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忿儿的翻身坐起来,“你一口一个大叔的,我至于那么老么?!”“你八几的?”“83。”“哦,整大我十岁,我93的。”七七随意的说,“大叔,有水么?给我倒一杯。”“……”90后成长太快了,我自认大叔。我套起睡裤,去厨房给七七倒了杯苏打水,回来看她已经不在床上了,想想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就对着屋子喊:“嘿,哪儿去啦?你叫什么啊?”七七从衣帽间出来,穿着我一件T恤说:“田琪,大家都爱叫我田七,就是田七牙膏那个田七,你就叫我七七吧,你呢?你叫什么啊?”我愣愣地望着七七,她少女的体态套在宽大的运动服里让我恍惚了一下,也曾经这么穿着的那个女孩似乎盈盈笑着到了我的面前。“嘿!看傻了?说话啊!你叫什么?”“我叫陈寻。”我喃喃地说,仿佛是向时光另一头的那个人郑重地介绍自己,提醒她小心,一定要小心,以后要注意这个人彻底祸害了她青春的人。七七接过我手里的水杯,窝在沙发里环视房间说:“看来是真单身,素了挺长时间吧,你那位13分女孩呢?她没和你好?”七七眨巴着眼睛看着我。“她跑了。”我答。“跑多久了?”“八,九,十……快十年了。”我抬头算了算,突然觉得,呀,我竟然那么多年没见过方茴了。“十年!大叔!都快十年了你还记这么清楚!甭说,她肯定是处女!”七七几乎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你们90后现在这么有节操吗?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在乎处女这事儿啊!”我纳闷地问。“我也觉得不重要,但我喜欢的那个男孩在乎,他说因为我不是处女,所以他不能和我好。可我也不是成心不是处女的,我之前喜欢过别人,想和喜欢的人做爱不是很正常的事么?可他就受不了。”七七郁郁地说。“傻丫头,他不是因为你不是处女不跟你好。他就是不喜欢你,所以看你头发不顺眼,眼睛不顺眼,吃饭不顺眼,走路不顺眼。你不是处女他不顺眼,你是处女他还是不顺眼。”我笑笑说。“是吗?就是反正他都不喜欢我了?”七七沮丧地说。“他要是喜欢你,别说你不是处女,你就是怀了别人的孩子,他都愿意在你身后接着你。”“我不信!你们男的怎么可能那么为爱痴狂啊!就说你那13分女孩,当年她要不是处女,你至于这样吗?”七七不服气地说。“当年是。”我点点头。“后来跟你好就不是了。”七七不怀好意地说。“不,跟我好的时候一直都是,她跟别的男人一夜情后就不是了。”我淡淡地说,我抱着方茴从医院出来时她那个眼神,老在我心里那么望着我,不能提,一提她就眨一下眼。“啊?”七七张大了嘴。“然后她怀了那个男人的孩子。”“啊!”七七的嘴能吞下鸡蛋了。“然后我带她去了医院,出来后没多久,她就跑了。”“……”七七已经惊讶地说不出来话了,她愣了好一会儿,才颤颤地指着我说:“所以你就压根没睡上人家,别人睡了她,你尽帮忙善后了?”“别人睡了她”这句话我至今听着仍觉得刺耳,不由不耐烦起来,说:“你能不能高尚点,一个小女孩,就知道睡啊睡啊这点事儿!”“我这辈子是不能比你再高尚了。”七七狠狠地摇摇头,说:“大叔,你又不想跟她上床,那你喜欢她图什么啊?”“你知道塞林格吗?”七七懵懵地摇摇头说:“是唱歌的么?”“不是,他是个作家。你没事多念点书吧!”我叹了口气说,“他写过这么一句话:`有人认为爱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点的吻,是一堆孩子,也许真是这样的,但你知道我怎么想的吗?我觉得爱是想触碰又收回手。`”“大叔,我不懂爱。”七七像看着外来生物一样看着我说,“我对你理解无能了。”我被她逗笑了,她也笑起来,我们一起凑合吃了顿早餐,她就收拾东西回学校了,临走前她管我要了电话号码,我给了她五百块钱打车,她也没推辞。我想这就是90后姑娘和80后姑娘的区别,90后比80后的姑娘们大方,80后的姑娘们比90后她们含蓄。6正想着七七的事儿,她就拨来了电话,开着会我也没法接,可刚按掉,她就又打了来。这也是90后姑娘的可怕之处,她们能夺命连环call到你没命 为止。没辙,我只好撤出会议室,气哼哼地接起了电话。“干吗!我创始开会呢!”“大叔,男的干坏事和干正事时都会说在开会,你到底干吗呢?”七七根本不吃我那套吼。“姑奶奶,我真开会呢!”我无奈地说,“你什么事,赶紧说。”“没事,大叔,我就是挺想你的。我喜欢的那个田联彻底不理我了,我们俩之间是我想碰触,可他收回手。大叔,怎么办,我想跟你聊聊,我找你去吧。”七七的声音听上去不太好。“不行,我在杭州呢。”“你什么时候回来?”“周末。”“那我周末找你去!”“不行,我同学约了一起打球。”“大叔!你还会打球呐!那我去看你们打球吧!我可是啦啦队主力!”七七兴奋地说。“好吧好吧好吧!”我急着回会议室,实在不耐烦和她纠缠下去。“噢耶!那周末见啊大叔!”七七高兴地挂了电话。我们在青春里遇见的大多数人和事,无论是姑娘还是梦想,最终都还是留在了青春里。对我来说,在告别青春后还能继续带走的,想来想去也就剩打球这一件事了。所以只要周末有时间,哥几个就互相约着,一起出来打一场球。这事一般都是赵烨组织,因为他们那高档小区楼下有个设施完备的场地。赵烨现在已经是赵总,也是我们几个人里第一个混到以“总”相称的人。其实想想也挺逗的,如果让当年我们那些老师猜,谁会是这些学生里最先发迹的人,估计他们从我和乔燃开始排,排半个年级也排不到赵烨头上。但是偏偏,如果以挣钱多为衡量出息的第一标准,那么显然赵烨是最成功的那一个。他大概是中国电子商务的先驱,当年在大学里为了挣泡网吧和泡酒吧的钱,他果断上网开店。那时我国淘宝还没有兴起,他混的是ebay,靠卖山寨版周杰伦、蔡依琳什么的盗版碟赚了第一桶金。后来淘宝崭露头角,他跟随马云的脚步又果断转战。也就是那时候,他遇见了他们家刘爽。他们俩呢天生就有点相近的地方,因为刘爽也是淘宝店主,专门卖山寨版NBA队服。她是在篮球场上看上赵烨的,主动搭讪邀请他做球衣模特。赵烨觉得虽然不是同一个领域,但是还是会在同一个海报栏打广告,有瓜分市场的嫌疑,于是很干脆地拒绝了。如果就这么下去显然就没有后来那场巨大规模的婚礼了,而就在赵烨转身离去的时候,刘爽使出了杀手锏,她大声地说:“拍一版给五块钱!”就为了这五块钱,赵烨停住了,他单身的历史也停住了。我想刘爽大概是一开始就喜欢赵烨的,东北姑娘,直来直去的,她也没来没掩饰过。但那个时候,赵烨还不属于她,赵烨喜欢的是林嘉沫。我不知道赵烨这场冗长的单恋到底持续了多久。但我知道,直到走过了中学时代,走过了许多冬夏,走过了两个城市,他还是没能放下林嘉沫。赵烨一直给林嘉沫写信,他平时精明得不得了,生意经一套一套,可是面对林嘉沫,他就变成了最傻大方的人。赵烨用的信纸都是最好的韩国信纸,他也不懂这些,就托刘爽去给他买,按刘爽的话说,老贵了。我也不知道刘爽是以什么心情看待自己喜欢的人这么喜欢着别人,但我知道,她以最虔诚的方式在不停爱着,这种执着的爱其实和赵烨、嘉沫都一样。赵烨做生意赚的第一笔钱就花在了林嘉沫身上,那是那年年底,他准备给林嘉沫一个羡慕毙全校的圣诞礼物。他找刘爽商量了很久,最后买了49枝蓝色妖姬,之所以买了这么个不吉利的数,主要是因为钱不够,所有的存款加起来就够买49枝的。他别出心裁地把这预示着悲剧的玫瑰放在了一个大纸箱里,并在其中的十枝上绑了氢气玩,这样当林嘉沫打开箱子,它们就会摇摇曳曳飞升到她身边。然而,就在赵烨喜滋滋地预计嘉沫将会多么有面儿、多么惊喜的时候,她先给了他一个特别没面儿的惊悚。就是那封信,写着关于我与方茴、她与我的那封信。看信时赵烨正和刘爽在一起,两人商量着最后的包扎方案,用氢气球做着实验,怎样打开才会最有效果。看完信的赵烨整个人都僵住了,刘爽让他帮忙拉线,他走过去,一脚踢翻了那个纸箱子,49枝蓝色妖姬散落一地,其中有那么几枝歪歪扭扭地升上天空,遮住了刘爽惊诧的脸和赵烨不甘的泪。那天晚上赵烨喝了好多酒,回来时他看见刘爽还在地上拼凑那些衰败的玫瑰。他摇摇晃晃地走过去,又狠命踩了几脚说:“你干吗!扔了!全都给我扔了!”“我不!”刘爽蹲下来,继续捡,说:“她不要,我留着。”可能就是这么一句吧,她挤进了赵烨的心里。在我们北京那顿狼狈的饭局之后,赵烨说他在回学校的路上反倒是有点雀跃的,因为为爱奔袭了这么多年,他也累,好在总算有一个女孩在那里为他留着呢。再然后爱情片就变成了励志剧,赵烨和刘爽整合资源,强强联合,终于开发出了他们的最大市场——韩式外贸内衣。那时两人的宿舍都成了库房,刘爽那里放不下,就只能放到赵烨那儿,因为那么多女士胸罩和内裤散落在房间,赵烨还被宿管老师拉去谈了好几次话,大致意思是大好青年不要有这种怪癖。尽管如此赵烨还是把美好的青春贡献给了祖国的外贸内衣事业,当其他室友一起魔兽的时候,他总会开一个淘宝旺旺的窗口,跟不知哪个省份什么身材的姑娘聊“亲,请告诉我你的罩杯哦”,“亲,这款有聚拢效果特别适合你哦”,“亲,不抹零哦,满200包邮哦亲”。就这样,建立在广大女同胞的三围基础上,赵烨的内衣帝国建立了起来。大学毕业时,他已经成为了淘宝金冠真情卖家,一年后他有了自己的加工厂,并向国外大客户供货。到如今,赵总早就是笑傲江湖的优秀青年企业家了。而每当他成交一笔生意时,无论是最初几十块钱的订单还是日后几百万的订单,只要刘爽在旁边,赵烨都会感慨地聊一句:“爽啊,爽么?”刘爽就会笑眯眯地答:“爽!”赵烨和刘爽的婚礼是在我们公司做的一家顶级会所里办的。伴郎是乔燃,伴娘是嘉沫。要按我们的原计划,新娘应该是嘉沫,伴娘应该是方茴,可是现在,新娘变成了伴娘,伴娘没了踪影。这就是所谓现实,要是拍电视剧可以这么拍,先一个镜头是少年赵烨向嘉沫表白的情景,后一个镜头是青年赵烨穿着结婚礼服,摄像机缓缓摇向他的身边,新娘美丽恬静,但不是嘉沫。刘爽和嘉沫关系挺好的,这就是我觉得刘爽最牛逼的一点,大气!可能赵烨的单恋太苦逼了,直接塑造了嘉沫在刘爽心中的女神形象,尤其见了面,嘉沫也符合女神的所有标准,所以两人没有什么隔阂。唯一一点让刘爽质疑的,就是嘉沫选男人的品味,第一次见宋宁,刘爽就毫不客气地评价“比我们赵烨差老远了”,把宋宁气的没辙没辙的。扔棒花的时候,刘爽把花扔给了嘉沫。那天嘉沫特高兴,我们几个都特高兴,但是越高兴就越觉得少点什么。我们少了一个人。那天的高潮是赵烨的致辞,这小子在感谢了爹妈、媳妇爹妈、亲朋好友和各路神仙之后,特意感谢了我们。他说:“我从小不是一个出息的孩子,也没有什么崇高的理想,我英语总是不及格,哦不,很多课都不及格。如果谁穿越回去,拍拍我的肩膀给我看今天的照片,我一定认为他是个骗子。但是那时候,我和我的朋友们在一起,我们从不羡慕什么。不管遇见多牛逼的人,我们顶多感叹,而不是羡慕。因为我们以为,我们的未来太大了,大到任何可以描绘的人生都装不下的程度。当然了,后来我们就发现,这世界其实小的不得了,小得很多东西都会轻易支离破碎。我们开始不断地经历失去,当我们中间有人默默离开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遇见了的幸福就绝对不能放手,所以我一路拉着刘爽站到大家面前。我要谢谢我的朋友们,谢谢陪我们走过一段路而继续在远方的人,谢谢到今天还愿意陪在我们身边的人,谢谢。”我们为赵烨鼓起了掌,然后他从兜里掏出了一小块什么,朝我们挥了挥。那是一片黄黄的碎石膏,他走到我们这桌说:“瞧,其实那天我还是捡起了一块,我舍不得都扔了。”赵烨把那片石膏塞在了我手里,那上面隐隐有字,我仔细看了看,才发现是半个“茴”。当时嘉沫就哭了,她说,这个臭丫头,赵烨结婚的大日子都不出现。而我,而我……背着他们,潸然泪下。番外 > 潸然泪下“有时候就感觉回到从前,阳光晒得那么耀眼,抬起头都看不清楚,只好往远了看,能看到无轨电车和穿校服的同学,空气里有黄昏的味道,心里会想着今天学校的事情,和明天要交的作业,错乱中好像有你现在的影子,在我后面看着我,等我回过头,等着我看到你,好给我一个微笑。”1周末我直到篮球场时,看到的第一个人不是七七。本来我都把她这茬儿忘了,看见她坐在嘉沫和刘爽中间使劲朝我挥手,再看看嘉沫一脸鄙视、赵烨一脸坏笑的表情,我脑袋“嗡”一下就大了。“大叔!快点!就你迟到了!”七七不明所以,继续扭动着小屁股一蹦一跳的招呼我,完全看不到身后赵烨等人冲着她的热裤做出的各种下流手势。“大叔快点嘛。”赵烨捏着嗓子学七七。我无语地走过去,路过嘉沫时,听见她小声嘀咕:“臭流氓!”……场上还是曾经篮球队的那些人,前锋赵烨、后卫苏凯、大中锋刘博,要是宋宁不出差,我也会喊他过来玩玩,不过那小子现在忙的不亦乐乎,在北京的时候还没有不在北京的时候多。他不来也无所谓,嘉沫就过来和我们混在一起。所以有的时候,当苏凯高高地竖起手臂示意我传球,当赵烨喊着我的名字让我投球,当嘉沫在场边为我们鼓掌加油,我真的会以为我们都还有一部分,还在那些年里,甚至在粗重呼吸和耀眼的阳光里,我好像还看到了方茴的影子,她安静地站在后面看着我,等我回过头,等我看到她,她给我一个微笑。不过看仔细瞧,大中锋刘博因为做销售,几乎已经喝成了两百斤的胖子,赵烨再怎么使劲蹦,也够不着篮网的边,更不要提扣篮,苏凯也有了将军肚,他把他们行长的电话设成了特殊铃音,只要一响就立刻奔下场,而原来所向披靡的我们,现在也常常打不过跟我们合着玩的十几岁的小孩。半场球打完,我们输了几分,一个个瘫坐在场边大口喝水。那边的男孩子们也和陪他们来的女孩坐在一块儿,有说有笑的。七七很不服气,狠狠白了我一眼说:“大叔,你弱爆了!刚才姐姐还说你们拿过什么杯的冠军,连他们都打不过,真没意思!”“也就是他妈现在岁数大了,要搁以前,我们几个对付他们还不是玩儿似的。”赵烨不服气地说。“那倒是,就咱们打比赛那会儿,过他们几个小屁孩绝对白玩儿。”苏凯自豪地说,“起码,赵烨能扣两个,陈寻投三分没问题,刘博,他们抢篮板谁抢的过刘博啊!”“真的假的!”七七瞪着眼睛说。“必须真的啊”赵烨拍了拍刘博的肩膀说,“哎刘博,一会儿盖丫的呀!”“盖不住,盖不住。”刘博憨憨地笑着。我们也笑了,当年觉得特别牛逼的、能为之奋斗一切的耐克杯,现在到了七七嘴里不过是个不知名的什么杯。当年以为自己天下无敌的我们,现在也不过是她眼中的大叔甲乙。不过也没什么,这世间最公平莫过于给你青春,再令你老去,我们都拥有,然后我们都失去。赵烨给七七表演花式运球,一扭身的工夫有点闪到腰,刘爽扯着他一边给他揉一边让他少装犊子,别(四声)忽悠。七七哈哈大笑,擒起包说:“吹牛吧你们!大叔,我有点事先走,不跟你们玩儿了。”“哦,有钱打手么?”我问。“给我两百也行。”七七嬉皮笑脸地说。我打开钱包,给她拿了五百块钱,她对着我脸颊亲了一口,小声说:“我去唱歌,今晚那谁也去,我就不陪你啦!”“哎呦,快走快走!”我一边抹脸一边推开她,再回头一看,赵烨他们一个个都石化在了原地。“操,终于开始荼毒90后了,陈寻,你丫这辈子绝逼改不了。”赵烨摇头晃脑地搂着我说。“滚!一小丫头,人有喜欢的男孩。”我推开他。“陈寻是行呀,从小到大都招人喜欢。”苏凯笑眯眯地说。“那可不,要我我也喜欢陈寻,老精神了!”刘爽狠狠点点头。“切,他那是毁人不倦。”嘉沫不屑地说。“我求你们了啊!放兄弟一马!”我赶紧求饶。正说着,苏凯手机响了起来,他站起到一旁接听,脸色突然沉下来,接完电话,他心事重重过来说:“不好意思,我也有点急事,得先走。”“没出什么事吧?”嘉沫关切地问。“没事,你们先玩吧,下礼拜宋宁回来你喊他过来打打玩吧,老不运动,越来越油光水滑了。”苏凯脱下运动背心,换上T恤。“得,那咱们也散了吧!下礼拜再约!”赵烨扶着后腰站起来说,“啧,还真有点疼,回家我得贴个膏药去。”“好,那我送嘉沫。”我站起身说。跟球场的小孩们打了声招呼,我们就各自开车回家了。嘉沫坐在车上翻我的CD,随便挑了盘塞进了音响,打开是首老歌,嘉沫跟着哼唱那最熟那几句:“留人间多少爱,迎浮生千重变,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摇滚迷怎么听这种歌呀。”嘉沫揶揄我说。“老了就还俗了呗,好多歌以前特嗤之以鼻,现在一听还觉得挺好。”我笑笑答。“是怀旧吧。”“没准儿。”“所以会跟七七聊方茴?”我微微停顿,突然旁边一辆车斜着别了我一下,我踩了脚刹车,嘉沫往前晃了晃。“七七问了我好多方茴的事儿。”“你怎么说的?”“说来说去都是上学时那点事呗!她文静,她爱哭,她善良,她心重。她分盒饭给我吃,她和我地起接手唱着婚礼进行曲上厕所,她陪我到操场上看苏凯打球。她玩了命地喜欢你,她自毁式的离开你,她安静地和我们在一起,然后又安静地消失。”嘉沫看着窗外娓娓道来,“陈寻,你呀、我呀、赵烨、乔燃、宋宁、苏凯,咱们都变老了,可我心里的方茴就还是那个样子,好像永远都不会变。她就留在了咱们的青春里头,咱们的青春没了,她也没了。”“嗯。”“只有她不老,太狡猾了!”“嗯。”“七七说你还爱她。”“嗯……嗯?”我扯了下嘴角,笑了出来。“你什么意思!”嘉沫不高兴地说。“没什么,就是现在突然说起爱这个词,觉得好笑。”“陈寻,你少装不正经。你以为我们都不知道?你也想方茴,起码怀念她。”我没说话,CD里那首歌又唱到了那里:和有情人做快乐的事,别问是劫是缘。车拐进嘉沫和宋宁住的小区,我停好车,问嘉沫:“宋宁什么时候回来呀?我这都好几个月没见着他了。”“我也不知道。”嘉沫哼了一声,“人老人家在外滋润着呢。”“你可看紧点,那小子那么鸡贼,现在又做和风声水起,保不齐什么时候动了凡心……”我逗嘉沫,她哈哈大笑起来。“难不成让我早晚电话追踪,时不时再搞个突然袭击,QQ微信微博银行卡基金股票种种密码全盘掌握,随时可以打有准备之仗,不耐烦了就卷款走人?陈寻,我才不干那样的事儿呢!我的睫毛膏很贵,所以我不为哪个男人哭泣。我的裙子很漂亮,所以我要同样活的漂亮。我的人生很女神,所以我注定在女神的路上一路直到黑。”嘉沫甩了甩长发,摆了个居高临下冷艳高贵的Pose,我突然喊住她:“等等,别动!”她茫然地看着我,我小心翼翼拨开她的栗色卷发说:“有根白头发。”“啊!快帮我拔下来!”嘉沫惊呼。我摸索着替她拔下了白发,嘉沫疼的哎哟啊了一声,看着那根白发,我们都笑了起来。这就是我们的嘉沫,不管她多大年纪,美丽抑或衰老,她一定都是女神。嘉沫下了车,嘱咐我慢点开路上小心,正在我准备掉头时,她又忽地折返了,敲开我的车窗说:“对了,差点忘记对你说,乔燃要回国了。”2乔燃这几年一直在国外,读完了本科又接着念了硕士,跟着他那传说中牛逼哄哄的boss,做了不少挺有名的建筑设计。他没结婚,也没见到有长期的女朋友。嘉沫说他走的是高端国际范儿,而赵烨说他分明走的是整个人都透着股性冷淡式的精美gay范儿。上学那几年,他还常回来,后来就回来得少了,每次见面,一定都会一次大球,一场大酒。而他每次酒醉,都一定会再跟我干一杯,白酒一壶,洋酒纯的。我知道,他一直都在埋怨我,埋怨我没有看顾好那个女孩。这点,我认。乔燃回来那天本来说好是赵烨接的,结果因为那天打球真闪了腰,赵烨临时撂了挑子,换我去接。乔燃从闸口出来,远看上去还真挺有型,我笑着张开手臂说:“人家看我这么一帅哥来接你这么一帅哥肯定觉得咱俩有问题,要不要来个拥抱,满足下围观群众?”乔燃白了我一眼,把电脑包甩在了我身上。“这次回来待多久?”坐是了车,我问乔燃。“一个月吧。”乔燃摘下墨镜说,“我打算回国做事务所。”“决定海归了?”我惊喜地说。“在国外上哪儿找咱中国那么大的工地去呀,干我们这行就得靠建设。”乔燃指了指窗外一片的在建楼房说。“到底还是祸害回来了。”我笑笑。“说真的,现在还是国内机会多。你不也是吗?可着国内的祸害。”乔燃瞥了我一眼。我听出他话中有话,说:“什么意思?”“听说搞上90后了。”乔燃哼一声。“我操,谁这么八呀!”我拍了下方向盘说,真他妈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所以,你也不会再想着方茴了吧。”乔燃轻声说。我们安静了那么几秒,这个名字仿佛带着香薰的芳香气,于我们之间听闻,就会涤去喧嚣。“你……有她的消息?”我吸了口气问。乔燃顿了顿,答:“其实我去找过她。”这事我并不意外,我相信乔燃能做出来,也只有他能做出来,但不知为什么,这个消息让我有些赌气。“她怎么样?”“还……好。”乔燃语气中的停顿,让我心里抽了一下,我摇下车窗点了支烟,乔燃接过火,也点了一支。“那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有一年我圣诞节回来,路过咱们学校就进去看了看侯老师,也巧,侯老师刚收到一封方茴发给她的电子贺卡,我看了下邮件地址,她是用她们学校的注册邮箱发的,我就知道她在澳洲念哪个学校了。然后我就提前飞回去了,直接飞到澳大利亚。你不知道,我当时多想见她。”我没吭声,但我深切地知道他的心情,因为那会儿也许我比他还想见她。“S大学那么大,到那儿我就晕了。后来托同学的同学,也是一个他们大学的在读生,才搞清楚方茴在哪个系,学什么。”乔燃低头笑了笑,我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问:“后来呢。”“后来啊,你一定想不到,我怎么都找不到她。我去了他们专教,她同学说她去了机房,我去了机房,又说她去了图书馆,我去了图书馆,她刚走,回家了。她还是那样子,没什么亲近的朋友,不知道为什么,她又停用了手机,问了好多人,才总算知道她大致住在哪里。我坐上车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特别累,疲惫不堪。我觉得如果真有宿命这个说法,那么我和方茴一定是真的没缘分,我总是跟着她的脚步,望着她的背影,却怎么也拉不住她。”“我在她那个公寓楼附近转,就在我几乎要绝望的时候,我见到了她。”乔燃顿了顿说,“还有跟她一起的那个男孩。”我楞住了。这些年,每当我想起方茴时,都是她的过去,她微笑的样子,她啜泣的样子,她扬起眼角,她低下眉头,时光给她蒙上了一层轻透的纱,袅袅婷婷。我也想她现在会是什么样儿,但从来没想过,她会和其他男人在一起。而乔燃这么一说,我才缓过味来,她也是要30岁的人了,哪儿能没有个男朋友呢!我为自己的狭隘觉得古怪又好笑,扔掉了烟头,转头问乔燃:“是吗,那男的怎么样?”“还行吧,一般人。”乔燃说。“没我帅吧!”“那肯定呀,我觉得还不如我呢。”“也没咱俩高?”“也就175。”“不是什么富二代、官二代吧?”“看着不像。两人还商量打工的事呢。不过倒是知道疼人,方茴背着个买菜的包,他见着一把就抢过去了。”“切,还算凑合吧。”“是啊。”车子在调整上飞驰,天色渐渐暗了,可以望见月光,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五十年大庆 那个夜晚,也是在这样的月色下,我和乔燃一起回家。那天我们一人一句地在说共同喜欢的女孩,如今十几年过去,我们的女孩已经不再属于我们,而我们一人一句地在说她的男朋友。“她好吗?”“更瘦了。不知为什么,他们两个好像过得挺苦的,又要打工,又要合计着水电费。但是方茴在笑,我好久没见她那样笑过了。那笑容把我钉在了原地,我贪婪地看着她,看着她和不认识的男孩一起上楼,看见他们同居的屋子亮起灯,然后我贪婪地呼吸了会儿澳洲的空气就走了。”“你没去跟她说句话?”我脸有些讶异。“没有。”乔燃沉静地说。“为什么早不告诉我?”我仍有些耿耿于怀。“怕你打扰她。”乔燃瞥了我一眼。“操!知道她好好的就行了,我怎么会打扰她!我就是……”我恼怒地争辩。“那天如果你是我,你能忍住不去和她说话吗?”乔燃冷冷地打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