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早就猜到她的计划了,对不对?”凌明鼎看着罗飞问道,“你为什么没有提前阻止?为什么还要让她登上那个舞台?”“为了这个。”罗飞举起手中的那份现场录音,“催眠犯罪的隐蔽性太强,如果没有这份最直接的证据,那我的所有论断都只能成为猜测。”“证据?”凌明鼎深吸一口气问道,“你一定要抓她吗?”罗飞点头道:“仅仅阻止她是没有意义的。她这次失败了,以后还会去寻找别的渠道。要想杜绝后患,必须让她接受法律的制裁。”“可她不是罪犯。”凌明鼎大叫起来,“她只是一个病人!”“是罪犯还是病人,到时候会由法庭来裁断。”“把她交给我,我会治好她的。”凌明鼎又换上了乞求的语气,“万一治不好的话,再交给你处置,行不行?”罗飞沉默了一会儿,有些话他早就藏在心底,现在或许到了明言的时刻。“你还没醒悟吗?你的心桥治疗术是失败的!你已经害死了你的妻子,现在夏梦瑶也到了这个境地——”罗飞直视着对方的双眸,“我怎能把她再交给你?”凌明鼎痛苦地呜咽了一声,他弯下腰,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罗飞露出怜悯的神色,他伸手在对方肩头拍了拍,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半晌之后,凌明鼎恢复了一些体力,他抬头提出了最后一个请求:“带她回龙州吧,不要交给省城警方。”夏梦瑶的致命表演发生在省城,但之前龙州也有过三起命案,所以两地警方都有管辖权。不过罗飞也觉得把女孩留在自己手里更放心一些,另外白亚星留下的一些秘密也得从女孩处寻求突破,于是他点头采纳了对方的建议。【04】当夏梦瑶登上汽车的时候,她的神色平静而满足。她以为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她并不畏惧世人的误解,她也甘心接受任何惩罚。只要能让这世界更加美好,一切都是值得的。汽车已经发动但还没有开出。驾驶室里的凌明鼎通过后视镜看着女孩,良久之后他像是作出了某个决定,突然挂挡踩下了油门。伴随着发动机低沉的咆哮,汽车一头扎进了前方无边的夜色。坐在副驾上的罗飞发现走的并非出城的路,便问了声:“这是去哪里?”凌明鼎没有回答,只顾着埋头开车。大约二十分钟后,汽车驶进了省城人民医院。凌明鼎停好车,转头对夏梦瑶说道:“下车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夏梦瑶并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但她还是很听话。在她心中,凌明鼎是一个伟大的导师,她信任对方所做的每一件事情。罗飞也下了车。他心中略感困惑,但是凌明鼎表情严肃,似乎不便多问。凌明鼎在前面带路,三人进了电梯。片刻后电梯在七楼停下,出来一看,前方有一扇紧闭的大门,门上写着“抢救室”三个大字。门外的等待区坐着十来号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个个愁容满面。“我们在这里等会儿吧。”凌明鼎低声说了句,然后他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罗飞和夏梦瑶也分坐在他的两边。不远处的十来号人对这三位不速之客并未留意,他们的心思全在那紧闭的抢救室内。不用说,必是有至亲家人在室内经受着生死的考验。片刻后罗飞终于忍不住了,他附耳向凌明鼎问道:“这是什么情况?”“我有个朋友在这边当主治医生,我一个小时前打过他的电话。他说正要去抢救一个危重的病人,这个病人能够生还的概率非常小。”虽是回答罗飞的提问,但凌明鼎说话时却特意转头看着夏梦瑶。罗飞心中一动。难道凌明鼎还不死心,又想对那女孩实施什么心理治疗?既如此,倒不妨看看效果。但无论如何自己决不会放弃将夏梦瑶移交司法的基本立场。又过了半个多小时,抢救室的门开了。一个医生走出室外,立刻有几名家属迎了上去。那医生低声说了句什么,走在最前面的中年妇女发出一声悲泣,随即身体便软软地瘫倒在地。后面一个半大的男孩俯身抱住那女人,两人相拥痛哭。他们的悲伤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开来,周围众人或捶胸顿足,或黯然垂泪。整个等待区哭声一片。不远处的夏梦瑶睁大了眼睛,她看着这副凄凉的场景,心如刀绞。凌明鼎的声音忽地在她耳畔响起:“死亡,对死者本身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但在亲人朋友眼中,这却是一种最痛苦的离别。”夏梦瑶身体蓦然颤抖了一下,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凌明鼎还在低语:“以一个人的解脱换来众多人的痛苦,这就是你所追求的幸福吗?”夏梦瑶无语凝噎。半晌之后,两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下来。【05】汽车再次开出,这回终于驶上了出城的道路。夏梦瑶斜靠在后座上,双目紧闭,似乎已经睡去。这一天她经历了太多的东西,不管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已疲倦之极。罗飞长时间看着悬挂在眼前的一个平安结,貌似发呆,心中却思绪万千。当汽车驶入城际高速路的时候,罗飞问凌明鼎:“你这是为什么?”“心桥治疗术已经失败了,那就用爆破疗法吧。我已经亲手炸掉了那座心桥——”凌明鼎停顿了一会儿,他似乎在鼓足勇气以说出后续的话语,“接下来不是重生,就是毁灭!”罗飞心中悲凉。他忘不了夏梦瑶在抢救室外的表情,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他甚至有点同情那个女孩,当多年来的精神支柱崩塌之后,她将如何面对今后的生活?可这不正是爆破疗法的精髓吗?用最极端的手段将心穴彻底暴露,置之于死地而求后生。夏梦瑶必须挺过这一关,她才有机会变回一个正常人。“前面没路灯了。你帮我看着点路。”凌明鼎的话语打断了罗飞的思绪。后者凝起精神,专注地看着车头前方。此刻已是凌晨三点来钟,这是人体最疲劳的时刻。而夜路本就难走,坐在副驾上的罗飞有责任帮着承担看路的义务。不过罗飞自己也有些吃力。这些天来他为了这最后的战役可谓殚精竭虑,现在终于尘埃落定,人一下子就疲惫下来。凌晨时分的高速公路车辆稀少,一眼望去只有不见尽头的分道线。单调的画面仿佛也具有催眠的效果,罗飞明显感觉自己的思维正在慢慢凝滞。前方的平安结随着车辆的行进轻轻摇摆,那节奏暗暗合着罗飞呼吸的频率。在转过一个弯道时,平安结又斜斜地甩出来,长长的灯笼尾恰好扫过罗飞的眼前。罗飞本能地闭了一下眼睛,这时他听见凌明鼎的声音:“困了就睡会儿吧。”罗飞无法抵抗汹涌侵袭的倦意,他真的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咚”的一声巨响把罗飞惊醒,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坠入了水中。罗飞睁开眼睛,他发现汽车已经下了高速路,正停在市内的某处。在他的身旁和身后,凌明鼎和夏梦瑶都不见了踪影。罗飞连忙开门下车,来到了一座水榭边,水榭外则是一片滔滔河水。他很快认出来了,这里是龙州的运河,河边这座水榭正是凌明鼎和夏梦瑶初识的地点。举目再看,凌明鼎正独自一人呆呆地站在围栏后。罗飞快步走到对方身旁,问道:“怎么了?夏梦瑶呢?”凌明鼎没有说话,他只是垂目看着围栏下的河水,悲戚满面。罗飞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水面上尚残留着一圈圈的破碎的波纹。他忽然间意识到什么:“夏梦瑶跳河了?”凌明鼎转过头来,凄然苦笑:“她已经作出了选择,不是吗?”罗飞怔怔地扒着围栏。脚下河水滔滔,在这样的季节里,夏梦瑶就算会游泳,也会很快被冻死。凌明鼎长叹了一声,随后他又看着罗飞的眼睛,缓缓说道:“这对她来说或许是最好的归宿吧。”罗飞默然不语。和法律的制裁相比,他是否更喜欢这样一个宿命般的结局?凌明鼎又冲罗飞伸出一只手:“那段录音呢?你还有必要留着吗?”人都死了,证据还有什么用?罗飞将那个录音器件掏出来,乖乖地送到了凌明鼎手中。后者随即一挥胳膊,扔进了运河。“还给她吧,这是她在人世间最后的梦想。”凌明鼎感慨说完,然后转身向水榭外走去。罗飞扭头问了句:“你要去哪里?”“离开这个城市,去一个没人能找到的地方。”凌明鼎一边说一边钻进了汽车驾驶室,发动机的轰鸣声很快响起。在临行前他摇下车窗,对着恍然伫立的罗飞大喊了一句:“回去睡一觉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罗飞的思维尚未完全恢复。他抬起头,远处天边,一缕晨曦正刺破云霞。尾声楚维接连穿过了几条小巷,最后终于在一家破旧的饭馆前停下了脚步。他伸长脖子往店内张了张,很快就发现了目标。一个男子蜷缩在角落里,他佝偻着腰背,像是个弱不禁风的老头。但也不能十分确定,因为那人戴着帽子、围巾和口罩,把自己的容颜遮挡得严严实实。楚维走过去,坐在了那人对面。“我找了你很久。”那人嘶哑着声音说道。楚维冷冷询问:“你找我干什么?”虽然对方貌不惊人,但楚维却丝毫不敢轻视。因为能在这个世界上找到自己的人并不多。“我知道你掌握着白亚星的遗产。”那人嘿嘿怪笑着,“价值4.5亿元的金砖。”楚维顿时变了脸色:“你到底是谁?”“你别紧张。我也是白亚星的继承人。”那人慢悠悠地说道,“我掌握着一份联络名单,名单上有三千多名警察,分布在全国各地。”楚维沉默着,上下打量着对方。“白亚星死了,但他的事业不该停止。所以我来找你——”那人向前探着身体,拖长声音说,“——合作。”“怎么个合作法?”楚维皱起眉头,警惕但又充满了期待。“首先得找人。”“找人?”“要想唤醒那些沉睡者,我们必须找到第三个继承人。”那人把身体靠向椅背,在良久的停顿之后,他终于说出了心中的目标:“——一个催眠师。”(完)二○一三年一月三日一时十四分初稿于扬州二○一三年一月六日十八时零七分润稿于扬州《邪恶催眠师II》不管不管再卑微、再弱小的人,他都会有着自己的情感和尊严,当这些宝贵的东西被肆意践踏的时候,他终有一天也要发出愤怒的呐喊,而整个世界都会在这样的喊声中颤抖。引子刚刚在跑步机上跑完步,赵丽丽来到卫生间准备泡个澡。在往浴盆里放水的同时,她照例要对着墙上的大镜子顾盼自赏一番。映在镜子里的是一个窈窕的美女,一头长发乌黑柔顺,小巧的鹅蛋脸,五官精致分明。美女穿着一套黑色的练功服,紧贴在身上的布料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材,长腿细腰,丰乳翘臀——每一条曲线都在散发着迷人的女性魅惑。可赵丽丽却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因为她觉得自己还不够完美。贼吧Zei8。COM电子书下载门铃声忽然响起,打断了赵丽丽的情绪。她暂且关了水,挪步向卫生间外走去。一只金毛犬本来趴在卫生间的门口,看见主人出来了,那只狗便精神抖擞地起了身,亦步亦趋地跟随而行。赵丽丽走到玄关处,透过猫眼向外观察,见门外站着一名男子。这男子中等身高,身形略显肥胖,头戴一顶红色的棒球帽,又低着头,因此看不清帽檐下的面孔。“谁呀?”赵丽丽隔着门问了一声。男子向猫眼方向瞥了一眼,回应道:“送快递的。”伴随着抬头的动作,男子的容颜终于暴露在猫眼中。这家伙约摸三十岁的年纪,长了张冬瓜脸,眼睛细眯眯的,丑是丑了点,倒是一副人畜无害的安全模样。赵丽丽又多问了一句:“什么快递?”她这两天并没有网购,也没听说有人要给自己寄东西。“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男子一边说一边弯腰从地上抱起一只泡沫箱子,他认真地看了看贴在箱子上的快递单,又道,“寄件人叫姚舒瀚。”是他?赵丽丽的心蓦地一跳,思绪翻飞,涌起无数猜测。这下她对那送快递的男子不再怀疑,当即便打开了屋门。男子抱着箱子,脚步蹒跚着走进了屋内,看来那箱子不仅个头大,而且颇有分量。金毛犬绕着那男子转了两圈,神色欢快。赵丽丽亲昵地在狗头上拍了拍,笑道:“乖乖,老实点。”然后她又随手指了处空地对那男子道:“就放这吧。”男子放下箱子,顺手揭下快递单递给她。赵丽丽在签收栏里写下自己的名字。一旁的男子则把一个硕大的双肩背包从身上卸了下来。那是一个户外旅行者常用的登山包,很大很长。赵丽丽一开始就看到了这个包,她猜测里面应该装满了需要派送的小件吧。对别人的东西她并未在意,不过金毛犬却满怀好奇地直起了身体,两只前爪向着那包搭了过去。“乖乖,别闹。”赵丽丽喝止道,同时将签好的快递单交还给男子。为了躲避金毛犬的骚扰,男子将登山包放在了不远处的餐桌上,他特意扶了一下那个包,好像不愿令其倾倒。然后他冲地上的箱子努努嘴说:“要不要打开验验货?”一般的快递员在客户签单后都巴不得早点离去呢,这个胖子却主动提议验货,倒是挺有责任心啊。不过赵丽丽随即又觉得可笑:一个快递员能有什么职业责任心?这家伙只不过和大部分男人一样,看见美女就挪不动步吧?无论如何,对方既然提出了这个建议,赵丽丽有什么理由拒绝呢?而且她确实也很想知道那箱子里到底装着什么。于是她便蹲下身来,准备开箱验货。男子主动上前协助,他用小刀划开了缠绕在箱口的胶带。很快泡沫箱的盖子被打开,赵丽丽开始查看箱子里的物件。最上面是一团团填充在空处的报纸,用来防止箱子里的货物松脱晃动。将报纸团摘去之后,箱子里的货物便露出了真容。“这是什么啊?”赵丽丽嘀咕了一句,不明白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对自己有什么意义。随后她抬头看向身旁的男子,试图从对方那里寻求一些答案。男子对箱子里的东西毫无兴趣,他的视线一直盯在赵丽丽的身上,就像是一匹饿狼在盯着垂涎已久的猎物。他那双细眯眯的小眼睛此刻已成倍地瞪大,目光中闪烁着某种异样的兴奋感。赵丽丽早已习惯了男人类似的目光,她其实很享受这种被关注的感觉。不过在这样一个私密的空间内,对方的目光终究令她有些不安。她站起身来对那男子说道:“就这样吧……你可以走了。”男子却没有要离去的意思,他的嘴角慢慢咧开,露出了一种奇怪的笑容。然后他转过头,看着餐桌方向幽幽说了句:“那个包……”“包?”赵丽丽一愣,“那个包怎么了?”在她问话的同时,她的爱犬已经抢上一步,挡在了主人和餐桌之间。金毛的耳朵高高竖起,喉口中发出沉闷的低吼,似乎在警告着什么。“你过去看看呀。”男子一边说一边把头转了回来,他的视线与赵丽丽相交,双目中透出一种难以抗拒的魅惑光芒……第一章 一个神秘的快递包裹【01】馨月湾是龙州市新建的住宅小区,清一色的电梯小高层,一梯两户。因为紧邻着小区中心的人造绿地,九号楼号称是馨月湾的“楼王”。每到下午时分,小区里无事的老人孩子就会聚集在楼前的绿地上,各自休闲嬉戏。“快看,有只狗狗!”一个小男孩忽然有所发现,指着九号楼的高处唤道。小伙伴们闻声聚拢过来,纷纷顺着他的指向看去。果然,在七楼的某个阳台上出现了一只漂亮的金毛犬。那只狗站直了身体,前腿和脑袋已经探到了阳台围栏外,它张着大嘴,舌头长长地耷拉着,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气。“狗狗,狗狗……”孩子们欢欣雀跃,争相呼唤。金毛犬似乎感受到了孩子们的热情,它猛地一蹿身,竟蹿上了阳台的围栏。孩子们更兴奋了,各种大呼小叫。金毛犬在围栏上来回踱了几步,不时地探头往下张望,它的情绪看起来有些焦躁。一个叫作菲蔗的小女孩自作聪明地说道:“它想下来和我们玩呢!”最先的那个小男孩开始发愁:“可是楼这么高,它怎么下来呀?”另一个小男孩建议道:“不如我们上去找它玩吧。”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其他伙伴的响应。然而孩子们的美好愿景很快就被击碎。因为那只金毛犬做出了一个令人无法理解的举动——它竟然从阳台上跳了下来!七层楼高的阳台,金毛犬就这么一跃而下。大约一秒钟之后,它重重地摔落在楼前的道路上,发出一声骇人的闷响。随后它以五体投地的姿势抽搐着,一摊鲜血从嘴角处缓缓渗出。孩子们全都看到了这惨烈的一幕,惊叫和哭喊声顿时响成一片。附近的老人们知道出事,连忙赶了过来。这时那条狗已经一动不动了。“肯定是条疯狗,大家离远点!”听完孩子们的哭诉之后,一个老太太满怀警惕地作出了判断。有个老头本来正要上前细看的,听到这话立刻撤回。有腿脚利索的立刻到小区门口通知物业。片刻后小区门卫老李带着物业经理张盛来到了现场。张经理首先问了句:“这是谁家的狗?”“七楼的,东边那个阳台。”“那就是702了,”张经理招呼老李,“先上去看看家里有没有人。”两人进了对应的单元,坐电梯抵达七楼。刚刚走进楼道,老李就嘀咕了一声:“什么味道?”没错,楼道里确实有一股呛人的异味,而且这异味好像就是从702飘出来的!张经理皱起眉头,快步上前按响了702住户的门铃。门铃持续响了半分多钟,屋内却无人应答。“不会是煤气泄漏了吧?”一旁的老李提醒。张经理也紧张起来。如果真是煤气泄漏,这可是个不得了的隐患。他随即作出决定,让工程部的技术人员带工具上来,强行破门!技术员刘胜龙的技术不错,不到两分钟便搞定了702的门锁。当防盗门被拉开之后,一股更加浓烈的异味从屋内汹涌而出,呛得屋外三人涕泪交流。“不行,先撤!”张经理一声招呼,三人往步梯通道撤去。他们把附近楼梯间的窗户全都开到最大,大约十分钟之后,异味才渐渐消散。三人重新回到702门口。虽然呼吸仍感不适,但至少眼睛能睁开了。张经理用手掌掩住口鼻,瓮声瓮气地说道:“我先进去看看,你们在外面等我。”老李和刘胜龙一个月只领千把块的工资,本来就不值得蹚这种浑水。领导都提了,他们更乐得袖手旁观。两人便躲到通风的窗口,只管让张经理一人身入险境。也就一两分钟的光景吧,忽听得张经理在屋内大喊一声:“不好啰!”语调中七分惊愕,三分慌乱。“怎么啦?”老李和刘胜龙同时在屋外呼应,却没有一人迈步向前。片刻后,张经理从屋里冲出,他扶着墙壁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这一通直咳得脸色发白,其间他几次想开口说话,却立刻又被呛了回去。终于等到气息略略平定,张经理艰难吐出了噎在喉口的话语:“死……死人了!赶快……赶快报警!”【02】110指挥中心接到报案时,有一辆巡逻警车正好位于馨月湾小区附近,跟车执勤的年轻巡警王靖便成了第一个到达现场的警力。随后当地派出所和市局刑侦队的增援力量陆续到达。刑侦专业人员进入现场展开勘查,王靖则配合派出所的民警一块在外围维护秩序。九号楼前的通道上也拉起了警戒线,线里圈着那条横死的金毛犬。王靖就负责在警戒线外守护。堂堂一个巡警守着一条死狗,这场面多少有点滑稽。周围看客们指指点点地议论着,王靖明知道那些议论并非针对自己,但他还是排遣不了心头的尴尬情绪。这时又有一辆小车开到了警戒圈外,两个身着便装的男子从车上走了下来。走在前面那人看起来三十七八岁的样子,中等身高,身形不算魁梧,但一举一动却透着矫健刚毅的魄力。他身后跟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身材要略高一些,这小伙子皮肤黝黑,健硕的肌肉把一件短袖汗衫撑得紧绷绷的,看起来就像是个刚从拳击台上走下来的运动员。当地派出所的黄文祥所长迎上前,冲着那中年人打了声招呼:“罗队,你来啦。”被唤作罗队的人略一点头,脚下却不停。他径直走到警戒线的外沿,开始观察圈子里的那条死狗。可怜的金毛犬直挺挺地躺着,嘴角流出的鲜血已经开始干涸。“摔死的?”那人给出判断,同时抬头看向面前那座高耸的楼宇。黄所长凑过来解释说:“从702现场摔下来的。”中年人点点头——难怪要把这条死狗圈起来。“你们做得很好。”他赞了一句,然后又问:“死者的身份搞清楚了吧?”黄所长简要答道:“赵丽丽,女性,二十一周岁,本地户籍。”中年人斟酌了一会儿,转头吩咐跟着自己的那个小伙子:“小刘,你就别上去了。先把死者的社会关系摸清楚,尽快向我汇报。”小伙子道了声:“明白。”中年人又冲黄所长打了个招呼:“这事得麻烦你协助一下。”他的表情一直很严肃,但说话时的语气倒是客客气气的。黄所长爽快地应道:“都是分内的事!”中年人不再停留,径直往楼上702而去。王靖目送着此人的背影,小声问道:“这位罗队,难道就是……”“刑警队长罗飞!”黄所长抢着给出了答案,然后他又指指身旁那个姓刘的小伙子,“这是罗队的助手,刘东平。”王靖连忙上前一步和小刘握手,满怀羡慕地说了声:“幸会!”“精神着点!”黄所长在王靖肩头拍了拍,勉励道,“你今天可是和龙州警界的传奇人物共事!”王靖挺起腰板,身形似乎陡然间高了三分。的确,能和刑警队长罗飞一同探案,这几乎是龙州所有年轻警察的梦想。现在哪怕是守着一条死狗,也让王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激动和光荣。罗飞独自一人坐电梯来到了七楼,戴上帽子、手套、鞋套之后,他走进了屋内。刑侦队的同事们有的在拍照,有的在搜寻痕迹线索,大家各忙一摊,有条不紊。见到罗飞进来了,一个队员冲着卫生间方向努努嘴,示意那里才是案发的核心现场。罗飞来到卫生间,却见里面有一人正蹲在地上埋头研究着什么。那人头也不回地招呼道:“你来啦?”罗飞“呵”地一笑:“你对我的脚步声挺熟悉啊。”蹲着的那人正是法医张雨,和罗飞是多年的老搭档了。他们俩见面已不再需要什么客套的寒暄了。“你来晚了。”张雨漫不经心地抱怨了一句,他90%的注意力仍集中在自己所钻研的那堆事物。“正在东郊暗访呢,”罗飞解释道,“一个盗窃团伙,盯了个把礼拜了。”“别的事都放下吧,眼前这案子够你折腾的!”张雨抬起一只手往里面指了指,“先去看看尸体。”罗飞侧着身体绕开挡在半路上的法医,往卫生间深处走去。房间最里面贴墙砌了一个浴缸,缸里放满了水,一名赤裸的女子正静静地躺在浴缸的底部。明知那女子已经是一名死者,但罗飞产生的第一感觉居然是一个字:美。一个美得几乎没有瑕疵的女人。精致的五官,玲珑的身段,粉白透红的肌肤,一切都如此完美。那充满诱惑的身体曲线在水中一览无余,湿漉漉的长发则如丝絮般飘散,带来一种如梦如幻的意境。更令人诧异的是,女人的嘴角竟似凝结着一丝满足的笑意。若不是她的整个脑袋都没在了水面之下,罗飞真要怀疑此人并未死去,而是在享受着惬意的睡眠。罗飞从警十多年了,还是第一次看到这般栩栩如生的女尸。或许是死亡时间不长,所以生命的印迹尚未消散?罗飞注意到浴缸尾部的放水龙头被掰在偏向热水的一边。他忽然间有了一个主意,于是便摘了右手的手套,将手掌向着浴缸探去。“你干什么?”张雨用余光瞥到了罗飞的动作,立刻喝问了一声。罗飞被吓了一跳,手掌停在了半空。“我试试水温,”他解释说,“比较一下浴缸里的水和放水龙头里的出水,从水温的差值或许能估算出案发的大致时间。”张雨严肃地说道:“那水不能碰。”罗飞有些不解:“为什么?”“你没闻到什么味道吗?”“是有种呛人的味道,好像以前烧煤球的感觉。”罗飞也知道这事不太正常——在这种高档小区里有谁家会烧煤球?不过他一来就被浴缸里的女尸吸引住了,还没顾得上考虑这怪味的问题。“你过来看看这玩意儿。”张雨冲罗飞招招手。在张雨面前的地板上放着一个怪异的装置,他一直在研究的也正是这个东西。罗飞暂且放下那具动人的女尸,凑过来和张雨蹲在了一处。他细细打量着地板上的那个怪东西,深知此物必有玄机。那是一套组装起来的玩意儿。最下面是一个直径约四十厘米的铁圈,铁圈上对称地焊了四个支脚,往地上一立便是个圆形的支架。一个硕大的圆形器皿正好可以架在这个铁圈上。那器皿的直径约有六十厘米,白色磨砂玻璃制成,底部像炒菜锅一样形成一个圆弧,顶部则是平平的,在中心处留有一个直径十来厘米的开口。罗飞觉得这个玻璃器皿似曾相识,他想了想,向张雨求证道:“这是个灯罩吧?”“没错。”张雨早先就看出来了,“这就是个吸顶灯的灯罩。看得出来,做出这套装置的人喜欢从身边顺手取材。”罗飞也认同张雨的推断,因为灯罩上方的构件更是生活中的常见之物——一个盛放饮用矿泉水的空水桶。水桶被倒置过来,桶口正好插进了灯罩上方的开口。为了填补桶口和灯罩开口的尺寸差值,制作者在桶口上套了一个厚厚的橡胶圈,橡胶圈的外沿正好和灯罩的开口契合,这样水桶就可以稳稳地倒立在灯罩上方。值得注意的是,在橡胶圈的边缘处还打了一个直径两厘米的圆孔,一根硅胶软管从圆孔中插进去,和灯罩内部相通。这根软管有两三米长,另一端一路探进了浴缸里。这样的设计让罗飞蓦然领悟:“这是某种化学装置,我们闻到的呛人的气味就是从这里产生的吧?”张雨点点头,然后指点罗飞细看:“这个灯罩是用来存储液体试剂的,水桶则用来存放固体试剂。你看,桶口里还嵌着半截沙漏,这样水桶倒立之后,桶里的固体试剂就可以慢慢地漏到下方,和灯罩里的液体试剂发生化学反应,产生的气体再通过这根软管进入浴缸。这一整套就好像中学化学课上常见的气体发生装置,只不过这家伙要比课堂上的实验器具大了好多倍。”听对方说到这里,罗飞当然要把细节问个明白:“产生的气体到底是什么呢?”张雨略略眯起眼睛:“如果我的判断没错的话,灯罩里的液体是浓硫酸,水桶口残留的这些无色透明的粉末是亚硫酸钠。所以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化学反应,高中生都学过的,用来制备二氧化硫。”罗飞“嗯”了一声,他相信对方的判断没错。稍有生活经验的人都知道:煤球里的杂质在燃烧时会生成二氧化硫,那种呛人的气味正和卫生间里残存的气味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