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工前我们几个小组长到库房交梭子和剪刀,带着跟“日本儿”核对一下数目。“日本儿”老干部似的喝着水说:“你们几个一定要精细点,这剪刀一类的要是丢了,事可就大啦。”胖子问他:“‘日本儿’,没有剪刀,带回号里的活怎么剪线尾巴啊。”“留着,甩下缝合线明天早上一块剪啊……以后叫我老六或者六哥都行,别日本儿日本儿的,多难听。”“难听你别找那日本妈呀!”胖子真敢说话,张嘴就来,听得我跟赵兵都不好意思笑他。宫景先生“啧啧”两声:“小兄弟别这么呕(藕)我,你摘我荷花就算了,我不跟你计较先。”胖子拍一下他的小尖脑瓜,笑道:“老头别上脸儿啊,我卤惯了,要不冲林哥,我还不跟你玩笑哪。”“日本儿”,也就是现在的“老六”或者“六哥”笑起来:“可不是咋的,咱不都捧着林哥干呢嘛,不冲他呀,我还不让你拱我这个卒哪,谁想过河就过河,那不乱了嘛。”我捅了赵兵一下:“没事咱回吧。”晚上赵兵就把库房里的一幕跟二龙说了,华子当时也在旁边。二龙淡笑一下:“库房那个杂种,你们谁也别惹他,那就是一野狗,你拿根骨头他就跟你颠500里地,你拿根棍子他就夹尾巴,你要空着手呀,不搭理他他还呲牙呢。”旁边华子笑道赞叹道:“那老逼才是劳改成精了哪。”“成精他也是个小妖,得不了大道。”二龙抽着烟道。我们惨了。连续两天了,收工都在夜里11点以后,值班的管教因为只有把我们送回去以后才能消停,过来问过,林子说:“我们主任说了,不完活不让回去,开始就是狠,练手艺呢。”连赶了一个礼拜,总算把手里积压的半成品都变成了成品。平均算下来,一个人一天只出七、八个成品渔篓,林子问过蓝小姐:“你们厂里面的工人一天干多少。”蓝小姐语不惊人死不休:“25个。”又恨人不死地补充道:“老职工还要多。”朴主任问:“你们工人一般多长时间能熟练?”“一个月足够啦。”蓝小姐真是可爱,小佬发誓出去以后要强奸她一百次。那个老师傅笑道:“我们那里都是计件工资,大家都拼命干,有不少工人还交押金拿回家干呢,一家子忙活。”林子笑道:“那不跟劳改队一样了?里面一个人拼外面一家子?我们干一个篓子你们给多少银子?”朴主任笑着说他:“你操心得也太多了吧?”朴主任站在工区,乐观地计划着:“咱们开始先定一人10个,慢慢长数,两天长一个,头一个月也顶到25,长得太快受不了,也得体恤大伙啊。”林子说:“先试验一段吧——蓝师傅别坑我们啊,一天真能干25个?”朴主任道:“实践出真知,你管好你的事就行啦。”这天晚上,二中10点半收工,林子看了一下工区,大家还正干得热火朝天怨声载道,最好的刚完成9个质量合格的成品,大半的犯人在7个8个上下晃荡,而且好象真揪不出妥滑的坏分子来。二龙打个哈欠说:“先回吧。”林子叫老三:“老三,我们跟二中的先走了,你跟华子他们殿后,12点再收一拨,没办法,你跟最后一拨吧,检验的不能临阵脱逃啊。”老三笑道:“我这条命放这了,你们撤吧,我掩护!”大家都干红了眼,希望12点那拨能把自己带回去,好歹还能睡个囫囵觉。老三很牛,来验活的了,把网笼往桌子上只一蹲,拿眼一描:“重新整型。”顺手把网子扒拉地下去了,这一摔打,合格的也走形了啊。老三对我态度好一些,大概“官”着二龙还有那个丰子杰的面子吧。对赵兵、小佬还有一两个混得好的,也是手松,看得那些被“正当刁难”的家伙咬牙切齿,我也顾不了许多了,先自己舒坦再说。我们几个终于赶上了子夜班车,跟华子他们收了队。老三在后面绝望地欢送我们:“哥几个走好啊。”回监教楼,二龙看我们进屋,先在被窝里骂一句,告诉赵兵:“以后回来轻点啊,刚他妈插里,让你给弄醒了。”二龙看看我们几个,问道:“那几头还没回来?”我说:“豁嘴跟假牙还剩两三个。”赵兵笑道:“疤瘌五抱着最后一网子还磨呢,眼都耷拉皮儿了,小霍还有仨,得6个钟头吧。”二龙骂一声,倒头睡了。我们做贼似的弄了点水,到厕所好歹划拉把脸,回去蹑手蹑脚地上铺睡了,周法宏连衣服也懒得脱,拉被子把自己蒙起来。转天早上我们睁眼的时候,看见昨晚上空着的铺上依旧没人,看来弟兄们真奔通宵干下来了。林子乐着跑过来跟二龙说:“老三昨晚上睡军营啦。”“没准死战场上了。”二龙一边系鞋带一边说。林子高深莫测道:“就得这么熬,不熬废几个大伙都好受不了,这才头一天。”二龙似乎很明白他的意思,淡淡地说:“熬呗。死俩才好。”转天到工区,老三在楼上凄惨地叫道:“弟兄们可来啦!”上了楼,看见一中这边一片狼籍,犯人们挤在暖气片附近,东倒西歪放了一片,有几个醒了的,看见我们上了楼,都开始骂娘,说这网子他妈不是人干的。傻柱子抱了一堆网片,绻曲着身子,躺在操作台底下没动静。被华子看见,抄一把笤帚乱戳一气,赶了出来。主任一上班,进楼口就喊林子:“昨天怎么样?”“就傻柱子没完,熬了个通宵。”“最早的几点完?今天长1个没问题吧。”主任的思想还是很乐观。没想到林子说话更大:“昨晚上是拉得挺晚,不过这手艺活,就是越练越精,就照您说的办!……各组组长,再去领一套料!”“哎呦——”下面一片呻吟声。我们三个“线儿上的”组长,还是站起来大义凛然地走向库房。日本儿拿个本子,迎头穿过我们颠过去:“朴主任,我搞了个建议,昨天跟林哥沟通过了,您看看可行不?”朴主任拿过去看了几眼,满意道:“不错,干工作就要有这个思路,这叫防患未然,未雨绸缪,你写个详细的条款,回头我批一下,数额空着啊,我来填。”“当然,当然。”日本儿躬身送着朴主任的背影进了管教室,然后请示般地看着林子。“你自己写吧,我不看了,回头直接交主任。”林子说。日本儿连声答应着,跑进库房去。中午点名时,主任宣布了一项在工区严禁吸烟的规定:“谁抽办谁,办完了你还不够,还要扣当天的值班队长50块钱!”大家齐笑起来。接着宣布了一条新规则,叫什么“关于损坏、丢失工具、原料的处理办法”来着,估计就是日本儿刚申请的那个“未雨绸缪”的条款。“……灰网,损失一片罚款50元,剪刀丢失一把罚款20元,另外,剪刀、花线大针和撬棍这些敏感工具丢失的,除了罚款,还要关学习班一周!”宣读完毕,朴主任打预防针道:“不要以为你不接见就罚不了你啊,你们都有存折,改造一个月,帐上给你上8块钱生活费,我就从这8块钱扣起,一直扣到你开放回家,让你看不到钱影儿!”下午蓝小姐来时,身心疲惫的犯人们也没了多少兴致。蓝小姐跟主任打了招呼,出来把老三验过的网笼又过了一遍目,挑出十几个有毛病的,老三懊恼地拍着自己的脑门:“这不得他妈我自己修了嘛!”于是又添了规矩,谁的网子,要写个条子塞里面再交上来。看老三和蓝小姐扎一堆忙活,林子唱起了“夫妻双双把家还”,让沉闷的工区添了些笑声。让林子说着了,这手艺活还真是越干越熟练,11个网笼,折腾一天,子夜前,我和赵兵还是勉强完了工,林子真让人给王老三带了被褥,让他在工区睡了。老三没有抱怨,还干劲特足,质量卡得也更严格了。我的网笼“整型”总不过关,老三一边帮我倒腾,一边苦恼地说:“这么下去不行啊,我也不能天天帮你修活儿不是,不是三哥口冷,咱这不沾亲不带故的,劳改队里谁愿多摸活儿?”眼瞅着这活儿要是打回来,就得陪大伙熬后半夜了,我不觉陪笑道:“三哥谢谢了,弟弟心里有数儿。”老三一边修网子,一边笑道:“唉,你们是回去啦,心里惦记着三哥就行,别忘了我还在这里水深火热哪。”“站队,收啦。”小尹队喊。我连忙补充了两句“谢谢啦”,跟小佬跑去站队,喜洋洋地下了楼。后面一片绝望的叹息,疤瘌五在大声地骂娘,骂政府的,骂不知什么人的。(6)还是不够累定量长到13个的时候,大家都傻眼了,零点时分,虽然忙得屁眼朝天,还是没有一个人完活儿。林子从厕所回来,看见二神经靠在墙边的暖气片上睡着了,上去两脚踢醒:“弟兄们都快死球了,你们倒美!不干活也得给我瞪眼陪着。”“斜眼,干几个啦?”“还剩仨。”周法宏抬一下眼,立刻又埋头缝起花线来,噌噌噌!“操,小白菜你又明儿见啦!”林子说着往前去了。这天是朴主任值班,林子刹了个晚陪着,在工区里吆喝得山响,大家眼瞅着已经忙疯了,不断出错,老三也开了斋,不断地把网笼摔向犯人的头上:“返工,花线松!”“小线扣反了,尺寸不对,看不出长短腿来,眼瘸啊!”“整型,仰头,亏尺,滚!”二龙不管那套,跟二中最后一班的队伍回去了,这边把名字一勾,主任也无话,只背着手,皱着眉头在生产线的空挡里溜达,林子跟在后面,不时踹这个一脚,拍那个一掌:“快!还得快!屎不拉裤兜里不准往厕所跑啊,时间都给我挤一块用!”朴主任问我:“麦麦还剩几个?”“一个半。”我赶紧站起来,老朴示意我坐下,不能在礼节上浪费时间了。然后又问赵兵,那边还有一个。朴主任皱着眉算了算:“快手也要一个半小时一个?人家25个是怎么干的?”“不是他们屁谎,就是咱的手还不熟呗。”林子道。“……明天不长数先,巩固巩固再说,回头你和老三他们也碰碰,找找差距。”朴主任沉吟着说。“行,您咋说咋是。”林子不往自己头上揽责任,可劲地捧官儿。“你们也得拿意见啊,你不天天在一线盯嘛。”林子扯谎道:“不盯行嘛,这两天熬废了,没看铺盖卷都搬工区来了?”隔了一会儿,林子往赵兵那组窜去,给了傻柱子一脚:“瞌睡啦是嘛!”傻柱子迷蒙着眼一扭头:“没有林哥。”“几天没睡啦?”林子问。“三……四天了,就眯了几分钟。”林子骂道:“操你妈的,活没干完就敢眯是吗?砸你砸得还轻是吧!”“都快困死啦。”傻柱子嘟囔道。老三笑道:“努力吧,这改造生活才刚刚开始哪!”林子冲我们喊:“这么折腾,再他妈改造不好,可就别怨政府啦!”周法宏突然在我旁边高声地表决心:“我操他妈谁再犯罪!”包括朴主任在内,大家都笑起来。林子鼓吹道:“还操他妈呀,回头你又进二监来啦。”“整天地胡说八道。”朴主任笑着溜达向管教室,正巧耿大队和一个小帽花上来,朴主任站住招呼:“耿大队值班呀。”“这么晚了,还没完工?”耿大队望着工区,微微皱起眉头。“起步阶段,辛苦点儿。”朴主任陪笑。“现在进度咋样?”“记件才13个。”“13个?那还没有豆子利润高呢,还累成这样,划得来么?”朴主任赶紧说:“刚开始,还是手慢,得练一段,15个网子的利润就顶一包豆子了,厂家说外面的工人现在平均能干25个哪。”“哦,那还不错嘛。”耿大队往前溜达两步,看了一会笑道:“我看大家的手已经挺快了,还能再快?”朴主任笑道:“您没看厂家来那几个师傅呢,那手法,那速度!”正说着,冷不防傻柱子窜出来,扑通跪下去:“耿大队,我受不了啦,四天没合眼啦!哇——”傻柱子号啕大哭起来,弄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林子上去一脚把他踢翻:“撒臆症哪!号什么丧?!”耿大队一瞪眼:“你脚咋那么欠!”林子退后一步,顺着眼没有接话。朴主任招呼老三:“拉起来,拉起来,洋相!”回头跟耿大队说:“这是一傻子,呵呵,咱一中队净是这样的货,平时也是弄得我们几个头晕。”周法宏小声嘀咕:“再蹦出俩来就好了。”小佬怂恿道:“你上啊?”耿大队跟朴主任说了几句什么,没听清,只看见朴主任一个劲颔首,目送耿大队下了楼,朴主任回手就给了傻柱子一个嘴巴:“迈我门槛!有情况跟自己队长反映,这规矩都用教?”林子刚才被耿大队训斥,正找不回面子,也狠狠腮了柱子一拳,骂他祖宗,鼓励他赶紧扎茅坑死去。朴主任跟林子说:“收了。”林子叫:“集合!剩一个活儿就去库房领五套灰网,回去穿!”朴主任懊恼地阻止说:“今天不干了,明天一早杂役开会。”林子和老三相视一笑,似乎有什么想法心知肚明似的。大家半死不活地往回走,林子叫道:“精神都打起来,一二一,一!二!三!四!”我们正要张口,朴主任苦笑道:“行啦林子,别添乱啦。”林子走着问:“朴主任,这网子做什么用啊。”“这是新产品,可以搞深海养殖,还可以捕鱼,往水里一扔就不用管它了,鱼从网口进去,进得去出不来,过一段时间拉起来,光剩往外掏鱼啦。”老三跟腔说:“这不就是绝户网嘛,有进没出。”“真他妈缺德。”小佬在我旁边嘟囔道。进了号筒,我们立刻往屋里奔,二龙先醒了一步,正点烟呢。我进屋打过招呼,他问:“都回来了?部队开窑子乱了营啦。”我说耿大队去了,叫全收了。赵兵笑着汇报:“傻柱子回来又得挨治啦。”二龙问了原委,嗤笑道:“你们就感谢傻柱子吧。”二龙被收工的一折腾,好象没了睡意,想起消遣来,招呼赵兵过去,把塑料水桶上了盖儿,搬过去坐在他对面:“咋进来的?”“你不是知道么?”“嘿,我问不出你话来了是吗?弄个破网子说事,整天不着屋,打个洗脚水还得我自己去,回来还不跟我多近乎近乎?嘛案?”“强奸。”赵兵说。“操的谁呀?七仙女?”赵兵笑道:“不是,我的老板娘。”“几岁?”“18。”“我问老板娘?”“23。”赵兵笑答。“漂亮么?”“咋说呢?”“跟林清霞比。”赵兵笑:“没有林清霞好看。”“跟大赤包比呢?”“大赤包谁呀?”“操,大赤包不知道?四世同堂看过没?得了,有没有我脚后跟好看吧。”赵兵腼腆笑起来,不敢乱比较,最后直观地描绘道:“眼不大,小鼻子,嘴挺好看的。”“嘴唇多厚?”“挺厚的。”“那就性大,你们俩谁勾引谁呀?”二龙靠在铺上抽着烟问。“谁也没勾引谁,从老家论,她还是我婶呢。”“大鸡巴一根筋,你硬起来不认亲啊。”二龙笑道:“说说过程,糊弄我我抽你。”“我小叔把我带过来,给他烙烧饼卖,油酥小芝麻饼。我们住一间房里——他们睡一张大床,我睡小床。”二龙拦了一句:“甭问,人家办事你听声呗,老板娘叫床吗?赵兵谦虚地笑道:“不怎么叫。”“在旁边摸瞎净捣管儿了吧?”赵兵笑而不答,二龙一定要口头的效果,赵兵只好承认“捣了”。我们没睡的,轻笑。“要不你不长个儿,都耗费了。行了,讲讲过程。”赵兵吞吐道:“那天我小叔——我老板出去没回来,我知道他跟外面一小姐不错,我老板娘好象也知道。我们上个人的床睡了。后半夜我一醒,就睡不着了,他们俩在被窝里折腾的影子老晃……后来我就上那张床上去,钻她被窝里了。”“……完了?操你妈糊弄我是吗?还来下回分解怎么着,说,一气说完,别等我催啊。”二龙探身子敲打了赵兵脑壳一下。赵兵嘻嘻笑过,老实地交代:“我一掀被子,老板娘就醒了,我说:让我玩玩。她就推我,还喊。她一喊,我就掐她脖子,她就不喊了,我钻了进去,就玩了一回。”“又没电了,接着,老板娘喊什么啦——操人啦!来人啊!”赵兵笑:“没有,她就喊让我出去。”“插里了吗?”“第一回没有,刚一碰她大腿就流了,嘿嘿。”我们和赵兵一起笑起来,我们只能偷笑,喧宾夺主地大笑就要惹二龙讨厌了。二龙笑道:“呵,还有第二次?”“嘿嘿,我搂着她躺了一会,摸她奶奶……”“你没摸她姥姥?”“就是胸脯,嘿嘿,我又硬了,就上去干她,她这回老实了。”“还把你搂上了是不?你们谁操谁啊?你还小雏儿呢吧,以前沾过小女吗?”“没有,头一回。”“亏了,亏了不?后来咋折了?”“后来我躺她边上睡着了,不知道警察咋就来了。”赵兵笑道。“你还是太雏儿,几下就蹿了吧,要是老油条,一股劲把她弄美了,她准不告你去,以后还把你养起来了哪,那叫小面首,懂吗?”“嗯,不懂。”赵兵把最费劲的部分交代了,聊兴还上来了:“她后来还到少管所看过我,给了我50块钱,说因为我,老板把她蹬了,我就告诉他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我表叔早在外面有人,就算没这事,将来也一准甩她。”“老板娘呢?”“她就哭,哭完就走了。说回老家去,还问我啥时候出去,给她写信。”二龙一摆手:“行了,赶明儿你出去了,媳妇都有现成的啦,不用爹妈操心了。”“龙哥啥意思?”二龙又来了:“啥意思,刘易斯,路易斯,操你屁眼没意思。”说完,哄赵兵睡去,转头改了句周法宏:“斜眼红撸管呢吧!”我们都笑,周法宏说:“没有,现在早点,再说这累得贼死,还有那闲心?”“麦麦,斜眼是不是天天在你上铺玩鸡巴?”二龙拿我印证。我笑道:“反正这床没怎么老实过。”周法宏往下面一探头,揭发我说:“你以为你打小钢炮我就不知道啦?”疤瘌五大笑道:“敢情法宏你除了自己打就是听别人打啊,这一天你还干点别的不?”大家一笑,二龙道:“操,都支棱耳朵听着哪,瘾不小!看来还是不够累,明天跟老朴说说,再加俩网子。”周法宏赶紧说:“龙哥你可怜可怜我吧,现在连屎都让攒两锅一堆拉了,过去我爹给小日本干活,还知道磨洋工磨洋工,一泡屎三点钟哪。”(7)群策群力转天上午杂役班组长们在库房开会,把我们几个“在线”的带头人也叫了去,朴主任分析了一下目前的严峻形式,说照这样下去,渔篓的业务非黄了不可,我心里说:快点黄吧!“网子绝不能黄,一定要打好攻坚战!”朴主任大手一挥,似乎要指挥千军万马,奔骋沙场。“现在,就是需要群策群力,想办法把大家的积极性真正调动起来。”朴主任说完,华子道:“您也看见了,大伙还不够积极啊?”“铺盖卷都搬工区来了。”老三说。朴主任望这我们这里:“麦麦,赵兵,你们几个线儿上的,最有发言权,说说吧。”“说什么呀?”胖子横出一句。“就一个主题:怎么把产量搞上去。”朴主任启发道。我们互相看看,都不说话,各怀一肚子怨气。“麦麦?”朴主任开始点我的卯,我紧张了一下,看一眼林子,想从他的脸上捕捉一点方向性的信息,可林子眼睛被天花板上的什么东西给吸引住了。朴主任鼓励我:“有什么想法就说,说错了没关系,可以讨论嘛。”“说吧,逮嘛说嘛吧。”林子吐了口。“大伙真全力以赴了,没有偷懒的……”二龙挡了一下我的冠冕文章,说:“甭总结了,你就奔着光明大道上领吧,谁也甭怀念豆子了,想捡豆子上三大,那阵势你们也看见了,劳改队里就是拿青春混刑期的地方,找不找清闲。网子黄了还有别的。大家想辙吧,既让数量上去,又省力气,让大伙少累死一个是一个吧。”朴主任笑起来:“你这倒是实在话。”我试探着说:“搞流水行不行啊?”日本儿立刻说:“要是流水行,厂家不早就介绍经验了嘛。”林子笑道:“还别说啊,流水这事儿,我也琢磨来着。现在大伙力量不均匀,就说麦麦吧,好象就前两道工序牛逼,整型什么的操蛋了吧?”我笑道:“差劲,三哥不帮忙,还真费劲呢。”我当然不能说我给老三篼子里塞肉罐头的事儿。老三说:“一弄流水,把每道工序的快手都凑一条线儿上去,那样每条线上都是快手,整体速度不就上去了嘛,好主意,我也这么琢磨来着。”日本儿转口道:“我想起来了,厂家是给工人发记件工资的,流水不好计算,所以他们才搞单干。咱还真有干流水线的优势。”朴主任沉吟着,脸上多了些笑意。我心里惴惴不安地得意着。“回头我考虑一下,基本思路可行。今天你们抓紧把手里的活清掉,如果定局了,明天就改流水线,林子回去你摸摸底,把各工序的名单列一下。”林子答应着,重重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老师就是老师啊!”我一趔趄,感觉不出这热情的一拍是何含义,林子是满意呢,还是怪我出妖辙子?朴主任道:“傍晚厂家来拉货。呆会安排俩打包的,蓝师傅说了,别看这活清闲,没点傻力气还玩不转。湖北算一个吧,也给他腾点轻,林子你再找一个。”老三跟林子笑着推荐小佬:“马建辉行吧。”“行,就他吧。”林子爽快地说。“那就散吧。”朴主任先往外走,顺嘴说着。林子从库房一出头,立刻叫起来:“快啊快!把手里的存货赶紧干完!蚂蚱操逼都给我飞起来!”吆喝完了,叫上湖北和小佬:“把手里活放了吧,给你们找个俏档儿。”领过去,交给老三:“教给他们怎么打包。”我喊小佬:“把剪子交了吧,我好给你销帐。”小佬远远扔过他的小剪刀,“嗒”地在水泥地上砸起一个小火星,我捡起一看,刀尖锛了一小截。我没说话,过去给小佬偷偷看了,小佬低声骂道:“咋这么倒霉,罚呗,让他们扣我帐吧,反正我不接见。操,出门踩狗屎,倒霉。”老三神秘一笑,把那把剪刀拿过去:“回头我给你一新的。”我稀里糊涂回到凳子上坐下。看老三下赵兵那组验活去了。周法宏一边干一边发狠:“操,不行关我独居!这鸡巴活儿太熬人,以前在我们那个监狱多好,机床,三班倒,到点就下班,跟国营单位似的。”孟长军愤愤不平地说:“有本事你别来这儿呀,有本事你跳起来叫号儿呀!”“还没逼到那个份上,真把我惹急了,我连队长都砸!顶死不就加刑嘛!”我说周法宏你又开始黑嘴了。孟长军说:“我看以后就叫你‘黑嘴’算了,‘斜眼儿’是不好听。”周法宏居然没有反对,还给自己往上封哪:“我就是黑嘴大侠!”恍惚看见林子往这边搭眼,我们都不说话了,手底下加紧起来。完了最后一个网子,我去交验,王老三先不看活儿,很快地塞给我一把剪刀:“拿这个给鬼子。”我和小佬都笑起来。老三抖落一下我的网篓,抻两把,掉掉线儿:“行了。”我赶紧跑回去干活了,也不问老三剪刀的事,他在上面漂,自然有办法。赵兵喊我:“老师,还剩几个?”我打了个OK的手势,他笑着回了一个,表示他也完工啦。那边,那个从学习班放出来的小脏孩又让老三逮住辫子了:“跳线啊,又你妈漏针!一次两次是错误,三次四次就是犯罪懂吗?”华子大步过去给了小脏孩一个嘴巴:“你他妈属狗熊的?关你学习班都不长记性是吧!”老三把网笼摔在他脸上道:“破坏生产,懂破坏生产啥罪过吗?”这里教训着,傻柱子嚷嚷道:“哎,谁拿我剪刀啦,我剪刀哪去啦?该剪线头儿了。”“裤裆里找找?”老三笑着启发他。傻柱子果然抓一把裆:“没有啊。我找半天了,谁你妈拿我剪刀啦,给我交出来!”傻柱子雄赳赳站起来,环顾左右。林子叫道:“你他妈闹什么闹!好好找找。”老三说:“跟个猪似的,你看你脚底下乱的,把网子全抖起来看看。”我一边慢悠悠地缝合,一边瞟着那边,估计傻柱子又快挨揍了。傻柱子抓起网子一抖,当地一声响:“嘿,还真在这呢!”旁边的人踹他一脚道:“差点让你栽赃!”“嗨不对呀,我刀子咋没尖啦?”傻柱子又叫起来,大家笑。我立刻看老三一眼,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老三笑道:“第一,你总算抢个第一了,第一个挨罚。呵呵。”“我操他妈我操他妈,谁给我换的?是不是你?”刚才踹他那个急道:“操你妈!屎盆子净往我头上扣,滚!别挨着我干!”又是一脚,傻柱子往那边一倒,那边的又是一脚,赵兵那组热闹了,大家笑得乱起来。林子在窗边的安乐窝叫骂起来,总算安静了,只有傻柱子还不肯坐下,举个破剪刀往管教室去:“我找主任说理去!”前途上的老三和华子几乎同时出手,把柱子打翻在地:“屁点事就往主任那跑,管教室是你们家客厅啊,想去就去?”“又吵吵什么哪林子?”朴主任的声音从管教室里飘出来。“没事,傻柱子把剪刀弄折了。”“罚款呗,不是有规定嘛,嚷嚷什么?”傻柱子喊道:“有人害我!”华子上去干了一拳:“谁他妈那么缺德,害狗也不害你一傻子呀,再瞎鸡巴咋呼嘴给你缝上!”“傻逼,先干活去!”林子站起来喊。柱子爬起来,就地转了一圈,弯下腰,从脚下捡起那把被掉了包的剪刀,气呼呼地“哼”一声,拖沓着脚步回了岗。朴主任出来关照老三他们:“师傅没验二遍的货别混包里啊,咱这头一批货,必须质量过硬。”老三说:“它们没验的都单放着哪,您放心,什么节骨眼上该怎么做我心里清楚,准不给您出娄子。”朴主任看他一眼,没接话,转向林子说:“车快来了,看看下面的活儿啊?”林子蹦起来说:“行,吆喝着哪……精神起来都!”(8)混乱新气象转天,朴主任一上班,开始按林子列的名单重新分组,一共分了五组,穿灰网、缝合、系小线、整型、缝花线各一组,新收组也都打乱了,插到老犯里面。按照工序用时的长短,各组的人数也不同。我负责的灰网组,一共9个人,给我们的定量是一天一人80套灰网,下面各组的定量,都以我们头道工序为准,均摊下去。除了原来的周法宏和一个叫“棍儿”的不言不语的老犯,其他人就都是新拨过来的,蒋顺治和那个被小脏孩偷了网子的猴子也过来了,还有另外三个新收。可怕的是,傻柱子居然强烈表示热爱穿灰网,林子一脚把他踹过来,我只有接着。我问他:“柱子,一天能穿多少?”“那看几点收工了。”我笑,谁说柱子傻,思路比我还清晰哪。“早七点晚七点吧。”“……30,弄好了能40。”周法宏道:“那你不死鼻子了嘛!赶紧让他走,拖后退来啦!”我说:“个干个的,又不跟你掺乎。行,柱子坐我边上,加油啊,争取多干多睡。”我边往本子上登记边问新收:“你叫什么?”“关之洲,‘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的关之洲,呵呵,我知道您是老师,一说就知道哪几个字了。”一个含糊并表情友好的新收笑着。我看他一眼,圆脸庞,五官基本端正,不过整体感觉不太水灵,就顺嘴开了他一句玩笑:“你怎么不叫关好逑哪。”“呵呵,父母之命,父母之命啊。”关之洲憨厚地笑着。另两个,一个小个子,很年轻,叫邵林;一个岁数大的瘦老头叫门三太,一身的疥,拉里邋遢。我招呼大家:“把自己手底下的料再过一遍数,没错就开始干吧。”底下几道工序,因为手底下没活,也先跟着穿灰网,赵兵领导的缝合组已经开始缝合了。我们都不多话,扎进网子里。中午一结算,连早上的累计起来,我干了近40片,除了傻柱子整20外,其他人差别不大,都是本工序的精英嘛。大家心里都有了底,吃过饭再干,手和心情都没有太大压力,周法宏开始自娱自乐地唱起来:你是一张无边无际的网,轻易就把我困在网中央,我越陷越深越迷惘,路越走越漫长……“改造生活够愉快啊。”林子不知什么时候从斜刺里溜达过来。周法宏机灵一下,赔笑道:“自己再不给自己找点乐子,青春就更浪费啦。”“你那小脑瓜要不给大脑瓜惹祸,何至于呢?”林子玩笑一句,望旁处走开。周法宏继续哼着:“如何我才能锁住你眼光……”林子回头骂道:“逞能了是吧,锁你妈的逼呀锁!”我们幸灾乐祸地笑起来,周法宏闭了嘴,在鼻子里轻“嗯——”了一长声,似乎很不尽兴。林子冲这管教室方向大喊:“都把屁眼里的电滚子转起来!大干50天,咱放假回家过年去!”笑过,一算,还真是的,还有不到俩月,就是新年啦。过了一会儿,朴主任在那边喊了声“王福川接见”,疤瘌五欢呼一声跳起来,奔了过去,一边整理着囚服。猴子和蒋顺治都回头去看,猜测道:“这个时候接见,肯定是门子到了,小子要出头啦。”周法宏“哼”了一声;“呆会瞧好吧。”傻柱子在一旁气愤地说:“我们家没人管我,一个月8块钱工资还让日本鬼子给扣了,那鸡巴剪刀!肯定是有人琢磨我。”猴子和蒋顺治都抬头道:“别瞎猜啊,我们可没动你东西。”“哼!欺负我傻,我出去拐他老婆去!”柱子信誓旦旦地说。我稍不自在地鼓励他赶紧干活:“晚上又不想睡啦?”周法宏的流毒不散,霍来清在缝合线儿上也情不自禁地唱起《情网》来,声音还越来越高,还感觉良好地找人家学友兄的味道呢。我们都拿眼撩他,抿嘴乐,暗暗算计着这小子也奔倒霉道上走哪。“今夜就这样守在你身旁,今夜就这样一辈子不忘,我打开爱情这扇窗,却看见长夜的凄凉,问你是否会舍得我心伤……”林子终于不忍心看他太投入,远远轮一个上好卡勾的网笼甩过去,正砸在霍来清的电门上,一下哑巴啦,霍来清整了个十足的大红脸。大家哄笑起来。林子恨恨地喊:“是不是觉得轻松啦,等老朴回来我给你们再申请点儿福利?!不知死活的东西,懂点嘛么!?”“都他妈长点眼啊,想给大伙找病,想残废的言声啊!”二龙也言简意赅地通牒道。华子也紧打疫苗:“新收注意啊,谁给我出屁我回去练熟了你!”正声威显赫地吆喝着,朴主任押解着疤瘌五回来了,直接带去出管教室,疤瘌五拎着一个大塑料兜,里面估计装满了吃的。连林子二龙他们也忍不住张望,互相嘀咕着什么。疤瘌五一出来,就让林子拿手指勾了过去,看他那副衰样,不象“门子来了”,疤瘌五这心态的,要是来了门子,走路早坑坑响了。那边说了一会儿,疤瘌五回去“整型”了,还冲大伙笑了一下,露出豁掉的两个门牙,不知道管教和他家里都怎么看待这个灾情,疤瘌五肯定会顺嘴编个“摔楼梯了”一类的借口,他是“懂事”的二次犯,知道告状对他没好处,二龙才不担心这个吧。林子隔一会吆喝大伙几声,朴主任也出来调查了两次,对现在的效果好象还满意。二中那边好象有人在打架,很快就平息了,我们也没工夫欣赏。很多时候,几乎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猴子急着忙完手底下的一套灰网,夹着腿儿跑厕所去了,一会儿又颠回来,先奔了林子那里,献媚地说了两句,林子立刻奔厕所去了,很快听见那边有人呼叫,象是被打了,然后看见疤瘌五被林子揪着脖领子拽出来,带进了管教室。猴子得意地坐回来继续干活,蒋顺治问:“怎么了?”“我怎么知道?”猴子不满地说。疤瘌五没多会儿就出来了,一脸倒霉透顶的苦恼相。林子宣布道:“疤瘌五这傻逼到厕所冒烟啊,减刑分扣2分,这半年的票儿算泡汤啦,大伙有样学样,憋不住的就点一课!”晚上,打饭的回来,马上跟我们说:“楼下的黑板上写通告了,疤瘌五扣2分,值班的郎队扣了50大元。”周法宏道:“队长那边就是给咱们看样子,还真扣?要是一天出来50个抽烟的,还不把帽花扣哭喽,站楼道里哇哇哭啊!”“就是不扣钱,这黑板报上一亮相,谁不恼火,能给那个犯人好气?”我说完,笑着问赵兵:“对吗兵兵?”赵兵一边在水泥地上擦拉擦拉地磨猪肝罐头一边笑道:“我要是队长,我整不死他!扣我工资?一家子等饭吃哪。”猪肝罐头没有钥匙,铝包装,犯人们研究出了在水泥地上磨蹭封口的土办法。这样的小手工活儿,一般都由赵兵办理。我问周法宏:“前辈,这个劳改分儿是怎么算的。”“不一样,各地方不一样,我们那里是出一天工基础分1分,超额完成任务能得点一到点五分,还有纪律分、考核分,杂役组长单有岗位分。半年一结算,排在前面的给表扬或者积极分子票儿。其实糊弄傻逼的,看你不顺眼,找个碴就扣你,想给谁什么票,队长心里早有数儿,让谁排前派后还不是他们掌握着?”关之洲一边大嚼着馒头一边含混地说:“黑暗,黑暗。”日本儿在库房招呼:“少管,水开了,给林哥他们送过去。”赵兵先爽亮地答应着,嘟囔一声,放下手里的吃饭家伙,跑去了。周法宏说:“象这杂役的小劳作,会来点事儿,将来都能捞票儿。”“也辛苦啊。”我感叹道。“这里的大哥不行,我们那儿小劳作都不干活,光盯着伺候老大。”“黑暗。”关之洲又嘟囔了一句。赵兵回来跟我说:“日本儿那老逼问我有没有榨菜,我说得问老师。”“刚爬上去就开始掐巴人是吧,甭理他。”我气愤地说。周法宏说:“我这有鸡巴毛炒蒜毫,问他吃吗?”正说着,疤瘌五端着饭盆过来了,一屁股挤周法宏边上。周法宏望一眼他的盆:“嚯?货够硬啊?来门子了?”“屎门子,我娘们跟我散伙来了。”“协议?”“协议,孩子也给她了,这回老哥真的无牵无挂啦。”疤瘌五大口吃肉。“又来心气儿了?”“折腾?不想折腾了,没意思,底下窝着吧,窝着再不让窝,我就他妈来狠的!这回真不怕了。我现在心灰意冷啊,死的心都有。”看疤瘌五那样子,还真是消沉得情真意切。我劝了两句无关痛痒的,周法宏也鼓舞他化悲痛为力量,疤瘌五哼哼两声,端着饭盆走了。迎面被吃饭回来的郎队撞上,不由骂道:“离婚了是吧,扎茅坑抽‘好和好散烟’啦?你一口烟呛我半拉月工资去!”我们笑起来,笑这管教老哥的饷银也少得夸张了点儿。疤瘌五背朝着我们,跟郎队道歉:“今儿是烦了点儿,没想到给您添堵。”郎队嬉笑道:“你离了还烦,我他妈想离还离不了哪,更烦!”在我们的笑声里,林子叫道:“让疤瘌五请喝喜酒!”郎队似乎对朴主任联系来的网子不感冒,进度的事也不过问,习惯地掏出烟来,犹豫一下,往管教室里走去,到门口已经点上了,拉门进去了。林子在后面干嚎着:“快吃!干完了回去喝酒抽烟啦!”(9)破釜沉舟8点钟一过,流水线上已经有过半的人开始休息了,林子过来抓了两个坏典型,我们这边是傻柱子,整型那边是疤瘌五。“小孩尿尿给我渗着?”傻柱子先在林子的咆哮声里倒地,狗熊似的爬起来,赶紧抓起网子接着穿。林子回去给了疤瘌五一老拳:“你他妈整个鸡巴型啊,看着这道工序不用往回带活儿是吧?上我眼皮底下玩心眼儿来啦!”疤瘌五狡了一句什么,林子大怒,一拳卯在腮帮子上,疤瘌五向检验台那边歪去,老三立刻帮上一脚:“还狡辩是吗?”“我狡辩什么啦?”疤瘌五委屈地申诉。老三上去又踹:“还他妈狡辩?”疤瘌五怕林子,对老三却不含糊,警告道:“我今天心情可不好啊。”老三嗤笑道:“操,你还跟我谈心情是吗?!”轮起手边的一个网圈就打,疤瘌五横勇地一把抓住了,下面起脚向老三大腿踢去,老三“哎呦”一声靠在检验台上,表情痛苦万分,居然如此娇嫩?一旁早惹恼了一个人,小佬。小佬猛虎扑食般窜起,一下就把疤瘌五冲倒在身后的操作台上,林子一边看两个人奋斗,一边暴怒地叫道:“砸死逼的!他妈的要疯!”老三捂着大腿根,咧着嘴,喊:“打婊子养的,操他妈的,踹我伤腿!?”原来老三还是残疾啊,没看出来。乱了一会儿,郎队才开门出来吼了一嗓子,小佬狠补了一拳,从案子上爬起,疤瘌五骂着,从案子另一面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牛喘着。“下来!”郎队咆哮着。疤瘌五跳下去,告状道:“王老三充大个的,动手打我!”华子和国子都走上来数落疤瘌五,说他是个事儿婆婆。郎队已经走近,疤瘌五还想跟他陈情,被郎队宽大的手掌掴在脸上,嘹亮结实,立刻灭掉了余威,只委屈地仰着头,似乎在等下一个嘴巴。郎队没有什么思想工作可做,果断地命令:“都干活去!”整个工区都没了人声,只听到网子在手里被穿、缝得呻吟,紧凑地连成一片。二中那边的机杼声也似乎突然规律起来,哗啷哗啷地给我们伴奏着。已经完活的那些人,也都拿起完工的活计,装模做样地纠偏,个个弄得行家里手一般。“这么干,你他妈到明天早上也整不完啊!”林子在整型那边立着,估计又在数落疤瘌五了。我扭脸对柱子说:“利落点吧,一会儿林子过来又是事儿。”我看一遍大家,说:“老三哥也得加紧啦,还有关之洲。”门三太嬉笑道:“三太我要是没有这身疥,时不时得伺候它们两把,早高举红旗凯歌高唱啦。”“关,关!”猴子在门三太面前摆老腔,门三太嘻嘻一笑。那边缝花线的胖子喊:“林哥,我暖气边上缝去啦?这头太冷啦。”林子挥了挥手,胖子拎着几个网笼遛鸟似的晃悠过来,到我们身后,踢了病号二神经一脚:“边上去!”胖子一边噌噌地缝,一边跟门三太打岔:“老三哥,玩得转吗?”“这棍儿啦管儿了眼儿了的,你三哥不是本行嘛。”门三太笑道。门三太瘦骨嶙峋的,声音也刀削似的尖利,刺得人耳膜发痒。“我看你是英雄落魄啦,上次还弄小女,这次咋改老太婆了?”胖子责怪道。“瘸驴配破磨,三哥不是老掉牙了嘛。”“人家老牛还吃嫩草哪。”门三太笑道:“那是牛,我不就是一驴嘛。”胖子问:“听说……你上次操自己亲妹妹进来的?”我们都看门三太,门三太局促起来,腼腆着脸道:“上次奸幼,这次诱奸,都不是啥光彩事。”“是不是你亲妹妹吧,说说,这有啥呀?做都做了。”胖子停下手里活儿,站起来:“我先撒尿去,回来接着聊啊。”胖子一走,门三太叹道:“现在的年轻人啊……”一直不言语的邵林不忿地说:“别打击一大片啊,操自己妹妹就操自己妹妹,还不让人说咋的?要那脸早干什么去啦?”“唉,不跟你们小孩子逗了,你们敢情全干完了。谁跟我聊天得帮我干活啊?”门三太讪讪地说着,低头穿起网子来。突然,胖子在厕所高喊起来:“疤瘌五下去啦,跳楼啦!”连二中那边带我们这里,都混乱起来,我们几个离得近的不等吩咐,都蹦起来往厕所那边跑。胖子迎出来喊:“下楼啊,上这里管屁?”我们掉头时,林子等人已经冲下楼去,好多人挤到窗口,乱哄哄的。郎队从管教室出来,骂骂咧咧地跟下去。外面不知什么时候飘起雪来,在工区灯光的映照下,亮闪闪地飞了满眼。林子他们已经把疤瘌五搭起,在雪中走过来,一边招呼:“其他人都上楼,我们几个跟郎队去小医院。”二龙笑道:“咋没摔死哪。”郎队冲楼上喊:“杭天龙,把人看好啦,先点一遍名,这里有六个,连跳楼那傻逼六个!”楼下陆续上来几个人,胖子一出楼口就冲二龙笑:“龙哥,疤瘌五这傻逼,到厕所还不服气呢,我一撇子上去,当时就顺把了,一回头工夫,逼的溜窗户外头去了。操!”“不是你给扔出去的吧?”二龙笑道。“我倒想哪!没容我工夫啊。”“大头朝下?”“没有,手还扒着窗台呢,我一过去,他才叫一声,松了手,傻逼根本就是玩票。”二龙笑笑,没说话,转而招呼我们集合:“麦麦点个名吧,趁乱再跑俩,郎大乱这官儿就甭当了,点点,走了六个。”二龙说着,往厕所那边去了:“撒泡尿,别忘了数我啊。”本来可以早些收工的,给“跳楼事件”一耽搁,又渗到11点多。回了号筒,林子他们屋的组员都被赶了出来,蒋顺治跑我这里妥清闲,说杂役们开会呢。甭问,是为疤瘌五的事呗。没多长时间,二龙就回来了,华子跟了进来。华子冷笑道:“老三也是吓坏了,生怕连累他,还是林子猛:‘不行我一个人担’!担不担的先不说,听着叫人心里舒坦。”二龙笑道:“谁也不用担,郎大乱全办理了,不信你瞧着。”“就是,要不以后谁给他们卖命?”华子接着说:“刚才在医院,郎队就给疤瘌五打了预防针了,问他明天狱政的问起来咋说?疤瘌五也识相,当时就说了:我不给队里找麻烦,我就说离了婚,大年根底下的,心窄。”二龙说:“疤瘌五也是只有这一条出路啦——混,混不起来;门子,又没有;票子也盯不动。这就对啦,先医院里躺俩月再说,出来看他咋玩了,能跟队里搞顺了,混个俏点儿的活儿摸摸,也不错。”“那他就更不敢跟狱政的瞎说了。”华子学着一副可怜相道:“青天大老爷,他们打我啊,我受不了,不死也没法活啦——操,将来怎么再回队混?”二龙无所谓地说:“跳个小二楼,也叫个事?我们四监有过跳练钢炉的,那是真逼急了,不想活了……睡觉吧。”“睡。”华子抄起桌上一个橘子,出去了。转天朴主任一上班,就把林子他们叫去开会,好长时间才出来,都一脸轻松的样子。几天下来,工区里没人再把“跳楼事件”当主题议论了,周法宏就事论事地黑了几天嘴,说自己要玩就玩更大的,摔折个腿算什么?后来自己也说腻了,放下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