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傻眼了,呆呆地抱着烟花跟在他后面,往小篮球场走去。 “咻!” 夜空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宁静,一朵朵绚丽的焰火像大蓬大蓬开得浓烈的花朵,撑开在半空中,深紫赤金湛蓝明黄翠绿嫣红,刹那流光,如万千花树绽放,又如吹落繁星如雨,斑斓了夜空。 南风仰望着天空,焰火映着她小小的面孔,明明灭灭的光影里,她眸中荡着潋滟的水光,雾蒙蒙一片。 陆江川的声音混淆在焰火声中,轻柔地响起:“不知道你妈妈会不会喜欢?” 她微微侧头,眸中的水光化成水滴,落在腮边,她笑着:“陆医生,怎么办,我又欠了你好大一份人情。” 他情不自禁抬手,轻轻抹去她的泪痕,语气宠溺:“傻瓜!” 南风低了低头,拭去眼泪,嘀咕:“真丢脸,明明很开心的事,我怎么哭了呢。” 她抬头,已恢复如常:“这是我见过最美的焰火,真的,很美。我妈妈一定会很喜欢的。谢谢你,陆医生。” 陆江川沉默微笑,凝视她的眼神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温柔,还有几许心疼与怜惜。 父亲还在时,每一年的除夕夜,他们都要在院子里燃放好多好多的焰火,宛如一场焰火盛宴,那是季东海送给赵芸的礼物,她最爱看焰火。 她不过是在闲聊中随口感叹了一句,没想到陆江川竟然记在了心上。她真的好感激好感激。 这是这几年来,她过过的最温暖的除夕夜。 她趴在赵芸身上,亲吻她的额头,柔柔地说:“妈妈,新年快乐。” 临近十二点,谢飞飞打来电话,两人互道了新年快乐,又闲聊了几句。刚挂掉,铃声又响,南风看也没看就接起,笑着说:“怎么,刚挂掉又想我啦?”她以为还是谢飞飞。 那端却是沉默。 她举起手机看来电,一怔。 “小不点……”低沉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 南风呆呆的,转头看了眼病床上的妈妈,握着手机走出了病房。 “你撒谎,对不对?”傅希境的声音很轻,仿佛呢喃。“你说你不爱我,你撒谎!我们在一起时,那么快乐,那么多美好的回忆。你还记得吗,有一次我们出了小车祸,你哭得那么伤心……你怎么可能不爱我,不小点,你自欺欺人……” 南风屏住呼吸,闭了闭眼,心,狠狠地抽痛了下。她抬手,紧紧捂着嘴,不敢开口,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她怕自己一开口,便一发不可收拾。 “你爸爸的事情,我很抱歉……但是,你知道的,商场如战场,我也没想到……如果当年我能预料到,后来我会遇见你,爱上你……” “傅希境!”南风恶狠狠地打断他:“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永远都没有办法抹杀掉!你听好了,是你害死了我爸爸,我怎么可能会爱上我的杀父仇人!你少在那里自以为是!我告诉你,我不爱你,我从来就没有爱过你,一丝一毫都没有!我接近你,都是事先设计好的,就是为了报复你!” 说完,她挂掉了电话,而后按了关机键。 “啪”一声,手机掉在了地上。 她沿着墙壁,慢慢地,慢慢地,滑坐在地。 一席话,花光了她所有力气。 当听到他提到她爸爸,几乎是瞬间,那些话,仿佛不受她控制,自动地蹦了出来。 一句抱歉,就可以把一切都抹杀掉吗?他怎么可以说得那样云淡风轻的?他怎么可以! 傅希境握着手机,耳畔传来一遍又一遍“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放下手机,他掏出烟盒,点燃一支,一芒星火映着他寒意笼罩的脸,医院长廊的窗户洞开着,窗外白茫茫一片,雪已经停了,凌晨的冷风凌冽灌入,扑在脸上刺痛,却不及心底的冷。 她的话,字字如刀,刀刀剜心。 原来一切都是虚假,那些俏皮的话,那些明媚的笑,那些甜蜜的亲吻,那些动容的眼泪。无数个长夜里温暖的拥抱,那些相拥而眠的静美时光。那些日日夜夜呵。原来都是虚假,一切都只是她演技高明的一场戏。 他觉得自己真蠢啊,简直是天底下最可笑最愚蠢的男人,任一个小女孩玩弄于鼓掌。 而她唯一的筹码,是他毫无保留的爱。 这世间情爱,谁先动心,谁便先伤心。 “砰”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响彻在寂静空荡的走廊上,一股血腥味飘散在空中,细微的滴答声,落在地板上,很快,地板上氤氲开一片血色。 手指上的伤口很痛,却不及心里的伤。 “阿境哥哥,原来你在这里呀,郑爷爷找你呢!马上就要零点喽……天呐!你的手怎么了!”走过来的许芊茉一声惊叫,眼睛瞪得老大,伸手欲碰触傅希境的伤口,被他避开,他从她身边走过去,没有走向走廊那头的病房,而是下楼,径直往护士站去。 这个春节,不只南风一人在医院里度过,傅希境也是。 郑老爷子在除夕前一晚,忽发心肌梗塞,把阖家上下吓了个半死,原本热热闹闹的年,瞬间被笼上了愁云惨淡。虽然抢救及时,可推出手术室,人一直昏睡不醒,医生说,如果能熬过今晚,便会无恙,如果不能,那么…… 医生离开病房时让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一家人全守在了病床前,没人敢睡,直到第二天早晨,老爷子总算醒过来了,一屋子人全松了口气。 郑老爷子望着个个面色青黑,哪怕虚弱着,也大手一挥,全赶回家睡觉去了,除了傅希境。 “外公,您感觉怎么样?”傅希境在他身边坐下来。 老爷子挥挥手:“别一脸沮丧的样子,一时半会死不了!” 傅希境听到那个字,脸色更沉了。 老爷子指了指旁边的沙发:“你先去补个眠。” “我不困。” 老爷子皱眉:“你不困,我困!你杵着在这里,我怎么睡!少废话!”哪怕病着,他说话也是掷地有声,但到底有点中气不足,多说了几个字,便喘着气。 傅希境怕惹得他再说,自觉地去沙发上补眠了。 隔天,来医院探病的人便络绎不绝,开头老爷子还愿意见,到后来一律拒之门外,除了许家的人。 许芊茉像个炮弹一样冲进来,趴在郑老爷子身上抱着他就撒娇地嘟囔:“郑爷爷,您可吓坏我啦!” 老爷子虽然精神好点了,但也经不住她这突然一扑,连着哎哟了两声。 傅希境走过去,拎小鸡似地将她拎开,皱眉轻喝:“外公还病着呢,你不知道轻重啊!” 许芊茉才反应过来一般,吐了吐舌头,又走过去趴在床边,瘪着嘴说:“对不起喔郑爷爷,是我实在太担心您了,弄疼您了吗?” 老爷子向来疼爱许芊茉,最见不得她受委屈,转头呵斥傅希境:“小茉莉又不是故意的,你凶她干嘛!”又笑呵呵地安慰她:“你郑爷爷没事,哪有这么脆弱!” “就是就是,我郑爷爷最硬朗最健康啦!”得到声援,许芊茉挑衅地转头冲傅希境扬眉,做鬼脸。 傅希境面无表情地刚要走出去,却被老爷子叫住了,无奈,他只得留在了病房,忍受着许芊茉的聒噪。 她坐在床边,一边削苹果一边同老爷子说话,内容很小女生很无聊,老爷子竟听得津津有味。傅希境真不明白,他两个舅舅与一个姨妈都生的是女儿,表姐妹好几个,老爷子对许家这个小孙女的疼爱甚至超过自己的亲孙女。 “小茉莉,过完年你不出国念书了吧?”老爷子乐呵呵地问。 许芊茉说:“不去了。”她眼珠子转了转,说:“郑爷爷,年后我想去阿境哥哥的公司实习,你觉得如何?”说着瞟向了沙发上正埋头看杂志的傅希境。 闻言,傅希境猛地抬头,望向她,眉毛微蹙。他还没开口拒绝,老爷子竟擅自做主应允了她:“这有什么问题,你是学广告的吧,让阿境好好带你。” “外公……” 老爷子却打断他,挥挥手:“好了,我累了,你送小茉莉回去吧。”然后躺下,闭眼。 傅希境嘴角动了动,到底还是沉默了。 走出病房,傅希境冷着脸,步子迈得飞快,许芊茉小跑追上去,扯了扯他的衣袖:“阿境哥哥,你生气了呀?” 他生硬地摔开她的手,沉默不言。他冷着脸的样子太可怕了,她也不敢再说话。 走到医院门口,才问她:“你开车来没有?” 她点点头。 “那好,你自己回家吧。”说完,转身走了。 “喂!郑爷爷说让你送我回家的啊!”她叫道。 傅希境置若罔闻,穿过马路,很快消失不见。 原本以为许芊茉说要去他公司实习只是说说而已,哪知正月里在饭桌上再次旧事重提,傅希境想也没想就拒绝,郑老爷子却吹胡子瞪眼睛,说:“我都答应了小茉莉,你让我言而无信?我这辈子就没出尔反尔过!”说着一激动就猛烈咳嗽起来。 “阿境,你外公刚刚出院,你是想让他再住回去么!”傅希境的小姨伸手为老爷子顺气,一边瞪了眼他,“不就是在公司安排个位置给小茉莉嘛,多大的事儿!” 傅希境沉着嘴角,没再说什么,算是首肯了。 大年初八,许芊茉特意精心打扮过,兴奋地跟着他去公司报到。傅希境让秘书给她在企划部安排了个位置,从最基层做起。 许芊茉原本以为自己会被安排在傅希境身边做个助理秘书之类,结果如意算盘落空,整个上午都嘟着嘴,很不开心。临近中午,她转念一想,安慰自己,好歹是进了寰宇,离他更近了。午餐时,她兴致勃勃地跑到顶层总裁室找傅希境,想邀他一起用餐,却被秘书告知,他上午开完高层会议,便去了海城,短时间内都不会回来。 她心一沉,嘴角翘得老高,气得浑身发抖。她再天真,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仗着郑爷爷宠她,逼着他妥协让她进了公司,可他的公司又不只寰宇这一个。 傅希境,算你狠! 她恨恨地转身,下楼。企划部一个小破助理,有什么好做的?真想立即甩手走人,可她不能,谁叫她在面对傅希境的质疑时夸下海口呢,那可是当着郑许两家所有长辈亲人的面说的,她绝对绝对不会干不满三个月就走人! 南风没想到在上班第一天傅希境便回了公司,这样也好,免得越拖越久。 她拿着辞职信,敲开了他办公室的门。 “傅总,这是我的辞职信。违约金我会一分不少地付给公司。”她站在他面前,微微低头,不敢与他对视。 他像是早已预料到她会有此举动,接过辞职信,表情淡淡的,说:“按照公司规定,递交辞职信之后三十天,才能正式办理离职手续。” 南风咬了咬嘴唇,说:“可以特殊处理吗?”别说三十天,她三天都呆不下去了。 傅希境挑眉:“季小姐,你凭什么特殊?” 其实问完她就后悔了,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她微微欠身:“我知道了。” 转身出去,刚坐下,便接到谢飞飞电话,她大概刚从一堆事情中抽身,声音有点疲惫,问她:“办完辞职了吗?” 她握着手机跑去洗手间,才开口:“没,还要等一个月。” “咳,没事啊宝贝,不就三十天嘛,很快的!打起精神来!”谢飞飞安慰她。 两人又说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南风靠在墙壁上,无力感一阵阵涌过来,像是一张网,紧紧地网住她,让她逃无可逃。 她还是想得太过天真,以为有了违约金,便可以走得潇洒。违约金……想到这笔钱,她既心酸又心暖。大年初三,她去谢家拜年,谢飞飞将她拉到卧室里,将一张卡递给她:“十万,搞定!” 她惊讶:“你一时半会哪儿凑齐的?问你爸借的?” 谢飞飞摆手:“都答应你不让他们知道,肯定不会说。” “那……” “安啦,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谢飞飞拍了拍她的肩膀,轻松毫不在意地说:“我把车给卖了。一朋友正好想买车,看中我这款,4S店一直缺货呢,我折便宜许多给她,皆大欢喜喽!” 南风别了别头,好半晌没做声。 “喂,你干嘛啊!”谢飞飞撞了撞她手臂。“哎,你别这样啊,我那车开了一年多了,我都厌烦了呢,你知道的,我这人一向喜新厌旧的嘛!正好,卖车的钱除开借你那十万,还够我换一辆别的车呢!所以啊,”她揽过她肩膀,“你就不用觉得过意不去啦!” 南风顺势将头埋进她怀里,让泪水无声肆意流淌。谢飞飞说得那样云淡风轻,这份情,在她心里,却是千斤重。那不仅仅是一辆车啊,那是她爸爸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是心意,是浓浓的父爱!可她却为了她…… “飞飞……谢谢……谢谢你……”除了谢谢,她别无表达。 谢飞飞听到她哽咽的声音,翻了个白眼,拍着她的肩膀:“快打住,矫情了啊你季南风!” 离开的心思一生,南风便觉得在公司的时间特别难熬,几乎是数着日历上的日子度日。林小柔听说她递交辞职报告时,特别惊讶,但以她们之间的交情,她自然不会去打听缘由。奇怪的是,人事部并没有招聘新的总裁助理来接替她的位置,所以林小柔照常安排工作给她,该怎样还是怎样。 周末,南风陪谢飞飞去4S店选车,这两年谢飞飞把自己宠坏了,才挤了两天公交就直呼受不了,家离公司太远,打车太不划算。 她看中一款红色MINI,张扬得很,很衬她。她手头的钱不够付全款,只能办按揭。 南风有点歉疚。 谢飞飞摸摸她的脸:“这年头傻子才付全款买车呢!” 谢飞飞开着车子试驾了一圈,回来后南风捂嘴偷笑,凑在谢飞飞耳边说:“你听说过一句话没,人都说MINI是著名二奶车!” 谢飞飞眉一扬:“我自个儿包养自个,怎样?” 南风趴在她肩头笑得更欢了,冲她直竖大拇指。目光忽然一滞,唇边笑意遁去。 谢飞飞觉察到她的异样,扭头问她:“怎么了?”顺着她视线往后看,呼吸一窒。 几步之遥,一名销售顾问正声情并茂地为站他身边的两名顾客介绍着宝马最新款车系。 那男顾客眼神中掩饰不住对豪车的炙热光芒,那女顾客穿着略宽松的羽绒服,室内温度高,扣子解开,露出里面的羊绒裙子,看得出腹部微隆,她的手指不时抚上腹部,神色柔和,挽着身边男人的手,仰头问他:“扬,我觉得这款不错,你觉得怎样?” 男人侧头看她,神色温柔至极,嘴角噙着宠溺的笑:“老婆大人喜欢就好!” 销售代表面色一喜,忙说:“先生太太,要不我们先去试驾,感受一下,如何?” 男人点头:“好。” 转身,看到了谢飞飞与南风,愣了下,然后牵着身边女子的手走过去:“飞飞,这么巧?你买车?” 谢飞飞牵动嘴角:“是啊,真巧。” 周扬为她介绍:“我老婆程韵,上次婚礼上见过的。”又指着她说:“这是谢飞飞,以前我们是邻居,认识很多年了。” 呵呵,只是老邻居啊…… 谢飞飞介绍了南风。 寒暄了几句,程韵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啊两位,我身子现在不太方便,站久了觉得累,想早点把买车手续办了,我们先去试驾了,失陪。” 谢飞飞目光飞快掠过她的腹部,笑着点头:“再见。” 等周扬跟程韵一转身,谢飞飞脸上的笑容瞬间垮掉,南风握了握她的手,轻声说:“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她反问。 南风在心里轻叹。 “走,我们办手续去!”她朝销售顾问走去。 “小不点!”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在她们身后响起,南风愣了愣,眉头微皱,但没转身,脚步跟上谢飞飞。 “季南风!”那声音更近了,声音主人已快步走到她身侧,“真是你呀,哥哥喊你呢,你真没良心,竟然装作没听到!” 顾恒止那张永远笑嘻嘻的脸凑到她面前,南风闭了闭眼,心想,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呀?熟人你方唱罢我登场! 她侧身,毕恭毕敬地打招呼:“顾总。” 顾恒止主要负责恒盛建筑公司,在恒盛地产挂了总经理的名,但很少出现在公司,只高层会议时他现身,他们打过几次照面,但几乎没有闲谈。 跟傅希境相关的人,她并不想过多接触。 顾恒止皱了皱眉,不满地说:“用不用这么生分啊?我又不是你顶头上司,更何况现在是下班时间。你买车?” 南风摇头:“不是我,是我朋友。”她转头望了眼正跟销售顾问低声交谈的谢飞飞。 谢飞飞像是感受到她的目光,回头望过来,见她身边站了个男人,眉毛蹙了蹙,折身走过来。 顾恒止忽然低头,凑近南风耳边,轻笑着说:“你朋友有主了没?”不等她回答,又说:“有也没关系。” 南风不客气地狠剜了他一眼:“死心吧你!” 顾恒止虽然没在恒盛地产坐班,但有句话说,人不在江湖,江湖却有他的传说。这种茶水间的八卦传说,一般好不到哪儿去,顾恒止花花公子的名声,早就在公司里不胫而走。没办法,每个公司总有那么几个妄想着攀高枝的花痴女。 “南风,你朋友?”谢飞飞问。 南风撇撇嘴,说:“上司。” 顾恒止伸出手自报家门,唇角扬起一抹自认颠倒众生的笑:“你好,顾恒止。” 谢飞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礼貌地伸手与他虚碰了下:“谢飞飞。”然后侧身对南风说:“你陪我去办手续,还是在这里等我?” “我陪你去。”南风忙说。 顾恒止有点讪讪地收回手,指间还残留着谢飞飞凉凉的温度,如同她这个人一般。 他摸了摸鼻尖,说:“谢小姐看中了哪款车?这边的总经理是我朋友,我让他给个最低折扣。” 谢飞飞说:“谢谢,可是不用麻烦了。”她看得出,南风似乎不想跟这个人过多牵扯,虽然折扣诱人,但她不想欠这个人情。 “不麻烦的,举手之劳。”顾恒止说。 她还没开口,南风已抢先道:“真不用了,顾总,谢谢你好意。我们先走了,再见!”她拉着谢飞飞快步离开,走了几步,低声说:“他跟傅希境是发小。” 原来如此。 谢飞飞了然点头。 她们去办手续,填写完资料,正打算去结算首付款,销售顾问忽然站起身,恭敬地喊了声:“李总!” 南风抬头,来人三十岁左右,一身西装革履,轻声吩咐那名销售顾问:“去帮谢小姐重新拿一张单子计算。”他说了个折扣,绝对的最低价。又转头冲南风与谢飞飞打招呼,一人给了张名片,微笑着说:“原来是顾少的朋友,怎么不早说。以后要买车直接给我打个电话就行。” 南风与谢飞飞无声交换了个眼神,彼此心里哀叹了一声。 这份人情,到底还是欠下了。 事已至此,这么主动热情送上来的折扣,不要是傻子!谢飞飞反而心安了,办完手续,拉着南风去吃日本料理。 “就当是赚的,尽情吃!”她点了一大桌子,还专挑贵的点,三文鱼、刺身等等,又烫了壶清酒,两人对饮。 在谢飞飞的世界里,难过时,美食美酒,是最好的治愈。 南风知道她心里不痛快,陪她喝到底。Chapter 23 如果这都不算爱 南方城市的冬天总是格外漫长,春节已过,天气依旧不见回暖,一倒春寒,气温更低。这样的天气里,极易流感。林小柔开头只是喉咙发痒、干涩,咳嗽几句,她没在意,开年工作极忙,她加班到很晚,回家倒头就睡,第二天早上在头痛欲裂中醒过来,嗓子已经发炎得说不出话来,只得打电话请了假。她手头紧急的工作便由南风接了下来。 南风抬眼,看了看桌子上的日历,还有十天,便可离开了。这一个月,真是无比漫长。 下班时,她拿起笔,在今天的日期上,斜斜划了一笔。收拾好包,正准备走人,一直紧闭的总裁室的门被打开,傅希境挽着大衣走出来,经过她桌前时,脚步微顿,问她:“城北金沙开发案的资料都准备完了吗?” 南风站起来,答道:“都准备好了。”这个案子是公司今年第一个CASE,也是今年的重头,公司从去年年底便一直在筹备,一直是林小柔负责,已经到了尾声,这两天她请病假,南风负责将资料整合,收尾。 傅希境点点头,说:“林特助病得厉害,没法参加明天的一审会议。你代替她去,把资料好好再看一遍。明早八点到公司,一起过去。” “好的。”南风声音清朗淡然,答话时连头都没抬。 傅希境离开时,目光忽然扫向她桌上那本画满了斜线的日历,眉头微皱,嘴唇蠕动了下,最终什么都没说,沉着脸,离开了。 城北金沙区临江,世代居住的都是地地道道的本地渔民,以前那一块是郊外的小渔村,后来城市扩建,将之纳入了城区。但凡临水的地方,都是得天独厚的风水宝地。城市规划局早就动了开发之心,想打造成沿江风光带度假村,无奈当地居民齐心协力抗议,僵持了好多年,直至去年,才终于有所松动。 城建局对外招标公告一出,面对这样一块肥肉,各大地产公司自然趋之若鹜,争相奋力一博。 南风没想到,会在城建局的一审会议上,见到白睿安。 她跟在傅希境身后,在会议室的门口与从里面走出来的白睿安迎面相碰。 “傅总,早啊!”白睿安勾唇。 “白总,早!”傅希境唇角带笑。 白睿安伸出手:“好运!” 傅希境接住,晃了晃:“好运!” 南风低头,望着脚尖,嘴角也勾出一抹嘲讽的笑,这两个人,真是虚伪! 白睿安与她擦肩而过,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冷而利,刺得南风身体一僵。 她对他,有厌恶,有痛恨,更有一种深深的恐惧。 参加一审会议的地产公司有八家,是初次筛选后留下来的,都是海城本地实力不错的公司,南风这才知道,原来白睿安年前也在海城成立了分公司。她扫了眼傅希境,又扫了眼白睿安,这两个人,天生对手,是不是傅希境走到哪儿,他都要来参合一脚? 这会议开了整整一上午,虽然各家公司都有备而来,但实力悬殊很快可见,会议结束,八家公司砍掉了一半,留下包括恒盛与利诚在内的四家,接下来还有二审会议。 南风轻轻呼一口气,埋头收拾笔记本。 傅希境手机响起,走出去接电话。 所有东西收拾齐全,她拉上电脑包的拉链,忽觉眼前一暗,她动作微顿,却没有抬头。 “小风,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白睿安凉凉的声音响在她耳边,语调里带着笑。 她提起电脑包,又侧身将自己的包包提起,转身欲走,那带笑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知道你有多久没去看你爸爸了呢?” 南风身体一僵。 “哦,你妈妈可好?” 握着包包的手指紧握成拳,南风猛然抬头,眸中怒意翻滚,嘴角微颤。 那人神色未变,嘴角依旧噙着笑,嘲讽的、怜悯的笑。 她抬手,抡起包就朝他脸上砸过去,他像是早有预料,一把截住,用力一推,南风便被他推得踉跄后退,撞在椅子上,腰间一疼,眼见就要摔倒,身体忽然被人从后面托住,那人手臂一捞,将她捞在了怀里,稳稳当当地站住。 傅希境眯了眯眼:“白总,今天你又没输,这气又是哪儿来的?朝我助理身上撒?”他冷笑一声:“还是你预见自己要输了?可是就算输了,对个女人撒气,未免失了气度!”他声音故意提高,会议室里的人还没走完,正埋头收拾东西的众人目光纷纷投递过来。 白睿安干笑一声:“呵呵,误会。刚刚季小姐崴了脚,我想扶,没扶着。” 说完,他往门口走,与傅希镜擦肩而过时脚步微顿,轻笑了一声:“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走着瞧!” 傅希境低头望了眼一直被他揽在怀里的人,柔声问:“没事吧?” 南风推开他,摇摇头,走了出去。 他快步追上,拎过她手中电脑包,似责怪似叹息地说:“傻子,你跟他动手,吃亏的还不是你自己。” 南风不做声,疾步下楼。 “让人痛,有很多种方式,其中最轻的方式就是扇他一巴掌,还弄痛自己的手……” “傅总!”南风停下来,侧头看着他:“我自己打车回公司,就不跟你一起走了。” 不等他答,她转身就走。 他一把拉住她:“工作还没结束呢!” 南风转头,挣脱他的手,蹙眉:“会议不是开完了?” 傅希境说:“等会去翠铭园工地看看进度,正好回程要路过那里。我们先去吃饭。” 翠铭园是恒盛开发的第一个楼盘,精品单身公寓,是当初从禾一地产接过来的项目。 下了楼,南风伸手一指马路斜对面的一家牛肉面馆:“我们去那里吃吧。” 她实在没办法跟他坐在幽静的西餐厅或者咖啡馆之类的地方用餐。 傅希境望了眼那家面馆,门店旧而小,正是午餐时间,挤满了人。他眉头蹙了蹙,转而平复,说:“好。” 过斑马线时,他将她拉到自己的右手边,如同从前每次一起过马路时那样,手臂下意识便去揽她的肩,她仿佛被惊着了般,猛地移开几分。 他手指僵在空中,那种无力感又涌上心头。她将自己的心关闭,将他隔离在外,怎样努力,都进不去。 他朝她靠近几步,抬手,却没有再揽上她肩膀,只放在空中,围绕成一个保护的姿势。 他们运气不错,正好有人吃完腾出了一张餐桌,南风赶紧过去霸占了,喊了老板将桌面收拾了干净,自己又用纸擦拭了一遍桌椅,才让傅希境坐下来。 “你吃什么码的?”她问。 “牛肉。”他说。 南风扬声对煮面的老板娘说:“两碗牛肉面,一碗不要香菜,一碗不要葱花。” 转头,就对上傅希境炙热的眼神,嘴角微微翘起,似是十分愉快。 她以为自己脸上有东西,下意识伸手去摸,却见他唇边笑意越来越大,她手指微顿,有什么从脑海里一闪而过。她微微低下头,长睫颤了颤,在心底叹了口气。 他从不吃香菜。 记忆太强大,无孔不入,令人防不胜防。 “南风,你撒谎。”他双手撑在桌子上,完全不在意名贵羊毛大衣与油腻的桌子的碰触,倾身靠近她,他们这一桌是最里面,她背后便是墙壁,她退无可退,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脸愈来愈近,他伸手,捧住她的脸,不让她低头回避,“那些我们在一起的时光,你分明就没有忘记。你连我讨厌香菜这种小事都记得,你还敢说,你不爱我?嗯?” 他声音低低的,面馆喧闹,那低沉磁性的声音却一字不漏地灌进她的耳里,他深黑眼眸霎也不霎地凝视着她,仿佛催眠,令她怔怔的,半晌无法反应。 手机铃声响得正是时候。 南风晃神,推开傅希境的手,慌乱在包里摸到了手机,看都没看来电显示,便接了起来。 傅希境微微后退,坐直了身子。 谢飞飞有气无力的声音从话筒那端传来:“南风……救我!我真的真的要被姓顾的那块牛皮糖给搞死了。” “……” “你快给我想办法!都是你招来的!”谢飞飞怒吼。 “……” 南风默,我能有什么办法啊!与顾恒止交往不深,但对那个人,多少有点了解,男人一旦豁出去,不要脸,无耻,还把那种无耻发挥成大众女性眼中淋漓尽致的男性魅力,那杀伤力不是一般大啊,岂是轻易可以拍走的? 南风猜到了顾恒止会打谢飞飞的主意,但没想到那么快,购完车第二天,他竟然开着谢飞飞选的那辆对女人来说很拉风对男人来说绝对娘炮的红色MINI,直接杀到了她公司,美名其曰送货上门,五星级服务。真够五星的,副驾上搁了束开得热烈的白玫瑰,抱着那花姿态优雅地靠在车上,等待佳人赴约。 车子正停在设计事务所的门口,公司上下三层,全是落地窗,他这样一个惹眼造型杵在那,顿时引得众人围观,女人们啧啧惊呼一片,谢飞飞冷着一张脸在惊呼艳羡声中走出来,只想快点拿了钥匙赶紧把这花蝴蝶打发走。 可哪有那么容易!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顾恒止一张脸永远盈满笑意,一双招人的桃花眼微眯,开口懒洋洋却让人无法拒绝,哦,小飞飞,我千里迢迢给你送车来呢,你不请我吃顿饭吗? 小飞飞…… 谢飞飞抖了抖,抖掉一身鸡皮疙瘩。 到底还是请他吃了顿饭,以表谢意。这一请,便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喽! “你别搭理他就是了。”南风也觉得头痛。 “我从来就没有搭理过他好不好!”谢飞飞尖叫。 除了那顿表示谢意的晚餐,后来她就没给过他好脸色,可他总是花样百出,穷追不舍,就跟打不死的小强似的,搞得她崩溃! 谢飞飞又抱怨痛诉了两句,然后挂掉了电话。 面已经送上来了,味道似乎不错,傅希境吃得很享受,他随口一问:“有什么为难的事?” 南风挑了挑面,头也不抬地说:“没事。” 她那层坚硬的防护壳,又竖了起来,将他试图靠近的心,狠狠弹了回去。 傅希境的车一直驶进翠铭园工地,工人们刚吃完饭回到岗位作业,忙碌的机器声此起彼伏。工地负责人刘凯一见到他的车子远远地跑过来,有点诧异地说:“傅总,您怎么来了?” 傅希境望了眼他有点泛红的脸,他的呼吸里有淡淡的酒气,他皱了皱眉:“喝酒了?” 刘凯心下一沉,公司明文规定,工作时间内绝对不能喝酒,真倒霉,第一次喝就被这位逮了个正着,脸上却陪着笑,忐忑地说:“就喝了一杯,就一杯,今天有个工友过生,大家开心。”说着竖起手掌,信誓旦旦的模样:“傅总,我保证,以后大家绝对滴酒不沾!” 傅希境抬眸扫视了一眼工地,阴沉沉的天气,寒气逼人,视线所及,尘土飞扬,心里面也跟着灰蒙蒙的。刘凯虽然面孔微红,但酒气确实不浓,他脸色稍霁,说:“下不为例!” 刘凯狠狠地舒了一口气。 “拿两只安全帽来,我们去转转。”傅希境说。 “好嘞!” 傅希境将一只安全帽扣在南风头顶,瞥了眼她脚上的高跟鞋:“方便吗?要不你在车上等我?” 南风系上安全帽的扣子:“不碍事。” 翠铭园这个楼盘,在开发伊始,便大受关注,除了是海城占地面积最广的单身公寓外,更是请到了目前国内最负盛名的建筑设计师金尧加盟,打着开发本城单身精品公寓新概念的旗号,南风自然不想错过近身参观一番的机会。 刘凯陪同他们一起,边走边介绍工程进度。翠铭园分了三期,一期开工了八栋,每一栋都是三十五层,同步动工作业,目前主体已修到第十八层。 才转完三栋,有人匆匆跑过来找刘凯,刘凯歉意地对傅希境说了声,便随来人走了。 他们走向下一栋楼。 南风边走边仰头,楼层外都是支架,作业的机器声轰隆隆,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傅希境的手机响起来,他站在原地接听电话,似是什么麻烦的事,听了两句,浓眉便微微蹙起,说话的声音也严厉冰冷了几分。 南风往前走了几步,转了转目光,四处看了看区域空间规划,心里嘀咕,似乎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啊! 傅希境握着手机,转了个身,视线撞上南风的身影。 这时,一声惊恐的尖叫声在机器声与敲敲打打的声音中响起,傅希境眉一挑,眼光掠过上空,刹那间,瞳孔剧缩,心口一窒,握在手中的手机跌落的瞬间,惊呼声脱口而出:“南风!”话落人已迅疾朝她的身影猛扑过去。 沉在自我思绪里的南风只觉一阵猛烈劲风朝自己扑过来,伴随着惊呼声,下一刻,她被人恶狠狠地扑倒在地,那人又快速将她推了出去,天旋地转中,耳畔传来重物狠狠坠落的声响以及一声痛苦的闷哼。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快得她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惊魂未定地坐起来,目光在碰触到先前自己站的那个位置时,怔住。 空气中有血腥味慢慢弥漫开来,越来越浓,可那样浓的味道,却刺不醒傻傻怔住的她。 她像是被人点了穴道般,维持着最先的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唯有盛满震惊与恐惧的眼眸中,滚滚而下的泪珠肆无忌惮地爬满脸颊,证明她还有生气。 那一刻,天地间所有声音都消失殆尽。她坐在那片莫大的寂静中,隔着几步之遥,与地上躺着的那人,相望。雾气朦胧中,那人脸色惨白惨白,俊容因巨大痛疼微微扭曲,头部鲜血直流,从安全帽里滑到了脸颊,可他朝她望过来的眼神里,竟带着一丝庆幸。 心,狠狠地一抽,泪,落得更凶了。 由远及近匆匆而来的脚步声与惊呼声,轰隆一声,终于将那片巨大的寂静冲破,南风屏在心口好长时间的一口气,呼啦一声重重泄下来,她僵硬的肩膀一松,手脚并用,从地上爬到他身边,“傅希境……傅希境……”她伸手想要抱起他,却怎么也抱不动。 这个时刻,他竟然还能笑得出来,张了张嘴,声音低不可闻:“好痛,幸好不是你……”头部的血流到了眼角,他微微闭眼,重重的昏眩感一波强过一波袭击过来,终于,不堪负重,沉沉睡了过去。 她的泪重重砸在他脸上,氲开了他脸颊上的鲜血。 工地的人都涌了过来,有人将压在傅希境头上的泥沙袋挪开,有人去搬他腿上的泥沙袋,有人在打120……南风过境南风过境南风过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