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对不起,不过你要明白,有些事,是一万年也不会改变的。” 他坚定地说:”我永远都在等你当我的新娘子。” 我想我伤透了他的心。 虽然我还是可以见到他勉强挤出笑容,弯着腰、伸出手,绅士般问我: “全校第一美女,请问今天想喝点什么?本店请客。” 然后加上一句: “请问我还没有没机会,如果有,别忘了轻轻敲桌子鼓励一下我喔。” 然而,我的手从来都吝惜传达我的情感。 他却从来不吝惜他的笑容,还有美味的咖啡。 所以老天爷给了他一个机会,也给了我一个启示。 大学联考前一个月,他陪着我到邮局划拨一套音乐CD,当时在中午,来邮局办事的人很多,他趴在我身边看着我填写划拨单,不知在傻笑个什么。 突然,有两个抢匪冲进邮局大叫抢劫不要动,我吓呆了,他立刻紧紧从背后抱着我。半分钟过后,我听见一声爆竹巨响。还有玻璃碎裂的声音、人群的尖叫。 “你有没有怎样!你有没有怎样!有没有哪里很痛?” 他惊慌地抓着我的肩膀,将我绕了一圈察看,我赶紧摇摇头表示我很好。《等一个人咖啡》(2) “吓死我了。”他松了一口气,我却看见他的右手袖子上,都是血。 我在医院急诊室外,不断祈求上天别让他离开我。 只要他还能对我绽放笑容、为我端上一杯温暖的咖啡,我愿意给我们俩一次机会。 两个小时过后,挂在急诊室门上的红灯熄了。 我又哭又笑,站在走廊上将满脸的眼泪揩干,将电话卡插进话机里,告诉那个学长我想,分手。 大学联考后,他因为右手还没复原、计算答案时慢了半拍,所以没考上“国立”的大学,填了台中的东海。 我帮他拿志愿卡去登记时,瞒着爸爸,将我的志愿卡上第一顺位”台大心理”用橡皮擦偷偷擦掉,填上一个象征机会的数字。 然后,开始了多采多姿的大学生涯。 但我还是很笨,即使我越来越喜欢他。 四年中,我深深害怕我一旦被他追到了,他就会像其它现实生活里的许多男生一样,失去恋爱的热情,失去当初追求时的活力,忘记在咖啡里添加那一点点,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所以我一直没答应他的追求,眼睁睁看着他跟学妹手牵着手,走在美丽的文理大道上。 我哭了,躲在浴室里偷偷地哭了好几天。 我亲手挥别珍贵的幸福,丝毫没想过一次次拒绝他之后,他所尝到酸苦滋味。 只顾着保存他追求我的快乐时光,却不敢携手挑战不可知的未来。 心如刀割,我才明白我自以为付出甚多,其实我多么自私。 毕业典礼,他穿着黑色的礼服,神色有些落寞地站在路思义教堂前的宽阔草坪上与同学、学妹合照,我终于鼓起勇气,哭着向他大声告白。 东海大学毕业典礼,大草皮。 数百个人围观一场闹剧。 他走了过来,说要跟我合照。 “你去死去死啦!我以后都不要见到你!”我大哭,推开他的照相机。 “应该说这句话的人是我吧!”他突然情绪爆发。 “你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个人......煮咖啡给我、为我念精诚、陪我念书、拉着我逃课看电影、为我......为我挡子弹......呜...都是骗人的!”我把鲜花摔在地上,号啕大哭。 “我的努力一直都没用!都没用!我追你那么久你都不肯跟我在一起,别人一牵你,你就跟人家跑了!我算什么!上个月你网友说要追你,你竟然说要好好考虑一下?!干!我比不上一个你从未看过的男人吗?”他把相机丢在地上愤怒咆哮。 “呜~~~~”我蹲在地上,气得大哭大闹。 他从未见过我这么胡闹,气竟消了一半。 “对不起。”他叹口气说。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我咬着嘴唇,看着草地上的小野菊。 “对不起,我真的追不到你。”他转身,就要走。 就要走。就要走出我的生命。 “不要走!”我大叫。终于下定决心。 他不明白,但停了下来。 “我......我不是不当你的女朋友......我只是要你一直追我!”我红着眼,大声说:”我只是很喜欢很喜欢你追我的感觉,我好怕,好怕你跟我在一起以后,就突然不要我了嘛,呜......”我一直哭,他也一直哭。 围观的数百人,也一起哭。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你知不知道这年头,要找到一个真正愿意帮我挡子弹的人,有多...有多困难......”我的鼻涕跟眼泪搅和在一起。 “你们才是最登对的,再不走,我要被大家用石头砸扁了。” 他身旁的小学妹淡淡一笑。 “sorry......”他歉然说,看着小学妹摀着脸跑出人群。 “看这里。”他看着我哭花的小脸,捡起草地上的照相机对准我。 “走开啦!”我摀着脸,不让他拍照。 “我搞不懂,一下要我滚,一下子说我走了你会死掉,一下子又叫我走开。” 他笑着,把脸上的眼泪都笑落了。 “我哪有说我会死掉!”我抽抽噎噎地笑了。 “嫁给我!”他大叫。 “不要!”我也大叫。 “至少当我的女朋友吧!我连你的手都没牵过!”他开心地嘶吼着。 我别过脸,但隐藏不住幸福的笑意。 “答应他吧!”一个穿着毕业服的长发女孩擦着眼泪道。 “答应他吧,让我在毕业前留下一个难忘的美好回忆吧!” 一个拿着篮球,毕业服乱穿的男生大叫。 “答应他吧!” “答应他吧!” “答应他吧!” “答应他吧!” 他拿着相机,贼兮兮地等待他盼望已久的瞬间。 我擦掉眼泪,说出他期待十四年的咒语。 “女朋友就女朋友。” “喀擦!” 往后的四年间,他当完兵、在新竹找到一份工作,我则在一间出版社上班,担 任小小的美术编辑。我们之间,也再度经历了上千杯的咖啡。 一个周末,他开着刚刚分期付款买下的新车,兴高采烈载我到竹东的关雾渡假, 还让根本没有驾照的我偷偷开了一小段路,想想真是惊险。 “小咪,你喜欢喝我煮的咖啡吗?”在民宿吃晚饭时,他突然很认真地问我。《等一个人咖啡》(3) “当然喜欢啊,虽然我每次都说随便,但只有是你为我煮的我才会这么回答,嘻,其实我宁愿喝白开水也不愿尝别人煮的咖啡一口,我爸爸还会因为你吃醋呢。”我点点头回答。 他笑了,笑的很开心。 自从大学毕业典礼那天以后,就属那个时刻的笑容最灿烂了。 “你煮的咖啡太好喝啦,万一我以后喝不到这么好喝的咖啡该怎么办?” 我学着周星驰电影”食神”里的经典对白。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教你一个办法。”他正经八百地却又说着搞笑的内容:”你就开一间咖啡店,整天瞎煮一堆乱七八糟的咖啡,取名叫老板娘特调,然后每次煮的内容都不一样,唯一相同的地方,大概就是难喝的要死吧?接着规定这种 烂咖啡每日只供应两杯,一杯给自己、一杯得请老板娘,如果点了老板娘特调的话,就可以跟世界第一美女聊聊、聊一杯咖啡的时间。” “好无聊喔,这样有谁会点这种咖啡?岂不是砸了自己的店招牌!”我大笑。 “一点都不无聊。如果有一个人,每天风雨无阻,就算走路碰上下雪、就算开车遇到龙卷风、就算大地震将他前面的路裂成好几条缝,他都会克服万难,敲敲你的门,一脸腼腆地向你说:老板娘特调,两份。” 他越说越认真,认真到,我的鼻子都酸了起来。 “那么,他就是你的下一任真命天子,当你遇见这样的一个人,你千万要珍惜他、别让他轻易溜走,因为这样的人,是带着我托付的使命,带着我的眷恋。” 他笑了。 我却哭了。然后一直用力捶他骂他,叫他不要乱说话,害得我好好的假期却无端哭累了眼睛。 那天晚上,山上飘着细细小雨,他站在门口邀我夜游。 出门前,我看了看日历,四月一号。 “我警告你,在愚人节求婚的话我会很生气。” 我用力敲了他的头。即使我已经拒绝了他一百次的求婚。 他神秘地笑着,撑开雨伞。《等一个人咖啡》 “然后呢?” 那个猜拳老猜输的高中生趴在柜台上,他的朋友们挤在柜台边,围成了一圈。 不知道从故事的哪一段开始,他们全都靠了过来。 乱点王也将椅子凑近了不少,竖起耳朵倾听。 苏门答腊不知何时,被老板娘抱在怀里,睡着了。 “然后,我就在这里,等一个人。” 老板娘笑着,没有眼泪,也没有一丝悲伤。 我却哭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他”最后怎么了。 但我知道老板娘为什么开了一间几乎无所事事的咖啡店。 为什么菜单上会有一道老板娘特调。这就够了。 “阿姨,为什么你在说这些事情的时候都不会哭啊?”那高中生问,他刚刚偷偷抬起头来让泪光滑回眼睛里面的动作,早就被我发现。 “回忆很美,为什么要哭呢?”老板娘依旧看着左手空荡荡的无名指,笑的很阳光。 “还有,我不是阿姨,我叫老板娘!小心我叫阿不思放老鼠药进咖啡里!” 老板娘故意恶狠狠地瞪着那些高中生。 “老板娘,你年纪轻轻就变成了欧巴桑,我们一定会帮你。” 一个剃平头的高中生勇敢地说道,差点被老板娘的手刀击中。 “帮什么!”老板娘第二记手刀也打不中。 “帮你贴海报啊!”平头高中生空手夺白刃,硬接住老板娘的手。 “贴海报怎样?”老板娘感到好笑。 “征求喜欢喝难喝咖啡的勇者,通过一百杯咖啡就可以娶世界上最年轻的欧巴桑回家!而且一杯只要99元,多少也值得尝试一下!”长得像西瓜的高中生附和。 “现在的高中生真是太不可爱了。” 老板娘无奈地收回手刀,然后突然往西瓜高中生的头上一斩,斩得他哇哇大叫。 我看着老板娘。 多么美的一个故事。 很荣幸,我能够在这间店里工作。 陪着老板娘等着她的真命天子,总有一天,他带着天上另一个他的祝福与使命,前来共饮那一杯杯难喝,却充满幸福期待的咖啡。 也希望,在这段浪漫店史的庇荫之下,我也能等到生命中的那一个人。 “咳,我想来杯老板娘特调。”乱点王整理衣襟,故作忧郁地走了过来。 然后我们全都用白眼瞪他,他只好干咳了两声,假装没说过那句话。 白烂终归是白烂,只想捡现成的便宜。 一点都不值得同情。第五章 海堤烟火 人与人之间啊,真不该如此脆弱。 但情人与情人之间,却常常需要断裂得无比彻底才能释放彼此。《等一个人咖啡》 模拟考成绩公布了全校名次,我第一百零八名,在班上排名二十,差强人意。 小青就厉害多了,她只有数学小败,其它的都超过我,全校名次是六十六。 “六六大顺,距离台大又近了一步。” 她这么说,然后要到我打工的咖啡店小小庆祝一番。 我当然说没问题啦,还说要给她半价优待,小青高兴地打电话跟金石堂请假。 晚上六点,小青换下制服,跟我一齐走进店里,选了个靠近墙角的地方坐下。 “那杯肯亚应该就坐在这附近吧?” 小青才是观察敏锐的人,她一进店里,就寻找电源插座,想要碰碰运气。 “不晓得今天他会不会来就是,有时候他下午就会来了。” 我说,看见阿不思远远朝着我摇摇头。她不仅鼻子灵,耳朵也很灵光。 小青从我的口中知道阿不思的神技,但她可没胆跟阿不思胡诌奇怪的咖啡名。 跟不熟的人乱哈拉违反了小青的本性,所以我也不怕她突然代替我向泽于告白。 小青她点了一杯蓝洞咖啡,还有一盘意大利青酱面。 肯亚先生大约在晚上八点才来,那时小青早就嗑光了桌上的食物,杂志也翻了三本。不过肯亚先生今天不点肯亚,而是两杯拿铁。 我端着两杯拿铁放在泽于跟他野蛮女友的桌上,偷偷跟泽于打暗号。 于是他笑笑拿走了奶量尤少的那杯。 但就在我转身要回到柜台的时候,我听见小青惊呼一声。 回头看,一杯咖啡已经空了,因为它淌在泽于的脸上。 “你竟敢这样对我!你知不知道这样我会很丢脸?你存心让我难堪!” 野蛮女友愤怒地瞪着泽于。 小青看着这一切,张大嘴巴用夸张的嘴型告诉我”那女人是个疯子”。 I can't agree with you anymore,我不能同意小青更多。 然而泽于似乎没有太大的情绪反应,彷佛早料到那杯拿铁会像多年前机车广告中郭富城被女友泼了杯水一样,淋在自己脸上。 “如果你不想写你就说啊!我会逼你写吗?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在朋友面前都抬不起头来?”野蛮女友振振有辞地骂着。 但她发现泽于的表情竟是那么漠然时,她的情绪再度濒临爆发极限。 她的手猛然抓着泽于面前满满的咖啡,眼睛瞪大。 “够了。” 阿不思一手压下野蛮女孩手中的咖啡凶器,一手将一杯冰开水放在桌上。 “如果你一定要泼,泼冰开水,不然地板你来擦。” 阿不思冷冷地说,与野蛮女孩之间的咖啡杯正自僵持着。 野蛮女孩忿忿瞪着阿不思,有些发窘,有些牵拖式的愤怒,不肯、也不甘就这样屈服。 此时,店里的每一个人都往这边猛瞧。 好像还听见右边桌的好事客人,正打赌第二杯咖啡会不会跟着泼上。 “抱歉,地板我会擦的。”泽于面无表情地说,摘下滴着饮料的眼镜。 然后慢慢拨开阿不思跟野蛮女有的手,将拿铁慢慢倒在自己脸上。 棕中带白的咖啡液自额头顺着高挺的鼻梁而下,然后分成无数条小河流,小河们在宽阔下巴上瀑布落下,最后浸湿了黑色的衬衫。 阿不思没有很惊讶,酷酷地拿着冰开水就走。我跟小青却傻了。 野蛮女孩却略微得意地看着泽于。 想必,她会将这件事当作”男友珍贵的道歉事件”大喧大擂。 “我们分手吧。”泽于没有闭上眼睛。 即使大家都震惊店里正发生的一切,所有目光都不留情地集中在他身上。 但泽于的表情并没有分毫狼狈,而是一种坚定。 没有妥协空间,因为不带感情。 “你这是什么意思?”野蛮女孩的声音变得很软弱,但她的眼神兀自强装愤怒。 泽于没有说话。 他要说的,在三十秒前,已经淋在他的脸上。 “你会后悔,到时候你回来找我,就不是两杯咖啡淋在脸上可以解决的!” 野蛮女孩大声咆哮,然后抓着Prada包包冲向店口。 在她奋力推了门一下时,自动门没并没有立刻打开,而是震了一下。 当她看见透明门上的玻璃并没有映像出泽于跑过来拉住她的身影时,她又歇斯底里地吼了一声,当作这段恋情不甚优雅的句号,忿忿走出门。 而我呢?当我回过神时,我正拿着一条毛巾塞在泽于的手里。 他苦笑,然后将脸揩干。 “出糗啰。”泽于说,然后忍不住哈哈大笑。我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能不笑吗?我心里开心的要命。 后来据小青说,我当时笑的跟白痴一样,好像当选“总统”的不是阿扁而是我。《等一个人咖啡》(1) 我跟泽于一起拖完地、擦好桌椅后,他请了我一杯卡布其诺。 他自己当然要了杯肯亚。 “为什么要分手?”我问。 “不该分吗?”他答。是很该。 “我问错了,你为什么要用的方式提分手?”我问。 “看一本网络小说学的。”他笑。 “啊?哪一本?”我好奇。 “开玩笑的。既然是我提的分手,心中有些亏欠,况且,用键盘写信这件事我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既然老虎已经咬了我一口,不妨再让牠多咬一口,这样我心里的压力会释放不少。”他端详着湿掉的衬衫,然后多解了两颗扣子。 翻译过来,大概是:衣服湿都湿了,再泼一次也没关系。 然后我想起阿不思上上个礼拜跟我说的,爱情不谈愧疚这档事。 说到底,阿不思还是最酷的。 “那你,当初怎么会跟脾气这么......这么刚烈的女生在一起啊?”我问,把”野蛮”两个字锁在喉咙里。 “她是我在交大资科bbs站认识的网友,在线上她挺温柔婉约的,后来见面只觉得她娇气了点,也没什么。” 他说:”于是我们就在一起了。” 所以说,网络真是卧虎藏龙。 母老虎,跟恐龙。两者都不能让人全身而退。 “后来呢?后来为什么会变得不温柔婉约?”我问。 我得记录下嗜喝拿铁的女生有什么毛病。 “就像咖啡一样,再好的咖啡放久了,也难免变质吧。”他还故意叹了一口气。 此时他从玻璃的反射察觉到小青正在跟我挤眉弄眼,知道了她是我朋友。 于是泽于转头跟小青挥挥手。小青尴尬地将脸埋在八卦杂志里。 “那很简单啊,下次选白开水不就得了,放再久还是同一个味。” “热开水久了会温,温开水久了会冷。不一样的温度就不会是一样的感觉。” “冷开水呢?放再久都还是冷开水。” “我不喜欢喝冷开水。” 从那一次对话后,我开始努力思考我有没有可能是一杯冷开水。 偶而,还会征询”重要他人”的意见。 起先是爸。 “爸,如果要用一种饮料形容你的女儿,你会拿什么形容?” 我拿着从店里带出来、没卖完的小蛋糕,摆在桌上。 “饮料喔?这个很难喔!”爸随手拿了块蛋糕塞进嘴里。 “快点啦爸!”我催促着,他既然生了我就应该为我长得像什么饮料负点责任。 “你爸书没念很多,不太会形容啦!”爸爸口齿不清地说。 他眼睛一直没离开过电视上,千篇一律的政治人物谈话节目。 每次爸看政治节目就会进入睁眼冬眠的状态,对外界的刺激都没太大感应,真是浪费了那块可口的草莓蛋糕。 不过他现在已经好多了,回想起在今年初“总统”大选前的激烈口水战时,爸僵在沙发上的表情还让我以为他中风了。 “人/饮料”这样的问题好像真的很难,看来需要聪明的我帮他转个弯。 “爸,如果你女儿要变成一种饮料,你希望是哪一种?”我这样问总行了吧。 “乱问一通,我怎么可能希望我的女儿变成一罐饮料?”爸很有义气。 “好啦,如果你希望这世界上有一种饮料是你的女儿,你希望是哪一种?” 于是我又转了个弯。爸的脸上一块蓝一块绿一块黄的,都是电视上的光影。 “维士比。”爸答又塞了块蛋糕,嚼了起来。 “......”我沉默了。 过了很久,进了广告。 “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你是一瓶维士比?”爸回过神来,看着我。 “我不想知道。”我还没从霹雳打击中回复过来,灵魂持续出窍。 “是三洋的。”爸补充。 “啊?”我还在恍神,没有从惊吓中回复过来。 “只有三洋正港的维士比才是我的女儿。”爸用力强调。 “我不想听我不想听!”我摀着耳朵尖叫跑上楼,完全不想知道维士比跟我之间的关系。 然后是哥。 “哥,如果你非得要用一种饮料来形容我,你会用哪一种饮料?” 我拍拍哥哥的肩膀,鼓励愚笨的他好好动动久违的脑子。 “你们这些怀春少女整天就喜欢做心理测验,哎真是可怜啊可怜,还不如陪爸看点政治口水战,多少会学到怎么讲冷笑话啊~欧~~欧~~~” 哥哥用力哀叹着,用棉被卷住自己惨叫。 他也不想想自己。哥到了“国中”的时候还一度以为自己是忍者,整天鬼鬼祟祟地想隐形,还缠着爸爸问我们家是不是有日本伊贺忍者的血统。 尽作些别人“国小”低年级才会做的蠢事。 “你就当同情我怀春,告诉我我到底是哪一种饮料!” 我一脚踩着裹着棉被的他,用力压下。 “呵呵呵,既然你都承认怀春了,那就赐你一杯春酒吧!”哥哥全身怪动着。 “春酒又不是酒!你给我认真想!”我一拳打在棉被上。 “好吧好吧,怀春少女的最佳饮料,当然是电视广告里充满恋爱滋味的水蜜桃汁啊,那个李丽真不是演了部蜜桃成熟时?就是这个意思。”哥的表情很正经。《等一个人咖啡》(2) 正经到我很想弒亲。 把我生下来的娘当然也不能放过。 “妈,如果你一定要生一种饮料下来,你会生什么饮料?” 我在厨房帮妈切萝卜。 “你爸不是说了吗?维士比啊。”妈毫不在意地说,将锅盖盖上,爆香。 “维士比?”我很震惊,几乎哑口无言。 “你爸想要我就生给他啊。”妈说。语气甜蜜,但内容残酷。 看起来,哥哥居然是家里对我最好的那个人。 然而,不管是维士比或是色色的水蜜桃汁,至少我确定自己不是一杯不被泽于喜欢的冷开水。 但,我怀疑阿拓正是一杯,不折不扣无色无味的冷开水。《等一个人咖啡》(1) 阿拓显然是个精神力旺盛的斗士,要不,就是有自虐狂。 就在我以为阿拓永远不会再上门后,我居然看见阿拓朝着店里,大步从外面走来。然后磞的一声,阿拓愕然撞上了吊着各种小摆饰的自动门,然后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走进来。 “天啊,你走路都睁开眼睛睡觉喔?”我甚至觉得他根本就是故意出糗的,虽然阿拓的鼻子都撞红了,那一声巨响也是货真价值。 我想起了泽于跟野蛮女友分手的当晚,他告诉我他一个辩论社学长的怪谈。 **************** 那学长叫冠凯,擅长拟订各种论点跟资料搜集,在私下跟同伴讨论策略时都侃侃而谈,但一说到实际上场比赛,却因为太过紧张,冠凯总是畏首畏尾、状况百出,特别是双方进行交叉质询的时候,这种焦虑就会更明显。 于是冠凯开始打喷嚏。不停地打喷嚏。 甚至创下三分钟打一百二十二次喷嚏的恐怖记录,严重地干扰对方问问题的节奏,还有自己的答辩时间,有一次还会因为缺氧跪在台上、需要对手搀扶。 “好惨,那个叫冠凯的喷嚏魔人应该很少上场吧?”我大笑。 “才不,他是我们交大辩论社的宝贝,别的学校看到他就头痛。”泽于笑着解释:”我们总是观察别校有名的强将是打哪一个位置的,我们就把冠凯摆在跟他交叉质询的位置,如此一来,对方高手的实力就没办法充分展现,时间都在哈啾哈啾里过去了,况且冠凯是真的在打喷嚏,完全没有造假啊。” “哇!可是,这样的话他自己不也拿不到什么分数么?”我歪着头。 “表面上这个卑鄙的策略看起来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内伤战术,但关键是,对方主将的实力无从发挥,整体的分数掉的比我们还快。”泽于幽幽地说。 “不过这样说起来,冠凯好像蛮可怜的。”我说。 “也不能这么说,他常常抢着要上场,说自己是王牌杀手呢!”泽于开始大笑。 说不定,出糗会变成一种强迫症,只要一天不出糗全身就会过敏、长荨麻疹。 同理可证,女朋友被阿不思抢走的阿拓又回到阿不思上班的店里,这不是自寻毁灭是什么?出糗出上瘾,也不能太小觑他了。 ********************** “阿不思不在吗?”阿拓看着我,搔搔头。 “她说新的少年快报出了,她去梅竹租书城看半个小时就回来了。”我看看墙上的吊钟,说:”还有十分钟吧。”阿不思总是那么率性。 “那......”阿拓摸着红透了的鼻子,东看看西看看。 “要不要坐着等她一下,坐一下又不收钱。”我建议。 “不了。”阿拓摇摇头,然后从有些破破的背包里拿出一个包装极为精致的盒 子放在我面前。 “包的很好耶,你的手真巧。”我啧啧称奇,这包装的封口甚至用上了蜡烫。 “请帮我交给阿不思,她会知道我的意思。谢谢你。”阿拓又握紧了我的手。 好疼,他一点都没有把我当女生看,好像硬要将内力一次灌给我似的用力。 “不急着走啊,小妹不是说过,你每来一次就请你喝一次不同的咖啡赔罪吗?坐一下等阿不思吧。”老板娘坐的地方离我们不远,朝着这边懒懒地说话。 我看着阿拓,他显得很紧张,但不紧绷。 “是啊,我昨天学会了中等浓度的美景三河,要不要试试?”我邀请。 “中等浓度的河?是哪三条河?”阿拓狐疑。 “不是啦,是哥斯达黎加的一种咖啡!”我简直昏倒。 于是阿拓坐下。 坐在阳光泼泄而下的窗口旁,试图让黄昏的阳光遮掩他脸上的扭捏? “挪,很好喝喔,经过阿不思的杯评认证的。”我捧着咖啡来到阿拓面前。 “谢谢你。”阿拓赶紧站了起来,双手伸出。 我害怕我的手会被他高强的内力绞断,赶忙将咖啡送进他的手里。 “上次的事,真的承了你的情。”阿拓道谢,接过咖啡。 “那你最近有没有快乐一点啊?”我问,希望他周遭的朋友可以收敛一点。 “嗯,后来话传开了,我收到很多道歉的email。”阿拓红着脸,但看起来很愉快。 “真替你高兴。”我真的很高兴,拍拍手,说:”你以后可要有脾气一点,这样才像个男人嘛!” “嗯,我会好好记住你的话,我是说真的。”阿拓点点头,跟我比了个大拇指。 听他这么说,我也非常得意,仗义执言果然是正确的。 “别顾着说话,快喝我的美景三河啊,然后给我个分数。”我笑着。 阿不思在的时候,都是我弄餐食她弄咖啡居多,偶而她发懒,才会将调咖啡的工作拋给我。 阿拓喝了一口,点点头,表示好喝。 然后一口气将咖啡喝完了。 “哪有人这样喝咖啡的?你以为是在喝酒啊?”我又好气又好笑。 “啊,对不起,请再给我一杯!”阿拓还真的给我摆出很抱歉的表情,补充说:”这杯我会付钱的。” “你这样是不行的,不够雄壮威武,来,跟我说一遍。”我表情凝重地摇摇头,想要教导他男子气概点。《等一个人咖啡》(2) 阿拓毫无疑虑地点点头,认真的表情让我真想锤下去。 “你管个屁啊!老子就是这种大口吞蛋糕大口喝咖啡的个性!”我凶巴巴地说。 “你......你管个.......管个屁啊,老子就是这种大口吞蛋糕大口喝咖啡的个性。”阿拓腼腆地说。 “请个咖啡有什么了不起?老子难道没钱付你?少在那里摆一副臭脸!” 我更凶,右手扳着左手掌,作势要打人。 “请个咖啡有什么了不起?老子难道没钱付你?少在那里摆一副臭脸!” 阿拓总算听出我的意思,努力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我用力拍下桌子,碰! 阿拓用力拍下桌子,碰! 然后我们相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哈哈大笑。 “大概就是这样了,你总要学着发脾气,不然会被人欺负到头都抬不起来。” 我笑着,拍拍阿拓的肩膀。 “谢谢你,我会记住的。”阿拓站了起来。 然后,我的双手又被阿拓奔腾泛滥的内力灌得孜孜作响。《等一个人咖啡》(1) 过了两天,我下班回家的途中又遇到了阿拓。 记得那天是不用上学的周末,原本老板娘下午就要回老家彰化跟朋友吃饭,所以要提早关门,但我们还是拖到晚上八点才打烊。 比较晚下班的原因是,有个喜欢聊天的欧巴桑点了老板娘特调。那位奇妙的欧巴桑说她看了菜单,猜想老板娘的兴趣跟她一样,都喜欢天花乱坠地聊天,于是兴致冲冲地点了一杯跟老板娘抬杠。 我跟阿不思面面相觑,这可是第一次有女人点特调跟老板娘亲密接触。 “她不是拉子。”阿不思淡淡地表示权威意见:”只是一般的欧巴。” 但这位欧巴桑堪称等级超高的聊天魔人,除了一开始的那杯老板娘特调外,她又连点了七杯不同口味的咖啡,只为了跟老板娘抱怨她那老是在外勾三撵四的死老公有多么负心、唯一的儿子又如何游手好闲的家庭伦理大悲剧。 老板娘人很好,没有露出丝毫的不耐跟苦笑,反而请了她几块蛋糕跟烤饼,听她把足以媲美连续剧”春天后母心”的故事好好说完。 忘了说,这故事从中午十一点一路碎碎念到晚上七点半,但如果扣掉内容重复的地方,这故事大概要缩水一半以上。 “我以后一定不能让自己过的那么不幸,不然会成为这种恐怖的聊天魔人比死还要痛苦。”我暗暗发誓,沿着光复路而下。 突然,脚踏车的把手有点无法控制,我感觉到身体前方一下子沉下,我想脚踏车的轮胎怪怪的,大概是漏风还是爆胎了吧。 于是我跳下车,将脚踏车牵到路旁,蹲下来检查。 “可恶。”我做出简单的结论,然后回忆再往前走有没有可以换轮胎的地方。 此时几台机车从旁呼啸而过,我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其中一台机车在我前面不远处停住,骑士走下车,其余的机车也跟着停在路旁观望。 “啊,是你!”骑士摘下安全帽,是阿拓。 “啊,那么刚好。”我点头,捏着松软的轮胎示意。 我原以为阿拓是看见我才停下车来,但后来我才知道,阿拓只是很单纯地、看见一个可怜的少女遇到了麻烦,所以下车问问状况。 阿拓就是这样,如果驾驶无敌铁金刚的柯国隆临时拉肚子不能上场打怪兽,只要跟阿拓说”喂,别光在旁边看,帮个忙吧!”,这颗老实头就会打开铁金刚的脑袋坐进去,抓着摇杆跟恶魔党搏斗去。也不管会不会赢。 “你知道前面有没有脚踏车店?”我问。 “没有,只有三间机车行,脚踏车店要往回走,天桥下有一间,不过那间脚踏车店今天跟明天都休息。”他说,想都没想。 “不会吧,你连这个也知道?”我不信。 “因为成伯全家去玩啊,我前几天经过的时候成伯跟我说的。”阿拓说,弯下腰研究脚踏车轮胎,捏一捏。 “成伯?成伯是谁?”我摸不着头绪。 “当然是脚踏车店老板啊,我刚进大学时还没买机车时骑脚踏车,在那里灌过不少次气后自然就会认识啊。”阿拓站了起来,搔搔头,想着什么。 “阿拓!要不要帮忙啊?”他的朋友远远喊道,招招手。 “等我一下!我问一下!”阿拓转过头来看着我,慢条斯理说:”你等一下有没有空?我们正好买了个蛋糕要去南寮海边庆生,还会放烟火喔,要不要跟我们一 起去?然后我再载你回家。” 我看着阿拓,再看看他的朋友们,依稀都是那一天到竹女的同一伙人,直排轮社。想想,跟大学生一起出去玩,好像也不错呴?后天上学就可以跟小青说嘴了。 况且,我一直都想体验大学生的夜生活! “好啊,不过我十二点以前要回到家耶。”我大概笑的毫无掩饰吧。 “没问题,现在才七点五十,我一定提前送你回家。”阿拓看起来也很高兴,补充:”临时遇到你真是太好了,因为没有你就没有这次的庆生会。” 我听不懂,但还是趁阿拓还没将惊人内力灌进我的手掌前,开开心心将脚踏车放在路边,接过阿拓从行李箱拿出的安全帽,上了摩托车。 一行人继续往风更大、更有型的南寮海边前进! “喂~刚刚你说没有我就没有这次的庆生会~~是什么意思啊~~~”我在后座喊着。 “他们要庆祝我的重生啊~没有你就没有我的重生~~”阿拓大声说。 “好好笑啊~我何德何能让你重生~~~”我紧紧抓着身后的杆子,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真的啊~我们刚刚经过咖啡店的时候本来要进去找你一起出来玩的~~但是店关了~~~今天比较早关吼~~”阿拓大声喊道。 “对啊~~老板娘有事要回彰化~~~”我奋力响应。 “幸好你脚踏车坏掉~~”阿拓不三不四地喊道。 “坏个大头鬼!我还谢谢你的好心咧~~”我没好气地说。 随着两旁的建筑物越来越矮,风也越来越猖狂,每一句话都要高强内力,论内力阿拓很多,我就吼得相当辛苦了。 过了虎林,我明显感觉到除了狂风袭来,车身的速度也增添了风的威势。 我偷看时速表,哇!已经一百一十公里了!后天可有得吹嘘的!《等一个人咖啡》(2) “会不会太快~~~我可以骑慢一点~~~反正我们都知道地方~~~” 阿拓注意到我的动作。 “不用~~~你保证安全就行~~~~~要保证喔~~~~~” 我大叫,我在新竹土身土长,可却没去过南寮海边! “我保证!”阿拓压低身子,我感觉身边的景物飞逝的速度又快了些。 然而阿拓居然还是殿后的! “大学生好酷!”我大叫,然后想起了我哥。 不晓得他在外面是不是都乱飚车,等一下回家可要好好拷问他。 “刚刚好而已!”阿拓听起来很高兴。 我们来到一条笔直宽阔的公路上,公路旁都是间隔颇远的路灯。 路灯橙黄的灯泡将整条公路铺盖住,但暖暖的色泽似乎无法沾上卷来的大风。 越是近海,越是闻到咸味,我就开始觉得冷。 大家停在渔港里的小吃摊前买了几杯珍珠奶茶,然后再骑到海堤下。 我打了一个大喷嚏。 “这件风衣给你穿吧,别介意。”阿拓将身上的橘色风衣脱下,交给我。 “不用了啦。”我推辞,刚刚在前面挡风的阿拓应该比较冷才是。 “大家都说笨蛋不会感冒,放心吧。”阿拓正经地说,我大笑将风衣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