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侯夫人也就罢了,现在连武安侯本人也时常往长信殿跑。”刘陵就和陈娇咬舌根。“一进去就是两三个时辰,有好几次我进宫前去拜见,在殿门外等着,总觉得屋子里空空荡荡的,要过一会儿,太后娘娘才会和武安侯夫人一起出来。”如今长乐未央两宫,能算得上是号人物的,也就是王太后和陈娇了。这两宫当然也就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只是椒房殿因为继承了太皇太后的遗产,上百个老宫人多年来训练有素,都是被太皇太后拿捏惯了的,陈娇待下又是宽严并举,还有楚服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大宫女坐镇,很多事就算无须特别交待,也根本都不会流传到椒房殿外,带来一点风声。但长信殿就不一样了……从以前开始,长信殿里的消息虽不说是原原本本地送到陈娇耳朵里,但也经常能在永巷殿、昭阳殿中,听到一点风声。太后娘娘虽然身居后宫高位多年,但奈何身边就一直少了一个楚服这样知书达礼,手段百出,又对陈娇忠心不二,丝毫没有非分之想的大宫人。长信殿的管理,当然就要比椒房殿乱上一些了。不过,真的密谈,当然也不会落到别人耳朵里——这一点手段,王太后肯定还是有的,不说别的,就是椒房殿中都有几间低矮的密室,那是当年营建的时候,高祖吕皇后特地保留下来的议事之所,几乎天然就是给外戚们同娘娘密议用的。刘陵这话,就大有暗示武安侯是在和太后密议着什么行动的意思。自从太皇太后去世,宫中最高的靠山倒了,刘陵就算再想左右逢源,也应该知道太后和皇后之间素来有些心病,虽然如今暂且还相安无事,但也许终有一天,是会爆发出不小的冲突的。在这种时候,你想左右逢源,最终的结果就只能是两边都不把你当心腹,都不给你真正的面子。几乎是太皇太后去世的第二天,她就对陈娇特别殷勤起来,甚至在宫外,也疏远了和几个长公主走动的脚步,反而加快了和窦太主之间来往的频率。这可就有几分不寻常了,太皇太后薨毙,对于窦氏、陈氏来说,自然不是什么太好的消息,单单是窦太主的身份,就从太皇太后的女儿,变成了天子的姑姑。只看平阳侯府这段时间内有多少门客来投,就知道朝野上下,虽然也都认可陈娇的受宠,但还是更看好天子自己的亲姐姐。毕竟皇后无出,真失宠也就是几年的事,可天子的姐姐,却可以当一辈子。也就是因此如此,陈娇对刘陵始终要显得特别客气一点:聪明人总是特别欣赏另一个聪明人。不过说来也很讽刺,陈娇觉得她身边的聪明人,下场往往也都不怎么样。“武安侯最近在朝堂上也许遇到了不少烦心事。”陈娇就含蓄地说,“会和姐姐商量,也是我题中应有之义。”两人对视一笑,刘陵自然也不会就这个敏感的话题多说什么,而是问起了陈家的婚事。“听说小韩将军近来在边关时有斩获,这倒是大汉的好事,就是这样一来。十三姑娘的婚事就又要耽搁了,他越是能干,边关可不就越离不开他?上回到堂邑侯府,十三姑娘谈起来这件事,眉宇间很有埋怨您的痕迹呢。”陈娇不禁莞尔一笑,“她进宫觐见的时候,提起来也是一脸的幽怨,才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就迫不及待想着要出嫁了。真是女大留不住。”陈家好歹也是几十年的侯府,虽说刘嫖嫡系所出,就陈娇一个,但她的堂姐妹人却不少,个个也都很愿意和陈娇套近乎,尤其是这一年多以来,陈娇闲居无聊,经常把她们接到宫中来说话闲聊,她的十三堂妹就是其中比较得宠的一个,和韩嫣的亲事也已经说定几年了。“下回到上林苑休闲的时候,您带着她去走动走动,没准她就不这么着急了。”刘陵就捂着嘴笑着说,很有几分眼波流转,巧笑嫣然的意思。“上林苑不是还在修嘛。”陈娇也有几分遗憾,“谁知道什么时候能修得好?这几年来,我们倒经常去骊山走动的,下回过去避暑,翁主也跟着一道过去吧。”那声音便在陈娇耳边浅笑,“顺水人情。”以刘陵身份,就算陈娇不带她,她到太后跟前说几句好话,自然也可以扈从随行的。不过,刘陵这几年间也的确是和京中不少大臣都打得火热,淮南王生的这个女儿倒好,为了他的造反大计,算得上是尽心尽力、殚精竭虑了。陈娇不以为意,“看她表演,也颇能解闷嘛,后宫中平静了这么久,难道还不许我无聊吗?”自从卫女去世,刘彻又一心一意把心思投入到了匈奴边事上,后宫中也的确平静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尤其是马邑之围后,边事频频告急,匈奴人大有饮马灞水的意思,刘彻又哪有心思挑起后宫中的纷争?有时候忙起来,十天半个月连女人都不要,听说兴致来了,就让那些美貌的侍中娈童们稍微服侍,一旦缓和了性子,便立刻又去翻看文书、找人开会商议了。这么大一个帝国,千头万绪多少事情,就算窦婴、田蚡也都是能人,但他们自己又不是没有纷争,刘彻又刚亲政,正是热情最高的时候,恨不得一天有二十四个时辰可以用来忙,连陈娇要见他,都要自己去清凉殿里。他哪还有心思和个几乎完全陌生的美人,去培养所谓的钟情专宠?太后有时候心疼儿子,在长信殿里安排歌舞让他去看,他能挑中一两个美人,宠幸完就忘在脑袋后头,就算是给太后面子了。他忙,陈娇的日子就安闲得多了。长信殿那里,她是没有断过走动的脚步的,不过现在陈娇身份摆在那里,再做劝膳侍膳的事,太后自己都不自在,她几次劝说之后,陈娇也就顺水推舟,不过是日常带着两个孩子前去拜望。再偶然进献一点时鲜瓜果,也就算是尽到孝心了。时日久了,她真是自己都要无聊起来,只觉得百无聊赖,时间还没有和卫子夫朝夕相处的那几年过得快。送走了刘陵,她又派人到建章宫里去,“天气暑热,小公主挂念舅舅,送一筐瓜果过去吧。卫家那里,自然也别落下了。”说会照顾卫家,陈娇就没有食言,这一年多以来,卫家不知道受了小公主多少好处,一家人提到陈娇,都恨不得立刻跪下来磕头道谢,卫媪还扬言要给陈娇立个生祠,倒是闹得陈娇一阵肉紧。卫青要好一点,还没有这么五体投地,但平时提到陈家,感激之色,还是溢于言表。陈娇就和声音商量,“他虽然年纪不大,但办事老道沉稳,的确很有姐姐的风范。你说,配家里的哪个妹妹为好呢?”就算现在感激彻骨,这份感激在卫青进入权力中心,成为手握天下兵权的大将军之后,必然也会渐渐淡去,没有哪一个政治人物是只靠恩情来羁縻手下的,尤其是像卫青这种层次的人物,结姻才是最稳妥的办法。“十七妹年纪虽然小,但生得也算花容玉貌,最重要为人机灵,和你的血缘又近……”声音也很当一回事,居然不曾讽刺打趣,而是正正经经地说,“但十五妹老成朴素,虽然长得没那么好看,可处事风格,却更适合做个侯夫人。谁更合适,就看你的意思了。”随着时势的推移,陈娇和她之间渐渐不再像先生和学生,也竟不再像姐姐和妹妹,到了如今,就好像两个平起平坐的朋友,并且还是陈娇为主,声音为副。声音也就渐渐地没有那样活跃了,和从前时时提点相比,如今她往往数日才出一声,连声调也都是懒洋洋的,好像失掉了唯一的对手之后,她也就失掉了支撑她的那股最为迫切的力量,疏疏懒懒的,甚至有了长眠不起的意思。“你已经不需要我了!”偶然间,她也会伤感地这样说。“我还能帮你什么呢?”陈娇却始终还是不愿放手,她时常会拽着声音醒来,和她说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其实有些事她自己也能下个定论,已经无须声音的帮忙,但这些年来,她的存在,更多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就好比此时此刻,她在长信殿中,面对面色莫测的王太后时,就已经习惯了声音在她耳边轻声说。“看来,田蚡口才不错,居然也说动了她。”“不是田蚡口才不错。”陈娇也轻声回答她,“是一山不容二虎,后宫中,只能有一个主人。”太后虽然地位尊崇,但现在的后宫之主,毫无疑问依然是陈娇不错,这一战,倒是避无可避,迟早要来。“前阵子周阳侯献上了一对姐妹花。”太后果然开口了,她笑着拍了拍手,“据说是精心挑选过的,生得一色一样,又都花容玉貌。我想最近阿彻事情多,心里烦躁,多几个美人,也能平复他的心情,要是能够开枝散叶,那就更好了——来人,把王家姐妹带上来吧。”她又对陈娇亲切地一笑,“不过,最近阿彻实在很忙,也都很少进长信殿来请安,就一直没有让他过目,今天你来得正好,得了空,就把她们带到清凉殿里去吧。”陈娇不禁微微一怔。却不是为了这一对所谓的美人,而是因为王太后出的第一招,居然就透了这么大的火气。作者有话要说:如果有一种工具能把脑海中的文字直接变成稿子就好了。好想一下就码出个结局啊——啊——啊——66、出招王太后挑选的这对姐妹花,的确是如花似玉,并且生得一模一样,陈娇凝睇了半晌,都没有分辨出不同来。“谁是姐姐,谁是妹妹,身上有什么记号可以分辨呀?”她就笑着问这对生得一模一样的大美人儿。田胜能够找到这对美人,也一定是下过一番心机的,单单说长相,就都是鹅蛋脸儿,明眸善睐之余,身材还和贾姬一样,走的是跌宕起伏,山峦重叠的路子。比起卫子夫那种单薄而怯弱的美,她们这样略带了野性的长相,显然也很适合刘彻的口味。最关键的是,两姐妹看着身体都很健康,在生育上,起码是要比卫女轻松得多的。两姐妹中的一个便抬起头来,微笑着说,“连爹娘都分不出来,我们自己也互相看过,确实是看不出一点不同。”她对陈娇的态度就很随意,虽然不说是平起平坐,但也看不出多少面对上位者的惶恐与卑微。也不知道是自持美貌,还是有意被教成这个样子,来投合刘彻的喜好。陈娇还没有说话,声音已经在耳边冷哼,“在脸上划上一刀,不就分得出来了?”虽然只是气话,但进宫这么多年,见惯了美女,会对这一对美人这么介意,可见得她们的美貌,的确是相当骇人了。陈娇不禁微微一笑,这才和悦地说,“好啊,真是对美人儿。”便转向王太后,亲切地道,“真是难为母后有心安排了,想来阿彻是一定会很受用这份礼物的……”见王太后略微露出讶色,她话锋一转,又笑着说,“不过,阿彻近来忙于国事,贸贸然献美,只怕反而会打扰了他的心思。——你们叫什么名字?”“小女尚无大名。”另一位大美人莺声燕语,神色要比姐姐含蓄一些,波光流转间,依稀可见一股淡淡的矜持和冷淡。这两姐妹虽然生得一模一样,但神态风情,却有很大的不同。“家人说,此名留待天赐。”哎哟,野心真大。看来,田蚡也真的是下了血本了。陈娇不禁抿唇一笑,她托着腮,又给了太后一个眼神,这才慢慢地说,“那就先叫大姑娘、二姑娘好了……先跟着李延年习练一番歌舞吧,陛下要散心的时候,自然会安排你们上前服侍的。”这番安排,简直妥当得无可挑剔。王太后就好像吃了一口豆粥,满口粗砺触感,还泛着微苦,令她感到这一口气,真是难以下咽。可对着陈娇,又只能端出一副笑脸,还要夸赞她,“皇后真是贤惠。”陈娇满不在意,好像这两个美人,就和永巷殿里所有的妃嫔一样不起眼似的,她挥了挥手,“母后,是不是该把他们遣下去了?皇长子和小公主就要来请安了呢。”太后还能说什么?只好意兴阑珊地冲这对惊艳的大美人挥了挥手,让她们退下去了。回过头来就冲田蚡夫人发火,“早就说过,陈娇到如今,已经不是以色侍人的身份了。阿彻宠她,就是因为她一张脸?她长得再美,比得过后宫中那么多新鲜美色?她会不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地位?才拿这对姐妹花出来,就想让她自乱阵脚?简直荒谬。”让陈娇献美,其实倒也没指望祭出她们,就能让陈娇转瞬间失宠。只是太后要说陈娇的不是,总也要有个话柄。自从她入宫以来,上事舅姑,下抚子女,从没有做过一件错事。七出之条,除了无出之外,竟是秋毫无犯,就是这个无出,也被刘寿给补足了……要是贾姬在,倒还好说了,子以母贵,母以子贵。要立皇长子为储,就要把贾姬的身份往上抬一抬,不管她有宠无宠,是不是堂邑侯府出身,到时候几年时间撩拨下来,贾姬的野心终究是会膨胀的。再让几个宠姬多说皇后的坏话,陈娇渐渐的失宠,也就是可以眼见的事了。但偏偏贾姬一点都不得圣心,还就是在陈娇恩深爱重最受宠的那几年里怀的身孕,刘彻自己亲自出手收拾了她一家子,现在就是要找一个刘寿的母族出来挑事,都是难比登天。再说,这件事归根到底,还是阿彻出手,往事重提,那就不是戳陈娇,是戳刘彻了。也就只能指望着这对如花似玉的大美人,能令陈娇察觉到一点危机了。只要她从中作梗,不肯向上献美,太后就多得是手段搬弄是非,或者在刘彻跟前不经意地那么一提,或者安排些流言蜚语……这些话,不愁传不到刘彻耳朵里。妒忌这两个字,渐渐就可以坐下根来。而要是她欣然答应,特地带着这对美人去清凉殿,那就是不识大体,诱惑君王远离朝政,由田蚡暗中发动朝臣攻讦一番,明摆着就是不贤。不管怎么说,总是能闹腾出一点动静,令刘彻渐渐开始厌烦陈娇。结果她不但立刻就答应了下来,还安排得这么漂亮,这么妥帖,王太后就是要吹毛求疵,都找不到一点借口。反而有自讨没趣之感,觉得自己实在好笑:从来都是母亲劝告儿子修身养性,床笫之事,要乐而有节的。哪有和她一样,嫌永巷殿里的美人还不够多似的,这么大肆地给儿子牵线搭桥?“要不是田蚡口口声声,实在是一对大美人……”不禁就迁怒到弟弟头上,“谁做这么无聊的布置?他要搞陈娇,我没有二话,但这么低劣的手段,你觉得能斗倒陈娇吗?”真正的高手,行事从来不会有一点痕迹,王太后忽然觉得陈娇就是这么一个润物细无声的敌人,她虽然似乎一直步步被动,可到头来反观她一路的行迹,却又能再不知不觉中发现,她从来都占据了主动。“娘娘。”田蚡夫人笨嘴拙舌,说不出多少好听的话,只有略带焦虑地低呼,“娘娘!”王太后看了她一眼,满腔的怒气又都化作了无奈:窦婴和田蚡年纪相差没有几岁,等,要等到何年何月去?搞,窦婴那个老狐狸,田蚡是很难搞得过他的。不把陈娇扳倒,从根本上动摇窦氏、陈家的根本,王氏什么时候才能出头?岁月不饶人,太后虽然才刚五十出头,但已经觉得自己一天比一天衰弱,按刘彻现在的表现,等到自己一合眼,别人不说,金俗一家子,恐怕也就是做做样子照顾一下,转头也就一心一意地去照料陈家、窦家了。田蚡要是还有一点办法,也不会这么凄凄切切地,只求着自己出手啦。“急什么。”她只好反过来安慰武安侯夫人,“时日还长,我就不信她不会出错,你让田蚡安心地等,这个错,我是迟早会挑出来的。”#陈娇从长信殿出来,也是罕见地捧着腮出了半天神。连跟着她一道回来的刘寿摇摇晃晃,把妹妹抱在怀里,都没能博得她的一笑。刘寿今年也有七岁了,虽然还养在椒房殿里,但刘彻已经为他物色了一些博士,预备给他开蒙读。虽然还没人提起立太子的事,但考虑到如今他就是刘彻膝下唯一的儿子,他的饮食起,甚至是老师的配备,也全都是按照太子的规制来安排的。“母后。”他身强力壮,抱着小公主虽然还有些吃力,但然还走了几步,把她放到了陈娇怀里。“您看,妹妹又要吹泡泡了!”陈娇为他所惊醒,怔了一怔,才被小公主嘴角吹出那亮晶晶的口水泡泡逗得莞尔一笑。“你仔细把妹妹摔了,回头吃你爹的爆栗子。”她就顺手接过小公主,随手戳破了那泡泡儿,又欣赏地道,“真是雪白粉嫩,比我们阿寿小时候要白得多了。”刘寿就很自豪地说。“我是男孩,自然黑些。父皇说了,我像他小时候一样黑!长大了就慢慢白皙起来啦。”童言童语,逗得陈娇忍不住的笑,刘寿又惦记着,“有两三天没见到父亲了。”这孩子自小被楚服带到了三四岁,现在楚服又回来管他,其实看楚服才是最亲近的,对于父亲、母亲,虽然也认知到血缘上的含义,但谈起刘彻,语气中没有多少理所当然的亲昵和任性,反而总有点小心翼翼的,像是一不经心,就会触怒了刘彻似的。不过,刘彻也的确不是什么很有耐心的父亲,他今年毕竟也才二十四岁,还缺少做一个父亲的耐心。“快了,他早先传话,说是今天会过来和你一起用饭。”陈娇笑吟吟地说,“你还不去把功课拿出来,给你父亲看看?”刘寿昨天大发神威,然练了一卷隶,听说父亲要来,当然迫不及待要拿出来献宝,他一溜烟跑进偏殿,连宫人帮手都不让,“我自己找给父亲看。”不过,刘彻今晚进椒房殿的时候,情绪却并不太兴奋,刘寿这卷功课,也就是得到了一个敷衍了事的“也算勤快”。小孩子难免有几分沮丧,但却不敢露在面上,吃过了饭,得到母亲眼色,便和妹妹一道悄悄地退出了屋子。陈娇这才问刘彻,“又是王恢的事?”马邑之围虽然已经过去一段日子了,但后续影响,却还方兴未艾,尤其是王恢的生死,朝廷上竟还没辩出个结果,田蚡也不知道收了王恢多少钱,一直坚持王恢罪不至死,已经惹得刘彻相当不快,好不容易议出死罪了,今天看刘彻的表情,却似乎又起了风波。“也不知道他走了那层关系,连母后都来压我。”刘彻便不悦道,“上回请安就说这件事,我这几天没进长信殿,老人家都还不懂得里头的意思,今天又送信出来,让我放王恢一马。”陈娇看他神色,心中不由得就是一动。“难怪。”她就露出了恍然大悟之色,轻声道,“我说母后怎么……”话出了口,又仿佛失言,不禁抿唇一笑,又道,“好了,喝一杯酒,不愉快的事,不要去提。”作者有话要说:大家enjoy67、高明刘彻却不觉得不愉快的事有什么不能提的。太后自从晋位之后,虽然没有弄权的意思,对朝政也几乎是漠不关心,但拉拔娘家的态度还是相当明显,当然对刘彻来说,这也是两全其美的好事,自己人办事,他也能多放心一点。要不是陈娇父亲多病,两个兄弟又真的太不像话,不堪大用,整个陈家的年轻子弟也多半都是庸碌之辈,他甚至也是很乐意提拔陈家的。但什么事都要有个度,大家都在线内,自然是你好我也好,可要是太后不安分于做个太后,开始想学着太皇太后,把手插到朝事中来的时候,母子情份,就没有那么好使了。就好像后宫中只会有一个主人一样,天下间说话算话的人,始终也只能有一个,这个人是刘彻,就不会是太后,是太后,就不会是刘彻。王恢这件事上,太后实在已经是犯了刘彻最深的忌讳:她让天子知道,一旦两人有了矛盾,太后是会抬出自己的身份来压天子的。其实这件事究竟也不大,刘彻就是不听,太后又能如何?毕竟只是收钱办事,还没到两母子必须决出高下的地步。但陈娇前后两世,精研刘彻有三十多年时间,她难道还不了解刘彻?不错,每一个帝王都是多疑的,但刘彻这个帝王,还要比一般帝王更多疑一点。“怎么了。”刘彻反而放下了酒杯,半真半假,“母后难道还想施个美人计,用这对美人儿换个王恢不成?王恢也就是送了一点钱吧,虽说是受人钱财,与人消灾,但母后就至于闹到这个地步了?”陈娇倒是被刘彻逗得笑个不住,“这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这些年来,除了卫子夫入宫那次,她被惹得动了真怒,吓得平阳长公主迄今不敢往宫中献美之外,陈娇还真的很少说过婆家人的坏话。就是有时候刘彻抱怨王太后、平阳长公主,陈娇也都是劝着开解着,绝不肯轻易附和。今天这一句话,已经是她能表现出最暧昧的姿态了。刘彻的眼神顿时就沉了下来,他久久都没有说话,半晌,才一边微微地笑着,一边放下了酒杯。“这不是开玩笑吗?母后这是把我当作三岁小孩了?大臣的生死那是国事,这两个美人是生得多俊俏,才能让我‘烽火戏诸侯’,连国事都不管了?这件事要是传到大臣耳中,我这个天子,还能有一点威信?”这是都气得笑了,在陈娇跟前,他没必要掩饰什么——虽然唇边还露着笑,但搁酒杯的力度却太大了一点,成杯美酒,洒出来能有一半。闹得刘彻的衣襟,一下就散发出了酒香。陈娇连忙就取来白布,跪着为刘彻擦拭起来,一边擦拭一边说,“你也不要这样想,母后又没有这样说,肯定是我以小人之腹为君子之心,瞎猜呢!你还真往心里去啊——”好说歹说,终究是把刘彻的怒火给调转开了方向:其实也不是因为陈娇口才好,多半还是因为她手上那块白布,在刘彻腰股间的来回拂拭,无意间将天子的心思给勾到了她衣襟深处偶然露出的一抹白上。就算天子恩重,结缡七八年了,还是经常在椒房殿过夜。但椒房殿毕竟是皇后正宫,不是外官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刘彻又醉心于政事,他终究还是在清凉殿内安顿了下来。现在换作陈娇经常在清凉殿里陪他了。侍女们也早就惯了皇帝的多情,等到一声召唤,便鱼贯进了内殿,为两位主子洁身换衣,又重整了酒席,在一天繁星,满殿清辉中,为帝后燃起了烛火,续上了未完的对酌。“其实呢。”陈娇见刘彻神色郁郁,便又旧事重提。“我想,母后还真不至于会有这样的意思。这两个美人,多半还是为了给我出难题吧。”刘彻不置可否,“你?”他这是觉得陈娇还在为太后说好话,还在宽他的心呢,“你有什么好出难题的,这些年来,你对她还不够百依百顺?”就是这么一句话,陈娇这几年明里暗里和太后过的那几招,似乎都被刘彻一语抹煞,又似乎已经变成了太后不甘寂寞,对陈娇和太皇太后发起的冲击了。“哪有你说得这么好。”陈娇反过来纠正刘彻,“进门都七八年了,总是有几件事办得不能让人满意的嘛。”刘彻索性翻过身子,笑眯眯地望住陈娇,“你倒说说看,你有哪件事做得不好,让母后能挑出毛病来?”话里深深的满意,真是不言而喻。陈娇想来想去,一时然语塞。身为太后、皇后,两个人都是有食邑的,金山银海花也花不完,并且未央长乐两宫独立,陈娇也没法去管长信殿的花用,王太后当然也不曾过问她的财权,后宫中受过宠幸的妃嫔们,也都有自己的待遇标准,首先一般家庭会遇到的钱这个问题,婆媳俩就很难发生冲突。紧接着能挑的就是孝顺问题了。可陈娇年来对太后有多恭顺,那是眼看得见的,现在刘寿都七岁了,她还经常到长信殿去,要给太后侍膳。太后还能挑什么?至于妒忌,那么多美人都不妒忌了,也不见得就一定要妒忌这一对姐妹花,除非太后是给刘彻送个现成的皇次子,那陈娇妒忌妒忌,还算是情有可原。两个宫女而已,就算再精致,还不是玩物?“所以。”她不甘服输,眼珠子一转,便道,“母后要挑我,就得给我找两根刺喽。”不知不觉间,刘彻已经露出了一点深思,他望着陈娇的眼神又慎重了起来。陈娇看在眼里,不禁噗嗤一笑。“说着玩玩的,你还当真了?”她再给刘彻倒了一杯酒,将玉杯抵到刘彻唇边,眼波流转,“天子,满饮此杯?”刘彻便也不再问,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也为陈娇倒了一杯酒,调戏她,“能饮此杯无?”等陈娇张开嘴,又笑着移开杯子,气得陈娇去咬他的手,咬着咬着,又咬出了一室的缠绵。过了几天,他自己进长乐宫去看王太后,两母子说来说去,又说到了王恢的事。“毕竟也是一力主张打匈奴的大臣。”王太后自然有一套说法的,“你随便就把人家给处死了,以后谁还敢给你出主意?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刘彻不以为然,“要是都和他一样,只知道瞎出主意,到了要上阵的时候就成了乌龟,只懂得往壳里一缩。那我倒宁愿这种人别给我出主意。”王太后其实也不是没有为别人说过情,收钱办事,刘彻是心知肚明,这也还是他第一次露出了这么坚决的态度。接连三次进来问好请安,都不肯松口,因为王太后的坚持,刘彻这两次进宫来的间隔,明显还变得很长了。虽然王恢出得价钱不低,连田蚡都再三强调一定要把这事办好,但太后看了刘彻一眼,还是换了个话题,问,“那对姐妹花的歌舞也练得不错了,怎么样,你觉得如何?这可是你舅舅费尽心机才给你物色来的稀世奇珍,你别随随便便就也腻了,还是要珍惜才好。”“什么姐妹花?”刘彻倒吃惊起来,“您这是说的哪两个姐妹花啊,是前几个月的那两个毛氏女?可我记得那是二姐送进来的……”看来,陈娇虽然面上安排得好,但私底下,该吃吃、该喝喝,该打击异己的时候,她也不会手软。王太后比刘彻还诧异,“娇娇没和你提?我亲自交待给她的——”便把陈娇的那番答话告诉给刘彻知道,又笑,“恐怕是她事多,忘了!”是真的忘了,还是有意健忘,那就是说不清的事了。陈娇正当青春年少,行事素来缜密,这种事就是要忘,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吧。刘彻面色不禁就是一沉,他却还有意维护皇后的面子,虽然露出不悦,但却没有接太后的话茬。王太后也就没多说什么,还帮陈娇圆场,“就是没有忘也不要紧,年轻的媳妇,没有不妒忌的,她这还算是好了!”这就给陈娇坐实了妒忌的名头……看来,太后面上不说,但私底下是对陈娇不满已久,好容易逮着了一个机会,就要再天子跟前说陈娇的小话了。刘彻毕竟是太后的亲儿子,他虽然眼神深沉、似笑非笑,却也没有跟着王太后演下去,去套太后的话。回过头来,又命春陀,“去打听打听,皇后这几年间,私底下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情,惹怒了太后。又或者陈家、窦氏有什么事得罪了王家,却没有闹到朕跟前来。”春陀不敢怠慢,过了小半个月才回刘彻,“娘娘这些年来,在未央宫里是没得挑的了,谁不说她的好?长乐宫那边,她也很少过去……”人都不过去了,还有什么事能招惹到王太后的不满?“就是陈氏、窦氏,虽然也有些混账子弟,作出了不体面的事,但也没有什么事是大得让人在意的,无非都是些小奸小恶。”春陀绞尽脑汁,才说,“倒是武安侯兄弟不断在京郊占地,还抢占了南皮侯的田地……除了这事之外,就没有多少事情了。”刘彻眉眼一凝,“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就是前几个月,”春陀说。“娘娘也知道这件事的,太主曾经在娘娘跟前抱怨过几句,但娘娘似乎并不曾过问。私底下有没有和太后娘娘说起,就不知道了。”窦氏的事,陈娇就是要管,也不会管这么鸡毛蒜皮的小事。窦婴在朝堂上处处吃亏,她都没有出来为窦婴撑腰,南皮侯的几块地,能令她出手?刘彻的眼神就深沉了下来,回头去椒房殿看儿子女儿,见到陈娇,就开玩笑问她,“你是哪里得罪了母后,惹得她真挑起你来了?”陈娇先是吃惊,后是无奈,“这我要是知道,早就自己改了,还用得着纳闷吗?”刘彻一听,自然也是道理,便径自犯了沉思,陈娇看在眼里,反过来安慰他,“行了行了,这件事你心里有数就行了,母后要挑我,让她去挑吧,我难道还能往心里去?”得妻如此,刘彻还能说什么?只好叹了口气,把陈娇搂进怀里,又把头靠到她肩上,烦躁地说。“怎么搞的!全天下都和我们夫妻作对,现在连母亲都不让人安宁……今年真是时运不济!”是抱怨太后,还是抱怨朝事,真是连刘彻自己都不清楚了。陈娇便垂下眼来,柔声道,“天下没有过不去的难关,忍一忍吧,阿彻,你难道忘了?祖母不是教过你吗?连忍都忍不好——”刘彻和她一起说完了下一句话,“又怎么忍得到无须再忍的那一天。”话音终了,夫妻不禁扭头相望,相望一笑。作者有话要说:这就叫高手啊……今晚磨好久才磨得满意,大家enjoy!68、提拔王太后一击奏效,倒也不着急再接再厉,前朝热热闹闹,为了边事闹腾得不可开交的,未央长乐两宫就要平静得多了。周阳侯送上的这一对千娇百媚的大美人,终究还是经过李延年的悉心调.教,择日在清凉殿内为刘彻献了一场歌舞,刘彻还要邀陈娇去看,陈娇笑着推辞了,“母后听到,又有话说。”毕竟是太后,毕竟是刘彻的亲妈,对她的容让态度,刘彻不是不满意的。也正是因为他的满意,看陈娇就越来越觉得可怜可爱,觉得她在太后手底下委曲求全,日子过得实在也不容易。“也真是难为你了!”刘彻头天这么一说,转天又送了些珠玉过来,“知道你不缺这个,但我也就只能给你这个了。”毕竟也当了七八年的天子了,也知道自己跑去约束太后,让她不要为难陈娇,唯一的后果,只可能是让婆媳之间的关系越加冷淡。不论是对太后还是对陈娇,都不是什么好事。陈娇感到很好笑,“知道我不缺这个,你还给我这个?”她虽然大度贤惠,但也决不是刘彻随随便便一点恩典,就能取悦得了的。刘彻自己也深知此点:要是以为陈娇和一个寻常的妃嫔一样,可以随意打发,那倒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哄她。“你说你想要什么。”他便柔声问陈娇,打叠出了千般的耐心来。“能给你的,我还会不给?”陈娇白了他一眼,又靠到了刘彻怀里,扑得他一怀都是椒房殿里的香味。在皇后位置上待久了,有些习惯渐渐就烙了下来,曾经椒房殿里盈满的,是王太后格外喜欢的龙脑玄术味道,这种香味留得久,刘彻刚刚登基的时候,老以为母亲还在椒房殿一角品着蜜浆,和从人说话。但这些年过去,不知不觉,椒房殿里的味道,已经换作了陈娇私家秘合的甘露香,这香味丝丝缕缕,才刚萦绕上来,就令刘彻想到了陈娇沉静的一笑。“你已经很久没有带我出宫去了。”陈娇就幽怨地说,“千金珠玉,我缺吗?”是啊,陈娇自己身家巨万,金银珠玉这样的身外之物,对她这个皇后来说,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虽然自己尚无所出,但膝下佳儿佳女,她也都看做亲生,像她这样的身份,所求的无非也就是自己的垂青了。也就只有陈娇这样的身份,想的才不是他所代表的权势地位,而是他所能提供的片刻陪伴了。刘彻一时间真是心潮起伏,却又有些飘飘然的得意。他抚了抚陈娇的秀发,就像是抚一只最乖巧的猫儿。“最近实在是忙!”他说,“得了闲,一定带你出去走走,就我们两个,谁都不带。”这当然只是美好的许诺,以刘彻身份,出门就算不大张旗鼓,十多个从人,那是怎么都要的。陈娇依然伏在他怀里,她点了点头,似乎总算为刘彻取悦了一点,却没有翻过身来看他。刘彻忽然间又很想看看陈娇的表情。虽然御宇八年,见惯世面,身边环绕着形形色色的人才,但刘彻始终觉得,其实在这许多各怀心思也各有优劣的人中,在他身为皇帝必须精研的‘读人’这门学问里,其实那些丞相也好,列侯也罢,甚至是他祖母太皇太后,都算不上是他的对手,他不是不能读透他们,不是不能读懂局势,只是很多事,能读懂不代表可以随心所欲。可唯独就这个陈娇,她什么事都做得这么好,什么事都为他办得到,但他似乎是一点也没有读懂过陈娇,又或者,她实在是把自己包裹得太深了,他也就是仅仅揭开了她的几层薄纱而已。“娇娇。”他不禁轻声念。陈娇就又翻过身来,略带催促,略带着急,略带爱娇地看他,她不满地抬起眉毛,说,“嗯?”上挑的尾音,和那微微勾起的长腿,多少已经暗示了陈娇现在的心情。刘彻忽然又放松下来,他十拿九稳地想:看不透又如何,她是我的皇后,我有一辈子和她长相厮守。忙过了眼前这一段,我一定好好陪她。他就故意装作不懂来逗陈娇,含着笑意说,“天色不早,你该回椒房殿陪阿寿了。”陈娇主动求欢的次数虽然不少,但刘彻会装傻的情况却不多。这个人精力旺盛,尤其国事越是烦难,就越需要美色调剂,送上门的肉他干嘛不吃?尤其两个人床笫之间渐渐越来越更和谐,随着陈娇年岁渐长,她几乎是和刘彻一道,终于渐渐懂得了风情。有时候刘彻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情绪实在是堆积得太高,她一进清凉殿,刘彻就扑上来把她带到暗室里,一边急着进出她的身体,一边在她耳边喘息着说,“我正想着你,你就来了……”至于是不是哪个美人走近清凉殿都会有这个待遇,这问题陈娇一般不让自己去想。对刘彻这难得的调戏,她当然也很给面子,白了刘彻一眼,拿肉麻当有趣,露出轻嗔,“你好大胆子!仔细我到母后跟前告你的状!”话才说出来,自己就笑倒了,刘彻跟她一道大笑起来,于是一室春光。当晚刘彻就没有放陈娇回椒房殿,留陈娇在他身边红袖添香,和她商量,“韩嫣的官职,是不是可以往上动一动了。”作为新一代年轻将领中表现也算抢眼的那个,韩嫣自然不乏人赏识,朝中颇有几个老将觉得这起码是守成之将,不过,因为年岁尚轻,也没有什么很耀眼的功绩,这几年他的职位,倒是没有往上动过。“那么着急干嘛。”陈娇不以为然,“他还没有什么大功,贸然赏得过分,底下人反而不会心服的吧?”刘彻是真的被陈娇闹得要崩溃了:窦婴也就算了,丞相级别的党争,那不是皇后可以轻易插手的,以陈娇的聪明,不会不明白此点。可韩嫣呢?那是她看好的人才,陈家和韩嫣结亲,背后没有陈娇授意,就凭窦太主那眼高于顶的作风,她看得上韩嫣?刘彻自己都不信。提拔韩嫣,也是提拔一下陈家、窦氏,免得王家一门独大,现在窦婴渐渐地落了下风,田蚡上位,似乎已经成为不可避免的势头,真等到他坐到相位上了,要是陈家还是这么沉默,以田蚡作风,他肯定会更加嚣张。再说,韩嫣和他自己关系匪浅,又是陈娇的亲戚,能力的确也不差,可说是三面讨好,刘彻是怎么都没有想到,陈娇会对这提拔说个不字的。“你压他这么厉害……”话说了一半,又觉得这话还是窦太主来说更有身份,刘彻本欲住口,可看陈娇投来一眼,灯下人面如玉,眼神似秋水,凉中微带波澜,鬼使神差,就脱口而出。“不怕你娘家私底下抱怨?”“抱怨得多了。”陈娇也没有和刘彻装傻的意思,她的语调冷了下来。“从两个亲哥哥开始抱怨,说我不好的人,难道还少了吗?我陈娇行事,还用不着看他们的脸色。”窦太主和堂邑侯也都算得上是识得大体之辈,怎么就养出了陈娇两个哥哥那样的货色,刘彻自己都为陈娇觉得尴尬,他看着陈娇,无由又心疼起来:这个小女子,肩上真是背负太多东西了,有时候他都为她担心,这么不争不抢的,怎么能喂得饱她身后那一群如狼似虎的外戚。却偏偏她也就顶住了这么大的压力,从来没有在朝政上多说一句……“也不就是为了给你面子。”他就向陈娇解释,“韩嫣也的确是有才华的,要是能尽快成长起来,说不定逆转这战争局势的大功,还真就落到他头上了呢。”战争旷日持久,很多事都不是一朝一夕能见得分明的。虽然如今雁门关一带已经是连番大战,搞得如火如荼,但有前朝积累下来的底子撑着,刘彻一时还没有觉得不凑手,他感觉到的压力,还没有大到让人发疯的地步。恐怕还要到五年、十年之后,若这一场战争还没有个结果,那时他才会感到挫折,感到急躁。倒不是说陈娇遗憾于刘彻未能体会到那样重大的失败,但现在的刘彻,虽然已经很看重匈奴,却还是把战争想得太简单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