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泉男直言不讳地说道:“因为我不想再被那家伙利用了。他在网上卖的狗粮不仅价格贵,而且账目不清。很多网友都看出有问题,甚至有人怀疑我也借这事中饱私囊。于是我就在网上发出公告,声明卖狗粮的事情和自己没关系。这样就有更多的人开始质疑所谓的‘爱心义卖’,卖出的狗粮也越来越少。李小刚对我非常不满,我们大吵了一次,从此就再也没有联系了。”话到此处,事情的前因后果已然清楚,李小刚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更是显露无余。罗飞盯着石泉男看了一会儿,换了种语气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李小刚这人和林瑞麟一样可恶?”“林瑞麟?”石泉男眨了眨眼睛,并不记得这个名字。罗飞提示说:“就是当时那个贩狗的老板。”“哦。”石泉男略略斟酌了一下,说,“我觉得李小刚更可恶!狗贩子是自己做买卖,李小刚却是利用我们的爱心赚钱。都像他这样,以后谁还会相信这类的公益活动呢?”罗飞暗暗点头。这样看来,在爱狗人士的心中,李小刚和林瑞麟就站在同一个对立面上了。他继续问石泉男:“那天来参与拦车的网友,是不是很多人都和你熟悉?”石泉男说:“是不少。”罗飞拿出嫌犯的监控照片:“你看一下,对这个人有印象吗?”和朱思俊的反应一样,石泉男看着照片也只是茫然摇头。罗飞想了一会儿,又问道:“你觉得在爱狗人士里面,会不会有人对李小刚或者林瑞麟这样的人采取极端的行为?”“什么极端行为?”石泉男觉得不太对劲了,他皱起眉头反问,“你到底想说什么?是不是已经出了什么事情?”罗飞便不再隐瞒,他直言道:“李小刚已经死了,林瑞麟也受到了死亡威胁。警方正在排查可能的凶手。”石泉男吓了一跳。当他品出对方的潜台词之后,便忙不迭地连连摇手:“不可能是我们干的。我们连小动物都不忍心伤害,怎么会杀人呢?”罗飞没工夫反驳这种幼稚的逻辑,他又拿出两张照片向对方展示:“这两个人见过没有?”照片中赵丽丽靓丽的身影一下子刺激到石泉男的记忆,他的瞳孔放大了,同时略带兴奋地点了点头。罗飞又道:“据说他们当时也到了现场,但是来得很晚。”石泉男证实了这个说法:“他们来的时候我们已经把犬只装车,准备撤离了。”“你对这两人的印象如何?”“不太好。”罗飞追问:“为什么?”“他们和我们就不是一类人。那男的开了辆豪车,趾高气扬的样子。这两人说自己的狗丢了,要找一找,结果耽误了我们十来分钟的时间。但那男的一点歉意都没有,好像我们天生就该以他为中心,一切都要围着他转。”罗飞注意到石泉男抱怨的矛头全都指向了姚舒瀚,并未提及赵丽丽。看来这小伙子和大多数男人一样,对美女还是有着本能的好感。罗飞继续询问:“那他们有没有和你们的人产生过冲突?”石泉男摇摇头:“冲突没有。只是有个朋友讽刺了他们一下。”“怎么讽刺的?”“他们不是急着找狗吗,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然后就有人故意刺激他们,说卡车上还有几条死狗呢,要不你们再去那边找找?”“他们什么反应?”“他们没听出来这是恶心他们呢,居然真去卡车那边找了。”回忆起当时的情形,石泉男的嘴角勾起一丝嘲笑,仿佛找到了智商上的优越感。罗飞则继续挖掘相关的细节:“那他们最后找到了没有?”“这就不知道了。”石泉男把手一摊,“他们去卡车那边找狗,我们就开车走了。”罗飞沉吟了一会儿,似乎没什么可再问的,他便冲坐在不远处的小刘做了个手势。小刘会意,起身对石泉男说道:“行了,没别的事了,我送你出去吧。”石泉男麻溜地站起来,礼节性地和罗飞说了声“再见”,随后便毫不留恋地跟着小刘快步而出。送走石泉男之后小刘折返回来,却见罗飞仰靠在办公椅上,双手十指交叉地搭在自己腹部,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罗队。”小刘唤了一声问道,“你想什么呢?”罗飞睁开眼睛说:“我在想,赵丽丽和姚舒瀚去了卡车那边找狗,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呢?”小刘挠挠头嘀咕:“也不知道他们找到了没有。”罗飞吩咐说:“你给朱思俊打个电话问问。”小刘便给朱思俊去了个电话,沟通一番之后向罗飞汇报:“朱思俊也不知道。说是李小刚等人散了之后,他也跟着走了。要不去找找那个卡车司机啊?出警记录上留着车牌号呢,找人应该不难。”罗飞摆摆手:“不用查车牌了。林瑞麟那里肯定有司机的联系方式,问下就知道。”没错!林瑞麟这会儿正在刑警队里待着呢。小刘转身要走:“我这就去问。”“等等。”罗飞叫住小刘,他看了看手表,“时间也不早了。这样,你把林瑞麟叫上,我们一块去食堂,边吃晚饭边聊。”【04】“难以下咽。”林瑞麟对着面前的餐盘瞅了半晌,最后给出了这么一句评价。一旁的小刘颇为不满地反驳:“你吃都没吃呢,怎么知道难以下咽?”“这还用吃?”林瑞麟指着餐盘里的菜肴展开了点评,“你看这韭菜这么粗,肯定老得嚼不动;红烧鸡块嘛,用的是催熟的肉鸡,一点香味都闻不到;再说这鱼,明显是冻过的,眼珠子都瘪了……”“你尝尝这个狮子头,”小刘向对方推荐,“这是我们食堂的看家菜,又鲜又嫩。”“看卖相倒是不错,”林瑞麟难得夸赞半句,随后却又摇摇头,“可现在是夏天啊,口味应该清淡一点。这肉末的比例应该少一点肥肉,补充点荸荠进去,那多好啊!”小刘白了对方一眼,自己夹了颗狮子头,伴着米饭吃得不亦乐乎。他是个壮小伙子,又辛苦奔波了一整天,正需要这样肥腻的菜肴来补充体力。林瑞麟愁眉苦脸地看看小刘,又看看罗飞。罗飞也开始吃饭,好像根本没听见对方的抱怨。林瑞麟忍不住了,他提出要求:“我让店里的伙计送点饭菜过来。”罗飞断然拒绝:“不行。”林瑞麟最大的欲望就在于饮食,嫌疑人很可能就针对这一点对其进行谋害,罗飞怎敢让他接触到外来的饭菜?林瑞麟如小孩般把筷子往桌上一扔,赌着气嘟囔着:“为什么不行?”“为了你的安全。”罗飞也不多说,但短短的几个字分量十足,彻底断绝了对方的念头。林瑞麟长叹一声,充满了惆怅。然后他重新捡起筷子,夹了点韭菜送进嘴里,无比艰难地咀嚼起来。小插曲过后罗飞开始说正事了。他瞥了林瑞麟一眼:“半年前帮你运狗的那个卡车司机,你和他熟悉吗?”“你说老兔?”林瑞麟立刻反应道,“熟悉啊,以前我往沛县拉狗都是找他。”“老兔?”罗飞和小刘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这是一个挺怪异的称呼。“这是他的外号,他的原名叫涂连生。但是认识他的人都叫他‘老兔’。”提到这个话茬,林瑞麟情不自禁地咧嘴笑开了。那是一种自信而又欢快的笑容,就像是人们看到了马戏团里的小丑。罗飞看出对方的笑容里似乎有点内容,便多问了一句:“有什么说法吗?”林瑞麟抬手在自己的上唇沟里比画了一下,挤着眼睛说:“他是个兔子嘴。”罗飞知道什么叫“兔子嘴”。那是一种先天性的面部畸形,患者的上嘴唇从唇沟处裂开,就像兔子一样成了三瓣嘴。这种畸形在龙州民间又俗称“豁嘴子”。罗飞并不觉得这事有什么好笑的,他不满地瞪了林瑞麟一眼:“因为这个,你们就管人叫‘老兔’?”林瑞麟也感觉自己的神态不太妥当,他讪讪地捏了下鼻子,收敛住情绪说:“也不完全是这个原因。叫他‘老兔’,还和他的性格有关。”“哦?”罗飞追问,“他是什么性格?”“特别老实,或者说是窝囊吧。就像兔子一样,”林瑞麟翻着眼皮想了想,更进一步道,“甚至连兔子都不如。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涂连生那可是真正的三棍子也打不出一个闷屁来!”听了这番描述,罗飞已在心中勾勒出一个形象。这应该是个来自社会底层的可怜人,身份卑微,性格懦弱。脸部的残疾更是让他尝遍了世态炎凉,而他早已逆来顺受,只畏缩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不敢反抗。“你给他打个电话吧,”罗飞向林瑞麟说道,“我有事情要问他。”林瑞麟却尴尬地咧着嘴说:“我打电话恐怕他不会接。”“为什么?你和他不是挺熟的吗?”林瑞麟说:“以前是挺熟,但自从上次拦车的事情过后,他就不愿和我联系了。”罗飞猜测着问道:“怎么了?你那次没给他结账?”“这账没法结啊。”林瑞麟做出无辜的表情,“第一,我自己没赚到钱;第二,我们的约定是要把狗拉到沛县,结果还没出城就被拦住了,他又没把活干完,我怎么结账?”“活没干完是遇到了意外情况,又不是他的责任。再说你已经收了李小刚他们的钱,好歹应该给司机补偿点工费和油钱吧?”罗飞站在公允的角度评判道。小刘也在一旁出言讥讽:“他就是看对方老实好欺负,所以能赖就赖。要是换个难缠的司机,你看他能走得了?”林瑞麟苦着脸为自己叫屈:“两位警官,你们要是觉得我做事不地道,我也没话说。可我是生意人啊,很多事情只能自私着点。我要是像你们一样处处发善心,那早就赔死了。”小刘“嘿”地冷笑一声,说了句:“无奸不商。”罗飞没兴趣再纠缠这个话题,他对林瑞麟说道:“那你把他的手机号给我,我自己来打。”林瑞麟便查了涂连生的电话号码报给罗飞,罗飞拨了过去,可是听筒里却传来了系统提示音:“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罗飞皱起眉头:“怎么是空号?”“空号?”林瑞麟不太相信似的,又拿自己的手机拨了一遍,果然如此。他一撇嘴道:“不至于吧,连手机号都换了?”小刘笑嘻嘻地看着林瑞麟,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随后他又主动请缨:“罗队,这人还得我去查一下吧?”罗飞想了想说:“这个点机关里的人都下班了,明天再查吧。你昨天一夜没睡,也得好好休息一下。”其实不光小刘一夜没睡,罗飞这一整天来几乎也是连轴转的。现在林瑞麟已得到警方的严密保护,这相当于扼断了凶手连续杀人的犯罪链条。警方也得抓紧机会休息,这才能更好地迎接下一轮的战斗。所以小刘很痛快地应允了罗飞的建议:“那行。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重新开工!”小刘说到做到,第二天早早便行动起来。在得到一些收获之后,他急匆匆去找罗飞汇报。罗飞正和林瑞麟一起在食堂里吃早餐。小刘看到罗飞双眼现着血丝,形容有些憔悴。“怎么了罗队?”小伙子关切地问道,“昨晚又没休息好?”罗飞摆摆手,有些无所谓的样子,相较于自己的身体,他更关心的是案情的进展:“和涂连生联系上了吗?”小刘语出惊人:“涂连生已经死了!”“死了?”罗飞一下子愣住了,“什么时候?”一旁的林瑞麟也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似的。“两个月前,出车祸死的。”罗飞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是那个凶手又作案了。两个月前的车祸,听起来和这两天的案件应该没什么关系。“具体怎么出的事?”林瑞麟接着这茬问道。涂连生怎么也是他的老相识,在细节方面他会更关心一点。“四月五日晚上,他开车在南绕城高速上出了事。卡车失控冲出了护栏,外面是道几十米的深沟,当场就死了。”小刘顿了顿,又补充道,“交警给出的鉴定是醉酒驾车。”林瑞麟立刻提出异议:“醉酒驾车?这怎么可能!老兔根本是滴酒不沾的。”罗飞看着林瑞麟问道:“这事你确定?”“确定!以前我雇他的车,每次到了沛县都请他吃狗肉。他从来不肯喝酒,有一次我硬劝他喝了半杯,也就两把的白酒,他的脸红得跟猴屁股一样,再也不肯多喝一滴。像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醉酒驾车呢?”罗飞沉吟着说道:“这就有点蹊跷了……”小刘却道:“还有更蹊跷的呢!”“哦?”看着小刘严肃而又跃跃欲试的表情,罗飞预感到此事很不简单,他连忙追问:“更蹊跷的在哪里?”“因为涂连生死了,我就想联系一下他的家人。结果这人是个老光棍,一个亲人也没有。但是他出事前写过一封遗嘱,指定了一个遗产继承人。”说到这里,小刘故意卖了关子问罗飞,“你知道这个继承人是谁?”罗飞摇摇头,这没头没脑的上哪猜去?小刘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掏出份资料递给了罗飞:“喏,就是他。”资料左上角贴着一张照片,显出的是一个中老年男子。那男子容貌清瘦,头发已经略略谢顶,但精神倒还矍铄。照片旁列有此人的个人简介:萧席枫,男,五十二岁,龙州市安远心理咨询中心主任。罗飞看着照片眼生,但这个人的身份却让他产生了敏感的猜测:“难道这个人是……”“你不是让我去调查那些参加过催眠师大会的人吗?”小刘用急促的语调说道,“这个萧席枫就是其中之一。”罗飞释然而又兴奋地“啊”了一声。一个与涉案人物有着紧密关联的催眠师!这里面供人联想的空间实在是太大了。罗飞再次端详着那份资料,和照片上的男子对视着。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立刻出现在对方面前!第五章 半年前的真相【01】萧席枫原本是龙州大学校医院的心理咨询老师。最近几年人们对心理问题越来越重视,社会上也有了心理咨询的需求,于是萧席枫就出来创办了安远心理咨询中心。七年前,萧席枫报名参加了一个催眠培训班,主讲正是凌明鼎。萧席枫完全认同凌明鼎提出的“心桥”理论,从此他开始把相关的催眠治疗术应用于临床的心理咨询和矫正。去年夏梦瑶在龙州接连做了好几场催眠表演,引发了一股催眠热潮。安远心理咨询中心的业务量也随之大增。萧席枫的行业知名度扶摇直上,俨然已成为龙州市首屈一指的心理治疗师。罗飞和小刘来到位于富达路上的这座两层小楼,门口标牌边注明营业时间从上午九点开始。此刻刚刚过了八点半,咨询中心尚未开门纳客。透过虚掩的玻璃门,罗飞看到屋内已经有人在活动,于是便推门直接走了进去。一个三十出头的女子正在做清洁。小刘上前问了句:“请问萧席枫萧主任在吗?”“萧主任还没上班呢,”女人微笑着说道,“我是他的助手沈慧。”小刘又问:“那他大概什么时候会来?”“应该快了吧。”沈慧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随后她反问小刘,“两位有预约吗?”小刘摇摇头:“没有。”“那你们先预约吧。萧主任今天的病人已经排满了,你们得明天再来。”沈慧耸耸肩,做出一个歉然的表情。“我们不是来看病的,”小刘解释说,“我们是警察。”“警察?”沈慧惊讶地挑了挑眉头。她看着眼前这两位,因为猜不透对方的来意,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恰在这时又有一人推门进了屋。沈慧见到来人便松了口气,唤道:“萧主任,您来得真巧,这里有两位警察要找您。”罗飞二人转过头,却见刚进来的这人果然正是萧席枫。和照片上的形象相比,此人最大的变化就是剃了个光头,这样一来反倒看不出谢顶了,便显得年轻了许多。萧席枫也在打量着罗飞二人,片刻之后,他平静地吩咐自己的助手:“把今天上午的预约都取消吧,通知他们明天再来。”“啊?”沈慧有些不太确定,“上午的全都取消吗?”“全都取消。跟他们好好打招呼,明天来的话,咨询费可以打八折。”说完之后萧席枫冲罗飞二人招了招手,“两位,我的办公室在楼上,请跟我来。”楼上的办公室宽敞明亮。靠着南边飘窗处设了一套办公桌椅,旁边立着一个书柜,满满地塞着各类专业书籍和病人资料。办公桌前方则是咨询诊疗区,面对面摆着两张单人椅。其中较大的那张类似于飞机上的头等舱座椅,带有开关,可设置为躺倒的姿势,这显然是为做治疗的病人所准备,而对面那张办公椅则是心理医生的座席。萧席枫招呼二人随便坐,自己把随身携带的公文包放在桌上,然后拿了个烧水壶去水池边接水。小刘想把那张舒适的躺椅让给罗飞,但罗飞摇摇手,抢先坐在了对面的办公椅上。萧席枫把水烧上,他转过身来看了眼,说道:“罗警官,你看起来很疲惫,或许应该享受一下那张躺椅。”罗飞却说:“不能太舒适了,我得保持清醒。”萧席枫摊摊手,做出一个悉听尊便的姿态,然后他走到办公桌后的那张椅子上坐好。“萧主任,我们以前见过吗?”罗飞以这种方式开场,因为他还没做过自我介绍,但是对方已经叫出了他的姓名。萧席枫微微一笑,说:“在现实中没有见过。”现实中没有见过?罗飞品味着这句话的潜台词,他猜测说:“你是在哪里看到过我的资料?”“不是,”萧席枫说,“我是在另外一个人的精神世界中见过你。”精神世界?罗飞皱起眉头,一时猜不透这所谓的“另外一个人”会是谁。萧席枫提示说:“昨天晚上已经有警察到我家中拜访过。他告诉我,龙州刑警队长罗飞和助手刘东平很快就会来找我。至于你们两人谁是队长,谁是助手,我一眼就能分辨。”原来是这样,难怪他对于警方的来访一点都不惊讶,而且还能准确辨明罗飞的身份。不过那个捷足先登的警察是谁呢?罗飞狐疑地看着小刘,难道是这小子按捺不住,私下派出的侦查人员?小刘的表情也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表示此事和自己无关。那还会是谁?罗飞想了片刻,忽地心念一动,问道:“难道是朱思俊?”昨天晚饭前小刘曾打电话给朱思俊,询问赵丽丽有没有在卡车上找到丢失的狗。朱思俊表示对此事并不知情。说不定他后来就主动查这事去了?如果要查的话,唯一的线索也只有从卡车司机入手。如此顺藤摸瓜,最终必然就会找到萧席枫处。“就是这个人。”萧席枫首先证实了罗飞的推测,随后又道,“他是交警队的吧?不过他昨天来找我的时候,却自称是刑警队的。”罗飞颇为困惑。朱思俊身为交警,本就没有参与案件侦查,为何要冒充刑警,有此越俎代庖之举?如果说只是为了回答小刘的问题,那未免过于积极了吧?罗飞接连问出两个问题:“他找你干什么?还有,你怎么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是交警?”萧席枫道:“他和我见面时拿出一本警官证展示了一下。他没有把证件打开,只是让我看了封皮,同时他自报姓名,说是刑警队王军。他用右手拿的警官证,视线却看向左边。这说明他表面上在展示警官证,但潜意识却要把我的注意力引向另外一侧。这种自相矛盾的肢体语言足以证明他在撒谎。”“哦?”罗飞眯起眼睛审视着对方,“你对微表情很有研究?”萧席枫很不以为然地说道:“作为一名心理咨询师,这是最基本的职业技能。”“那你当场戳穿他的谎言了?”萧席枫摇着头反问:“我为什么要戳穿?我戳穿了之后他也未必会说真话,我会用更职业的方法来处理。”“更职业的方法?你是说……催眠?”“是的,我对他实施了催眠。”萧席枫顿了顿,然后开始详细描述那个过程,“当时我请他进屋坐下,我们面对面展开交谈。他说这两天龙州出了大案子,案情牵涉到我的一个朋友,所以来找我了解情况。我表现得很配合,这打消了他最初的戒心。渐渐地我开始占据主动,并有意识地引导话题的方向。几番试探之后,我发现他的情绪中隐藏着某些忧虑,这种忧虑被我利用了。最终他接受了我的催眠,并且在催眠状态中说出了实情。”“哦?那实情到底是什么呢?他为什么要来找你?他又为什么忧虑?”罗飞看似提了两个问题,但他相信这两个问题有着统一的答案。萧席枫盯着罗飞看了片刻,微笑道:“他的忧虑来自于你给他的压力。”压力?罗飞看看小刘,两人都颇为不解。他们只是向朱思俊询问而已,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所谓压力从何而来?而萧席枫接下来的话让罗飞窥到了一点端倪:“因为他对你们隐瞒了一些事。”“这些事和你的朋友有关?”罗飞猜测着说道,“他猜到我们会来找你,所以提前过来打探。他想知道我们能从你这里问出些什么,自己好有所准备。”“一点都不错。”萧席枫很佩服罗飞的思维速度,他评价道,“其实他一开始就不该隐瞒的,这点小伎俩在你面前根本混不过去,他早该有点自知之明。”罗飞对这样的夸赞并不在意,他只对案件线索感兴趣:“既然你对朱思俊实施过催眠,那他所隐瞒的那些事情,你应该也知道了吧?”“我当然知道,不需要催眠我就知道。”萧席枫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郑重宣布,“我几乎知道所有的事!”罗飞的心跳加快了,他凝目看着对方的眼睛,那双眸子深邃无比,似乎藏着无尽的秘密。两人就这样对视了片刻,似乎都想从对方心中挖掘些东西出来。忽然间罗飞意识到自己的精神过于集中了,他慌忙挪开了视线,身上则惊出了一层冷汗。略作平息之后,罗飞才又开口重整旗鼓:“既然这样就别兜圈子了。说说吧,你都知道什么?”“咔。”一声突如其来的轻响打破了交谈的节奏,却是那壶水已经烧开。萧席枫起身走过去,一边端起水壶一边问道:“你们想喝些什么?”小刘说了句:“随意。”罗飞则道:“茶,浓一点的。”萧席枫拿出三个杯子,倒了数量不等的茶叶泡好。小刘主动上前接了两杯,把最浓的那杯给了罗飞。萧席枫端着剩下的那杯茶,他没有走回自己的位置,而是站在罗飞面前问道:“我想先请教一下,在你们这个案子里,我现在属于什么样的角色?”罗飞用一个词回答:“知情人。”“知情人……”萧席枫咧开嘴笑了一下,然后他又反问,“难道不是嫌疑人吗?”“萧主任过虑了。你怎么会是嫌疑人呢?”罗飞用劝解的口吻说道,“我们只是来调查走访,不是传唤,更不是讯问。如果你觉得不合适,完全有拒绝我们的权利。”萧席枫略略眯起眼睛:“这是场面上的话。事实上呢?对我多少有些疑心吧?”对方的态度让罗飞有些捉摸不透,他便退了一步,半攻半守地反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萧席枫把茶杯举到嘴边,他撮起唇吹了吹飘在杯口的茶叶,然后慢悠悠地说:“最近两天,龙州市接连发生了三起命案,另外还有一个饭店老板受到了死亡威胁。三名死者,还有那个饭店老板,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半年前一起拦车救狗事件的当事人。据说凶手在作案过程中施展了催眠术……嘿嘿,我学过催眠,而我的一个朋友也参与了半年前的那起事件。这两条线索综合起来,足以在我身上形成一个大大的疑点吧?”按正常思路来说确实如此,但此刻罗飞却摇头道:“我们在现场附近的监控中找到了凶手的影像资料,那个家伙身形偏胖,和你有明显的差异。我们还调查了你近期的行踪,前些天你正好去北京出差,昨天下午才回到龙州的,所以你并没有作案的时间。”“是吗?”萧席枫啜了一小口茶水,在唇齿间细细地品味良久之后,这才把那一股香苦难辨的滋味咽进了肚子里。然后他轻叹一声,苦笑道:“也许我是他的同谋呢?”同谋?罗飞看对方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他立刻紧张起来:“你认识那个凶手?”萧席枫却把手一摊:“不认识。”罗飞有种受到戏耍的感觉,他皱起眉头看着萧席枫,不知道对方究竟在搞什么。萧席枫察觉到罗飞的情绪。他抿着嘴,做出个歉意的表情:“好吧,我们先不说这个。说说我那个和案件有关联的朋友涂连生吧。两个月之前,他出车祸死了,而且死得很蹊跷。我想正是他的死把二位引到了我这里吧?”“没错。听说他从不饮酒,但那天却是因为醉驾出的事。而且他在出事前还留下了一份遗嘱。”罗飞一边说一边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萧席枫,他觉得不能总让对方控制节奏,自己也得主导话语。萧席枫微微一笑,顺着罗飞的话头往下说:“一个五十出头的人怎么有心思写遗嘱呢?联想到那次蹊跷的意外,遗嘱的受益人就非常非常可疑了。”“那个受益人就是你。”既然对方早有准备,罗飞干脆也亮出了底牌,“——你说得没错,我们来找你,就是要问问这件事。”萧席枫心满意足说了声:“很好。”也不知是在恭维罗飞,还是在夸赞自己。然后他迈步走向自己的办公桌。把茶杯放到桌面上之后,他又回头看着罗飞说道:“罗警官,我可以给你一个初步的评价吗?”罗飞“嗯”了一声,静待对方的高见。“你很敏锐,思路清晰,目标明确。但在这件事情上,你有些操之过急,所以不太细致。”萧席枫一边说一边转过身来,“你肯定没有调查过我和涂连生之间的关系——如果你调查过,你就知道我绝对不会加害这个人。”在得到萧席枫这条线索后,罗飞立刻匆匆赶来,其间确实没有对萧涂二人间的关系详加调查。但这并不意味罗飞对相关情况一无所知:“我知道你们曾经是同学。”“同学?嘿嘿,只有这么简单吗?”萧席枫翻出一个钱包。他重新走回到罗飞面前,把钱包的折面打开递给罗飞,说:“你该看看这个。”罗飞接过那个钱包,却见折面内夹着一张照片。这照片正是萧席枫想要展示的东西。那是一张黑白照片,发黄的底色显示出悠远的年代。照片的内容是两个年轻人的合影。两个有着鲜明对比的男人,一高一矮,一帅一丑。高个男子穿着衬衫长裤,英姿勃发,他露出灿烂的笑容,目光炯炯有神。罗飞能看出此人正是年轻时的萧席枫,当时他风华正茂,脑壳也尚未谢顶。矮个男子则长了一张上窄下宽的冬瓜脸,细眯的小眼睛如同赌气的情人般背靠背地远远分开,他的鼻子像是刚被人狠揍了一拳似的,软塌塌地趴在眼皮下方。这些相貌特征已足够将此男子划归于丑八怪的行列,可是和嘴部的缺陷相比,这些部位的丑陋又不算什么了。男子的上唇裂成了两半,裂口又长又深,一直抵达鼻尖下方。不仅如此,那道裂口还向着一边脸颊歪斜过去,导致有半片上唇如同抽筋似的斜吊起来,露出唇下一排乱糟糟的牙齿。男子的气质也和他丑陋的相貌难分伯仲。他穿了一件不合身的外套,皱巴巴的像是捆在身上;他的个头本来就矮,腰背又佝偻着,姿态猥琐;在拍照片的那个瞬间,他脸部的肌肉很不自然地堆砌成一团,显示出面对镜头的不安和惶恐。很容易猜到,这个又矮又丑的男子就是涂连生。在林瑞麟口中,此人有个外号叫“老兔”,初听起来这是一种侮辱,但看到照片之后,罗飞却觉得这外号其实也没什么。兔子长成这样,也会是一种悲哀吧。就连饥饿的大灰狼看到这种丑陋的兔子恐怕也会倒了胃口。当罗飞这么想的时候,他的鼻子和眼眉不由自主地收缩了一下,暴露出心中一种本能的审丑抵抗情绪。这个微小的反应立刻被萧席枫捕捉到,后者不满地催促道:“好了,罗警官,既然你这么不喜欢我的朋友,就快点把钱包还给我吧。”罗飞将手中之物归还原主,同时为自己的失礼说了声“对不起”。“没什么。从来没人喜欢我的朋友。”萧席枫嘟囔了一句,然后他又问罗飞,“对这张照片你有什么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