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一眼骆淇。骆淇脸色有些阴暗,却对那个警察道谢,还说我们看一下就行。 我三步并做两步奔过去,几乎是扑到那个病房门口,门上有个窗口,我看进去,然后脑袋嗡地一声。 樊宇的头上包着厚厚的纱布,还是有暗红色的血殷出来,他的脑袋歪向一旁,嘴角边一片青紫,身上怎么样我看不到,只是那被覆盖在被子下的身体几乎没有起伏,点滴瓶里的点滴正滴进他的身体。他的一只胳膊弯在枕头边,手铐被靠在床栏杆上。 我贪婪地看着屋里的樊宇,嘴上不由自主地叫着他的名字,希望他能醒过来,看看我,冲我笑笑。 后面有一只手覆上我的后背,拍了拍。 我回头,看见骆淇略一呆的脸,他看着我说“别这样展晖。” “他下午还好好的。”我的声音为什么是哽咽的? 原来,我竟不知不觉地哭了。 我又转回去,看着樊宇,我的手拍在门上,旁边有人过来制止我。我被骆淇拉到一旁,眼前不知道为什么都是樊宇的头被一下一下撞到墙上的景象。那个警察和骆淇在旁边,那个警察说 “明显是要他的命。他已经拼命在挣扎了,那两个家伙,都是五大三粗的,旁边没有人敢说话,据说都是惯犯,打架出了名的。你说的不错,有人大概想要那小孩的命。挺狠的。” 我脑袋里除了樊宇,就是一片我不能分清的思维,我蹭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猛地向外奔去。 我听到后面骆淇的喊声,但我并没有停下脚步。 我蹿到那个我曾经去把樊宇找回来的地方,我要再用我可以用的力量,救他! 在一堆人中,我一眼看到了胡威,他正和一个有些妖气的男的在聊天,一脸龌龊。我直接冲他走过去,那个妖男先发现了我,一边看着我一边拉胡威,胡威看见我,皱了一下眉头。 我走到他跟前,胡威仰着脸问“你上这儿干吗啊?消费啊?还是自己卖啊?” “我找秦庄。” “笑话,你说找就找啊。” “你跟他说,我有事跟他说。” “好多人都有事跟他说呢,你呀,还是算了吧。” “他给我开过条件,你跟他说,我要跟他谈谈这个条件!”我始终面无表情。 胡威犹豫了一下。 “如果你今天不让我见到他,那么,这个条件我不会再跟他谈,你自己考虑。” 胡威还是盯着我。 我扭头就走。 他终于说“你等一下。” 他拿出电话,到后面去打。我站在当地,那个妖男靠过来问 “庄哥给你多少钱一个晚上?嗯?” 我挑着眼睛看他。不说话。 “你保什么密啊。进来以后,都一样。只不过看庄哥亲自跟你谈条件问问你罢了。庄哥亲自调教你啊,还是咋着?要说庄哥可很少碰什么人啊。你自己还挺臭美的吧?” 我歪头看着胡威在角落里露出的半个身体。 又看了看周围形形色色的人。 当我想到我以后有可能混同在这一堆人中间的时候,我有一点退缩,但是,我很快挺直了身体。如果我唯一能为樊宇做的,就是这个的话,我只能向前走! 胡威开车把我带去了一个地方,车子起码开了半个小时。在这个夜里,当走向越来越荒凉的地方时,我竟然不那么害怕。 胡威一直又是挖苦又是挑逗,我没有搭理他。他也自感无趣,闭上了嘴! 前面突然灯火辉煌,一座座别墅在灯光辉映下显得格外显眼。 车子往前开,慢慢停在了一个三层楼的下面。胡威阴沉说“到了!” 我走下车,胡威忽的开车就走了。 我慢慢走向那个大门,敲了一下,很快有人开门,一个保姆模样的人。 她把我带上了三楼的一个门前,在那个门旁边的屋子里,坐着两个人,在那儿正看电视,看了我一阵,我知道他们是保护秦庄的。 保姆敲了一下那个门,我听到里面秦庄的声音,他说,进来。 保姆推开了门,我走了进去。秦庄正穿着华丽的睡衣,靠在床上,他的发型不像以往见到我时那么精心梳理过,有些松散的样子,显得他有些憔悴,但是,多了几分帅气,他的确长得很帅。他看见我,歪着嘴笑。 我站在那里。 “怎么突然想通啦?离开几天,忽然觉得舍不得我吧,嗯?” “我们交换吧。”我说。 “交换什么啊?”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我知道你有能耐,你把樊宇从监狱里弄出来,不要再动他。我怎么样,随你处置!” 他一楞。“哟,这是唱哪出啊?” “你不要再动他!求你!” 秦庄脸上笑容慢慢褪去“拜托你展晖,是他碰我的好不好?” “他是为了我才这么做的,所以,你要报复,你要如何,冲着我来!你不是有股气撒不出去么?冲我来好了。他给了你一刀,你这样对付他,也算扯平了!” 秦庄看着我,半晌忽然说 “怎么这么讨厌啊。本来我心里弄一平衡也就罢了,怎么你非得做出这个举动,你要是不鸟我,我还舒服点,为了那个小玩意儿,怎么也不至于让你这么个人搭上什么,你也不会为了他做什么牺牲。现在倒好,你怎么着任我处置?!你这不是给我填堵么你!我告诉你,我还就不处置你了!我他妈的非处置他不可!我处置死他我!” 我没有想到秦庄会这样,有些呆滞。如果我这样的举动给樊宇带来更多伤害,我该如何恨我自己?! “秦庄!什么时候是个尽头?!你憎恨的,你不能相通的,无非是张桥对你的抛弃,与樊宇有什么关系!你已经那样一次次地对付他了,还想怎么样?他已经在看守所了,要进监狱了,他才20,你还不能放过他吗?” “怎么?这么激动?还想给我一刀啊?”他眼睛看着旁边盘子里的水果刀“我这儿就有一把,你用。” “你想怎么样能放过他,你说!” 他瞅着我,手边的电话突然响起来,他接着,眼睛还是瞟着我“喂,你说…什么?嗯…”他后面只是不住地嗯着,然后挂了电话。 然后他嘴角忽然又勾起了笑。 “樊宇快死了是吧?所以你才这么激动?” 我怔怔地看着他的电话,他说什么?樊宇,快死了? “瞧瞧你那张脸。”秦庄眼睛转了转,忽然说“好吧,条件谈妥了。我正好呢,有个麻烦的客人,你去吧。去了我就考虑放过樊宇。” 我深吸一口气。“放过樊宇,答应我。你也是个人物,别出尔反尔。” “瞧你展晖,还是孩子啊,有本事的人,出尔反尔了,又怎么样呢?嗯?” “秦庄!”我吼! “哈哈哈哈…”他开始笑。 “笑个屁啊你!” 秦庄捂着肚子“我的确不能笑,还有伤呢。”他忽然变了脸色,对着我说“顾展晖,你今儿个就给我伺候那个客人去,我告诉你,他最喜欢搞些花样了,有你受的!猴子!…”他对着门口喊。 立刻旁边有人过来,叫了声“庄哥。” “带他去风爷那儿。” 那人点了下头,我跟着他走出去。秦庄忽然说“你决定了啊?” 我说“你答应我了啊!” 秦庄哼了一声。 一路上,我没有想别的,只是樊宇的一举一动,从他在我家门口坐着,一直到他在医院里面躺着,从他和东东蹲在一起,一直到他在我面前落下的最后一滴眼泪。樊宇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我的心,深深地扎根。无论我可以为他做什么,我都会去做。 那个叫风爷的人,又是一个出乎意料的人,是个特别慈祥的中年人。我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对我做什么。因为他只是要我跟他喝茶聊天,我怀着心事,也有恐惧。他却高谈阔论,直到最后走进卧室,我呆呆地坐在厅里。他穿着睡衣走出来,我还在那儿坐着。他到底要搞什么花样我不知道,我没有准备。他说,“我也累了,你打算住在这儿啊,还是?” “啊?” 我惊诧。 我开门出去的时候,接到秦庄的电话,我一出声,他便哈哈大笑。 “真是不好意思,风爷说他对你没兴趣,你可真逊啊你。想卖都没有人买!” 我说不出什么。秦庄又说 “不过呢,咱俩买卖倒是谈成了,你要砸我手里可怎么办?” “放过樊宇。”我说。 停滞一秒钟。他把电话挂了! 我再看手机,才发现有好几个没有接的骆淇的电话,骆淇问我,你在哪儿啊展晖。 我说我在外面走走。 他说我还在医院。 “樊宇怎么样了?” “还在…”他停顿了一下“睡。” 我经历了那样一个夜晚,有些荒谬,有些无助,更多的是在从进入医院那一刻起充斥在我脑袋里那些难以言表的揪心。 19 我踱回医院,远远看到院子里有一个亮点在一闪一闪,走近的时候,仔细看了一下,竟是骆淇!我慢慢走过去,他靠在一根柱子上,仰着脸望着天。 我慢慢坐在他的旁边。他还是冲天空喷着烟,眯着眼睛,他说 “展晖,你怎么也这么傻啊?这么做,能有什么用?” 他知道了? 我仰着脸看他。他似乎在自言自语一样,动了动嘴巴 “樊宇醒来,知道你答应了秦庄的条件,会怎样?他那一刀不是白刺了?还有,桥哥,不是白死了?轮轮回回,就是这样吗?” “还有什么办法?”我有些沮丧“这些天我什么也做不了,傻子一样地等,等来了这个样子的樊宇!能做什么?去阻止秦庄?能做什么?我能做什么?” 骆淇对着激动的我突然笑了 “展晖,你已经做了。” “什么?” “你给了樊宇力量。”他说“一直没有告诉你,他从进了看守所,就自暴自弃了,那时就有人告诉我,他不怎么吃东西,也很少说话,一个人窝在墙角里,完全没有生气。我说把他弄出去的话,对他没有任何作用,他不想出去,你知道吗?他刺秦庄这一刀,一部分为了你,很大一部分,是为了桥哥,也许,你一直不知道,他也从来不曾表现出来过,桥哥的死给了他很大的打击。那个晚上,你去吕秋酒吧和格格在一起的那个晚上,樊宇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他把川哥当成了桥哥,他特别激动说,他对不起桥哥,没有他桥哥就不会死,他什么都没有报答桥哥,还害他那样死去。所以…他听说秦庄又找你麻烦的时候,才那么义无反顾地冲过去的。他其实还是个孩子,他说他会偿命,那是需要多大的勇气?”骆淇在说这些的时候,始终望着天,这是他第一次跟我说这么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