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任由他们带我迂回反夏的绕行良久,终于在一处极隐蔽的地方触动机关,推开了一扇岩门。 那密室藏得极深,一椎门而入.寒气逼人。 我安静的任由他们用柱子牢牢束缚住我的手脚.既然挣扎反抗无用,我断不能让人看了我的狼狈和笑话,也可以多保留一分气力应对未知。 麻绳深深的勒紧皮肤之中,隐隐作痛,臻球臻玉两姐妹先出去了,我轻轻叹了口气,对着那两个守卫开口道:“不知道两位大哥能否找些卸寒之物给我,这样冷的天,房间里也没有火炉,我只怕会撑不下去。” 那两个守卫面带恻隐之色,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听得臻殊在门外厉声道:“你们还不出来,别忘了,就是她的好夫君将最们通到这个地步的!” 那两上对视一眼,终是飞快的解下各自身上的外袍披在我肩上,然后猛然转头大步出了门。 我听着密室的门重重关上,然后是暗格归位的声音,一室黑暗。 我并不怀疑,南承曜必能夺下这邶城.甚至不怀疑,他一定可以找到我。 只是我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他。 我自己身上的衣裳单薄,即便是加了那两个守卫的外袍,在这个天寒地冻的地方,亦是起不了多少作用,失了血的身子尤其畏冷,不多一会,身体已经僵冷麻木得失去了知觉。 这间暗室没有窗户,我困在其中,根本不知道时间变化,一分一秒.却像一生一世那样长。 我竭力让自己保持神智的清醒,因为我知道.在这样滴水点冰的寒冷天气里,一旦睡了,便有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 满室黑暗之中.我强迫自己一遍遍记诵看过了诗书典籍,想从前每个开心的时刻,想我经历过的每一个生活片段。 十三岁之前的记忆,是旁人给我的,官宦世家,深宅大院,锦衣玉食,娇贵无比的生长。 十三岁之后的近六年岁月,我却仿佛活了从前的一辈子。 坠崖,让我遇见了苏修缅,他轻轻一唤,那一声“清儿”,开启了我全新的人生。 那医谷中,红尘之外,戈壁沙漠之上,山林水泽之间,三年的时间很矩,记忆却是如此绵延悠长。 直至家人找到了我,他亲自送我出谷,最后一瞥,是他绝情而去的背影,一次也未曾回头。 后来回到相府,生活温宁安适.虽与族中诸人都有着无可避免的隔阂,却也能寻到真实的温暖. 我想起了那些与潋在一起策马对饮的时日,想起了他的剑舞,想起了我的琴音。 再后来,便是大婚,那一室空荡荡的红,那一对垂泪到天明的龙凤烛,从未刻意记着,到了如今,却发觉,自己也从未忘记。 然后便是“枫林晚”中的第一次相遇.他穿着暗红色的衣袍,一步步走到我的面前,俊美得有如神抵的面容上,带着一抹谩不经心的淡漠笑意,眸光,却冷如寒星。 我想起了庆和宫中.他唇边意兴蛊然的弧度。 到了中秋赏月宴,一曲“惊鸿”毕,那双幽黑暗遂的眼中,深不见底,有晦暗光影,如流星,一闪而逝。 然后便是夜深人静时候的上药裹伤,倾天居内与太子斗智周旋,我看到了他的忍耐与野心,也见识了他的心机与狠绝。 同样还是那一曲“惊鸿”,他第一次留宿在我归墨阁内,缠绵悱恻,缱绻轻怜,却原来只是为了一个相似的影子。 然后,然后便是他立于“盗骊轻骢”上的身影,白羽铠甲,号令三军,纵然早如他的卓绝出众,可那样的盖世风姿,却仍是给我留下了太深的印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当第一屡光亮穿进这满室黑暗,亦是穿进我昏昏沉沈的意识时,我努力的想要睁开眼.却在恍然中,着刭一个白羽铠甲的身影,逆光而站,颠倒了时空,凌乱了记忆,现实与梦境.错综复杂的交织在一起,不变的,只有那人的风神气度,傲然于天地之间。 手上的绳索被解开,我整个人被拥入一个温热的胸膛,他抱着我的手臂那样的紧,紧到略微颤抖。 我听着他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渐渐感到心安,然后疲惫困倦便如潮水,霎时袭来。 正想放任自己陷入昏睡,却忽然听到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传令,董府上下一个不留。” 他是抱着我背对着门外一众将军下达的命令,自始至终没有回头,也没有稍微改变姿势,只是声音寒漠,宇宇千钧,不留半点转换余地。 我听得他的属下一怔之后,却是无人敢上前劝阻,纷纷应声去了。 心下一惊,奋力的张口唤他:“……殿下……别……” 他抱着我,依旧定定不动。 我越发的急,想要阻止他,可是却浑身无力,嗓子亦是声涩沙哑,只能勉强发出几个音来:“……留着……太子……牵制……” 董府上下百余人命,他们中有大多是与我一路前来漠北,日夜同行,对我与疏影多加照顾的质朴男儿.又有太多本是无辜。 我以为晓之以厉害局势.或许能救下他们.毕竟要扳倒东官,这是可以大做的文章,而活人远比死人有用得多.以南承耀的心机,不会不明白这一点。 然而他却只是抱着我站了起来,伸出一手轻柔的覆上我的眼睛:“我说过,他敢伤你半根头发,我便要他董氏一门.九族灭尽。” 话气很轻,却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 说话时,他已经抱着我走出了那间密室,他的手掌一直温柔而坚定的轻覆我的眼睛,不让我被骤然而来的亮光剌伤,也不让我看到那一片染血的红。 然而,虽是看不见,可刀剑扬起的声音,哭喊哀求的声音却一直不绝于耳,我心内惊痛,努力伸出双手抱住他敷在我眼睛的手臂,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却只一阵急痛涌上,本已经到达极限的身体再也无力支撑下去,只能任温软的黑暗将我包围,整个人也软软的靠进了他的怀抱之中。 第49章 我仿佛又回到了那医谷,若耶溪畔,那一片密密的海常花树。 当层层如轻纱一般的雾气散去,一切惭渐变得清晰.我又一次见到了他,缓带青杉,卓然而立。 今日的阳光穿过重重摇曳的海常花影,温存的抚上他的眉眼,他忽而转眸,视线往我的方向定定看来。 我想要走近,却根本动弹不了分毫,就这样两相对视良久,他终于缓缓向我走来。 雾气,重又一层层笼了上来,我费力的去寻他的身影,却依稀只见.那袭淡墨青衫,恍惚间化做了白羽铠甲,“盗骊轻骢’上,那人漫不经心的勾起唇角,眸光,却清冷如星。 他越来越近,慢慢向我伸出了手,我有些迟疑的向着他的方向伸出了自己的手,然而眨眼之间,一支长箭破空而来,然后有鲜艳的红从他的胸口涌了出来,他身后骤然出现了万千兵士的身影,挥舞着刀剑,倒下了,又站起来,带着满身淋漓的伤,厮杀,厮杀…… 我想要叫喊,声音却哽在喉间,那样难受。 我紧紧的环抱着自己的双肩,可是还是止不住的颤抖,更控制不住心底蔓延的寒意。 我看见他在马背上,一手捂着伤处,弧形优美的唇边依然带着漫不经心的些微笑意,他看着我.极缓的动了动唇.似乎是在对我说话,可是风声太大,我听不到。 屏住了呼吸,越发努力的去分辨,终于听得有话音断断续续的传来--- “……你给我说清楚……怎么回事……” 那声音很熟悉,带着外现的怒意,并不是他的,我有些的疑感,却听得那声音继续响起—— “南承耀,你给我说清楚,你是故意留我姐姐在邺城做铒,诱出董氏逆贼的,是不是?!” “若非殿下有绝对的把握可以救出王妃,断不会这样做的。”另一个清静的声音响起,似乎是,秦昭。 “绝对的把握?我姐姐差点就已死在董老贼刀下了!我慕容家捧在掌心呵疼爱的的女儿,为了你三殿下,不辞辛苦千里迢迢来这漠北,临阵清唱助你攻城,而你给了她什么,三殿下?大婚之夜你让她独守空闺,就连归宁也让她孤身一人,到了如今,你又让她一身是伤,躺在床上昏迷了一天一夜,到现在都还没能醒过来!” 我努力的睁开眼睛.想要撑起身子,却终究未能够,颈项间和手心的伤处,巳然得到了很好的护理,此刻,正襄着纯白的纱布,然而我的全身却如同散架一般绵软无力,没有一处不在叫嚣着疼痛。 开口,嗓音微弱沙哑得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可是还是让门外的人立刻便有了动作,急促的脚步声匆匆向我房里奔来。 最先推门进来的是潋,他面上是掩不住的惊喜和关切,上前跪坐在我床边,一把握住我的手开口道:“二姐,你可算醒了!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其实手心伤处,被他骤然握住,疼痛顷刻间袭来,我尽力压抑下自己的轻颤,对他微微笑着摇了摇头。 一双修长有力的手,却适时的伸了过来,南承曜在我床头坐下,扶我起身靠在他怀中,再不着痕迹的握着我的手腕将我受伤的手轻轻带了出来。 虽然他做的没有丝毫刻意,但潋是何等聪明,先前是由于太过欢喜忘了情,此刻一怔之后,立时反应了过来,神情一下子自责而焦急起来:“二姐,我方才是不是弄疼你了,你有没有事?” 我的喉咙干涩疼痛异常,开不了口,于是依旧只能微笑着对他摇了摇头。 南承曜自床边案上取了水杯亲自喂我,由于太长时间的滴水未沾,身体已经到达极限,此时双唇触到温水,我有些贪婪的一饮而尽,如同琼浆玉液一般。 一连饮了三杯,方才觉得喉咙的疼痛缓和了些.抬眼,却看见潋已经别过脸去,似乎是不忍再看的样子,我这时才感觉到,南承曜揽在我腰际的左臂,亦是微微发紧,但他依旧什么话也没说,用空余的右手再斟满一杯温水,送到我的唇边。 虽然嗓子依旧不舒服,可是如今这样。我却是怎么也喝不下去了,微微摇了摇头,我轻声开口道:“谢殿下.臣妾觉得好多了。” 还好,声音虽然微哑,却并没有到剌耳的地步。 他静静看我.终是什么也没说.抬手替我理了理鬓间凌乱的发。 “殿下,军医到了。” 秦昭的声音响在屏风后面,按例,他是不得入内的。其实严格说来,纵然潋是我的亲弟弟,亦是不能进到我的睡房内间.可是这个小魔王只要脾气一上来根本就是个谁也劝不住的主,更不会把这些繁文缛节当回事,好在,南承曜也并没有说什么。 待南承曜应了之后,两个随军军医便走了进来,望、闻、问、切,长长的诊治时间。 我忽然忆起,自从出了邪医谷后,我已经有太长时间没当过病人了,但凡身体不舒服,无不是自己配药处理,如今这样娇惯,竟然都有些不适应了。 这样想着,不由得淡淡露出一抹笑意,南承耀伸手抚过我的长发,在我耳边轻道“王妃医术高明,只可惜“医者不医己”,让他们看看也无妨,若是方子不对,只管按着你的意思去做便是了。” 我有些窘迫,一来没有料到他竟然看出了我在想什么,二来自己也没有托大到那个地步,军医自然是医界翘楚,民间也自有藏龙卧虎的高人,我不过跟在苏修缅身边学了几年,断不敢就此目中无人。 我张口欲语.却碍于大夫仍在身边,并不好解释什么,所幸南承耀方才那句话是在我耳边低语的.我只能暗暗祈愿他们没有听到。 南承曜看着我略微尴尬的模样,修长的指抚摸过我因为窘迫而染上苍白双颊的淡淡红晕,终是慢慢笑起,这是自他凯旋归来,我所看见的,他的第一个笑。 “殿下,按理,三王妃的伤口在外表,不应该昏迷那么长时间,现在既然醒过来了,那应该是没有大碍了……”说话那名军医面上带上了几分豫色,与另一人对视了一会方再开口:“只是,如今王妃的脉象却依旧虚亏,并且甚为不稳,我等暂时也断不出这是为何,只有等回上京与太医院诸位同僚会诊,方能对症下药。这段时间,王妃需得悉心调养,凡事放宽心……” 他又停了片刻.方才有些迟疑的再开口,只有短短的一句交代:“……切忌要注意饮食,不可思虑过甚。” 第50章 南承曜淡淡点了下头,那两名军医便退了下去。 潋急急的开口问道,“二姐,那两个军医说得云里雾里的,你到底有没有怎样?” 我微笑着摇了摇头,“不碍事,休息几天就好了。” 我看他仍是一脸的不放心,连忙赶在他还欲再问之前开了口,“我有点饿了,你帮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山药粥。” 他立刻站起身来,扬眉道,“二姐,你等着,即便是没有我也要他们现做了来。” 说着,他便大步往门外走去,我看着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屏风外,尚未收回视线,便听得南承曜的声音响在耳际。 他一面抚着我的长发,一面开口道,“待你的身子调养几天,我们便起程回京,上京城内名医不少,你不会有事的。” 我温婉应道,“臣妾本来就没事,何苦还要劳驾太医。” 他淡淡一笑,“军医太医,保的只是平安,他们治病,大多是温方,惟恐担了责任,如今只是形势所限,等回了上京,我自然不会找他们。” 我不由得笑了起来,“殿下说这话可要小心,别忘不了了‘医者手上一把刀’。” 他宛尔,“我倒忘了,眼前便有一个握刀子的,看来是该小心一点。” 我略带嗔意的看了他一眼,他亦是回我一笑,方揽着我接着开了口,“世人都以为宫中太医院国手是妙手回春的神医,其实没有一个不是以保自己的命为重,患者的命为轻的。若非他们处在那个位置上,比旁人多得些‘下刀’的机会,在我看来,那就真的是百无一用了。” 我微微一笑,“为君王皇族看病,好了,是你的本分,不好,却是要被砍头的,这原怪不得他们。” “也是。”他淡淡笑了笑,“不过真正的医之大者,却藏于民间,不知道王妃有没有听说过‘淳逾意’的名字,虽是比不得苏修缅那一手惊天地泣鬼神的医术,却也并没有白担了‘妙手郎君’的虚名,此刻他便在上京之内,等我们回去,我便让他到王府替你看看。” 我转头看他,刚要说话,却被他以一指轻轻点住了唇,“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过‘医者不医已’是老话了,让他看看总没有什么坏处。” 不由得笑了起来,伸手轻轻推开他的手,“我是想问殿下,这‘妙手刘姥姥’向来行踪不定性情古怪,殿下怎么那么肯定他在上京,又怎么知道他会愿意来帮我看病呢?” 他难得的估算错我的心思,自己也不免觉得有些好笑,过了一会,才重新淡淡笑着对我开了口,“是人皆有弱点,只要抓住了,便能叫他死心塌地。而淳逾意的弱点便在于贪恋美色,一个桑慕卿,就足让他沉醉温柔。” 他口中的桑慕卿我知道。“不愿意君王诏,只盼慕卿顾”,上京忘忧馆桑慕卿的名声,早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南北。滟儿不可谓不美,庆贵妃亦是国色天香,但他们之于世人,却更多的是如天上明月一般,可望而不可及。惟有这们桑慕卿姑娘,却真真正正让天下男了,但凡想起,无不心醉而神往。我虽是没有亲眼见识过她的风采,但有一回却是听潋儿开口赞过,虽然他眼中只是纯粹对世间美好事物的欣赏,并未情动,但能让他这样,却断然不是常人所能为。 我想起了上京城中流传甚广的公开的秘密,桑慕卿身为南朝第一舞姬,自然眼高于顶,拒绝过的王孙公子文人雅士如过江之鲫,却轻易的让当朝三皇子南承曜做了入幕之宾,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如今在这样毫无心理准备的时候听他提起,说的却是这样一番话,一时之间,倒叫我不知道该怎么应答了,只能一径的垂着羽睫,不言不语。 他见我沉默,似是有些疑惑,却忽然一笑,揽着我的腰从后面俯下身来,温热含笑的气息就拂在我的耳际,“王妃怎么不说话?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我面上微微发热,有些不自然的开口道,“殿下说,是人都有弱点,那这位慕卿姑娘的弱点想必殿下也握住了?” 不然,怎么能说动这样心高气傲名满天下的奇女子去应承淳逾意。 他笑出了声,语气里重又带上惯常的漫不经心,“是,桑慕卿的弱点便在于她对我动了真情,只是,王妃确定你想问的只是这个?” 我微垂羽睫,没有说话,心底,却莫名的涌上一丝冷意。 这世间有多少人做梦都想着能见上桑慕卿一面,眼前这人,却只将她奉上的真心视为可以利用的工具,他利用她笼络人心,或许还利用她收集各方消息,我不知道这世间,到底有什么是他真正在意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勉力自他怀中直起身子,转过头去看他的眼睛,声音很轻,却是一字一句的开了口,“那么我呢,在殿下看来,臣妾的弱点是什么?” 他的眼眸转深,定定看我半晌,方淡淡开口,只有四个字,“太重情义。” 我一时怔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唇边漫不经心的笑意渐渐淡了,只是深深看我,良久,才再开口,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叹,“王妃慧质兰心,心气与才学不让须眉。只是,太过聪明的女子,往往不易幸福,识大体,顾大局,然后一味的委曲求全。” 我轻轻垂下眼睛,看向自己缠着绷带的手,没有说话,而他的声音,依旧静静传来—— “你弟弟说得没有错,你嫁入三王府,我对你亏欠良多,可是你从来没说过我半句不是,相反,还赶赴漠北,处处维护。” “臣妾既然嫁给了殿下,自当祸福与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臣妾懂得。” 我没有看他,只是轻轻开口,而他却伸出手抬住我的下颚,微一用力,迫我抬头看他的眼睛—— “你方才说的,是身为当朝三王妃、慕容丞相府千金的深明大义,为了这,你放弃了一个妻子最基本的冀望和要求。” 他松开手,却依然看着我的眼睛开口,“就说这一次,我不信你一点都没有察觉,我为什么要留你在这邺城。可是你一句话也不多问,明知道危险却依然留了下来。我让你一身是伤躺在床上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可是你醒过来以后,却连半句抱怨的话都没有。王妃究竟是一点也不在意,还是太过自苦了呢?” 我别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口,“就像秦将军所说的,殿下会这样做必然是有把握可以救出臣妾的,臣妾相信殿下。” “若是我告诉你,换做别人我可能就不会行这一招棋了,王妃又会如何?在我的算计和笃定里面,你占了其中之一,因为是你,所以我相信凭你的聪明,必然可以等到我来,但这其实也是一场赌。” 我缓缓抬眼,对上他幽黑暗邃的眸光,然后努力绽出一抹柔然笑意,“可是,我们毕竟赌赢了,不是吗?” 我用了“我们”,然后看见他的身体,微微的,几不可察觉的一震。我依旧静静的看着他的眼睛,语音宁和而坚持,“若是旁人,殿下未必不会行这一步棋,却不一定会去在意一颗弃卒的性命。而如今,臣妾安然无恙,我相信殿下的笃定里面,除了臣妾自身的因素外,必然还有重重安排,所以,臣妾没有半分埋怨。” 他深深看我,没有说话,而我却终是没有止住心中横亘不去的那一丝涩然,别开了眼,轻声开口道,“只是,下一次遇到这样的事,臣妾却希望殿下能够一早告知,只要是殿下的意思,臣妾绝不会有半句推辞,我只是不想被瞒着,最后一个才知道。” “不会再有下一次,”话音刚落,我整个人便被他伸手密密拥入怀中,他的语音里带了一丝不同于往日的低沉和悸然,“那天在邺城城楼下,我看着你的血滴在雪地里,才发觉,原来我在意。” 第51章 屋内火炭烧得“噼啪”一声响,塌间被衾温暖,我靠在南承曜温热坚毅的怀中,两个人的身子密密的契合着,我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窗外怒号呼啸着的漫天风雪与寒冷,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所以,那个时候我根本不敢看你,因为或许只要一眼,我就会心软,继而答应董狄的条件,好让你完好无缺的走到我身边。” 我静静的靠在他怀中,柔婉应道,“臣妾已经完好无缺的在殿下身边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有些默然的将我缠着绷带的手放在唇边,在手心伤处,轻轻印下一吻。然后,他的声音重又响起,带着释然与承诺,“不会再有下次了,我保证。” 我心底一点一点的柔软下来,刚想要说些什么,却听见潋的声音远远传来,“二姐,山药粥好了……” 话音未落,他已经端着满满一大碗山药粥大步到了我的床边。我看了一眼碗中的粥,不禁好笑的转眼看他,“这么多,我可吃不完。” 他剑眉一扬,“吃不完也得吃,这粥是我亲自守着他们熬,并且亲手盛来的,你无论如何都得把它吃光!” 我笑起来,想他自小养尊处优,连厨房的门都没进去过,何曾做过这样的事情。我看着他眼睛里和南承曜一样密布着的红血红,不由得开口道,“这些事情何必你亲自去,交给疏影就好了。” 他的面色有些不自然,然而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重又笑道,“有我服侍你不好么?” 我心一沉,虽然他极力的掩饰,但到底是不善作伪的性子,就着他手中的勺喝了一口山药粥,我静静开口,“疏影呢,怎么都不见她?” 潋握勺的手一僵,垂下眼睛不吭声,我心底越发的不安,“她到底怎么样了?” 南承曜搂着我的手微微紧了紧,然后开口道,“我不想瞒你,她并不在董记商行之中,我已经派人去找了,你不用担心。” 我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目光恳求的看着他开了口,“殿下,疏影自小就跟着我,在臣妾心里,就如同妹妹一样,请殿下看在臣妾的份上,一定要找到她。”他点头,“你放心。” 不知道为什么,有了他这句应在,我的心奇异的微微放宽了些,正欲开口道谢,门外却突然传来秦昭的声音,“殿下,军情报奏。”南承曜并没有避讳我,淡淡开口,“讲。” “赵漠带人在翰海沙漠附近追到了董铭,目前已经收押在邺城大牢,该怎么处置,还请殿下示下。” 忽然之间,我觉得胸口很闷,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南承曜松开揽着我的手,就欲扶我在床上躺下,我伸手扶住他的手臂,轻声却语带坚持的开口道,“殿下,就在这里说。董氏一门毕竟都与我有过太多牵扯,我想我应该知道。” 其实,这是我自醒来以后,就一直沉在心上的一块巨石,几次想要问出口,却又生生忍下,现如今,骤然听到董铭还没有死,那丝松懈还来不及展开,他被捕入狱的消息却又紧随而来。南承曜看我半晌,终是几不可闻的轻轻一叹,然后他对着屏风外的秦昭开口道,“先不要动他,我亲自去审。” 秦照应了一声“是”,又再开口问道,“那陈三怎么处置?” 南承曜淡淡问道,“董铭的行踪不是他透露的吧?” “不是” “他仍旧没有半分归顺之心?” “没有。” 南承曜可有可无的笑了笑,“他倒是个难得的人才,只是,可惜了。” 对面的潋捧着粥碗,定定看他,“殿下的意思是,杀?” 南承曜依旧是漫不经心的一笑,眼底却冷漠一片,“不得即弃,成大事者,当收放自如。” 我知道他这么做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对,既然不能收为已用,又注定对立,放虎归山不若斩草除根。可是,明白是一回事,心底还是无法抑制的微微发冷。 南承曜伸手拿过一个枕头,动作轻柔的扶我靠在上面,然后开口道,“让潋留在这里陪我,我随秦照去去便来。” 我看着他微微点了下头,然后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屏风外。 “二姐,快趁热把粥喝了。”潋一面说着,一面又舀了一勺送至我唇边。 我看着他眼下淡淡的青色和眼中密布的红血红,不由得有些心疼,“你们行军归来,本就大耗元气,又守了我一天一夜,身体只怕会吃不消,唤个丫鬟来便成了,你快去歇息一下。还有殿下那边,你也差人去和他说一声,别太累了。” “我没什么,至于南承曜你就更不用觉得过意不去,”潋的眉目一冷,“原是他欠你的!” 我微微蹙眉,这样的率性而为口无遮拦,又生在相府这样的官宦之家,早晚有一天要让他吃亏的,“潋,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三殿下的名讳是你能直呼的吗?” 他眸中隐现怒意,“他竟然敢把你留在这邺城之中作饵引董老贼,我连叫他的名字都叫不得了么?” 我微微一叹,“殿下会这样做,必然是做好了各方布置,我现在不是没事了吗?” 他眸中的怒气稍稍缓和了些,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开口,“若不是看在他是真的在意你,你以为我会就这样算了吗?” 我就着他手中的勺,又喝了一口粥,没有说话。 潋一面喂我,一面接着开口道,“那天我们久攻不下,你又被带走了,谁也不知道会怎样。那个时候,是三殿下自己冒着箭雨,飞身上了城楼,‘转魄’剑出,不过一招便要了董老贼的性命。” 纵然对南承曜极为不满,可是说到这里,他的面上还是带上了些钦佩向往的神色,或许他自己也察觉到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下,又舀了一勺粥喂我,方才继续说道—— “董老贼一死,邺城守军也就溃不成军了,我们攻下邺城,即刻便去找你,害怕误伤到你,三殿下下了严令邺城之内任何情况下不得兵刃伤人。他让我和秦昭赵漠欧阳献分别带人出邺城沿着不同方向去找你,他自己则赶往董记商行。后来我得到消息你已经没事了,这才带兵回来,等我到了商行,他已经下令灭了董氏一门。” 我的心底,沉沉一滞,没有说话。 而潋没有注意到我的异样,依旧一面喂我喝粥,一面自顾自说了下去,“后来你昏迷不醒,不管用什么方子都不奏效,我们便一直守着,现在想来,那两个军医的日子可真不好过。若非找不到旁人,我早就把他们生吞活剥了!三殿下倒是一句话也不说,不过那个阴沉的样子连我看了都发寒,也难怪那两个军医每次回报你的病情时都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了。” 他说着,自己忍不往带上了笑意,我却一点也笑不出来,犹豫了片刻,还是有些迟疑的开口,“董氏一门……” “除了董铭被董家家奴陈三拼死护着逃了出去,而殿下要追回董铭暂时留下了陈三的性命以外,在董府中的其他人,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潋干脆的开口,一丝犹豫都没有。 见我默然,他叹了口气,“三殿下一早已经说过,若他们敢伤了你,必要董氏一门九族灭尽,你还不了解你的夫君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其实换了我,也会这么做。” 他又舀了一勺粥喂我,我却怎么也吃不下去了,他见状,倒也没再迫我,放了粥碗,起身看着窗外开口,声音里有着少的叹息和沉静…… “二姐,我知道你心慈仁厚,可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只有胜负输赢,不论是非对错,谁无辜?谁含冤?就算是天也仲裁不了。你也不要把一切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来,董氏被灭门,固然是因为他们伤了你,但董狄谋反是铁一般的事实,按例当诛九族,三殿下这么做也并没有半分不是。他身为竽子,扬威立信的维护法纪权威都是必须的。” 他转头看我,“再说了,留着董家的人,固然是可以做点文章,但是想要扳倒东宫,又岂是朝夕之间可以做到的。既然董狄已死,剩下的这些人根本不足以让三殿下一举成事,那么,他必然不会打草惊蛇,又何苦要保住这些恨他之人的性命,平白让人嚼了舌头去,一传十,十传百,在民间落得个心狠残酷的坏名声?” 我从来没有想到潋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一时之间,只能有些怔然的看着他俊朗的面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自然知道潋聪明异常,可是他历来不愿沾染朝堂之事,为了这,不知道让父亲母亲伤了多少脑筋。 此番随南承曜出征,纵然南承曜没有防备他,但到底时日太短,然而他却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将一切说得的,说不得的暗合转折清楚看透,却是我所没有想到的。 潋看了一眼我的神色,重又转眸看向窗外,朗声开口,眉目间坦荡而隐隐傲然,“父亲总叫我入朝为官,我总不肯,其实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我不是不懂,不屑而已。” 第52章 大约傍晚时分,南承曜重新回房,潋见他进来,淡淡行礼告退离开了房间。 待到屋内无人了,他开口轻问:“王妃觉得怎么样?” 我微微一笑:“吃过药,又睡了一下午,已经好多了。” 他点点头,而我看着他眼底淡淡的青色,不由得轻声开了口:“倒是殿下,该好好歇歇了。” 他笑起来,忽然俯身在我耳际暧昧的开了口,语音略带沙哑,而愈显魅惑:“这可是王妃说的,待会,不要后悔。” 一面说着,一面伸指沿着我的长发和颈项间的弧度,缓缓摩挲下移。 虽然明白他不过又是在捉弄我,可还是忍不住微微羞窘的侧开了身子:“殿下,臣妾是说真的。” 他含笑看我:“我也是说真的,怎么,王妃不信?” 我有些无奈,当即决定转移话题:“殿下早上出去,事情都处理完了吧?” 本是无心之语,话一出口,自己的心却是倏然一沉。 他早上出去,为的多半是董铭的事情。 他“恩”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唇边的笑却是渐渐敛了。 我深深吸气,直视他的眼睛,轻轻问道:“殿下打算怎么处置董铭?” 他静静看我,只说了四个字,语音中不带一丝情绪:“谋反必诛。” 我的心一寒,声音里也不免带上了一丝颤抖:“殿下的意思是说,他已经……” 说到这里,竟是再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他淡淡看了我一眼,方才开口道:“还没有,不过罪无可赦,迟早的事。” 我轻轻点了点头,垂下眼睛,不再说话。 他看了我半晌,终是起身到我面前:“律法如山,谋反当诛,本与你无关,你不要多想,军医也说了,你不可思虑过重。” 我勉强自己牵起唇角对他微笑着点了点头,将手交到他伸出的手心中,任由他揽着我的腰一同往塌间走去。 “王妃早些睡了,我换人进来服侍你就寝。” 我不由得转头看他:“殿下还不休息吗?” 他笑起来:“我是很想,可是王妃身上有伤,我不舍得。” 本是沉郁难解的心境,被他这样一打岔,我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 尚未开口,本欲开口说些什么,却心念忽转,生生止了下来,力持平静的微笑着仰头看他,轻道:“殿下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