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微笑,“燕小姐还记得我,我一直想请你吃饭。” 艳阳天--七七 “我手足很多,随时三五十个人。”从心说。 “请得到是我荣幸。”陆兆洲答。 他并没有多讲,同几个伙计离去。 祈又荣出来看见,“你认识陆兆洲?” 从心反问:“他是谁?” “富商,最近搞网上拍卖行,非常赚钱。” “是好人吗?” 李智泉调侃她:“燕阳你语气似孩子,什么叫好人,又谁算是坏人,人生路程既长又远,少不免得罪过一些人、又伤害过一些人,同时,自己也摔跤、受伤,又或是有些人觉得阁下成功,等于他的失败,因此怀恨在心,世上没有好人坏人,除非真的持枪抢劫,伤天害理。” 从心见他忽然说了一车子的话,不禁笑了。 她答:“明白。” “陆氏是生意人,能够发财,当然有点手段。” 从心轻轻说:“一定做过损人利己的事吧。” “损人利己,天经地义,千万别损人不利己就行。” 从心推他一下,“讲完人生大道理,该替我安排新工作了。” “工作自动涌上门来,只需挑精的好的来做,我这个经理人胜任有余。” “趁假期,不如到赌场登台。” “我得找人帮你练歌习舞,不能老是揭人盖头。”从心笑得弯腰。 “《心之旅》上演,如果生意兴隆,我们要价就不同。” 从心说:“你小心点,别给人一种敲竹杠的感觉。” 智泉一怔,哈哈大笑,“好久没听过这种形容词,唏,坐地起价是理所当然的事,你放心。” 她到美国大西洋城唱了三个晚上,出卖可观及有限度色相,酬劳十分可观。 赌场人头涌涌,三成是华裔,手段阔绰。 下午,从心没事,穿着白衬衫卡其裤,在吃角子老虎机器面前踌躇。一定要碰一下运气,可是,玩二十五仙那架,还是一千元摇一次? 老虎机全部电子化,只需轻轻按钮便可,只见一位太太一千元玩一次,面不改容,已经坐在那里良久,起码已十万八万上落。 噫,从心想,别太寒酸才好。她走近一千元那架机器,坐好,试试手力,正预备有所行动,身后有把声音传来。 那人说:“每部计算机控制的老虎机有三百多万次变化,你今日运气如何?” 从心转过头去一看,原来是陆兆洲。 她笑笑答:“赌徒哪里理会机会率,事实是永远有人中奖。” “燕小姐是赌徒吗?” “不,”从心脸上有一丝寂寥,兼两分无奈,“我很谨慎,但有时毫无选择,只得冒险上路,在别人眼中,也许就是不羁吧。” 陆兆洲十分意外,他没想到美人还有灵魂,通常有思想就比较麻烦,但,却额外吸引。 “来,试一下。”他给她一叠筹码。 从心决定摇三下,中不中都收手。 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样的组合赢什么样的奖,三个筹码丢进去,一时没有音讯,她耸耸肩,却在这个时候,计算机计算妥当,铃声大作,落下无数彩金。 陆兆洲哈哈大笑。 从心也开心雀跃。 她赢了三万多美金。 呵,以前,一年也赚不到这个数目。 陆兆洲把彩金送她。 从心笑笑:“这是陆先生的彩头,归陆先生所有。” 陆兆洲还是第一次遇见拒收钱的美人,一时发愣,可是嫌数目小? “这是一点零用。” 从心笑笑说:“我自己有收入。” 陆兆洲显得尴尬,从心却主动问他:“陆先生也来轻松一下?” 他却说:“我特地来听你唱歌。” 从心不知是真是假,她笑答:“我哪里有歌艺。” 陆兆洲坦白地说:“所有不会唱歌的女孩之中,你最好看。” 从心笑不可仰,“陆先生,我请你喝杯咖啡,谢谢多多包涵。” “台下的你同台上的你完全不同。” 台上的她穿肉色半透明绉纱衣,只在要紧的地方点缀亮片及羽毛,看上去简直有战栗感。 台上台下,她一般可爱。 这年轻的女子天生有种豁达的气质。 陆兆洲忽然问:“听说温先生是你的男朋友?” “我没有男友,”从心答:“他是我好朋友。” “我认识温家。” “你们大家是生意人。” “我读报,说你结过婚,育有一子。” 不知怎地,从心不介意同他倾诉:“我从来没有结过婚,我不走玉女路线,结过婚也无人计较,只是,真没有其事。” 陆兆洲看着她,“我相信你。” “你呢,”从心大胆问:“你婚姻状况如何?” “我是?夫。” “对不起。” “你中文有底子,知道什么叫?夫。” 从心微笑,“英文就差许多。” “你几时走?” “明早。” “燕阳,我想邀请你去巴黎游玩。” “我要回去参与电影首映宣传,有机会再说吧。” 陆君点点头。 从心没有与他握手,她一直觉得自己双手有点硬有点粗。 回到家,李智泉忠告她:“手头已有余钱,该置业了。” “是。”从心回答。 “我替你选了间小公寓,你可以去看看。” “不不,我想回北美看房子。”从心答。 “反正你两边走,应当有两个住所。” “可以负担吗?” 李智泉意外,“燕阳,你不知你最近收入?” 从心无比感慨,原来金山不在西方,而在家乡。 李智泉接着说:“别以为赚钱容易,你运气好,淘到金矿。” “知道。” “我也因此得益。”他洋洋自得搓着双手。 从心全身全心投入宣传。 她与导演四出接受访问,她总是穿得很少。 祈又荣有点过意不去,“燕阳,你真合作。” 从心苦笑说:“人家又不是来看我的学问,讨好观众,是应该的事。” 祈说:“幸亏你露得有品味。” 从心又笑,“露肉哪有品味可言,不难看已是上上大吉。” 一番混战,电影收入只算中上。 从心略为失望。 李智泉说:“已是胜利了,祈大导的戏,归本已是罕事,多人叫好,才最要紧,赚得最多名气的是你。” 从心点点头。 她把最新消息告诉张祖佑。 他说:“这边唐人街戏院也同步上演《心之旅》。” 从心一时口快:“你看了没有?” 张很幽默,“还没有。” 从心哎呀一声,不知怎样道歉,后悔得说不出话来,她竟会如此卤莽。 张感慨:“从心,你忙得对我们生疏了。” “决不!”心里却知道是事实。 “我们以你为荣。” 子彤在同学家做功课,张的家务助理来了,写作时间已届,谈话只得终止。 从心怔怔地坐在露台里,与张家彼此距离日远了。 智泉出现,一脸笑容。 “燕阳,到南美洲丛林瀑布去拍摄洗头水广告可好?” 从心纳罕,“洗一个头何必劳师动众?” “竞争激烈,需奇峰突出,想拍出飞瀑欲潮的感觉。” 从心忽然用手掩脸,“智泉,我累了,问元宝肯不肯娶我,我想结婚。” 刹那间,公寓里静得一根针落在地上都听得见。 半晌,李智泉冷笑,“之后呢?” “婚后养儿育女。” “之后呢?” “相夫教子,白头偕老。” “所有女明星红得不耐烦了都会老寿星找砒霜吃发神经,一味觉得嫁人是好结局,可是往往三五年之后被骗被弃,一无所有又得出来行走江湖,身价自黄金贬为烂铁,这种例子年年有,可是你们仍然前仆后继。” 从心不出声。 “你想跟谁回家,我、元宝、抑或陆兆洲?燕阳,世上最可靠的人是你自己。”李智泉说。 从心呆呆地坐着小学生般听教训。 “你的机会,你的运气,万中无一,多少人梦寐以求,你要珍惜,切莫浪掷。” 从心抬起头来,陪笑,“对不起,智泉,我发牢骚而已。” 智泉顿脚,“你没有资格抱怨,这份工作把你自凤凰茶室永华大厦里拉出来,你应永远感恩,吃点苦算什么。” 从心响亮地回答:“是。” 李智泉松口气,“准备洗头吧,燕小姐。” 申请南美洲入境不容易,但是从心拥有大国护照,最方便不过。 不过,每次出入关口,她都浑身不自在,从来没有轻松过。 护照还有两年到期,届时,是否天大胆子拿着这件旧的去换新的,抑或放弃燕阳的护照,恢复原来身分?这个问题,叫从心辗转反侧。 工作人员见她有点呆,以为她累了,连忙买咖啡糖果给她。 摄影师是识途老马,在里约热内卢附近郊区找到了一座新娘头纱似的银色瀑布,瀑布下小湖正好让从心站着洗头。 从心穿着树叶缀成的泳衣,系一条沙龙裙,表情纯真中带点迷惘的饥渴,在瀑布下工作了三天。 李智泉第四天赶到酒店,看过毛片,静一会儿,才说:“广告一出,不论男女,都会立刻出去买一箱这种洗头水回来。” 摄影师笑了。 “燕阳呢?” “有朋友找她,出去了。” “这里是巴西,她有什么朋友,去何处?” “是一位陆先生,他们扬帆出海,把其它工作人员也带了去。”李智泉酸溜溜,“看,有钱多好。” 美籍摄影师诧异地说:“李,你到现在才发现这个真理?” 周从心在白色游艇上,皮肤晒成金棕色。 游艇属于陆氏生意朋友,叫白色鸽子,足百余呎长,有雷达装置,可驶出公海,不过今日,他们只在港内逗留。 从心陪陆氏坐在甲板闲谈。 他取出一只小小首饰盒子递给她。 从心连忙摆手,“不不,我不收钻石。” “别怕,”陆兆洲说:“这并不值钱。” 上次,有一个名女人同他说:最喜欢粉红色大钻石,由此可知,周从心真是难得。 从心打开盒子,见是细细金链子下有一扇贝形吊坠,十分精致可爱。 “咦。”扇贝可以两边打开,里边镶着一幅小小图画,不是人像,而是一只美女的蓝眼睛。 从心十分喜欢,抬起头笑,“为什么只画一只眼睛。” 陆兆洲答:“这里头有一个故事。” “愿闻其详。” “这饰物叫做情人的眼,相传英皇乔治五世同一民女热恋,不能结合,那位女士想送他一件纪念品,又怕画像太过张扬,于是令画师画了一只眼睛,镶起,交给他。不过,这件事一下子传开,流行起来。”陆兆洲解说。 从心听完这件风流韵事,感慨地说:“你懂得真多。” “喜欢吗?” 从心点点头,“我愿意收下。” 一起上船来的工作人员喝罢香槟开始跳舞。 “多谢你老远前来探班。” 陆答:“我是为我自己。” 从心看□他。 “人生到了某一阶段,已经没有人与事可以引起惊喜,可是每次看到你的脸,听到你的声音,我仍然觉得无限喜悦。” “我是为□追求这种快乐而来。” 从心见他说得那样诚恳,不禁沉默。 “燕阳,跟我走,你不会吃亏。” 从心先不出声,半晌,她答:“那不是我的意愿。” “我会更加尊重你。” “我希望同异性在一起,至少也因为敬爱的缘故。” 陆兆洲忽然涨红面孔。 “太阳落山了,我们回去吧。” 白色鸽子在橘红的天空下冲破蔚蓝海水往回驶。 晚上,李智泉问:“陆氏想将你占为己有?” 从心点头。 “你拒绝了他?” 从心又点头。 “好家伙!” “演技给他一个人看,不如献给大众,他给我的,我自己也赚得到,何必急在一时。” 李智泉问:“为什么其它女子没想到这点?” “我不知道,人各有志。” “收拾行李回去吧。” “智泉,我要去探访一个人。” “燕阳,你与那人仍然藕断丝连?” “我要陪他去医眼。” “那不是你的责任。” “他是我的朋友。” 李智泉赌气,“如果我瞎了双眼呢。” 从心对答如流:“我一样照顾你,你几时盲?” 李智泉没好气,“你这人不听劝告!” 从心一个人去到张宅。 她来得正是时候,张氏父子正患感冒、发烧,躺在床上。 从心立刻□手煮白粥,焖茶叶蛋,又陪他俩看医生配药,顺手买回两条毛毡,半夜唤醒他俩服药喝水。 有专人照料,病情立刻好转。 张祖佑叹口气,“你又救了我。” “不理它,过些日子也会好。” “你怎么又来了?”张祖佑问。 “是嫌我吧。”从心说:“我来押你去医病。” “我自己会去。” “我陪你,已经买好飞机票。” “子彤让谁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