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边刚出了一起事故,有人跳轨自杀。我正在清理现场呢,这部手机就是从死者身上找到的。对了,你怎么会打这个电话?”“现场先别动了,等我过来处理!”罗飞急匆匆说道。事态恶化得如此之快,他的额头瞬间已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04】张怀尧死的时候现场有很多目击者,他们对事发过程的描述基本一致。下午三点三十分左右,张怀尧来到龙州火车站的二号站台。他远离人群走到站台的远端,独自看着天际发呆。三点四十分,一辆列车经二号站台进站。当车头行驶到距离张怀尧不足十米之处时,他忽然纵身跃下了站台。列车来不及制动,车头从张怀尧身上压了过去。得知死者是市委张书记的公子,车站的相关人员都有点焦虑。周所长更是急得直拍胸脯:“我打包票,绝对是自杀的,因为出事的时候方圆十米内一个人也没有。”罗飞也知道是自杀,但他相信这事并不是出自张怀尧的本意,一定有某种邪恶的力量侵入了这个大男孩的精神世界。这时有一辆尾号001的小轿车驶上了站台,众人一看就知道是张辰闻讯赶来了。“你把现场秩序控制一下,让围观的人都散了。另外千万不要把记者放进来。”鲁局长对周琪嘱咐了几句,然后便向着那辆轿车迎过去。轿车停在了警戒圈外,张辰一脸悲戚地下了车。鲁局长挡在对方身前劝道:“张书记,现场您就别看了……”张辰没有说话,他伸手把鲁局长推到一边,决然向着圈内走去。他一步步地走到了站台边缘,眼前的惨状让他天旋地转。铁轨上卧着一具分解崩离的尸体,已全然没了人形。张辰浑身的肌肉全都僵硬了,只有嘴唇在急速地颤抖着。四五秒钟之后,他的身体忽然间失去了平衡,斜斜地向着侧后方倒去。张辰的司机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领导的身体,同时四周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喊声:“张书记!张书记!”张辰挥挥手说了声:“我没事。”然后他强撑着又站了起来。他的视线紧盯着铁轨上的那堆肉块,泪光在深陷的眼窝中隐隐闪烁。看着这番场景,罗飞心中就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在他面前的这个人现在并不是什么市委书记,而是一个悲伤的父亲,一个心碎的老人。罗飞喃喃自语从口中吐出了三个字:“对不起……”张辰循声转过头来,他看了罗飞一眼,然后惨笑着说道:“不用自责……你们已经尽力了。只是这孩子自己太脆弱,他没能过得去这一关……”罗飞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鲁局长用眼神及时制止。后者随即对张辰的司机说道:“快扶张书记上车休息吧。” ̄文〃√ ̄人〃√ ̄书〃√ ̄屋〃√ ̄小〃√ ̄说〃√ ̄下〃√ ̄载〃√ ̄网〃√“张书记,请您节哀。”司机低声劝慰着张辰,同时轻拉了一下对方的胳膊。这次张辰没有坚持,他跟着司机离开了现场。鲁局长往罗飞身旁踱了两步,压低声音嘱咐:“现在情况还不明朗,多余的话先不要说。”罗飞一怔,片刻后才明白对方的用意。在张辰看来,龙州警方已经完成了营救张怀尧的任务,现在发生的惨剧只是因为儿子自身没能走出阴影。但如果罗飞把那一番“七宗欲”的猜想说出来,情况可就完全变了,如果张怀尧的死亡也是出自于凶手的谋划,龙州警方至少要承担办案不力的失职之责。罗飞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虽然侦查探案不甘人后,但在政治敏锐性上比起鲁局长实在是差了太多。送走张辰之后,罗飞和鲁局长也没有在现场逗留太久。他们得到消息,小刘已经把朱思俊带回了刑警队。于是众人立刻驱车匆匆回返。朱思俊端坐在会议室中,暂时安然无恙。现在他已是“七宗欲”杀人计划中唯一的幸存者。罗飞把当前的形势向朱思俊详细讲述了一遍。后者听完之后却不担忧,他反倒冷笑着问罗飞:“罗队长,你为什么处处都要针对我呢?”罗飞被问得一愣:“我什么地方针对你了?”“你东牵西扯地说了这么多,连美国电影都搬出来了,真正的用意难道别人听不明白?”朱思俊的目光在会场里扫了扫,又道,“好吧,那就让我来翻译一下。罗队长要对我说的无非就是这几句话:你根本不是什么英雄,你被李凌风利用了;你不但没有救下张怀尧,反而害他丢了性命;就连撞死李凌风这事都是错的,你简直就是在帮助嫌犯完成计划。”自己的警言竟然被对方如此解读,罗飞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他只能咧着嘴说道:“我不管你怎么想,我只是在分析案情。现在其他人都已经死了,你的处境也非常危险。”朱思俊愤愤反问:“我有什么危险的?难道我要害怕一个死人?我看我的危险不是来自于李凌风,而是来自于某些居心叵测的同僚。”一旁的小刘忍不住了,他指着朱思俊的鼻子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有什么理由要害你?”朱思俊冲着罗飞翻了翻眼皮:“罗队长,你不是找人给张怀尧做过心理治疗吗?为什么他还是自杀了?这事有没有你的责任?”对这个质疑罗飞并没有回避,他坦承道:“有。”朱思俊便又追问:“那你现在扯出这么一段荒诞的理由来,难道不是要为自己开脱吗?”“不是。”罗飞给出坚定的回答。他紧盯着朱思俊的眼睛,试图看穿对方的内心世界。短短几天之内,朱思俊从一个郁郁不得志的交警变身为世人瞩目的英雄,而他原本怯懦的性格也变得霸道跋扈起来。在这番变化的过程中,罗飞分明感受到一种正在急速膨胀的欲望。罗飞开始反思警方节节败退的原因,他们面对的不仅是一个算无遗策的凶手,更可怕的是受害者心中那些失控的魔鬼。凶手并不需要和警方正面作战,他所做的只不过是将那些魔鬼释放出来,然后目标便会被自己的欲望所吞噬。“你们都控制一下情绪!”一旁的鲁局长终于站出来主持局面了,他看着朱思俊为罗飞辩解说,“罗队长在提出‘七宗欲’分析思路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张怀尧自杀的消息,所以你不要说他是自己开脱责任,这不存在!”朱思俊还不敢和鲁局长唱反调,但他仍然坚持说:“反正我不相信这个分析。我也不会接受任何人来给我做催眠。”说到这里他略微一顿,又语带讥讽地冷笑道,“嘿嘿,张怀尧倒是接受了催眠术,结果又怎样?”“没有人要勉强你。如果你真的不愿意接受催眠治疗,”鲁局长看着朱思俊说,“那你就先回队里去吧。小刘,你送一下。”“鲁局长……”罗飞神色焦急,似要阻止什么。但是鲁局长冲他挥了挥手,态度坚决。朱思俊站起身,只和鲁局长打过招呼便扬长而去。小刘似乎被对方气着了,本不愿去送。但罗飞催促道:“你得跟着,路上别出了什么岔子。”小刘这才起身跟上。待二人走远之后,罗飞非常不解地问鲁局长:“怎么让他走了?”“那还能怎么样?难道要把我们的英雄扣押起来?”鲁局长无奈地摊着手,“强制措施肯定是行不通的。既然他不愿意配合,你们就悄悄进行吧。”罗飞听懂了对方的意思:“你是说,暗中实施催眠?”“这个能做到吗?”“要做一些设计,”罗飞接着又道,“不过现在首先要确保朱思俊的安全。”鲁局长“嗯”了一声:“就让小刘盯着他,寸步不离。”“晚上睡觉怎么办?”鲁局长想了一会儿,道:“我和交警队那边打个招呼,安排朱思俊这几天值夜班;白天也不准他回家,就叫他住集体宿舍。”“好。”罗飞暂时放了心。“你赶快设计个催眠方案出来。万一朱思俊再出了什么意外,那警方可就真的是一败涂地了。”在罗飞起身欲走的时候,鲁局长又特意叮嘱他,“这些事暂时不要对其他人说起,否则会对我们的工作不利,你明白吗?”罗飞点了点头。他知道鲁局长还要考虑很多案情之外的问题,这也正是对方纵容朱思俊的原因吧。【05】晚饭后罗飞拜访了萧席枫,他希望能够得到对方的帮助。“如果对方不愿配合,催眠的难度确实会比较大。”萧席枫针对罗飞的要求展开分析,“主要是他已经认识我了,我很难再接近他。”罗飞道:“我们有专门的技术人员,可以给你做伪装。”“哦?能做到什么效果?”“除非是面对面地细看,一般不会穿帮。”“嗯,这倒是可以……”萧席枫沉吟了一会儿,又道,“还得设计一个能够接近他的情境,必须让他毫无警惕。”罗飞其实也在考虑这事,他掏出手机给小刘拨了个电话,接通后问道:“你那边情况怎么样?”“别提了,”小刘蛮不情愿地抱怨道,“那家伙对我的态度就像是八辈子的仇人。我这哪是保护他呢?跟装孙子一样。”“现在说话方便吗?”“方便。他在前头巡逻车里,我开自己的车跟着。”罗飞表明意愿:“我们现在有个计划,想暗中对朱思俊实施一次催眠。你注意观察一下他的生活习惯,看看有没有可以利用的机会。”“罗队啊,这活你换个人来吧。”小刘叽咕着说道,“我可不想再跟着这家伙了,当警察这么多年,就没受过这份气!”“这是任务,哪有讨价还价的?”罗飞的口吻变得严肃起来,“受不了这份气?那以后让你当个卧底什么的,你也死活干不了是吧?”小刘被训得不敢吭声了。“你态度好一点,哄着他点。”说到这里罗飞又换语气给助手找了个台阶,“等这个任务完成了,我请你好好喝一顿。”“那行!”小刘利索地应了一句。他年轻好酒,但是办案期间是不允许饮酒的,所以已经憋了好多天了。罗飞挂断了电话,一旁的萧席枫有些担忧地问道:“没事吧?”“没事。”罗飞“呵呵”一笑,“小刘是个直脾气,嘴上爱牢骚,但交给他的任务绝不会含糊。”小刘也用实际行动印证了罗飞的信任。凌晨时分他给罗飞回了个电话,那时后者刚刚躺下,还没有睡着。“罗队,你说的方法还真管用。”小刘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兴奋。“怎么了?”“我按你说的哄了朱思俊几句。夸他是英雄,以后肯定前途无量什么的,把这家伙夸高兴了。现在他愿意和我们谈一谈。”“哦?”罗飞感觉有些意外,“谈什么?”“具体还不清楚。他一定要等你过来再开口。”“那我这就过来。”罗飞一边起身一边问道,“你们在哪里?”小刘回答说:“在扬子江路上,过刘集镇那个路口往南大概再走五百米吧。”罗飞随口又问了一句:“你们在那儿干什么呢?”扬子江路是龙州市郊外的一条国道,位置很偏僻。“朱思俊不是下班了吗?他说要找个安静的地方聊聊,我就把车开到这儿来了。”那个地方离朱思俊上班的南绕城高速确实不远。罗飞本想说要安静干吗不直接开到刑警队来,但一转念又觉得朱思俊的情绪很不稳定,如果说到刑警队他可能又改变主意了。算了,还是自己勤快点吧。于是罗飞便出门开上车奔着扬子江路而去。虽然目的地比较远,但深更半夜的道路畅通,大概半小时也就到了。过了刘集镇路口之后罗飞放慢车速,他一边开一边向两旁寻觅,很快就发现小刘的车就停在不远处的路边。罗飞把自己的车也在路边停好,然后下车向着小刘那辆车步行而去。到了近前只见车灯车门都关着,小刘和朱思俊二人却不见踪影。罗飞拉了拉车门,发现上了锁。他便扭头往四下里搜寻,同时高声呼唤:“小刘?小刘?”深夜的国道黑暗幽静,罗飞的声音传出很远,却无人应答。罗飞皱起眉头,他掏出手机开始拨打小刘的号码。刚刚按下呼叫键便听到不远处有手机铃声传来。罗飞心中疑窦顿生,他循声来到路边探头张望,只见黑暗中有一星点的荧光正在路基上闪烁。罗飞知道那就是小刘的手机。他走下路基把那只手机捡了起来,然后又凝目向四处搜寻。路基下方是连绵的农田,大片大片的水稻在夜风中黑压压地摇曳着。罗飞忽然看到田埂上躺着个人,他连忙赶了过去。到近前借着月色一看,这个躺倒不动的男子正是小刘。罗飞心头一沉,他低唤了声:“小刘!”同时蹲下身将手指探在了对方的口鼻之间。这一探之下顿时如坠冰窟,小刘竟已没了气息!罗飞又惊又痛,正悲愤难抑之时,却听右首不远处又传来了一声呻吟。这呻吟声既微弱又痛苦,听来就像是一个垂死者临终前的叹息。罗飞暂且放下小刘的尸体,循着呻吟传来的方向找去,很快看到朱思俊也躺在田埂上——他的左手捂住心口,右手无力地耷拉在杂草中,两眼微闭,看起来已奄奄一息。罗飞在朱思俊面前半蹲下来,他一边急迫地询问:“怎么回事?”一边拉开对方的左手想要查看一下伤势。就在这时,朱思俊的右手忽然急速地挥动起来,随即有件硬物狠狠地砸在了罗飞的后脑。罗飞的身体微微一晃,他强撑了半秒钟,最终还是硬挺挺地歪倒在一边。也不知过了多久,罗飞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他的后脑伤处传来火辣辣的痛感,思维混沌不知身在何处。他只能下意识地闷哼了两声。“罗队长,你醒了?”有人冷冰冰地问候了一句,罗飞辨出那正是朱思俊的声音。随后他的神志略有恢复,渐渐想起了遇袭的经过。他明白自己已中了朱思俊的暗算。凝目四顾,自己正躺在汽车的后排椅上。罗飞认出这是小刘开的那辆车,车身有轻微的晃动,应该正处于行驶状态。罗飞试着想要挣扎坐起,但他的上半身根本无法动弹,他意识到自己是被捆缚住了。随后罗飞转动手腕,在有限的空间内摸索了一下。他感觉到自己身下是一具僵硬的躯体。罗飞心中一酸,如针刺般痛不可当。他知道那是属于小刘的躯体,这个年轻人已经永远失去了鲜活的生命,现在他的尸体正和自己背靠背地捆绑在一起。“朱思俊……”罗飞嘶哑着声音喝问,“你做了什么?!”“我做的任何事,都是被你们逼的!”朱思俊的脑袋从驾驶座上扭过来,恶狠狠地瞪了罗飞一眼。“你杀死了小刘!”朱思俊嘶吼着反问:“谁叫你们不给我活路?!”“小刘只是想保护你……”罗飞痛心地闭上了眼睛。他想起几小时前和小刘的那次通话,当时小刘已经明显感受到了朱思俊的对立情绪,自己却硬逼着小刘继续执行任务。他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小刘。朱思俊兀自在咬牙切齿地诅咒着:“保护我?这些漂亮话去说给鬼听吧!你们就是想害我。你们看不得我成为英雄,看不得我一个人盖过了整个刑警队的风头!你们名义上是要保护我,实际就是想把我拉下马,然后还要再泼一盆脏水,踩上一万脚!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既然到了这个位置,谁也别想再让我下去!”对方呈现出一种近乎癫狂的状态,罗飞突然间明白了什么,他苦笑道:“你入了魔……你已经被催眠了……”“你总是这么自以为是吗?”朱思俊再次回头,他冷笑着瞥了罗飞一眼,“你总说我被人催眠了。可你看看,现在是谁在控制局势?又是谁被人捆成了虾米?”“这一切都是李凌风的计划!”罗飞用尽力气大喊,想要将对方唤醒,“你再这样执迷不悟,最后只能害人害己!”朱思俊不屑地“嗤”了一声:“你果然是什么都不懂。”罗飞感觉到对方话中有话,便问:“你什么意思?”“真正控制局势的人是我!”朱思俊自鸣得意地怪笑着,“李凌风?他只不过是我的一块垫脚石。”罗飞心中一凛:“难道你是故意把他撞死的?”“那当然。我早就知道他要从地道逃跑,只要撞死他,就是大功一件。嘿嘿,这才叫计划,懂吗?如果看不到收益,谁愿意去吃那坨狗屎?”罗飞听明白了,原来朱思俊自己也是阴谋的参与者!难怪他死活不肯接受催眠,他是害怕这些龌龊的事情暴露出来!罗飞倒抽了一口冷气,又问:“你们是什么时候串通在一起的?”朱思俊却已失去了耐心:“我懒得跟你解释,到了阴曹地府你自己去问李凌风吧。”说完这话他猛踩了一脚油门,汽车加速向着前方驶去。罗飞知道对方已经不准备给自己留活路了,他必须尽快想出自救的方法。“你也太小看我们刑警队了。”罗飞突然间说了一句。“是吗?”朱思俊用讥讽的口吻反问,“刑警队长命在旦夕,你说我该如何高看你们?”“你以为杀了我就能过得了这关?你很快就会被抓住的,因为你杀人的手法一点都不专业,必定会留下大量的线索。”朱思俊悠然道:“那你就从专业的角度说说吧,我应该怎么杀了你才好?”沉默了片刻之后,罗飞说道:“你会把这辆车开进水里。”“哦?”朱思俊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惊讶。罗飞知道自己猜对了,便继续说道:“因为这辆车上的线索太多。把车开进水里,人和车全都消失了,这事就成了一桩无头案,想查也无从下手。”“没错。”对方既然已经说破了,朱思俊也就不再遮掩,“我正在往南明山开,那边紧挨着翡翠湖有条山路,是很长的一段下坡,中间有个急拐弯。只要找好角度,汽车就可以自己冲到湖里去。你知道我是怎么想到这招的吗?前几年我在城南大队当交警,曾经有一辆小汽车失控冲进了湖里,那一片湖水有十多米深,后来只是把车里的尸体捞上来了,那辆车至今还在水底沉着呢。你说还有谁能找得到你们?”南明山,翡翠湖。这两个地方罗飞再熟悉不过了。那一片地处偏僻,路上的摄像头非常有限。而朱思俊身为交警,要避开这些监控根本不在话下。如果这计划被对方得逞,自己恐怕真的要沉冤湖底,永不见天日。罗飞开始在脑海中勾画从扬子江路到南明山的行车路线,并且试图从窗外依稀闪过的画面来判断此刻所处的大概位置。与此同时,他还要尽量想法拖延对方的时间。“你好像忘记了一件事。”罗飞忽地又冷笑道。“什么?”因为刚刚被猜中了沉水的手法,朱思俊对罗飞的话不敢再忽视。“你忘了我的那辆车。”罗飞说道,“那辆车停在扬子江路上,明天就会被人发现。警方在附近搜索一下就能找到你杀害小刘的现场。那里会有血迹,还会留下你的脚印。”“谢谢你的提醒。”朱思俊“嘿嘿”一笑,“不过我已经想到这一点了。所以我把你的车往南又开出了五百米,虽然不算很远,但也足够超出你们刑警队的搜索范围吧。”罗飞无声地苦笑了一下。他原本期待朱思俊回头去处理那辆车,这样就能给自己争取到很多变数。可惜这个机会已经不存在了。汽车继续驶向前方。这时忽地有个路牌从车窗外一闪而过,罗飞一下子认出了这个地点,他心念一动,又有了一个新的主意。于是他轻轻地“哼”了一声,说道:“你别得意得太早。即便你把我们连人带车沉入湖底,警方还是会找到我们的尸体。”朱思俊搭茬问道:“怎么个找法?”“看来你对刑警队很不了解。你不知道吗?像小刘这样外出执行特殊任务的,身上都会带着GPS追踪器。”“那又怎么样?我不信追踪器到了水里还能发出信号来。”“到水里当然没用了,但之前的追踪信号在控制中心都能查出来。既然信号是在翡翠湖边消失的,警方当然会派出蛙人到水底找一找。”朱思俊沉默了,他显然是受到了触动。片刻后他猛地打了一把方向盘,汽车偏离了原先的路径,拐向了另外一条岔路。这条路上不时有车灯闪过,显然比原先那条路要热闹了许多。沿着这条新路又行驶了五六分钟,朱思俊把车靠边停下,然后他阴森森地问道:“追踪器藏在哪里?”罗飞讥笑道:“我怎么可能告诉你?”朱思俊不再多问,他下了驾驶室向着车后排走去。“你们那点小把戏,以为能骗得过我吗?”朱思俊怒气冲冲地打开车门,站在罗飞的脚外。然后他弯下腰,一把将小刘左脚穿的皮鞋拽了下来。朱思俊开始用手掰扯那只皮鞋的鞋跟,片刻后他觉得光用手不给力,干脆把皮鞋举起来使上了牙齿。这时远处有车灯照射过来,映出了他那张狰狞的面容。鞋跟终于被咬开了,里面并没有藏着什么追踪器。朱思俊愤愤地把皮鞋砸在罗飞脸上,然后又弯腰去脱小刘右脚上的鞋子。照射在朱思俊身上的车灯越来越亮,罗飞终于等到了合适的时机,他屈起双腿猛然一蹬,两脚正踹在朱思俊的双肩上。后者猝不及防,一个跟头向着车门外翻滚出去。一辆卡车从罗飞眼前掠过,带起一片刺耳的刹车声。足足三四秒钟之后,刹车声才连同那辆卡车一齐停歇。片刻之后,一个卡车司机慌慌张张地跑到罗飞的车门前。那是个四十来岁的男子,他先是往车内瞥了一眼,然后又语无伦次地问道:“这……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啊?”罗飞已恢复了冷静,他招呼对方道:“先把我身上的绳子解开。”男子手脚酥软,费了半天劲才解开了捆绑罗飞的那根绳子。当罗飞从车厢里爬出来的时候,男子带着哭腔说道:“一会儿警察来了你可得帮我作证啊。这人突然就滚到路上来了。”“我就是警察。”罗飞一边说一边向着不远处的卡车走去。很快他看到了卡在车轮下的朱思俊,死状比昨天的张怀尧好不了多少。卡车司机紧跟在罗飞身后,惴惴不安。(文*冇*人-冇-书-屋-W-Γ-S-H-U)虽然从鬼门关转了回来,但罗飞此刻的心情实在难以庆幸。他紧盯着朱思俊的尸体,恍若隔世。良久之后他才喃喃说了句:“终于完成了。”“什么?”卡车司机往前凑了凑,不明白对方的意思。“他的计划完成了。”罗飞仰起头看着黑压压的天空,幽然长叹道,“七宗欲……”第十二章 隐形的复仇者【01】桌前只坐了两个人,却摆了三套餐具。三个杯子都已斟满了烈酒。“喝吧。”罗飞只说了两个字眼圈已经红了,他举杯仰脖,一饮而尽。坐在对面的张雨也跟着喝干了自己的杯中酒。“我答应你的,任务完成之后陪你喝酒。今天我们就喝个痛快。”罗飞对着身旁的空座说道,然后他端起第三个杯子。烈酒再次滚过咽喉,烫得人血泪沸腾。张雨将三个空杯子斟满:“兄弟,我也陪你一杯。”这次他喝了两杯,罗飞喝了一杯。喝完之后俩人都陷入了沉默。良久之后却听罗飞问道:“小刘的尸检结果出来了吗?”“致命伤在心脏,匕首扎的。肋骨里还卡着一截五厘米长的刀尖。”张雨看了罗飞一眼,神色颇为唏嘘,“你知不知道,小刘救了你一命。”“嗯?”罗飞蓦然抬起头。张雨说道:“断掉的匕首上能找到小刘的指纹,从发力状态来看,应该是小刘主动把刀刃撅断的。”罗飞愣住了,他听懂了张雨的意思。朱思俊把小刘骗到扬子江路,他先让小刘打电话把罗飞叫来,等电话挂断之后便突然用匕首发起了袭击。小刘猝不及防,被刺中了心脏要害。他知道朱思俊接下来还要对罗飞下手,所以拼尽最后的力气将刀刃在自己的肋骨间折断,这样一来朱思俊便失去了致命的武器。没了匕首,朱思俊只好就地取材,后来他用一个砖块对罗飞实施了偷袭。那一击并未致命,只是让罗飞昏迷了一阵。苏醒后的罗飞开始寻觅脱困的机会。他做了多次尝试,直到他看见了窗外的那块路牌,危险的局面终于有了转机。罗飞认识那个路牌,他知道往前两公里会有一个路口。在路口继续直行将通往南明山,若拐弯则会进入另一条省道。这条省道是连接龙州和邻近县市的重要交通线,在夜间常有超载的卡车往来行驶。于是罗飞就编了个GPS追踪器的由头,逼得朱思俊必须要停车排除这个隐患。他还告诉对方,这个追踪器能向控制中心发送行进过的路线。朱思俊当然不希望警方猜出他的目的地,所以他在销毁追踪器之前多半要拐到另一条岔路上去,借此来误导警方的视线。一切正如罗飞的设计,朱思俊拐弯开上了那条省道。接下来罗飞要做的就是把对方引到后排车门前。他故意不肯说出“追踪器”藏在什么地方,目的就是让朱思俊自己来找。几天前朱思俊和李凌风同车而行,罗飞曾把一双藏有监听设备的皮鞋给朱思俊换上。所以当朱思俊要寻找“追踪器”的时候,他首先想到的肯定就是小刘脚上的那双鞋子。朱思俊果然上当,他打开后排座的车门,俯身去脱小刘的皮鞋。罗飞瞅准机会将对方从车里踹了出去,一辆疾驰而过的卡车当场要了朱思俊的命。纵观整个脱困过程,罗飞的智勇自救固然关键,但若没有小刘以肋骨断刀的壮烈举动,罗飞也会被同一把匕首刺杀,一切早已成为浮云。罗飞想说声谢谢,可惜对方再不可能听见。他所能做的唯有含泪痛饮。张雨也不胜唏嘘,同时他心中还有一个困惑未解。酒过三巡之后,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说这一切都是李凌风的计划?”罗飞点点头,表情既愤怒又沮丧。“可他怎么做到的?”张雨追问,“他已经死了,怎么能控制死后的事情?”“因为他生前就已经做好了安排。”罗飞解答道,“那天在别克车里李凌风故意把自己的‘逃跑方案’告诉朱思俊,目的就是要引诱对方把自己撞死。朱思俊以为李凌风死了就没人知道真相,可他不知道对方早已埋下了伏笔——这个伏笔就藏在李凌风的电脑中。当警方发现‘七宗欲’的线索之后,必然要对朱思俊实施保护。朱思俊却把警方的关注看作一种巨大的威胁,为了保住自己的仕途,他不惜拼个鱼死网破。就这样他一错再错,最终万劫不复。李凌风的计划就此大功告成。”“可是……”张雨略显犹豫地问道,“万一朱思俊得手了呢?我是说如果他把你也杀了,而且真的沉尸翡翠湖底,那李凌风的计划还能完成吗?”“一样能完成。”罗飞苦笑着说道,“你想想,我和小刘同时失踪,朱思俊当然是首要嫌疑对象。当警方针对他展开调查时便会激起他更强烈的反弹。总之他已经走上了一条癫狂的道路,这条路的终点必然是覆灭。区别只在于这条路上到底会有几个无辜的陪葬者。”张雨听懂了罗飞的意思,他颇为后怕地倒抽了一口冷气,愕然摇头道:“为了仕途,一个人竟然能疯狂到这种地步……”罗飞道:“他自身的欲望本来强烈,再加上李凌风的蛊惑……”“你是说朱思俊也被催眠了?”“肯定的。他的行为已经不能用常理来解释了。”张雨想了想,又问:“那张怀尧呢?他为什么会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