之间,变得如止恶劣,而且,照他今天上午的情形看来,他昨天晚上,分明并不好受,实在没有理由,再坚持要在古堡中过夜的。一直等到这件事了结之后,很久很久,我和一些朋友,谈起这件事来,讲到了当时狄加度的情形,有一位心理学博士才分析狄加度当时的心理,是由于特殊的环境影响而成的,在他的内心深处,交织著家族的荣誉,他对这座古堡的情形,感到痛心,是以在潜意识之中,对古堡产生了强烈的爱护感,尽管他曾在一夜之中,饱受惊恐,但是却仍然不愿舍之而去。我不知道这位心理学家的分析是不是对,都是很久以后的事了,当时我根本不及想到这一点,我只是冷笑著,道:“你不用大声说话,今晚我一定要将你带走!”我一面说,一面就抓住他的手臂,拉著他便走!他虽然挣扎著,但是他的气力没有我大,当时我们是在地窖中,他身不由主地被我拖走,一面大发脾气,乱踢地窖中的杂物。我也不去理会他,将他直拉上了地窖,又拉过了一条通道,来到了大厅那尊人像附近,才松开了手。我以为他一定知道,强不过我,我松开手之后,一定会跟我走出古堡去了!却不料事情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才一松手,狄加度便大叫了一声,一拳向我击来!这是我全然未曾料到的事,而且这一击,对狄加度来说,一定是倾全力的一击,力道十分之大,我下颏中拳,发出了一下愤怒的呼叫声,身子已向后倒去。我无法稳住身形,身子向后一倒,恰好撞在那尊人像之上,当我想去反手在人像上扶住身子之际,“轰”地一声巨响,那座人像,已然跟著被我撞倒,倒在地上。那座人像是石像,向下倒了下去,如果是在一座新房子中,那还不算甚么,可是这时,却是在一幢废弃了数百年的古堡之中发生!刹那之间,像是世界末日来临了一般,随著人像倒下去的轰然巨响,一段楼梯,突然齐中塌了下来,紧接著,大厅上面的天花板,稀哩哗啦,坍下了一大片来,上千蝙蝠,乱飞乱扑,天花板下榻,又影响到二楼的一些房间,我也不知道塌了些甚么,只听得乒乒乓乓之声,不绝于耳,那种情形,就像是整座古堡,会在片刻之间,变成一片废墟一样!我当真吓得呆了,我猜想狄加度一定也吓呆了,我听得他的一下呼叫声,好像是在叫我的名字,但是我却无法听得真切,我离他不会太远,可是我根本无法听得见他,因为天花板下榻之际,扬起的灰尘,浓得难以言喻,我只好紧紧闭著眼睛,双手遮著头,蹲下身子来。人像倒下,所引起的连锁倒坍,足足在十分钟之后,才停了下来,等到我听不到甚么声响,重又睁开眼来时,才发现大门处的墙,也倒下了一大片。第十一部:秘道下的白骨虽然刚才那十分钟,像是处在世界末日之中一样,滋味绝不好受,但是现在静了下来,情形却还不坏,所有的蝙蝠,全飞了出去,斜阳的余晖,自断墙之中,射了进来,向外看去,只见大群蝙蝠,在夕阳之中,乱飞乱扑,蔚为奇观。这时候,我当然没有甚么心情,去欣赏这种奇景,我立时去找狄加度,只见狄加度在地上伏著,这时,正摇幌著身子站起来,他可能还没有看到我,只是失神地在叫道:“天,卫,我不是有意伤害你的,我真是无心伤害你的!天!”我望著他,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别叫天了,你没有伤害到我!”狄加度立时向我望来,当他看到我的时候,他脸上那种高兴的神情,使我完全相信他的确是无意伤害我的,他来到我的身前,握住了我的手。我轻拍著他的肩头,想再要他跟我一起到镇上去,可是,狄加度忽然叫了起来:“看!”他一面叫,一面伸手指著,指的是我的身后。我立时转过身去,也不禁呆了一呆。那座极高大的人像,是站在一个石座之上的,人像倒了下去,早已碎裂为无数石块,可是那石座,却只是被揭去了一小半,我和狄加度,都可以清清楚楚看到,石座的中间是空的,在其中的中空部分,有一个绞盘,绞盘上,有铁缆缠著。那些铁缆上全是油,竟未曾生锈!一看到这种情形,我们都呆了一呆,狄加度无意识地挥著手:“这是甚么?”我大叫道:“傻瓜,这还不明白?这古堡中另有密室,这个绞盘上的铁缆,就是连接开启密室的机关的,还不快动手!”我伸手,自绞盘之上,扳下一个柄来,我们两人,合力握柄,向下压去,开始的时候,十分沉重,要出尽全力,才能转动那柄,但是在绞盘转了一转之后,就比较容易得多了,当校盘转动到了第二周时,我们已听到,大堂的中心,传来“格格”的声响。我们一起向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只见有一块方形的地板,正在渐渐向上翘了起来。这个发现,令我们两人都兴奋莫名,我们又用力转动著绞盘,直到那块地板,完全竖了起来,我们急忙奔到了竖起的地板之前,用电筒向下照去。我们看到,那地板之下,是一道石级,通向下面去,究竟有多深,却看不出来,因为电筒的光芒无法照得到。我吸了一口气,狄帕度忙道:“别对我说明天再来,我现在就要下去!”我笑了一下:“没有人提议明天再来!”当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狄加度已经向下走去了,石级相当狭窄,我无法和他一起下去,是以只好踉在他的后面,两人各自亮著电筒。在开始下去的时候,可以看得出,石级是人工建成的,但是,下了约莫三十余级石级,已到了尽头,下面,是一道相当窄的石缝,那石缝,看来是天然的。狄加度在用电筒向下照著,他抬起头来:“石壁上许多铁环,一直伸展到下面去。”我道:“试试那些铁环,可靠不可靠!”狄加度伸下脚去,我拉住了他的手,他将一只脚,伸进铁环之中,用力踏著,铁环发出“格格”的声响,并没有掉下来。狄加度高兴地道:“可靠得很!”我松开了手,眼看他的身子,慢慢沉了下去,那情形,就像是我看著他被一张黑沉沉的怪口,吞了下去一样,我的神情,不免怪异,是以当他身子全沉了下去,仰起头来看我的时候:“不如你在上面,等我下去,看了究竟再说!”我不假思索,便拒绝了他的提议:“当然我们一起下去,你小心,我来了!”他的身子继续向下缩去,我伸右脚踏住了第一个环,双手扳住石级,左脚又向下探索著,铁环大约每隔一尺就有一个,所以很容易就踏到了第二个。这些铁环,当然是人工装上去的,但是这条通道,一定是山腹之中天然形成的,决非人工所能开凿得成,可能是在建造古堡之际无意间发现,也可能是先发现了这条可以通向山腹之中的通道,再在上面建造堡垒,有意将通道出口处遮盖住的,究竟如何,现在自然是无法加以肯定!狄加度在下,我在上,在山腹的通道中,向下移动著。那条通道,有时候相当宽,有时候,却窄得要挤著才能下去,太胖的人,弄得不好,可能会不上不下卡在山腹之中,再难移动分毫!我一面向下移,一面在计算著铁环的数字,我们全将电筒咬在口中,山腹的通道,暗得可以,连呼吸也有点感到困难。我计算著,我们至少已向下移动了有两百个铁环,我问道:“下面还有多深?”我的声音,在通道中,响起了轰然的回声,狄加度道:“看不到,好像直通到地中心!”我道:“不会的,这座峭壁,约莫三百多呎,我想,可能通到海边。”狄加度的声音,十分兴奋,道:“是的,海,我已闻到了海的气息!”当狄加度那样说的时候,我只感到好笑,可是,当我们继续向下移动之际,我的确闻到了海的气息,我们一直向下落著,铁环上的锈,好像越来越甚,终于,在电筒的照耀下,我们看到了水,过了不久,我们已然站在一块极大的岩石之上。而这时候,我们也看清了存身的所在。那是一个相当大的岩洞,在我们所站的那块大石之前,海水中,还有几块极大的石头,都很平整,可以看出,是人工凿成的,而石与石之间,有桥连接著,不过所有的桥都已经断了。岩洞并没有通向外的通道,整个岩洞,如果不是有一条自山顶上直通下来的通道的话,就是密封的,海水在脚下,我相信,如果潜水,一定可以通到外面去,但会遇上甚么样的凶险,就不知道了。我们用电筒扫射著,看到在岩洞中的一块大石,有一口巨大的铁箱。这样巨大的铁箱,是根本无法搬进岩洞来的,那一定是将材料运进洞来建造的。那口大铁箱,足有三公尺高,五六公尺长,和近四公尺宽,看得出它是用一块一块铁板,并接起来的,不过铁板上的锈,已然相当厚。在那口大铁箱之旁,另外还有两只小铁箱,那两只小铁箱的大小和形状,恰像是两口铁棺材。一看到了那大小三只铁箱,我不由自主心跳了起来,我和狄加度互望了一眼,从他那种兴奋的神色上,我可以看得出,他和我同样想法,那便是:我们的探索,快要有结果了,我们所要找的秘密,一定就在这三口铁箱之中。我们这样想,自然是有根据的,因为这个岩洞,要经过一条秘密的通道才能到达,而这条秘密通道的入口处,又是如此隐秘,如果说,在岩洞中的东西,不是极度移密的话,又怎会放在这里?狄加度双手伸向前,看他的样子,像是准备跳进水里,游到那块大石去,可是我立时伸手,将他一把拉住:“你准备干甚么?”狄加度大声叫了起来,他一叫,声音在岩洞之中,响起了一阵空洞而奇异的回声,他道:“我准备干甚么?当然是游向前去,看看那三口铁箱中有甚么!”我用电筒照著,岩洞中的海水,看来是漆黑的,我很佩服狄加度有毫不考虑便向下跳的勇气,我道:“你怎能肯定海水没有危险?我看我们得先上去,拿了足够的照明设备,再开始行动!”狄加度犹豫了一下,但是他立即摇著头:“不,我看不会有危险,你看,我们只要游二十多尺,就可以到那块大石上了!”我并不立时回答他,只是俯下身,用手探进海水去,海水很冷,自然,不论海水多么冷,以我和狄加度的体质而论,支持游上二十多尺,是没有问题的。可是我总有一种感觉,感到在这黝黑的海水之中,藏有某种不可测的危机。当然,那只是我的感觉,没有任何事实根据,不过这种感觉,却使我要小心从事。我用手掬起海水来,一小掬海水在掌心,看来很清澈,可知海水看来黝黑,完全是因为光线问题。我又取出了几张纸,团成一团,抛进了水中,狄加度一脸不耐烦的神色望著我,我向他瞪了一眼:“像这种岩洞,水中常有看不见的暗涡,你一下水,暗涡就会将你拖到海底去!”我看著那几团在水面上飘浮的纸,它们全向同一个方向,慢慢向前浮著,可知看来平静的海水,的确有暗流在,但是这种缓慢的暗流,也决不致于影响甚么。等到纸团飘到了那块大石附近,我还未曾出声,狄加度已经大声道:“好了,我看没有危险!”他话才出口,人已经看不见,滑下了水中,当他滑下水去的时候,身子略沉了一沉,但随即浮了起来,向前迅速地游了过去。不到一分钟,他已经攀上了那块大石!我将手电筒高举著,也向前游去,水很冷,可是水程很短,不一会,我也上了那块大石,我们将湿衣服脱了下来,绞乾,铺在石上。然后,我们开始察看那三口铁箱子。那三口铁箱子都上著锁,两口小铁箱的锁是在外面的,我只伸手略扭了一扭,便将锁连著锁耳,一起扭了下来。狄加度学著我,也将另一具小铁箱的锁,扭了下来,我和他各自撑开了一具小铁箱的盖,由于我们各自揭开了一只小铁箱的盖,箱盖被揭了起来,遮住了视线,是以我们只能看到各自面前铁箱中的东西。而我们两人动作,几乎是一致的,我揭开了箱盖,向箱中一看,双手一松,“砰”地一声响,箱盖又合拢,震得铁箱上的积锈一起落了下来。我们两人,立时抬头互望,他的神情,古怪之极,而我的神情,我相信同样的古怪,因为我可以感到,我面上的肌肉,在不受控制的情形下,作有规律的抽搐。过了足足有半分钟之久,我们两人望著,最后还是我先开口,我道:“你那口箱子中有著甚么?”狄加度反问道:“你的呢?”我道:“一副人骨!”狄加度苦笑了起来,指著他面前的那口铁箱,道:“这里面也是!”我一见这两口小铁箱子之际,就觉得它们的形状大小,恰如两口棺材。但是,我怎么也想不到,在这两口铁箱子之中,真的是两副人骨。刚才,我一揭开铁箱之际,看到了森森的白骨,心中著实吃了一惊,是以才突然松开手的,我相信狄加度的情形,也是一样。这时,我们互相说了几句话,都已镇定了下来。在镇定了下来之后,死人骨头,自然吓不倒我们,是以我们又一起打开箱盖来。这一次,我用的力道大了些,在箱盖打开之后,向下压了一压,“拍”地一声,锈坏了的铁链断裂,箱盖落到了石上,弹了一弹,泼起一阵水花,滑进了水中。我看著铁箱中的那具白骨,显然,那口铁箱,是被当作棺材用的,因为我立时发现,在白骨之下,还有东西衬著,可能是绸缎之类。那些绸缎,当然早已腐烂了,那具白骨相当长,一定是一个残废人的骸骨,因为只有一条腿,那条腿骨十分长,也没有脚趾骨。我在看著,狄加度已叫了起来:“是一个独脚人的骸骨!”我呆了一呆,抬头向他看去。他在对我说话,但是手中的电筒,照著铁箱内,而且还低著头,那么,他所说的“独脚人”,显然是指他面前那一口铁箱中的骸骨而言。而在我面前的那口铁箱中,也是一个“独脚人”!我连忙走了过去来到了他的身边,向他面前的那口铁箱望去。不错,那一口铁箱中的那具白骨,也是一个独脚人,看来,两具白骨,差不多大小,我俯下身去,电筒光在白骨上缓缓移过。铁箱中有一股极其难闻的腐臭之气冲了上来,以致我要用一只手掩住了鼻子。毫无疑间,那是人的骸骨,头骨上的七个孔,两排牙齿,细而尖利,胸骨和脊骨,都十分强健。手臂骨相当长,手指骨尤其长。可是,在腰际以下,我不禁有点疑惑,两具白骨都是相同的,盆骨相当小,长而单独的腿骨,有著六七节之多,这不像是人的腿骨,人的腿骨,有臼巢联接的,只有三节,而这具骸骨又没有脚骨,在最尾端处,是一块相当扁平的骨头。而且,我也明白了狄加度第一次叫出来“独脚人”这三个字的真正意义了。他说那骸骨是一个“独脚人”,而不说是一个“一只脚的人”,是有道理的。“一只脚的人”,是指一个人本来有两条腿,后来丧失了一条,但是“独脚人”,则是指这个人,生下来就只有一条腿而言的。现在,在这两口铁箱内的白骨,显然是两个生下来就只有一条腿的人,因为在盆骨之下,看不出有另外一条腿的痕迹,那奇异的、多关节的腿骨,是沿著盆骨的正中,直伸展下来的。等我将电筒,在白骨自头至尾,照了一遍之后,我直起身子来:“狄加度,你看,这是甚么样人的遗骨,这人活著的时候,应该是甚么样子的?”狄加度的脸上,也充满了疑惑的神色:“这人很高,比你和我都高,他只有一条腿……”他一面说,一面比划著,然后,耸了耸肩:“只有一条腿,他当然只能跳著走,你看他的腿骨,我想他一定具有很高的弹跳力 -- ”我在他讲到这里的时候,打断了他的话头:“我不同意你的说法!”狄加度望定了我,我道:“你看他的脚骨,根本没有脚趾,而且那么扁平的脚,也不会有很高的弹跳力,世上任何擅于跳跃的动物,都要藉脚部肌肉的运动,而使身子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