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事情都是有代价的!心心,到了你该付代价的时候!就算充满无奈与泪水,你都逃不开了;这辈子你也只能在我的怀里,只能!第四章醒来的那个早晨,轻风微拂,花朵蔓枝,清新的空气从推开的窗户外面飘进来,带着泥土的湿润气息以及鲜花的甜美芬芳;难得的暖阳在透明的薄纱上洒下淡淡的橘黄,风一吹,那嫩橘鲜活起来,荡漾之间,金芒随风闪耀。叶心栩躺在柔软的被褥中,黑白分明的大眼缓缓地眨了眨,望着那飘扬的纱,怔怔出神,感觉身子有着熟悉的酸软,可见昨晚在她晕了过去之後,他还是没有放过她;倔强的眼眸里,此时满满的都是悲伤与无奈,那不属於她的眼神。她静静地躺在那里,不能动、也不想动。不必起身,她也知道此时窗外景色美得让人屏息,冬天已经走到了尽头,外面初春的气息已径浓郁,山青水绿、树木葱郁,但已经不是她所熟悉的台湾。这里是Annecy法国东部边境上的美丽小镇,阿尔卑斯山就在眼前,那顶端皑皑的白雪闪烁着万年的光,却映亮不了她内心的阴暗。对一个男人全然的付出毫无保留,可能就会像她这样吧?家、回不了,过去、回不去;离开、无能,放弃、无力。早该知道,沈尉迟这样的人想要做什麽事情,从来没有做不到的!在他们交往的最初,他就带着她一起去了趟南部,故人之子,再加上他那麽稳重、儒雅,光是看表面就可以让天下所有的父母放一百个心;连一向对她挑鼻子、瞪眼睛的妈妈,都满意地拍着她的肩膀说:「叶心栩,干得好!你这辈子唯一做对的事情就是给自己找到了沈尉迟。」当时的她多麽单纯呀?笑得一脸灿烂、自豪不已!她的尉迟哥哥可是全世界最好的男人,他宠她入心、疼她入骨,随便她要怎样都可以。但到现在才发现,她就连最基本的自由,都没有了。因为是沈尉迟,叶氏夫妇很放心地就将她交给他,同意她继续在台北求学;甚至妈妈那时还偷偷拉她到一旁传授:「小栩,这种好料你记得要早一点挟去配,不要被别的女人抢走哦!啊,你不知道啦,现在的女人可凶狠了,男人结了婚都敢抢,脸皮厚到子弹都打不穿!」何美那段时间,天天晚上都守在电视机前看热播的连续剧,入戏很深。而她那时是怎麽说的?猛点着头,还一脸豪气地宣布:「老妈,放心!尉迟哥哥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谁能想到,原来却是自己逃不出他的掌心。那天她醒过来之後,想起来那个晚上发生的一切事情,她问了他,而他也没有丝毫隐瞒地将一切都告诉她,包括阿山伯。原来他的世界并不是她曾经以为的那样,原来她认为自己什麽都可以接受,结果,原来一切还是自己太过天真了……她没有办法接受,明明那麽慈祥、那麽和蔼的阿山伯,居然成了一位处心积虑,潜伏在他身边随时准备置他於死地的人!而她也无法接受,在他的世界里死亡与战争是那麽平凡、那麽普通的一件事情!一夜之间,天翻地覆,既然无法接受,那麽她就乾脆离开。可是,他不同意。沈尉迟依旧是那个表面温和的男人,他不跟她硬碰硬,看起来似乎是纵容着她;可是事实上却是,她已无法从他的身边逃开一分钟。上课、放学,都有人接送。她跷了课出来,却发现学校所有的门边都有人在不远处守着。就算她换衣服、换发型,哪怕女扮男装,都没有办法逃开他们的眼睛!暗的不行,她试过来明的,她的身手算很不错的,但试过之後才知道,原来沈尉迟身边的人,没有一个是弱者!就连最普通的开车司机,都可以跟她打成平手,更别说,还有四名一直跟着她的男人。白天他不在她的身边,她就已经跑不掉,更何况回到大宅里面?在沈尉迟的身旁想要逃开,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务。她也想过无数的办法,比如说在他的茶里面下安眠药,想趁他睡着後逃走;谁知道他只是低头轻闻,然後温文地朝她笑着,一脸宠溺,「心心,加了安眠药的茶,茶香果然不同。」在她失去血色的刹那,他一口饮尽,雪白的瓷器衬得他温润如五,脸上的笑更是俊雅不凡,「以後别这麽傻,任何的药,对我而言都是无效的。」然後,她的小心机,那晚他悉数还给了她,在床上。跟他撕破脸之後,她就不愿意他再碰她!可是他是怎样的一个男子呀?耐心无限,可以跟她耗上一整夜的时间,温柔地做前戏,直到她全然崩溃,从不要,到要,甚至最後让她哭着求他、占有她……很丢脸、很难堪,但却是事实;她不是他的对手,完全不是!不论是心计、还是慾望,她都太过生嫩!原来以前她的上风,都是他给的、他让着她的,陡她误以为自己触碰到的是天堂,但後来才发现,其实那就是地狱。一切扯开来之後,她才真正认识到,原来黑暗是真实地存在他们的生活中。她之前能够单纯而快乐地过活,仅仅是因为没有发现,可一旦撕开那层伪装光明的外衣,里面深浓的腐黑让她既恶心又痛苦。暗杀还是一波接着一波来,无论他走到哪,似乎都有人想要杀他,可是结果都是惨烈的,下场非常血腥;他喜欢杀人,也享受着杀人的快感,他从不隐瞒她这一点,但他尚算仁慈,每次都不会在她的面前动手。可是她有眼睛、有耳朵,会看、会听。就算没有亲眼看到那些残酷的场景,但她已经慢慢认识到,真正的黑道是怎麽一回事,不是电视上的那种义气江湖,而是真正的你死我亡。他对来杀他的人,从来不逼问,似乎一点都不好奇,是谁想要杀他?他只是单纯地享受着杀戮的那个过程;而每次看到他那种特别安静的神情,她就知道,刚刚的沈尉迟,经历了怎样的事情!因为杀完人後的沈尉迟,他眼眸深处会有一种诡异的红,闪动着几许兴奋与残虐,让她每每看着,心都会颤抖起来!他是怎麽做到的?怎麽可以那麽冷血,表情却又那麽温和!那种即便是出现在电影里面,大家都会觉得残忍过头的画面,他却能慢慢欣赏,滋味无穷似的。他是恶魔,疯狂到极致的恶魔!可是她想要逃离他的身边,却没有办法。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可是人的想像力却更是无穷,而想像中的画面,尤其恐怖而真实。每天晚上她都被恶梦纠缠,梦里面全是红、是喷溅而出的温热的鲜血,血淋淋地全洒在她的身上!皮肤感觉到那种热热的惊悚,四周都是哀求、哭泣的声音,一声声求救着。她想要上前,却发现手被箝住,怎麽都挣不开!转身一看,却是他……沈尉迟,站在她的身後,望着前方的人间炼狱,他尔雅朝她一笑,「很精彩,嗯?」从梦里惊醒,全身都是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床单都湿透了,她喘息着,眼睛里满满的泪水;转头,却发现那个梦里的男人就躺在她的身旁,正睁着如墨玉般的眼眸,安静地望着她,唇边勾着一抹疼惜的笑。「作恶梦了,嗯?」那语气、音调与梦里的一模一样!冷汗不断地从她皮肤底层渗出来,她喘着,浑身发轶;从来没有想过,在他的身边,她可以害怕到这般地步。但他没有放过她,「睡不着?那就做点别的吧。」温柔的语调、温柔的吻,还有那徐徐抚揉的手掌……他的身体她很熟悉,他的温度她闭着眼睛就可以感觉得到;就像是落入蛛网的昆虫,越挣扎只会黏得越紧,逃不开被吞噬的命运!在他的怀里,她从来都没有赢过,每次意志都会输给慾望。可身体是靠近的,心却越来越远。慾望在窜动中受到诱惑,她却越是恨着自己那麽不争气、那麽无用,明明是抗拒的,却还是被他挑起、勾起!他抱着她的温柔让她泪如泉涌,为什麽这麽温柔、却又那般残忍?她接受不了,实在是接受不了……她哭了,生平第一次哭得那麽惨,哭得喘不过气来,却是求他放过她吧!再这样下去她会疯的,真的会疯的。他望着她的眼睛,表情平静,整整平静了五分钟;室内一片沉默,她甚至感觉到自己听到搁在床边的那两只手表走针的滴答声,但事实上她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望着她,安静又认真,看着她哭泣、看她求他、看她让他放过她,然後,他像是疯了一样,吻着她、抚着她,将她卷入一场癫狂的性爱之中……她从未感受那种强势的、绝对的慾望,他将她逼到极致却怎麽都不肯满足她,哪怕她丢脸地哀求他,他都无动於衷,一遍一遍地逼她,要她承诺永远不离开他、也永远不放开他的手。在那样的情况下,她屈服了。可是她的心却越来越难过,她无法面对自己的懦弱与无能,一天一天消沉下去;她变得不快乐,脸上再也看不到原来的那种灿烂笑容,她发现自己好像对生活失去了乐趣。以前的叶心栩,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很充实,觉得自己很有目标;可是现在的她,不知道自己这一天天过下去到底是为了什麽?难道就是为了在他的身边,看他满手的血腥、看他杀掉一波又一波送上门的人?他让她充分认识到黑道的本来面目,却也夺走了她的快乐。看她一天比一天意志消沉,他彷佛无所觉般,还是待她很温柔,对她浅浅而笑;可是他越笑、她心越冷,心越冷、她就越无力……她的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失去了活力,时间怎麽过,对她而言,根本就没有了意义。她以为他也不在意她这样的状态,因为沈尉迟的世界,谁都走不进去!但在她寒假来临的第一天,他却带着她坐上豪华的私人飞机,来到了法国。他没有带她去奢侈之都巴黎,也没有带她去星光闪耀的里昂,却带她来到了这阿尔卑斯山脚下最古老的小城,Annecy,这里有着最清澈的湖水、最浓绿的山林、最美丽的景致,还有最凄婉的惊世爱情故事。卢梭曾经深深地感叹:「我的心灵是Annecy的流水荡涤至净,正好忏悔。」可是那麽纯净的水却洗不掉沈尉迟的黑暗,这麽美丽的小城却抹不掉她心里的哀伤。心有凄,则美景全无,她在他的身边感到窒息,这座巨大如城堡一样的房子,是他财富与实力的象徵,却也是囚禁她的牢笼;牢笼再古典、再壮观又如何?不过从台湾换到法国而已。在这陌生的国度、陌生的语言里,她似乎被他困住,永远也逃不开。生平第一个没有在父母身边的农历新年,她与他共度。没有曾经的无尽甜蜜,只有余下满满的苦涩。沈尉迟是个很传统的人,即便是已入法藉,在法国生活多年,他还是陪着她过农历新年;丰盛的晚餐,上菜後管家和佣人都退了下去,偌大的餐厅只有他们两个,光滑的原木餐桌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中式美食,那全都是她最爱吃的菜,他很了解她!这份细心与体贴,到现在还是让她的心坠坠地疼着。他很温柔、很认真地为她布菜,细腻的鱼肉他会先挑掉刺,鲜美的虾子他会为她剥壳,一举一动都照顾到她的需求,他的温柔让她想要落泪。为什麽?为什麽明明看起来这麽温柔的男人,本质里却走个恶魔?如果一直不让她发现他最真实的一面,该多好?可惜还是不行,人不可能闭着眼睛过一辈子,尤其是她!她不想接受他的那种温柔与体贴,但通过无数次很平和的教训之後,她很清楚地了解到,反抗他是无效的,她只能认命地吃。晚餐过後,在熊熊燃烧的壁炉前,他搂着她,递给她一个红包,轻声地说:「心心,新年快乐,这是你的压岁年。」那鲜艳的红在他白皙的指间,分外妖娆。她的反应是立刻的,一把拍开,「我不要!」她讨厌红色,再也不会接近红色!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疼她、宠她的尉迟哥哥,不再是那个为她写报告、帮她吹发的尉迟哥哥,也不再是陪她到处去吃美食、陪她四处游玩的尉迟哥哥!他看似乾净的手掌里染的是无数条人命,他是恶魔,他是她不能够再接受的。她的拒绝没让他生气,他还是温柔地嘴角含着笑,可她知道,他并不是无害的!到了法国,进入他的领域之後,她才明白,原来之前她看到的他,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在台湾,他只是纯粹去寻找多年前失散的妹妹,没有任何黑道事务上的牵扯,就算杀人,也只是因为有人妄想要杀掉他;可到了法国就不一样,他的领地在这里,他的权力也在这里,他去哪里都会带着她,作任何交易也都会要她跟着!他将自己敞开,将真正的「沈尉迟」完整地敞开来、给她看,却也让她更恨他!很久以前,她天天都会缠着他,要他告诉她,这麽多年他究竟去了哪里?在做什麽?每次他都会浅笑轻声说:「会有那天。」那时的她都认为他只是在敷衍她、安抚她。直到他带着她去南部见她的父母时,在妈妈的询问下,她才知道,原来沈叔叔跟沈阿姨早在十四年前就已经过世了,他只是淡淡地表示是因为车祸。可能是因为当时他的表情太淡,也可能是因为当时他的神情太平静,平静得让一向大咧咧的妈妈都感觉到什麽,而没有再追问下去。一个人对亲人的过世表现得那麽淡然,如果不是因为他寡情,那就是因为那道伤太深而他不愿触及!他很明显不会是前者,因为他们都知道沈家三口的感情有多麽好,也清楚沈叔叔跟沈阿姨有多麽爱这个儿子;他的名字,就是父母姓氏的组合,因为沈叔叔总说「他是他们爱的结晶」,就算当时她太小,很多事情都不明白,但对沈家父母的爱却印象很深刻。那麽深爱着他的父母,他不可能说忘就忘,不愿提及,肯定是伤痛未癒;所以从那以後,她没再问他当年的任何事情!她想,她只要认识现在的尉迟哥哥就好,过去的一切,就让它过去吧,但谁又能想到,就连现在的他,她都感到是陌生的。他把她带到法国来,让她去充分认识到沈尉迟是个什麽样的人。他从来都不会说一字半句,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己亲眼看到。她看到温润依旧、平和依旧的那个沈尉迟,在处事时的冷厉与无情!看到了他所有的手不对他的敬意与忠诚;看到了他的对手对他的恐惧与防备;哪怕,他是笑着的。地盘事务的处理,与别的家族的利益谈判,某些人、或者说几千条人命的生死予夺,惊骇的枪械交易,那些随时可以让无数人丧生的器械,就那样简单而轻松地在她面前交易,为某个国家运输先进的武器。还有无数无数的事情,每天都不断地纷涌而来!他是忙的,也是残忍的。除了那天晚上,他再也没有让她直面淋漓的鲜血,却让她越来越害怕越来越惊恐。因为她知道,就算看不见,但黑暗之中,战争、阴谋。无数的人在死亡,无数的人历经苦难;所有的人都在付代价,包括她。为自己单纯的天真、为自己从小到大的那份爱恋、为自己当初许下的承诺,付出她完全想不到、也承受不起的代价;她付得万分辛苦、她付得恶梦连连、她付得身心憔悴,甚至付得恨透了他……「尉迟哥哥,你的世界我是不懂;但我明白,我不要离开你,再也不要。」「握住了,你记得承诺过我,永远也不要放开喔。」那时她在深坑的那株大榕树不对他微笑对他承诺。却原来,可以随意说出口的承诺,永远也不会是承诺。他的世界太复杂,他的性格太绝决。她很清楚地明白,那天晚上他明明可以不要让她看到这些,那麽她也可以勉强欺骗自己说,他不是那麽残忍不是那麽冷血,她还是可以活在很单纯的世界里,拥有简单的快乐;至少,她不必像现在这样难过。每天他抱着她、吻着她,眼她做爱的时候,激情淹没了理智,可以短暂地忘情;可当一切停歇,现实重归,她就觉得这样在他身边的她,也是肮脏的、可恶的!她会像疯了一样,不断地冲洗自己的身体,总是感到身体染上了他的血腥之气,怎麽都洗不掉。而他,每次都会站在那里,静静地看她肆虐自己的身体,伤痕累累;直到她越来越崩溃、越来越失控,他就会走过去抱起她,不顾她的拳打脚踢,将她压入柔软的被里。吻她,温柔得让人想哭泣的吻,舌间的细腻交缠,任她咬也不会停止;他轻轻地吻遍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连最私密的地方都会反覆勾勒与舔吮,直到她汁水淋淋,直到她浑身软下来,唤他的名字。他会进入她,一下一下地,既深又柔地慢慢动,带她体验那种温和而美好地让人落泪的情慾交缠。每到高潮的那一瞬间,她都会死死地抱着他,在他耳边哭着说爱他,也哭着求他放过她!她太痛苦了、太痛苦了,这样的日子天天都过得太辛苦。可他却会一点点地吻掉她的泪,然後,情慾的风暴再度来袭。温柔不再,凶狠暴增,那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激情,快感也是同等的强大!手段尽出,再次弄哭她,只是这次却是哭着求饶,顺从他的各种要求,再丢脸、再难堪的姿势她都愿意做,只求他可以快点结束,因为这样疯狂的极致,兴奋到了顶点,真的会让人害怕。就这样柔情与残暴地每晚轮番上阵,她渐渐地学会了沉默,学会了不再求他,也,不再说爱他;因为爱对此时的她来说,显得多麽讽刺而可笑。她一直都想不明白,命运为什麽要跟她玩得这麽刺激?原本好好的青梅竹马的美丽故事,竟会突然变得如此荒腔走板;童话故事里那个骑着白马来到沉睡的城堡前准备吻醒公主的英俊王子,怎会毫无预警变成了长着黑色翅膀的恶魔。虽然她不是睡美人,但她也没有想到等来的会是这样的结局!小时候的尉迟哥哥,每天都会在她的耳边给她讲的童话故事;到现在她才知道,童话里面未尽的都是黑暗,因为爱情定入真实之後,会变成腐朽的脆弱!王子和公主还是终结在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此较好,句号之後不必知道!无知有时反而是件幸福的事情。窗外的风依旧自在地吹拂,窗台上那盆长满针刺的仙人掌鲜绿欲滴;谁能想到,一向生活在炎热环境的它,换了截然不同的气候,还是可以生长地这麽好。可惜,她是失去刺的仙人掌,而且每一根刺都被人一下一下地拔除,只留下千疮百孔的薄膜,苦苦地支撑着底下的血肉。她躺在床上,缓缓地伸出手掌,沐浴在一片暖暖的阳光里面。薄纱依旧在风中柔柔地摆动,她张开手指,感觉到微风穿梭而过,这是自由的滋味。她叶心栩的生活,不应该是这样的。如果不曾重遇他,也许想念也许遗憾,可是她依旧会每天打打架,跟好友四处趴趴走,吃吃喝喝,她会过得很快乐;而现在的她,甚至已经忘记该要如何去笑。她不要再过这样的日子,她要离开他!彻彻底底。第五章「Andy目前已经找到当年那片区域四分之三的住户,一一询问过,还是没有消息。他会继续寻找;同时他也在调查那个时间段可能会出现在附近的人,但因为范围太大,所以目前没有进展。」棕发蓝眸的Carl,因为Andy留在台湾所以目前法国这边的工作由他接手,他很尽职也很仔细,将夥伴的工作详情一一汇报。事实上,Andy已经羞愧地无颜面对自己的主子,从来没有想到,要找一个人对素有情报全才之称的他而言是一件那麽困难的事情。在台湾整整半年,居然一点线索都没有,说出去,恐怕真的没有人会相信。但就是如此,沈知仪就像是从地球上消失一样,没有任何痕迹,一个没有任何记忆的婴儿,怎麽找就是找不到。「各大医院到今天为止,也依旧没有资讯回馈。」他们将小姐当年出生时的医院记录传至每一个大大小小的医院,包括那种没有电脑设备的破旧医院都有专人盯着,只要有符合的女孩上门,他们就一定会知道;但还是没有。二十年前失踪的小姐,寻找起来却是如此困难,线索完全断掉,大海捞针都比这个容易千百倍。沈尉迟平静地翻阅着厚厚的档,似乎并没有在意手下在说些什麽,但他们都知道,自己的主子对於找寻妹妹的事情不可能不关心,越是这样平静,就越是问题大了。半晌,他终於开口,清淡的语气听不出喜怒,「继续。」「X国最近可能会暴发大规模的武装斗争,他们昨晚跟我们提交了一笔订单。」Carl说了一个惊人的数字,这麽庞大的武器,很明显不是地方性的小打小闹。「嗯。」「义大利的Felix家族一直想要插手我们南面的生意,他们的老大……」一段长长的关於对方的报告,还有最近的纠纷,即使没有书面档,Carl也说得很流畅很清楚,因为这些事情,都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面。沈尉迟还是很安静地一边批阅档一边听手下报告,等Carl讲完。他指腹缓缓地摩挲过笔身,唇角勾起淡淡的笑,「我越来越欣赏Lester的勇气。」现在敢这样直接挑衅他的人真是太少了,他觉得很有趣,「他好像不是Felix家族的唯一继承人吧?」「是,他下面还有三个弟弟,不过都被他打压得很厉害,最有能力的Martin甚至被他弄到美国去待着。」「Felix最赚钱的是北面的那个地盘,对吧?」什麽都瞒不过少爷,即便没有他的报告,沈尉迟也知道得一清二楚,「是的,虽然地盘不算大,但是因为那里有一个地下兵工厂,所以反而是Felix家最大的利益来源。」「你觉得对Martin而言,是北面的势力重要还是掌握整个家族的权力重要?」沈尉迟翻开一页档,继续,「Martin是个很聪明的人。」Carl沉默了会,明白了自己主子的意思,「是,我知道该怎麽做了。」以沈尉迟的实力,想要将Lester拉下来完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他刚刚才坐上主位就骨子轻飘地想要通过挑衅沈尉迟来立威,真是活得腻味了。简单的几句话,那个古老的家族就即将面临大换血,只能说当老大的如果不长眼,那麽就注定他在老大的位子上坐不久。这件事情已经没有再讨论的必要,Carl马上接着往下报告。许多的事情已经处理过,不是重要的事,绝对不会往沈尉迟这边报过来,毕竟他已经培养了一大批忠心而且可靠的下属为他分担。可是即便如此,少爷一天的工作量还是多到爆,毕竟要管理这麽大的集团事情太多,利益盘根错节;可是沈尉迟就是可以方方面面地处理得滴水不漏。三个小时就在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报告中慢慢地过去,沈尉迟桌案上批好的档堆成厚厚的一叠,他阖上最後一页,身子往後靠,眼眸浅浅地闭起来。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韩子诺上前将档整理好,放到一旁,Carl则是继续往下说;终於,又半个小时过後,所有重要的事情都报告完毕,他才提及某个不重要的人,「Louis最近行为越来越失控,他准备拿出自己所有的身家,请世界排名第一的杀手冷狐来暗杀你。」沈尉迟修长的手指在眉目问轻按,唇边的笑意浓起来,「哦,Louis还有身家可言?」坐在不远处沙发上安静擦着自己心爱武士刀的於竟一时没有忍住,笑出声来,在韩子诺无言地扫视下,他努力地控制,但还是没有止住自己不断上弯的唇角,并且开口:「Louis真是太能娱乐我们了,明明不是对手,却还是不断地花钱请杀手过来,一波接一波。我真的很想打电话给他,拜托他不要再浪费钱了,毕竟贩毒虽然好赚,但也算是辛苦钱,那麽想送出去,不如送给我。」「阿竟。」韩子诺眼神淩厉,示意他不要在少爷面前这麽放肆。「本来就是呀,数数这两个月,Louis到底是花了多少钱呀,他怎麽就那麽笨,以为自己会是少爷的对手,还想夺回大权,真是可笑。」原本Louis是不敢这麽直接挑衅沈尉迟的,但几个月前沈尉迟设计他,让他花了整整七亿美金买了批连回收都嫌浪费的垃圾,一下子激起了他的怒火。从那之後,他就乾脆花钱请人来打算干掉沈尉迟。他也算是老谋深算,毕竟,曾经主掌Griffith集团的人也不是等闲之辈,他甚至还在很早之前就安排好了刘大山在台湾的宅子里做内应。只是大宅里面人员配备一直很严谨,他混不进中心,只能勉强做一个园丁。做了五年却还是园丁而已,一个园丁能做的事情实在是很有限。本来沈尉迟从来都没有去过台湾,他混着混着也忘了自己的任务。谁能想到,沈尉迟会突然过去找寻妹妹,机会来了,却没有办法下手。好不容易才想到利用叶心栩来制造机会除掉沈尉迟,计画是还算可以,但傻就傻在,他们以为沈尉迟是吃素的。在沈尉迟的眼皮底下搞这些,却以为他会不知道,真是太可笑了。从最开始,沈尉迟就已经知晓;至於他为什麽後面还是会照他们的设计走,於竟他们就真的是想不通了。「阿竟,你太放肆。」看着那小子在少爷面前大放厥词,韩子诺厉声暍斥他。毕竟,於竟从很小的时候就跟在他们身边,也算是他们看着长大,虽然少爷一直还算纵容他,但谁也不知道沈尉迟的底限在哪里,万一踩到……於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说话太过轻佻,赶紧低头,「对不起……」沈尉迟抬了抬手,於竟这次反应很快地闭嘴,不再说话。「Louis最近手头的确很紧,近三年来他所有的收益都被一点点地耗尽,而且市场一直在紧缩,上个礼拜他把位於Saint Tropez的豪宅卖掉,筹了一笔钱。」至少这笔钱拿来做已经很明显了。沈尉迟就像猫玩老鼠一般,这三年来一直都在慢慢地玩着Louis,不让他致命,却让他担惊受怕;人都是有极限的,他的极限果然来临,看他最近的疯狂举动就知道。再辣的姜也架不住文火的慢熬,何况这把火里添的还是满满的恐惧。「冷狐会答应他?」於竟抬头问道。沉默了一会,才说道:「冷狐最近失联。」闷笑声从於竟那边传来,这次他很乖地躲到沙发那边去,不再失态。「所以Louis一直在联系Colbert家族的Jessica小姐,想雇请她麾下的人,不过,被Jessica小姐教训得很惨。」道上的人谁都知道Jessica两年前对官家长公子官谨行一见锺情,为了爱他做出无数疯狂的事情,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追了他整整两年,却让官谨行躲她躲得更加厉害。前段时间Jessica还为失去官谨行的踪迹而发火,狠狠地灭了自己造反的手下,不过後来也不知道为什麽,她收到消息追到台湾找到了官谨行。先不说Jessica做为顶尖杀手集团的当家实力非凡,可她也不会傻到去挑衅沈尉迟,就算她敢,但大家都知道官家长公子跟沈尉迟是怎样的关系,她为了爱郎也不会做跟自己过不去的事情。所以Louis找她,很明显就是狗急了跳墙,乱了分寸。Carl看了看沈尉迟,他很平静,不说话也没有表情,那就是说,对这个话题没有兴趣,没有必要再说下去!跟随多年,这点眼色还是有的;既然该报告的事情都说完了,那麽就该告退,「少爷,如果没有别的吩咐,我先下去做事。」「嗯。」沈尉迟挥手,示意手下退下。陪那个男人玩了这麽久,他已经渐渐地失去耐性,这种无聊的挑衅,最开始可能还有点趣味,但现在的他,不想再玩下去。他们之间的帐,也许到了该清算的时候了。他看了看手表,到了与人约好的时间,「子诺,备车。」「是。」於竟看了看他,欲言又止。沈尉迟起身,慢慢地整理袖扣,没有看他一眼,「有什麽话,就说。」「少爷……要不要……」迟疑了会,还是往下说:「请叶小姐下来?」少爷自从到法国来之後,去哪里都会带着叶小姐,但叶小姐的脸色却一天比一天的苍白,他还记得,第一眼看到她时那脸上灿烂的笑容,似乎已经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了。沈尉迟停顿了下,抬头望着於竟,眼眸深沉。在他漆黑的眼眸注视下,於竟的脸色先是涨得通红,然後,一点一点地变白。最终,连嘴唇都失去了颜色。室内的空气像是凝结起来。半晌,沈尉迟终於开口:「不必了。」於竟这才感觉像是重新活过来,冬天的气温里他居然出了一身的冷汗,「……是。」「阿竟,你今年十八岁了,是吧?」「……是。」心再度提了起来。「很好。」沈尉迟浅浅地笑着,清贵俊雅,「那麽从今天开始,由你负责她的安全,陪她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於竟瞬间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当年既使接受最严苛的训练,在深海里整整待了三天三夜,他都没有这麽难受,「我……」「有问题吗?」「没有。」就算有,也会没有;因为他知道,这已经是个决定,他只需要服从就够了,虽然他的心,到现在依旧跳得飞快。话到这里,就够了,沈尉迟举步往外走去;一直到他消失在门边很久,於竟还是愣愣地站在那里,不动也不语,少爷真的让他以後负责叶小姐的安全?少爷以後不会再逼着叶小姐去经历那种场面?是不是,从此以後,她会快乐一点?是不是,她的笑容会再回来呢?年轻的心,第一次体会到这种酸酸涩涩的滋味,永生难忘。於竟说,她可以出去到外面散散心,好奇怪,沈尉迟就这样给她喘息的机会?但她已经学会不要去问,因为问也问不出答案;其实她并没有出去的慾望,天大地大,她似乎无处可去,无路可走。不过她还是换好衣服打算到外面去透透气。不用跟在他身边的日子,其实并没有轻松很多。她对迷人的景致没有兴趣,对曾经热爱的美食也失了胃口;每天每天,她都在那号称世上最乾净最清澈的湖边慢慢地走,怔怔地望着粼粼湖水,一待就是一整天。冬末春初的Annecy繁景处处,她在清澈美丽的湖边定着,这里是阿尔卑斯山的融雪汇聚而成,湖水晶莹剔透,湖光与山色浑然一体;白天鹅在湖水里嬉戏,将优美的长颈伸入水里,活泼又可爱。湖边林荫大道的高大树木吐露早春的气息,冬季里乾枯的枝头,绽出嫩嫩的绿芽,一切又是新的。她坐在长椅上,懒懒地晒着太阳,碧空如洗,连绵的群山,一朵又一朵的白云像棉花糖一样白胖可爱。一个金发碧眼大约四岁左右的小男孩,坐在他的小车上努力地控制方向盘,可车子却总是绕着圈圈,不然就是往後倒退,怎麽都不向前;但他很执着,咬着嘴唇,认真地摆弄着。这麽有活力有意志的小男孩,可真好。叶心栩唇边有了淡淡的笑,看着小男孩在那里楔而不舍,他的妈妈在远处的草坪上跟别人聊天,偶尔,只是很偶尔才望一眼自己的孩子。这跟他们东方的父母很不一样,东方的妈妈都恨不得跟在孩子的後面,帮他们做尽一切才好;可是西方完全是放牛吃草,随便你怎麽玩都可以。终於,小男孩跟车子纠缠了快半个小时,总算可以让它往前了,但一时没有控制好,直接冲到她的脚边,她反应很迅速地伸臂挡住那辆车。抬眸看了想要冲上来的於竟一眼,他犹豫了下,往後退了。「Hi!」她轻柔地跟小男孩打了个招呼。男孩虽然被刚刚的猛冲给吓了一跳,不过胆色不错,很快就恢复过来,朝她灿烂一笑,「谢谢。」童稚的嗓音很好听,「还有,对不起。」很简单的法语单词,她还听得懂。很好笑,就算小男孩会说英文,可能她也不一定听得懂;她的水准真是很烂,以前总是想尽办法逼着沈尉迟帮她作报告,每次他都会温柔地摸她的头,微笑,满满的无奈与宠溺,而她也总是会因为诡计得逞而嘻嘻地笑着去亲他、闹他……怎麽会又想到他了?眼眶微微发红,拚命地摇头,似乎想要甩掉他在她脑海里的影子。「小心。」她仅仅只会几句再简单不过的词,摸了摸男孩滑嫩的脸蛋。男孩再朝她笑笑,然後扶起自己的车子,继续。这种快乐多麽纯真又多麽简单,曾经她也是如此的,踩着她的脚踏车,笑得没心没肺。看到有不公平的事情,第一个冲出去,吴佳凡一直说她很热血,可是谁能想到热血碰上冷血,会失去自己的温度。停,不要再自我折磨,不要再想他了!她在心里暗暗地警告自己,抹掉那种酸酸的痛。想一想,她的打算、她的将来。叶心栩从长椅上起身往前走,眼角的余光看到於竟慢慢地跟在她的身後,不近也不远,一脸的小心翼翼。他是那个人派来监视她的,何必摆出要看她的脸色的样子?自从来到法国来之後,每次看到他,他的表情都是这样,再也不像台湾时那麽挑衅惹她,他对她变得谨慎甚至带着点谦卑。是不是连他都在同情她?无所谓了,就让他同情好了。如果可以,她情愿这辈子跟这些人都没有牵扯。於竟再不是她曾经以为的那个别扭的小男生,虽然她没有亲眼看到过他杀人,但她见过他握着枪时的冷酷神情,他会杀人,甚至身手会好得让她吃惊。想到他那诡异的枪法灵活的身手,她唇边的笑更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