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了。”从心也哭泣。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大声叫她:“燕阳、燕阳。” 从心已经熟习了这个名字,知道是在叫她。 她睁开眼睛,看到温士元。 “燕阳,有人找你。” “谁?”从心撑□起床。 “祈又荣导演。” 都找了来。 奇怪,要找你的话,一定找得到,千山万水,天涯海角,也会趴在你身边求,一日失去利用价值 了,这些人的面色突然转冷,你找他,他也叫秘书回说人不在。 “我得梳洗一下。” “好,我们在楼下咖啡座等你。” 温士元出去,从心一看,发觉已经是中午。 竟这样好睡,真是铁石心肠,从心羞愧。 没有时间了,必须向前走。她匆匆梳洗,打开行李,取出衣物,发觉邓甜琛是她知己,衣服全是米白色及淡灰色,她选大棉衫及卡其裤换上,不便叫人久等,立刻下楼去。 酒店电梯□有人转头看她,从心低头,微微笑,视线不与人接触。 到了楼下,立刻走到咖啡室。 那胖胖的女导演正在等她。 “对不起,叫你久候。” “没关系,我是不速之客。” “元宝呢?” “他碰到了朋友,过去谈一会儿,马上回来。” 李智泉在从心身后出现。 从心介绍:“导演,这是我经理人智泉。” “他已经自我介绍过了。” 从心笑笑:“那么,有什么话,大家可以直说。” 祈又荣也笑,“想找你拍一部电影,任第一女主角,需演情欲戏,要脱衣服。” 李智泉大吃一惊,也只有女导演,才能这样大胆直接。 他轻轻问:“是个好戏吗?” “我保证女主角会有表现。” “你的意思是,是另一部得奖戏。”李智泉说。 祈导演并不谦虚,“这回希望也可以卖座。” “有剧本吗?” “剧本在撰写中,我带来了原着,你们先参考。” “原来是由小说改编的电影。” “是,英文原着令我落泪。已派人接洽购买版权,作者尚未成名,希望版权费不太昂贵。” 从心不认识祈又荣,但听她谈吐姿态,不卑不亢,斯文淡定,知道是个已成名人物。 李智泉对她十分尊重,“哪本原着吸引了导演的法眼?” 她自背囊取出一本硬皮书。 从心伸手接过来,一看,呆住。 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巧,从心知道有这本书,可是没想到这么快出版,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原先以为会由作者亲自交到她手上。 书名叫《心之旅》,作者祖张。 这是张祖佑,他的第一部着作终于面世。 从心展开一个笑容,泪盈于睫,人生就是这样,酸甜苦辣混成一体,婆婆辞世,她的情绪低到谷底,可是随即又看到一丝曙光。 她听见自己轻轻说:“我愿意拍这个戏。” 李智泉听见,转过头来笑,“真是个孩子,讲话没经验,还有许多细节要谈,这么猴急想做明星?” “我先读了原着再说。” “那么,由我与导演谈下去,你去休息吧。” 温士元过来,“燕阳,我陪你。” 从心说:“我想知道关于祈导演的事□。” “来,到互联网浏览一番。” “她那么有名?” “人家成名二十多年,获奖无数,清风亮节,是个纯艺术工作者。” “呵,我走运了。” “是,燕阳,从此你否极泰来。” “你对我真好。”从心由衷感激。 有人在身后冷笑,“他另有企图。” 温士元立刻转过头去,“对,只有你是纯洁的。” 从心苦苦恳求:“先生们,别吵闹。” 智泉继续去谈条件,元宝陪从心找资料。 “哗,导演战绩辉煌。” “真是个值得敬佩的人物。” “未婚?” “成世东征西讨,时间又比任何人想像中过得快,蹉跎下来。” “城市人都不喜早婚。” “我倒是想结婚。” 从心看□他,嗤一声笑出来。 “怪不得叫你元宝,确是一件活宝贝。” 他气结。 “我想看书。” 温士元退下去。 翻开第一页,从心就被吸引,她的程度不是那么高,幸亏张祖佑用字不深,句法简单,但忧郁措辞叫读者流下热泪。 傍晚,智泉找她,“从心,我们可以签合约了。” 从心抬起头来,眼睛红肿,像是哭了整天。 智泉轻轻问:“是为□外婆吧。” 从心把读了一半的小说搁在桌上。 “是这本书,真的这样感人?” 从心点头。 她签了合约,与温李两位回到都会,从此以后,没有退路,也只得往前走。 大批记者仍然跟在她身后,企图亲近这个不说话的女人。 从心找机会与李智泉摊牌。 “智泉,你远道来做我的经理人,又是第一个赏识我,我想报答你。” “你的意思是──。” “头一年的收入,你抽佣百分之二十五吧。” 李智泉黯然,付他金钱,了断恩怨,就没有其他指望了。 “如果不满意,你请说出来。” “太慷慨了。” “现在我们手上有几个广告?”口气日渐老练。 “五个。” “那很好呀。” “是,够你忙的了。” 算一算这一年的佣金,多过在北美华人社区电视台做一个广告部经理十倍,他还有什么好怨的呢。 李智泉惆怅地低下头。 “智泉,替我看剧本,我不会演戏,该怎么办?” “我替你找样板戏来学习。”他又振作起来。 从心好笑,“学谁?” “中西各大明星,我把好戏都找来给你观摩。” “怎样学?” “唏,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抄。”他极之乐观。 傍晚,从心与张祖佑通消息。 “大约下个月初可以回来一趟。” 张问:“逗留多久?”他知道她不会久留。 “会是三天吧。” 他讶异,“竟这样匆忙。” “接了许多工作,赚钱要紧。” “我也有好消息。” 从心明知故问:“什么事?可是子彤成绩大好。” “我的新书出版,已经出售东南亚电影版权,这边有电视台也愿意改编成戏剧。” 从心笑,“你成为名作家了。” “反应相当不错,你记得格连活吗,他说准备再版。” “真想念子彤,下个月见他。”从心想面对面告诉他,她是他电影的女主角。 从心为了那三天假,需与李智泉争论。 “没有档期放假,你应知道这份工作不分日夜。” “只三天而已。” “我想想法子。”半晌,又说:“燕阳,我不赞成你再回到那对父子身边。”这才是真正理由。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就同你一样。” “燕阳,人家不那样想。” 从心有点固执,“我不管人家怎么想。” 不料智泉斥责她:“你,不可以说这种话,你不是律师医生建筑师,你吃群众饭,你须尊重观众,他们怎样想,直接影响你生计。” 从心低下头。 讲得再正确没有了。 “势利的观众居然不计较你的过去,让你在名利场占一席位置,你应感恩图报,怎可放肆,若不收敛,下一步就该打骂记者了。” 从心懊恼地握□双手。 “记者随时跟你返多市,传真照片二十秒钟可以抵达这□,什么秘密都拆穿。” 智泉站起来,“话已说尽,忠言逆耳,你自己想清楚吧。” 从心也考虑过,但终于去买了来回飞机票。 她亲身向导演请假。 导演说:“三天后一定要回来。” 智泉知道了,冷笑连连,一言不发。 从心不去理他,她拎□简单行李上路。 那天,是她十九岁生日。 不但没有自己姓名,连生日年份也一并失去,护照上的她,已经二十多岁。 出境时没有问题,入境时她挑一个白人把关的人龙,不料轮到她之际,一名华裔向她招手。 她只得走到另一边去,心□忐忑。 那人看住她半晌,又观察她在护照上的照片。 从心不出声,有时,愈是华裔,愈是会挑同胞的错,以示公正严明。 今日,可能会有麻烦了! “你是燕阳?” 她点点头。 不料那华人取出一张彩照,“请你帮我签个名。” 他换上一脸笑容。 从心松出一口气。 她手袋□有现成的签名照,立刻取出奉上,在多谢声中过关。 到了街上冷风一吹,背脊发寒,从心这才知道她已出了一身冷汗。 上了计程车,往老家驶去,从心有种衣锦还乡的感觉。 这几个月的奇遇叫她难以置信,智泉替她漫天讨价,可是商业机构大部分愿意承价,支票交到从心手中,她不相信银码是真的。 周从心现在有点资产了。 自幼贫穷的从心这才发觉略有积蓄的感觉竟是那样好。 同样乘车进市中心,这次,倘若没有人接待她,她可不用害怕。 最坏的肯定已经过去。 她对那陌生但赏识她的名利圈不打算长久留恋,她一定会在不久的将来退出,一赚到足够往后生活就收山。 车子驶到张宅前,她付了车资下车。 从心按铃。 “找谁?”是张祖佑声音。 从心强自镇定,泪盈于睫,对牢对话器说:“周从心找大作家。” “从心!” “我上来了。” 他开□门等她,她一进大门,就看见他盼望的神色。 她过去拥抱他。 “我还以为你来不及回家。” “太小觑我了,子彤呢?” “放了学去打球。” 张握□她的手,说不出话来。 从心说:“让我看清楚你。” 他的气色比从前好多,但是头发仍然凌乱,胡髭没刮净,衬衫与裤子颜色不配。 他轻轻问:“我是否褴褛?” 从心微笑答:“不要紧,成了名,就只是不修边幅。” 张祖佑笑出来。 只见小客厅一角堆满参考文件及书报。 “谁帮你整理资料?” “出版社派人来读给我听。” 从心随口问:“是男生还是女生?” “是文学系男生,还是我学弟呢。” “幸亏不是妙龄少女。” “从心你说到什么地方去。” “只有你叫我从心,只有你知道我是周从心,听到自己真名多好。” 张祖佑说:“你永远是周从心,本质不变。” “谢谢你,祖佑。” “我答应送这个给你。” 他给她一本书,从心打开扉页,发觉有他亲笔签名。 “最佳礼物。” 他微笑,“你可是有一件事没告诉我?” 从心十分聪明,“咦,你已经知道了。” “导演通知我的时候,我不相信双耳。” “我是你的女主角了。” “我们两人都幸运。”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人未到,一只篮球先碰地一声弹进来。 从心转过头来,笑□叫:“子彤。” 可不就是子彤,不但长高,又打横发展,是个小大块头了。 从心与他紧紧拥抱。 他没有再叫她妈妈,这孩子一向懂事。 “我们出去吃饭庆祝。” “让我准备一下,对,从心,桌上有给你的信。” 信?谁会寄信给她? 从心又一惊,莫非是政府。 她找到信一看,啊,差点忘记,原来是美国尊合坚斯医院回信。 她急急拆开,回信十分简单,院方邀请张祖佑某年某月某日亲自往医院检查。 成功了。 从心兴奋之极,已有机会走出第一步。 她立刻把信读给张祖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