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用的这个颜色,这个牌子。” “所以呢?”薛葵都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我本来就说不要买,你真是……” 卓正扬想了想。 “你说得对。都买新的。我来付钱。” “喂喂喂,”薛葵眼睁睁地看卓正扬把货架上的东西一样样地丢进购物车里,毛巾,牙刷,漱口杯,浴巾,沐浴露,洗发水,完全脱离了她的本意,“你买这么多有的没的……” 她突然噤声,远远地看着卓红莉推着一车纸尿布过来,她身边还跟着谢家敏,抱着小小谢。 “这种透气性不好……我和你说,千万不能叫小保姆来做……又不是她的孩子,她肯定不上心……” “妈,你看,正扬。”谢家敏一眼看见卓正扬,撞撞卓红莉的手肘,“呵,好一阵子没见,谈朋友啦。” 卓红莉有点目瞪口呆。面前这个神采飞扬的小姑娘真的是薛葵?为什么和她第一次见到的那个女孩子完全不一样。 薛葵想站远一点,卓正扬却搂住了她。 “姑妈。” “卓主任。” “正扬……小薛?”卓红莉结结巴巴,“真巧,你们来买东西?” 薛葵想扑到卓正扬刚刚买的这一堆东西上去——买日用品,完全一副在同居的模样。卓红莉的目光在上面扫了一圈,又落到卓正扬的身上。 “嗯。” 小小谢只有四个月大,抱在谢家敏的怀里,咿咿呀呀地流着口水,伸手来抓薛葵的头发。薛葵完全被他一双大大的绿色眼睛吸引住。 “好可爱,他叫什么名字?” “谢朝旭。”谢家敏笑眯眯地回答,“呵,他很喜欢你,喔,喔,他想你抱抱。” “不要不要,”薛葵赶紧摇头,“我这个人毛手毛脚的——阿姨握握你的手,好不好?” 谢家敏喜欢她这样谨慎,薛葵伸出手轻轻地捏着谢朝旭的小指头,卓正扬不等卓红莉发问,先谈起另外一件事情。 “姑妈,方叔说文件袋放您那里了。” 老方是卓红安的警卫员,前些天来格陵,给卓红莉带了点东西,还有个文件袋,说是卓正扬要的材料,他走的比较急,又一时找不到卓正扬,就把东西放在了卓红莉家里。 “对,你看你什么时候方便过来拿。是什么东西?你爸封了口,我也不方便看。” “我明天过去拿。” 谢朝旭哦哦声地把薛葵的头发都扯乱了,她也不生气,挠着他的下巴,学他咿咿呀呀地叫,逗得他咯咯直笑。 “这么小,可以出门哦?” “那怕什么。希腊那边的小孩子都在地上乱爬。” “看起来很灵光的样子。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好可爱!” “真奇怪了,他平时不太喜欢陌生人呢。” “喔,大概因为我身上有小被子的味道。” 又聊了几句,卓正扬说还要去买点食物,于是和卓红莉谢家敏说再见,卓红莉一边走一边感叹。 “怎么兜兜转转,兜兜转转,还是和她在一起了?” “那小姑娘您认识?” “药理所的技术员,叫薛葵。我以前介绍给正扬来着——这小姑娘真不简单。还是把正扬套牢了。” “妈,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您是没看见,那薛葵逗旭旭的时候,正扬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她。”谢家敏微微地笑着,“甜蜜得不得了。” “唉,我也是管不着啰。咱们去买番茄罐头,促销价。” “好。” 这边薛葵还在赞叹谢朝旭如此可爱。 “你没看见他的眼睛,忽闪忽闪的,长大了肯定很聪明。” 他心里一动。的 “要不,我们生一个?” 薛葵很认真地想了想。 “要不,等展开再长大一点?” 两个人笑作一团。又去选了些吃的,在收银台,薛葵拿出钱包准备付账,卓正扬说等等,就近从货架上拿了一盒,放到薛葵面前。 “那些我付,你付这个。” 薛葵羞得脸都红了,一个劲儿地对收银小姐解释。 “他喜欢开玩笑。呵呵,呵呵。” “哪有,我从来不开玩笑。” 薛葵瞪着他,躲得远远,他提着购物袋过来和她会合,一起回家去,她帮卓正扬把买来的水果和食物分门别类地放进冰箱里,卓正扬站在她的身后,房间里暖气很足,他只穿一件白色带银条纹的衬衫,倚在门口看她。 他这种眼神,明白得让人一览无余。她早就做好了这个准备。她站在流理台边,手抖抖地想要拿个杯子倒点水喝,可是他已经过来了。 又是长长的接吻,彼此的嘴唇仿佛黏住了一般舍不得放开,卓正扬抱住她,没怎么使劲地让她坐在流理台上,薛葵晕头晕脑地想起妈妈说过女孩子坐着的时候一定要双膝并拢才有规矩。她想夹紧膝盖,因为这个姿势实在太难看。 但是卓正扬已经欺身贴住,这下子变成了她的小腿缠住他的腰了。她膝盖发着抖,拼命朝后缩,碰到了水杯,幸好里面没有水,骨碌骨碌转了几圈,险些掉下去,卓正扬好像手上长了眼睛似的,反应敏捷地接住了,推到一边去。她还想抓住些什么,偏偏无所依靠。 “别害怕。”他喑哑着声音,“抱紧我。” 她迟迟疑疑地用手环住他的脖子。他的头发摩擦着她的脸颊,酥酥麻麻的感觉。 他的手恣意起来。伸进毛衣内,解她的扣子,又狠狠地扯着衬衫下摆。轻车熟路地松开腰带,手心贴住她平坦的小腹,目的很明确地慢慢朝下滑。 如同千百只蝴蝶一起钻进她的胸口,她又胀又痛,又羞又恼,上次的记忆一下子全浮现在脑海里。蜷住的脚趾,难抑的呜咽,还有他正炙的情火。 “你又来!……” 他自她胸前抬起头,看她的皮肤慢慢变成绯红色,轻轻咬了一下。无意外地引起她的一阵颤栗。 “你不喜欢?” 她咬住嘴唇不说话,把头偏到一边去,卓正扬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 “嗯?” 促狭的反问,他拱着她的身体,非要她回答,她捶一下他的胸口,声音同动作都十分虚弱。 “你去把灯关掉嘛。” “好。” 她想把内衣肩带拉回去,但是来不及,啪地一声室内全暗,等他回来的时候,她有点不确定,摸着他的肩膀,发现他已经把衬衫脱掉了,这样一来,她穿着毛衣反而显得不伦不类。 她摸着他赤裸光滑的胸膛——哪有胸毛——气恼地拍了他一下。 “你又骗我!” “谁叫你相信我。” 他说话的时候,她觉得他嘴里含着什么似的。 “你在吃什么?” “糖。我怕嘴不够甜,哄不住你。” 他顶顶甜蜜地说了一句。对呵,他们买了一包奶糖,放在饭桌上了。 他示意她也尝尝糖的味道,渡到她嘴里,又要来抢,她处于丧失意识的状态,哪里争得过他,结果糖掉到地上去了,他轻笑着,手却不停。 “别管它。”他轻轻咬了一口她的鼻尖,又含住她的舌头。 她不知道是他技巧娴熟还是她太敏感,卓正扬说这样不会痛,果然两次都不痛,就是脑中一片空白,只有他那只罪魁祸手的动作让她无处可藏,羞耻并亢奋着。她做实验不能留指甲,捏着他的肩膀又使不上劲,恨他恨得要死,总想叫他也尝尝这种苦楚。 她发出一声悲鸣,身体仿佛在风暴中颠簸,抖个不停。 “葵。” “嗯?” “葵。” “嗯。” “葵!” “正扬……” 他一叠声地喊着她的名字。有种渴望。她的手挂在他的胸膛上,又随着他的牵引慢慢地摸下去,摸下去——恍然大悟,他为什么一个劲地喊她名字又什么都不说。 她面热心跳地握住,对于能否取悦他毫无把握。偏偏他又靠过来,咬着她的耳朵,说了一句悄悄话,她一下子全身都烧得通红。 “你!……你……”薛葵想了半天,也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他的恶劣,说轻了不解恨,说重了又舍不得,“你……居然……你……怎么能……想着我……做……做……” “你是我女朋友,我不想你想谁。”她的拘谨反而让他情绪高涨,“我是情不自禁……” 他真是越来越敢讲。她气急败坏地想要放手,但是他缠着不许她松开,有点无赖的意思,她恨得咬了他的舌尖又拼命摇着脑袋。他紧追不舍,就有办法吻她吻到晕头转向。 “葵……” 她的心都化了。 原来电视上,小说里的描写都是纸上谈兵。她是头一回用手帮他爱抚,无比笨拙地做了一次,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兴奋之余又好像特别难以满足。没多久又来了一次,她手有点酸,靠着卓正扬休息,后者贴着她的胸口,用力吻她颈窝,她想告诫他别这样,不然她又得一天到晚拉高衣领,可是没力气出声。 算了,随他吧。只要他高兴。 她把用来擦手的纸巾揉成一团扔掉,然后回抱他。有一种暴风雨过后很平静很安谧的感觉。上身裸裎的两人都舍不得把衣服穿上,但一层层的汗发出来,湿涔涔地,她身上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止不住地发抖,卓正扬伸手去摸索刚才扯下来的衣服,只摸到自己的衬衫,于是给薛葵披上。 她心满意足地叹了一口气,手从空荡荡的袖口伸出去,窸窸窣窣地摸着扣子。他去开灯,她手有点发软,哆嗦着手指,怎么也扣不上,他只好过来帮她穿,她的小腿贴着他的腰际,慢慢地磨蹭着。 “把这件衣服送给我好不好?我一直都好想有一件你的衬衣。” “全送你。”听了她的话,他又饥渴难耐地伸进衬衣捻揉挑逗起来。“……所有都给你。” “都送给我,你穿什么。”她吹气如兰,轻轻地喘息,“……别……别碰那里了……” “不穿。” 伶牙俐齿如她,在他说了这种露骨轻佻的话之后,除了打他两下,又没有别的办法。 “你打的一点都不痛。” 他甚至有点喜欢被她轻轻地拍打——歌里不也是这样唱的么。 我愿做一只小羊, 跟在她身旁, 我愿她拿着细细的皮鞭, 不断轻轻打在我身上。 他全身紧绷,缠住她的舌头,把她的兴奋吟哦全吞下去——他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了,想提前履行丈夫义务。 “你今天留下来好不好。” 他眼帘半闭,睫毛颤抖,薛葵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心狂跳着。 “我……我没有小被子睡不着。” “那我们就不睡。”他语气里的邪恶明明白白地在说别怀疑我的能力,“反正明天是周末。” “……”她脑中突然闪过刚才在超市的画面,“你真买了……” “对。” “你……”她吹气如兰,不明白如此激烈后卓正扬怎么还可以镇定地站着,“唉!我……” 他想她不愿意。 可以理解。他温柔地帮她重新扣上扣子,薛葵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你要是把我留下来,我可就不走了。” “当然。”他反手去搂她的腰肢,“当然。” “我说真的。不走了。真的不走了。” 这对他来说真是求之不得。 “永远留下来。”他突然想起一件事,“葵,如果哪一天我们又闹别扭,你也一定不要走。” “也许哪一天你会赶我走。” “怎么可能。” “我说如果。” “如果我做这种傻事,你就一耳光扇醒我。千万不要留情。” “你明明知道我不舍得打你……” 她脚软到走不了路,卓正扬把她抱进卧室去。 “上次也是我抱你进来。” “然后呢?”她突然有点亢奋,吃吃地笑,“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老实交代。” “能做什么?你在生病。”他语气中有些气恼,“我真希望你没空生病。” 她觉得有点累。卓正扬压在她身上,让她有点吃力,才不安地嘤咛了一声,他已经抱着她翻了个身,她趴在他的胸膛上,躲避着他的嘴唇,继续吃吃地傻笑。 但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连喘息都有点困难。 “等一下!……等一下!最后一句话,最后一句——我是不是很美?” “一般吧。就是比较耐看。越看越好看的那种。”他可不是在这种情况下什么假话都说得出来的男人,他喜欢实事求是,“不过,我最近总是记不得你的模样。大概是我老了?” “我也老了……我们都老了……正扬,原来真话才是最动听。” 展开拼命打卓正扬的电话。通了没人接,再打家里的座机,没人接,看看墙上的钟,十点差一刻,想了想,又打薛葵的电话。 终于有人接了。是卓正扬,声音很含糊,隐隐有怒火。 “你最好有很重要的事情。” 展开没空细想自己搅乱了什么。 “我们的破冰者在川藏路上翻了。” “什么?”卓正扬提高了声音,但立刻平静下来,“有没有人员伤亡?” “没有。” “安全员呢?保险公司呢?地方交通呢?展开,这种事情不必让我知道。该怎样处理,我们有流程……” “正扬,和我们追尾的是沈阳军区的重卡。废了一门装甲炮。押送官是罗非。他要见你,我去也没用,涉军冲突地方上不能管。张鲲生说,不是我们的责任,也不是钱的问题。” 卓正扬明白了。这个昔日的好同窗,真是阴魂不散。 他挂上电话,转身发现薛葵不见踪影,他啼笑皆非地把被子掀开,她露了一对眼睛出来。 “谁?” “还能是谁。” 这个展开,总在关键的时候打电话。相亲那次,还有这次。可是次次又的确十分重要。 薛葵缩了缩身体,很明显已经失了兴趣;卓正扬想了想,又不得不翻身下床。 “你要走?”的 她声音里有点遗憾。 卓正扬摸摸她的头发,顺着摸到她脖颈,她哎哟了一声,更深地躲进被子里,他有点好笑又有点气馁。 “你就不会要我留下来?” “工作要紧。” 他亲亲她的额头,起身去浴室,冲完凉回来,薛葵正裹着被子,要下床。 “我的衣服……在厨房……” “你躺着,不要管。” 他从地上捡起衬衣,想起已经送给薛葵了,笑笑扔给她,又去衣橱里拿衣服,很快穿好,薛葵看他拿出旅行包,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准备一切,又打了几个电话,最后,他把她的衣服和一把大门钥匙一起交给薛葵。 “我要去雅江,得马上走。这几天,你就住这里。我会叫展开送你上下班。你不要单独行动。对了,我和姑妈约了明天见面,你帮我去拿个文件袋回来。” 她嗯了一声,又追问了一句。 “你要去多久?” “三到四天。”他看她好像有点失望,于是改口道,“三天。三天我一定回来。” 三天,那就到了星期一。她的飞机是星期二上午。 “好。我等你。”第十九章(上)作者有话要说:如果我元旦前不更十九章下的话,我两个星期内可能都无法更文,有事情。-------------------------------------------------------------------------------- 卓正扬连夜飞往成都,一落地有人来接,借了辆普通牌照的牧马人,一路飙行至雅江,正午时分经过康定,他给薛葵打了个电话。 “喂。” 他听见那边是展开的车载音响震耳欲聋,以及游赛儿的大嗓门。 “安静!安静!电话!电话!” “这谁声音比你大了?”展开一边调小音量一边吼回去,“刚才吃那么多,你怎么不米醉!” “卓阿姨的糖醋鱼真美味。”游赛儿嗜好美食,一说到吃就双眼发光,“棒极了。我们下次还能去吗?” “能啊,你又不是不认识路,自己走去呗。”展开薄唇一抿,“最好你自己打两条鱼送过去,哦,不对,两条哪里够,你一个人就能吃五只鱼头,三碗白饭——这样,游赛儿,你干脆扛一袋米去入伙得了。” 游赛儿知道展开这是拿她开涮,但和他针锋相对是最没创意的事情。非要顺着他说,让他有力没处使,有气没处发。 “荡漾卖的都是观赏鱼,不能吃。而且你不觉得卓阿姨家的米饭也很好吃吗?听说是才送来的东北大米,格陵这边没得卖。一粒一粒珍珠似的,软中带硬,很有嚼劲。” 卓正扬在那边听得真真切切,只当展开和游赛儿在打情骂俏,便同薛葵讲话。 “文件拿到了没。” “拿到了。” “姑妈留你吃饭了?” “嗯。” “怎么?精神不太好?”他听得她声音中有一丝虚弱,“不舒服?” 薛葵以手抚额,悄声道: “唉。这对小冤家从早上一直吵到现在,从天文一直吵到人文,从地理一直吵到伦理,吵得我头痛。” 卓正扬这次去雅江处理事故,把薛葵交托给展开照顾,展开自己不是很有信心,幸好有个死皮赖脸的游赛儿自告奋勇在旁边插科打诨,三人行总比两个人在一起要安全一些。 但是这卖鱼的也太反客为主了点,到谢伊夫家里去拿文件,人家客气地说多待一会儿,一起吃饭,游赛儿就拼命点头说好啊好啊,然后就从十一点硬生生等到十二点开饭——虽然谢伊夫和卓红莉喜欢她天真烂漫,心地纯净,但哪有大学生这样不懂事,真是令人难以忍受到了想要替她老爹老妈代为管教的地步。 所以展开就极尽恶毒之能事,尽量挖苦讽刺毒舌刻薄,或明或暗,或重或轻,或急或缓,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若说薛葵对付展开的方法是见招拆招,那游赛儿就是大音希声,大象希形,无招胜有招,展开的伶牙俐齿,舌灿莲花,到了大智若愚的游赛儿面前,统统败下阵来。 “你就当演习。” 什么?薛葵一时没听明白,那边传来一句“信号不好,到了再打给你”就收线了。她还来不及说注意安全——她曾听父亲说川藏线的路面状况很差,虽然卓正扬开车谨慎,但仍甚为担心。 展开和游赛儿还在如火如荼地斗嘴。 “……谢朝旭多喜欢你呀,笑得咯咯声,你去给他做童养媳。一日三餐有保障。” “那你怎么办。”游赛儿问道,“我还要帮你养公主海葵呢。” “我?……什么我怎么办?游赛儿!你管我怎么办!薛葵!我们把她扔下去行不行?啊?把她扔下去吧!” 雅江是个小县城,一眼望得到底,汉藏混杂,颇具民族风情,照展开的说法,肇事的司机被罗非扣住,扬言他卓正扬不出现就绝不放人。 卓正扬非常厌烦罗非的处事风格。他们两个是大学同学,睡上下铺的兄弟照道理说交情应该很好,但罗非太过争强好胜,处处都要和卓正扬分个高低,从越野长跑到实弹射击,从军事理论到谍报侦查,纠缠不休,卓正扬的退学,对于罗非来说简直就是千古遗憾——他一直对程燕飞表示,他并不是不如卓正扬,只是卓正扬太早退出历史舞台。 这次有了机会,他一定要和卓正扬来一场决斗,叫程燕飞看看,他罗非并不是千年老二——如果一个人已经偏执到这种地步,那你就不要想他会做出什么理智的事情。 可卓正扬不想被罗非要挟。一旦缠上,这家伙就没完没了。他没耐心,要同罗非斗快。来的路上他已经看见一辆已开头的越野吉普停在雅江兵站外面,他没有稍作停留,直接到了县城。 罗非毕业后在沈阳军区总装工作,常跑这条线,混得极熟,随便在街上一打听,都知道那个瘦瘦高高一张方脸的罗少校,而康巴汉子大多对外族人还有戒心,何况卓正扬还是个生面孔,并不太愿意交流,卓正扬到了县武装部,那负责人又十分为难。 “卓公子,您就饶了我吧,罗少校早就打了招呼。我这两头都不好得罪,难啊!唉!您看这样行不,我豁出去这张老脸,请两位一起吃个饭……” 卓正扬最不喜欢听见别人叫他卓公子,掉头就走。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纵使他再有手腕,搭不通天地线也没用。 他不想做无用功,加之开了一天车,有点累,所以他决定早点休息,明天再想办法。 薛葵接到卓正扬的电话时,正在网上准备退飞机票。 “怎么样?路上顺利吗?” “还行。” “有没有高原反应?” 他轻笑。 “这里海拔不足四千。我还不至于虚弱到这地步。” “我看网上说成都最近气温略有回升,但未来四十八小时仍有降雪可能。” “还好。往年这个时候都封路了,现在川藏线上还有车来车往,非常热闹。你要充分相信武警的能力,他们的路段养护做的非常好。” 他这是安慰她,其实一路上过来,他只见到军车和几辆远星的大力神,本来冬天就是汽车业的淡季,加上整个川藏线冰厚坡陡,雪山矗立,十分危险,谁也不会冒险此时进藏。 “喔。”薛葵想起父亲也在这条线上,那卓正扬说的应该是真的,于是吁了一口气,“卓正扬,今天星期六,明天星期天。” “我知道。”他想她是在暗示,故意停了一下,逗她,“事情有点棘手。可能无法按时赶回格陵了。怎么办?” “不行!”薛葵脱口而出,有点着急,“你一定要按时回来!否则……否则我就打你了。” 他知道她不会打人。可是又不禁想起她的小手轻轻拍在他身上的感觉。 “我很想你。想抱着你。” “我也是。”她低语,“可是,事情真的很棘手么?你告诉我,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他不太相信她能帮上忙,但是既然她问了,他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因为他并不觉得程燕飞在他和罗非的恩恩怨怨里面是个重要角色,所以就略去了。 “现在的问题是,我在雅江这里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比较困难。不过没关系,我会想办法。大不了和他打一架。反正以前也经常这样。” 她惊呼一声。他想,文化人果然多不能忍受流血事件。 “你不用担心,他打不过我。把他揍一顿,他能消停个大半年。” “你这又是何必……卓正扬,如果有认识的人是不是会好一点?” “至少多个帮手。罗非不让我带上展开,就是这个道理。” “你在雅江哪个招待所?告诉我。” “你要来看我么?那不行。”他促狭地笑。 “为什么。”薛葵倒不是真想过去看他,她另有打算,但是卓正扬这语气太奇怪了,“我为什么不能去看你?” “以你的体力,在这里接吻会窒息。” 薛葵就知道自己不应该多问这么一句。 “……我真想把手伸过话筒去打你!告诉我你的地址。” 为了让她安心,他告诉了薛葵自己住在雅江县康巴宾馆室。 “那你好好休息。” 他还想再聊一会儿,可是薛葵随便应付了几句就挂了电话。他躺在床上,考虑着明天如何行动,罗非应该还想不到他会如此迅捷就到了雅江,估计还在等他自投罗网。罗非哪里像个军人,简直就是土匪。对待土匪就不能客气,直接打死最好。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一阵砰砰砰的敲门声把他惊醒,卓正扬去开门。 薛海光抓了个氧气袋吸氧,蔫了吧唧,灰头土脸地站在门口。 “伯父?” 薛海光正难受着呢,眼睛涩涩地抬起头来。 他送远星的大力神去内蒙,一接到女儿的电话,就立刻折返,赶在夜间管制前回到了雅江,高原反应让他头昏脑胀,也没深究卓正扬这称谓的微妙之处。 “嗯。卓总,你好。我还联系了一个老朋友,过一会儿就到。” 卓正扬立刻想到了薛葵说的“也许我能帮得上忙”。 原来说的是薛海光。而他今天早上所看到的远星大力神,也正好就是薛海光亲自押送的车队。幸好隔得不是很远,所以薛葵一打电话,薛海光就能立刻赶到。 “您叫我小卓或者正扬就行。请进来坐。” 薛海光大步走进房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氧气,把氧气袋放到桌上。 “这里挺简陋的。不过川藏线上都这个标准。” 卓正扬想了一下,觉得应该要拿水给未来老丈人,薛海光摆摆手表示不用,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个保温杯来,旋开盖子,喝了一口。 “您怎么来了?” “说起来也巧,我押车去内蒙。过新都桥的时候,咱们是不是遇到过?你,开个牧马人?” 卓正扬点点头。薛海光觉得和他交谈就是有说不出的别扭,于是切入正题。 “葵葵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是药理所搬家的时候卓总帮了大忙,欠你个人情,又说你现在在雅江这儿遇到点困难,叫我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她原话怎么说的?”卓正扬皱起眉头,“她说是还人情?” 薛海光心想,这人真是奇了怪了,刚才说话没听明白? “嗯嗯。到底是啥事?您只管开声,看我能不能帮上点忙。” 卓正扬不回应,只是面色阴沉地拿出电话;薛海光奇怪地看着他——他好像是要打电话,又好像不是很确定,斟酌了一会儿,还是把电话放回去了。 两个人都有心事,一时无话,薛海光咳了一声,拿出香烟。 “抽一根?” “戒了。” “有毅力。” “女朋友不喜欢。” “哈哈,我老婆也不喜欢。戒不掉,没办法。对了,你们的车发哪里?这么恶劣的天气也敢上路。” 年底是汽车销售淡季,薛海光以为只有远星有车发,没想到卓开也有,更没想到他们也敢走这条线。 “香格里拉。我们招的司机都是退伍的汽车兵。” 正在这时,又传来敲门声,一个四十多岁,头缠红穗,眼聚精光的康巴汉子出现在门口。 “薛哥!”他一进来就和薛海光大力拥抱。薛海光使劲儿拍了拍他的肩膀。 “巴措!好久不见!来来来,我介绍一下,这是巴措,来自杰珠村,西俄洛的乡长。巴措,这是卓正扬,和我一样,做汽改的,格陵人。人齐了,卓总,你讲一下大概的情况吧。” 三个人打过招呼之后,卓正扬就把罗非扣押司机的事情告诉了薛海光。薛海光一听居然是涉军事件,就有点为难。 “卓总,坦白说,以前姬水二汽还在的时候,我在这条线上多少也有点人脉,如果是个普通角色,我现在就能帮你把事情解决了。但是这罗少校,坦白讲,我薛海光没打过交道,也不愿意去打这个交道。巴措,你怎么看?” “他为啥针对您?”巴措问,“川藏线上的人都知道罗少校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您看起来也是个人物,为啥不能和平共处。在我们西俄洛,男人和男人较劲,要么为了女人,要么为了好马。” 卓正扬非常尴尬,只好避而不谈。 “我和罗非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我也希望借由这次的事件能够有个了断。两位并不应该被牵扯进来,是我没有考虑周全。” 薛海光心想,一定是为了女人。妈的,我连夜赶来解决卓正扬的风流鸟事,这算啥。得,赶快把这个人情还上,两清。 “卓总,话不能这样说。俗话说的好,一个好汉三个帮,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巴措抵得上三个帮手,我抵得上三个臭皮匠。咱们现在不把罗非当少校看,咱们就当他是个土匪,绑了咱们的人,咱们怎么把人给弄出来。咱们是不能和土匪讲道理的,对不?要不这样,巴措,你想办法混进兵站里,把司机给弄出来,咱们来个瞒天过海。”薛海光又转向卓正扬,“只要司机安全了,你和罗非怎么谈都有了底气,对不对?” 巴措点点头,一副完全不把这个当回事的模样。 “太简单了。我有个兄弟每天清晨都往兵站送补给,弄个人出来,不难。” 卓正扬想了想。 “见机行事吧。多谢您的帮忙。” “嗨,客气啥!”薛海光大手一挥,随口来了一句,“以后葵葵还要您多照顾。” 卓正扬立刻答应。 “一定。” 仗义每多屠狗辈。 巴措果然神通广大,卓正扬和薛海光还在吃早饭,那司机就跟着巴措后面进来了,见到卓正扬跟见到亲人似的,大骂罗非不是个东西。原来这个司机未复员的时候在罗非手下做汽车兵,这次出了事故,当场已经认定责任是一半一半,罗非以叙旧为名,把他软禁在兵站里,他也不知道自己成了罗非和卓正扬谈判的筹码,直到巴措出现要带他离开,两人一沟通,他才知道罗非有这么一肚子坏水。 “败类!我呸!我一定要写信揭发他公器私用,妈的,真给我们军人丢脸。” 卓正扬心想,再不和罗非彻底把这事解决了,他非走向邪门歪道不可。虽说他们废了一门装甲炮,可破冰者也被他们吞了两辆,剩下的事情应该交给保险公司处理,他罗非滥用私刑,就是置自己的前途于不顾。 他和罗非约了时间见面。罗非同意了他的提议。 卓正扬,薛海光,巴措。三个人开着牧马人出城,薛海光还特意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看是否需要帮忙。 “伯父,您不要进去。” “对,薛哥,您在车上等着。”巴措跟着卓正扬一起跳下车,兵站门口拴着两只藏獒,薛海光也不太敢靠近。于是就在车上吸氧,还是觉得不舒服。不仅仅是缺氧,更重要的是心里难受。 星期二肯定赶不回去送葵葵。他是故意的,他不想看女儿上飞机。 葵葵长这么大,还没坐过飞机呢。头一次坐飞机,就要飞那么远,沈玉芳给她准备的行李,恨不得有两个葵葵重,她怎么拎得动。 他抹了一把脸。终于哄得葵葵肯出国。一个月前她开始申请,现在已经拿到,她是在格陵出生,有两百多个国家的免签证护照,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 他们的苦日子终于到了头。何祺华,还有沈玉龙,两个杀千刀的王八蛋,葵葵一定要离他们远远的,远远的。 他把一包氧气吸得干干净净,远远地看见卓正扬和巴措踏出兵站的大门,朝他走过来。 “程燕飞一定是个漂亮姑娘。”巴措说,“能让两个男人为她决斗,了不起。” 卓正扬立刻解释清楚。 “那和我没关系。我的女人在格陵等我回去。” 薛海光待他们到了跟前,问了句:“办完了?” 卓正扬点点头。 “办完了。” “顺利不?”的 “还行。” 他的手放在车门上,思忖了一下。 “伯父,你来开车吧。我不太方便。” 薛海光不明就里,看了看巴措。 巴措扬了扬下巴,薛海光才注意到卓正扬的右手袖底露出半截绷带。 “行,我来开。” “两人都挂了彩,随便包扎了一下,还是得去县卫生所看看。”巴措道,“很精彩的搏击。我做仲裁。卓总,我佩服你。男人就应该用这种方法解决问题。我想罗少校以后都不会再骚扰你和你的女人。” “谢谢。” 薛海光嗤鼻。为了个女人,搞成这样,有什么意思呢。第十九章(下)作者有话要说:我一闲下来就容易生病。很烦。所以先更这么多。要去看病了。-------------------------------------------------------------------------------- 周日,也就是卓正扬和罗非打架的那天,同样的时间,不同的地点,发生了另外一件重大的事情。 沈玉芳没有任何预兆地到了格陵。 薛葵刚刚开始在药理所工作时,她来过一次,所以还记得路线,下了长途汽车坐出租车,一路颠簸到了宿舍楼下。盘雪睡眼惺忪,下床开门,见是一位伯母,大包小包仿佛投奔亲戚一般,当场愣住。 沈玉芳一挑眉毛,热络地同她打招呼。 “你就是盘雪吧!葵葵呢?” 盘雪蓬松着头发,点点头,又摇摇头,明显不在状态;沈玉芳暗忖现在的小姑娘也太散漫,就算周末也不应该睡到日上三竿,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沈玉芳还沉得住气,盘雪啊了一声。 “我是我是。您是……” “我是葵葵的妈妈。她不在?” 因为薛海光临时有出差任务,而沈玉芳的腿不方便,所以薛葵早在两个星期前已经和她讲好,自己一个人走。张寒和叶澜澜一直通过电邮和电话提醒薛葵要带些什么,就差亲自飞回来帮她准备,薛葵大力谢绝,她们遂决定留在洛杉矶接她,抵埠立刻打电话报平安,绝对万无一失。 但沈玉芳依然不放心。在她看来,薛葵还是襁褓中咿呀嬉闹的小丫头,哪里懂得自己准备行李,还有格陵这边的工作人事,如何交接清楚,思来想去,就是不保险,又絮絮地准备了很多东西给她带去那个啥都没有的番邦,所以就不作声地自己来了。 盘雪心里明镜似的——这薛葵自从星期五停电去了卓正扬家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两个人还不知道有甜蜜地在度周末呢。她无法控制自己不邪恶地幻想薛葵和卓正扬在一起的画面,就好像看电视剧里的男女主人公冲破万难,情浓缱绻时的快乐——这戏份可没预着薛葵的妈妈啊! “她出去了,出去了,阿姨,我来打电话给她,我来打,我来打。” 王母娘娘驾到,盘雪哪敢怠慢,赶紧堆上笑容,自告奋勇打电话叫薛葵回来。薛葵十分吃惊——沈玉芳自从安装假肢之后,从来没有单独一个人离开过姬水。 若是下定决心不去美国,原来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已经站在起跑线上,发令枪都举起,你突然说退出,方方面面总要有个交代。先是写信对那边录取她的教授道歉,然后又打给张寒取消约定,被盘问了半天,美国方面正是圣诞假期,张寒一时兴起,竟要约叶澜澜飞回来看看是何等美人居然能让薛葵不要江山,薛葵这种情况下就只有被调戏的份儿,好说歹说打消了她们两个的念头,又计划退机票,结果打折机票不能退转改签,四千五百八打了水漂——这一系列的琐事弄得薛葵是身心俱疲,但想到卓正扬有星期一一定回来的承诺,便沉下心来,只等对他坦白清楚自己这些天来的犹疑不安,再告诉父母自己已经下定决心,要留在卓正扬身边——须知这才是最难解决的环节,薛海光和沈玉芳对于她的前程有着超出常人的执念,没有卓正扬在身边支持,她觉得自己根本无法开这个口。 但母亲的突然出现,打乱了她所有计划。 “妈妈,你怎么来了?”她急冲冲地进门,跑得全身都是汗,一边扯围巾一边问,“你的腿……” “啊呀,没事没事,我就是来看看你。”沈玉芳拉着女儿在床边坐下,笑眯眯地摸着她的脸庞,“我的宝宝,两个月没见,怎么脸长圆了?” 盘雪越看这一对母女眉眼越像,又都是温柔亲切的性格,于是自来熟地插了一句。 “阿姨,我觉得薛葵这样就挺好看,瘦了反而显得憔悴。” 她笑嘻嘻地还想补充恋爱让薛葵越来越漂亮了,薛葵看了她一眼,几乎不能察觉到地摇了摇头。盘雪就硬生生地把话吞回去了。 沈玉芳端详着女儿:衣服,新的;裤子,新的;手袋,新的;抓在手里的围巾,新的;的确,新天地新气象,应该都换成新的;还有靴子,她怔了一下——二级军需品,未在市面上流通:“靴子新买的?” 薛葵缩了缩脚。 “嗯。” 沈玉芳便不再说什么,把带来的东西放在桌上,一一打开。 “我就是给你带了点东西。你看,花生,杏仁,核桃,榛子,松仁,开心果,都是你爱吃的……盘雪,你也拿一点。” 说着沈玉芳极热情地腾出个纸口袋,每一样都均一半给盘雪,盘雪连连推辞,但那坚果不知如何炮制,和市场里卖的完全不同,闻起来特别诱人,她刚刚起来又是腹中空空,一边说不要一边连吞了几口口水,薛葵笑了。 “盘雪,你不要客气,拿着吃吧,我奶奶自己炒的,可好吃了。” “那就谢谢啦。” 盘雪不客气地拿走,占据了半张桌子,大吃起来,“太棒了,杏仁炸成金黄色好好吃,还有核桃仁,甜甜的,又不腻人,花生咸香咸香……” 她大快朵颐,又硬生生刹住——薛葵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盘雪拿出个袋子,又每样匀一部分放好,薛葵这才了解到她是准备留给顾行知这个老饕尝尝,不由莞尔。 “妈妈,这里面还有什么东西?” “对了,不是说飞机上不让带液体么,可你又爱喝蜂蜜,奶奶就弄了些野蜂蜜来,”沈玉芳从袋底掏出一大块包得严严实实的固体蜂蜜,打开,一股浓郁的蜜香飘出,琥珀色上面析出一层淡黄色的糖霜,“你带到美国去,每天敲一点下来泡在温水里,可以化一大杯,你每天喝一点,喝完了我再给你寄。唉,我的宝宝,就这样走了,妈妈真舍不得。” 盘雪一下子就咬了舌头。 “薛……薛葵……你去哪里?你要去美国?什么时候?” “是啊。”沈玉芳抬眼看盘雪,一脸灿烂,想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也不用再隐瞒,“马上就走啦,星期二的飞机。” 薛葵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脸色凝重地转向盘雪。 “盘雪。我想单独和我妈妈谈一下。” “好,好。”盘雪手忙脚乱地抓了一把榛子,想想又特难受,放下,拍拍手上的灰,踩着拖鞋就往外面走,关门的时候,夹住了沈玉芳的一句话。 “葵葵,你保密工作做的真不错……” 盘雪站在门口,才发现自己没穿外裤,一条滑稽的紫色毛线裤让她没法动弹,只好傻愣愣地伫着,不知道去哪里——薛葵为什么说走就走?这是在做梦吧?她和薛葵难道不是好朋友吗?至少,至少应该对她说一声,而不是突然就这样走掉吧? 她喜欢薛葵。她以为自己和薛葵已经很亲密,但突然又变得很遥远。 而宿舍里,沈玉芳才刚刚开始盘问薛葵。 “葵葵,你不会还没辞职吧?” 薛葵摇摇头。的 沈玉芳有点生气,但并没有责备女儿。 “葵葵,你这样做就不对了,我早就说过,虽然辞不辞职不影响你出国,但是你要给单位一点缓冲时间,不提早告诉所里你的决定,一时半会让他们去哪里再找个人接手你的工作呢?” 薛葵不敢听下去,抱住沈玉芳的胳膊,撒娇道:“妈,你刚才说我走,你舍不得,这样,我不走了,好不好?我把机票退掉,我不走了。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你啊,每次都这样,读博的时候还三天两头打电话回来说不想读,遇到一点困难就喜欢嘴上叫叫,不就是个辞职的事情嘛,明天去说一声,赶紧把手续办了,毕竟是你理亏,客气一点,委婉一点,他们不会为难你。要不然,妈妈陪你去?反正你也不回来了,就是撕破脸,也没关系。你啊,以后千万不要遇到一点难事就瞎嚷嚷,我又不在你身边,看你怎么办。” 薛葵一身温柔刀的本事都传自沈玉芳。现在师父出手,小徒弟哪有招架之力? “不,妈妈,我不辞职,”薛葵背脊上直冒冷汗,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母亲,语无伦次起来,“我不出国。张寒和叶澜澜都知道。约瑟夫教授那边我也写信道歉了,就是机票没退成,四千多,我会赚回来,真的。” 沈玉芳张口结舌,晴天一个霹雳打下来,她也慌了神,不明白怎么女儿又变了卦。 “为什么?葵葵,你总要告诉妈妈为什么。” 薛葵紧紧地攥着拳头,拼命回忆卓正扬的模样,可是面孔模糊,不能给她一点支持。 “……我喜欢上一个人。我答应他要留下来。” “谁?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的?是你同事?还是以前的同学?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盘雪在门口站了一会,觉得冷,百无聊赖决定去原来的宿舍呆呆,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暴喝。 “是他?!你们两个怎么走到一起了?” 薛葵想到沈玉芳会有所反弹,但没想到如此激烈,不知所措地抬眼望着她。沈玉芳强抑心中怒气,柔言道:“葵葵,你听妈妈说,门当户对的说法自有它的道理,相同家庭背景下成长起来的人才会有共同话题,才能融入彼此的生活,卓正扬是谁,他家里是个什么状况,我也听你爸爸提到过一些,我们这样的小老百姓,没必要去高攀他们,知道吗?” “妈妈。我喜欢他。他……他也喜欢我。我们两个在一起,和家庭背景什么的都没关系……” “好,好,”沈玉芳不耐烦道,“如果你真的觉得他喜欢你,为什么一个月前还答应我要出国去?” 薛葵不知如何回答。 “……那个时候我不确定。” “现在你就确定了?”沈玉芳恨不得一掌掴醒女儿,“傻丫头,你才和他交往多久?确定什么确定!他说了要你留下来?还是许诺了要和你结婚?” “……没有。但我就是想留下来。”薛葵的倔劲也上来了,“我确定我现在走,一定会后悔。” “你这是什么话?早几年前我们就说好了要走,只是个时间问题。现在每样事都已经准备好了,你又反悔!”的 “出国有什么好?去做二等公民,累死累活,钱又只有那么一点!” 薛葵无心的反驳,听在沈玉芳耳中却是惊心动魄——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钱!钱!钱! “葵葵,你听妈妈说。你和卓正扬没结果。” “妈妈!我留下来不是一定要和他有结果!” 沈玉芳又急又气:“傻丫头,我是怕你上当!和这种人交往,有什么好处呢!他们哪有真心真意,不过是想玩一玩……” 沈玉芳紧盯着薛葵,急急地说着,恨不得立刻让她改变主意,薛葵不敢看母亲的眼睛,扭过头去,沈玉芳目光一扫,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葵葵。”的 她翻开薛葵的衣领,脖子上有两处暧昧的瘀伤。沈玉芳不发一言,开始解薛葵的外套,薛葵想要挣扎,但又怕伤着母亲,两人的手臂搅在一起,薛葵被掐了好几下,终于沈玉芳把她的衣服全部解开,难以置信地看见女儿的前胸上吻痕星星点点——她白着一张脸,重重一把将薛葵推开,眼中满是厌恶唾弃。 这样的眼神让薛葵十分难受。她机械地把衣服穿好,木然地垂着头,什么也不想说。但沈玉芳爆发了,她开始脱薛葵的靴子。 “妈妈!” “这是他送的,对不对?对不对!” 沈玉芳把靴子从窗口扔了下去。她不需要薛葵的回答,开始动手翻抄薛葵的东西,新的手袋,新的手机,新的皮夹,新的内衣,她不再发问,自动默认为全是卓正扬的礼物——他用这些包装薛葵,然后再从她身上一样样地脱下来。 薛葵眼睁睁地看着沈玉芳把衣服手袋皮夹全部扔出去:“妈妈,求你了,不要扔!不要扔!” 历史终于重演。一刹那沈玉芳觉得薛葵都是新的。她颓然坐下,看着这个她从始至终完全无法控制的女儿。 “薛葵。走过夜路,你怎么就不怕鬼呢。” “……妈妈,你说什么?” 沈玉芳嘶声尖叫:“我说,有过一个何祺华,你怎么就不知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