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安是夜于城内行宫宴请王弟楚南。众将均嚷着想一见公主芳容。楚安便笑道:“王弟,听闻这位公主美貌异常,王兄也甚是好奇,不若请来为我等抚琴一曲,也好羞辱平南王一番。” 楚南断然拒绝:“王兄不知,青萝公主路上感染风寒还卧病在床,王弟恐怕……” 楚安有些不快,转念又想若真是闹出了人命,便没有了价值。扫兴散席。 回到府邸,楚南冷笑着想,楚安别想从他手里夺去青萝。一想起要让青萝为那群粗鲁的军营将士陪笑抚琴,便难受异常。六月的风烈烈吹来,楚南有点头晕,酒劲上涌。不知觉已走到阿萝所在的厢房外。守卫对他一礼:“殿下!” 他抬脚进去。阿萝这次病得不轻,先是山中奔波没有休息,再淋雨受寒,又掉进江中。来到怀城后高烧数日,如今烧已退去身体却虚弱不堪,养了十来日了仍有气无力地软在床上。楚南轻轻地在床边坐下,痴望着那张让他心跳不已的脸。楚安想要用她去威胁平南王么?他不屑之极。如果说掳她之时还有过这样的打算,但楚安派出的杀手要带她去做人质时就让他明白,他断然不会这样做。 这时门外急冲进来一人:“殿下,宁军队伍准备渡江,大王子急召你前往大营。” 楚南看了看熟睡中的阿萝,细心地给她捻好薄被。吩咐道:“看好公主!不准任何人接近!” “是!” 陈国水军大营曾在临南城一战中被毁,新建营盘比以前差了许多。楚南带着一干侍卫登上了了望台。远远看去,江水上两军战船对峙。宁军战船上高高飘起黑色大旗,上面的刘字醒目威严。突见宁军缓缓分出一支船队往江中行来。陈军水师也列开阵式准备迎战。 楚安笑道:“王弟,王兄有一主意可挫宁国锐气,就不知王弟舍不舍得了。” 楚南暗想,一来不战,却要以公主做人质,我陈军统帅如此,还想吞并宁国?嘴角不由自主露出一丝讥讽。抬头朗声道:“王兄,公主为质好是好,但楚南有一计不用公主却能兵不血刃铩宁兵士气!” 不多时,陈军二十艘楼船上竟带上来二十名少女,一般打扮,发丝凌乱,与阿萝身材相似,转眼之间全被缚上船头。楚南邪邪笑道:“不知平南王会认出来么?他会救那一个呢?” 陈军了望台上一片哄笑声。楚安目光闪铄不定,半响笑道:“王弟好计谋啊,平日还道你有勇无谋,没想到你竟有这般主意!” “我就等着看宁国如何狼狈的撤回去!”楚南自信地说道。 “咚!咚!咚咚咚……”沉闷的战鼓擂响。两军战船向江心靠拢。宁军先锋乃南军水师副统领史德山。两军相距五十米时,他骇然发现前来的陈军战船每只上面都缚有一年青女子,衣饰华贵身材纤细,发丝覆面。她们中谁是公主?该怎么办? 刘珏立在中军楼船上也看到了这一幕。心里一紧,眉头不由自主便皱了起来。 宁军一犹豫不决,一陈将高站楼船之上提起内力喝道:“宁军听好了,青萝公主便在这船上,还不速速退兵!” 史德山暗骂陈军卑鄙,青萝公主是王上宠爱的义妹,平南王的未婚妻,每只战船上都有一女子,进攻任何一条船都投鼠忌器,一时之间束手束脚不知如何是好。 战鼓停止,宁军有些不知如何对待,战船上一片沉默。江面上只闻得陈军张狂的笑声:“哈哈!如此还战吗!唯有送死而已!” 史德山狠狠地瞪着对方的战船。江面上突飞来一只鹰隼,越过宁军战船也越过陈军战船飞往怀城方向。刘珏笑了,手一扬,中军楼船上鼓点擂响,激昂雄浑,带着命令和决心一波波传入史德山耳中,他眼睛一亮,大喝一声:“放箭!” 令旗挥动,宁军战船上万箭齐发,飞蝗般射向陈军。首当其冲中箭的便是缚在船头的二十名女子,瞬间香消玉陨。陈国先锋大惊:“迎战!” 江面上喊杀声震耳欲聋,而鼓声未停,伴随着杀气竟越来越响。楚南远远眺望对岸,见百面巨鼓在岸边摆开,齐齐擂响,不由得佩服刘珏这招以声夺人激励士气的确用得好。同时浓眉紧皱,寻思着宁军怎不理不顾,他们如何识得船上二十名女子中没有公主呢? 两个时辰后,双方鸣金收兵,陈军先锋损失战船五艘伤亡一千,宁军失三艘损兵两千,战成平手。 楚安不阴不阳道:“计谋虽好,假的就是假的。明日不管那公主怎样,都给我带过来!” 楚南闻言一惊,抬头时楚安已拂袖而去。这该如何是好?楚南明白,若是以阿萝为质,宁军多半会休战,但能休战多久?若想以她要宁军投降却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所有国家都有野心。陈夏贪图宁国南方十五城的富饶。启国想侵占西部的土地。安国也慕宁国繁华。而版图最大最富强的宁国难道就不想一统天下? 楚南回到府邸慢慢走进了厢房。阿萝倚在床头身体单薄,下巴削尖。初初擒得她时花样百出的俏皮机灵劲儿都没了。让这么一个弱女子去抵挡宁国庞大的船队?要牺牲她的性命换来暂时的平安?换作从前必是肯的,然而现在,楚南心里不舍之极,他从什么时候起这么在意起她来呢?楚南静静地坐着,为了陈国他该把她交出去,可是想起楚安派出死士咄咄逼人要置他于死地,他眼里起了反抗之意。大不了,与宁军血战!拿定了主意,楚南迅速摇醒阿萝:“公主,醒醒!” 阿萝睁开眼,身上软绵绵的。楚南的脸放大了在眼前,他眼睛里有着焦灼不安的神情。阿萝一笑:“怎么,这么快就要拿我去做人质了?陈军如此不济?” 楚南没有理会阿萝的讥讽,唤来侍女道:“替公主换男装,要快!” 阿萝不明白地看着他,楚南转身出去,轻轻扔下一句:“楚南不屑以公主为质。” 低下头任侍女更衣。阿萝不知道该怎么看待楚南这个人。他对她时而凶横时而温柔,他要带她去哪里呢? 战成平手,兵力远超陈国,刘珏并不高兴,虽然他知道船头的女子不是阿萝,心里却还是不安,要是陈军真缚了她上船头该怎么办?他唤来暗夜:“怀城可有消息?” “怀城内暗哨回报鹰隼在楚南府邸上空盘旋,公主应当在他府内。只是,据报今日大王子楚安战败后,令楚南明日带公主到大营。”暗夜答道。 “陈国若以她为质,我怕我会受不了,这仗还真没法打。传令下去,深夜过江突袭怀城!暗夜,你趁陈营大乱,救出阿萝再说。”刘珏叹了口气。 “是!”他朝刘珏一礼,跃出了窗外。 暗夜过江潜入怀城后进入了早设于此的据点。布置好人手后只待宁军过江偷袭。突然看到一队士兵围住了楚南的府邸。心里一惊,难道楚安与楚南两兄弟真为以阿萝为质起了争执? 暗夜没有猜错,正是楚安担心明日又被楚南推托,干脆派人想连夜接走阿萝。 楚南睥睨着楚安派来的人道:“回去转告大殿下,明日楚南自会送公主去大营,不劳王兄深夜如此兴师动众。” 来人冷哼一声:“二殿下别忘了,如今我军统帅是大殿下!” 楚南大怒:“滚!谁也别想把人带走。” 来人刀刷的一声出了鞘:“二殿下得罪了,上!” 士兵一拥而上。 暗夜此时已从后墙翻进府邸。鹰隼准确地冲向后院,停在一间厢房屋顶。暗夜笑了。此时听得正院大堂传来刀剑之声,便仗着轻功高强接近着厢房,两名侍卫也听到了传来的声音,有些紧张。暗夜左右看了看,慢慢走了出去。侍卫吃惊看了眼前出现的青衣蒙面人,嘴一张正想喊,就在这一瞬间,暗夜疾冲过去,手中长剑轻挥,已割断他的喉咙,手肘后抬击碎了另一名侍卫喉骨。两人一声没吭地倒了下去。 暗夜推开门,出指如风打晕了侍女,一眼就看到了倚在床上的阿萝:“嘘!别作声,我是乌衣骑暗夜!” 阿萝眼睛一下子有了光彩,身上却没有力气。暗夜抱起她迅速走出了房门。刚跃上墙头,便惊动了走向后院的府中侍卫。暗夜一声呼哨。乌衣骑怀城暗哨跃进院墙与侍卫们斗在了一起。趁此机会,暗夜搂住阿萝跃上马往西奔去。鹰隼一展翅紧跟着飞走。 楚南眼尖瞥见暗夜身影,楚安居然明里调兵围府绊住他,暗底里却派属下劫人!他狂怒之下一脚踢翻提刀砍来的士兵,抢过一匹马朝暗夜与阿萝追了过去。 跑了不多时就看到暗夜和阿萝,上空不远处还飞有一只鹰,电光火石般念头一闪,楚南长声一笑短剑闪电般朝鹰隼掷去。一声哀鸣,苍鹰从空中坠落。楚南旋身跳起已从鹰身上拔得短剑出来。暗夜焦急万分,这种鹰隼速度奇快。楚南功力他绝对挡不住,急咤了马匹狂奔。然而马上负了两人,距离却是越来越近了。 只听得身后传来楚南的大笑声:“原来你是宁国奸细,竟来离间我兄弟二人。幸亏这只鹰解了谜团!原来刘珏是这样知道那二十名女子里没有青萝的。”说着一声长啸脚一踩马背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向暗夜压了下去。 听到风声暗夜回手一挡,手臂被震得发麻。他大喝道:“阿萝抓紧了!”提气在马上一点,返身迎上了楚南。马迅速带着阿萝朝西方急奔。 楚南被暗夜一阻,眼见阿萝渐渐消失在视线中,狂性大发,用了十成功力,蓦的一剑刺中了暗夜肩膀。暗夜负痛一挣,长剑向楚南飞掷而去,人则腾空往后跃起,仗着轻功绝卓,一头跳进了汉水之中。 楚南顾不得暗夜,上马往西追去。跑出怀城近三十里,还是没看到阿萝的影子。杀气在脸上翻腾。不甘心地看了前方许久才掉转马头,刚一回身,他整个人就愣住了。吃惊、紧张、慌乱在脸上交替出现。 身后怀城脚下的江面上突然出现了片片灯火。夜色里似一条火龙在江面上腾起。瞬间喷出了万千星火点点,直扑怀城。怀城方向的夜空呈现出诡异的红色,笼罩着整座城池。这样的夜晚,这样的夜空,只有一个可能:宁军渡江袭城! 汉水之南的陈国国土只得宁国的四分之一,共有十五座城池。整个国家最多只有缓坡山丘无险峰峻岭。陈国的东、南方向靠海,汉水支流在拢山分出一支向南流去,拢山下的依龙城就是陈夏两国的边境,城内一半归陈国,一半归夏国。向南奔流的拢江则成为陈夏两国国界。 北面依汉水天险与宁国对峙,一江之水相隔的怀城是陈国的北大门。怀城失守和临南城失守的状况一样,城池后面都是一马平川,无以屏障。 怀城失守,陈国危矣!楚南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狠命的抽马向怀城跑去。等他赶到怀城北门时,正看到城楼上红色的陈国大旗飘然坠地,黑色的刘字大旗在夜空中烈烈飞舞。城中火光冲天,哭喊声、杀戮声似是从另一个世界传了过来。楚南愣在马上,突然暴喝一声打马冲进城去。看到黑甲宁军就杀。四处都是尸体,整座城成了修罗地狱。他在城里横冲直撞,眼睛瞧到一队绯红军装的陈军,急奔过去:“大殿下人呢?” 陈军抬头看到楚南变形的脸,满身血污,活脱脱一个阎王,吓得一抖,随即大哭出声: “二殿下!大殿下他们不战而逃,早从南门撤离了!” 楚南气得浑身发抖,陈军有十万啊,宁军过江能有多少?五万?三万?就算偷袭,也不致于不战而逃!他狂喊一声:“楚安你亡我陈国矣!跟着我冲!” 凭着一身武艺和勇猛,楚南带着这队陈军冲向南门,中途散离的陈军看到了他纷纷聚集,趁着宁军还没完全控制住南门。楚南带着这些散兵冲了出去直奔下一座城池。 他身后歪歪斜斜跟着零散的陈军。宁军并未追赶,想必刘珏占了怀城休整了队伍等补给一到就会挥师继续南行。离城十里。楚南停住了马,回头看向红光闪动处的怀城。深深的悲凉与切肤的痛恨涌上心头。只一仗啊,只一天时间!刘珏只用了一天时间就击溃了陈军,占据了陈国最引为天险的怀城。而他那统领十万大军的王兄竟不战而逃!楚南大笑起来,笑声在夜空中飘得很远。陈军余部默默地看着他们的二王子。 楚南脸色一沉:“这里有多少将士?” “五千,殿下!” “好!就是五千!宁军会迅速往南进攻,众将士可愿随我中途设伏,拖住宁军。给我陈夏联军以喘息机会?” 下面一双双眼睛盯着楚南,“愿随殿下与宁军一拼!保我陈国江山!” 楚南大喝一声:“随我梅山设伏!驾!”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刘珏压根儿没想到陈军如此不济。今夜无月,宁国大军熄了灯火渡江,等到陈军发现已到了怀城脚下。几轮火箭之后,宁军顺利登陆。只一个时辰就占据了怀城北门,陈国大王子楚安匆忙中象征性的抵抗了一会儿便弃城而逃,这样行军打仗,宁国灭陈指日可待! 占了怀城刘珏心里却焦急不安。城内乌衣骑暗哨报攻城之前暗夜已带着阿萝往西而去,楚南也追出了城。暗夜能否顺利救回阿萝,他没有把握,楚南的功力在暗夜之上,且带要护着阿萝。刘珏唯一能判断的是楚南不会伤到阿萝。然而,他总有不好的感觉。 “报!陈国楚南领军冲出南城门!”军士急报。 刘珏一震,心里涌出狂喜,楚南他,没有拦下暗夜与阿萝么?她安全了么?“传令下去,沿江找寻公主!” “是!” “史将军,安将军,王将军,你们负责在怀城驻扎修整布防,让大军顺利过江,不得扰民!” “是!” “乌衣骑随我来!”刘珏忍不住了,布置好军务,带着乌衣骑众人出了怀城往西边找寻。此时天边已现晨曦。 离城四十里了,还是没有任何踪影。刘珏勒住马,发出“咴!”的一声嘶鸣,不安的感觉再次涌现,他目光望向西边,不能再追了,怀城还有几十万大军等着他,刘珏一咬牙:“回城!” 玄衣突然看到江边一团暗影,“主上,你看!” 刘珏顺着他手指方向一瞧,大惊失色,一点马鞍飞身跃下。水面石头上趴着一个人,他心急跳起来,手抖动着一翻,揭下面罩一看,如五雷轰顶:“暗夜!”来不及细想,一把抄抱起他跃出水面:“速速回城!传军医!” 刘珏搂着暗夜一边把真气输入体内,一路狂奔回怀城。暗夜,乌衣骑身手最好的暗夜!他的兄弟!风流倜傥的状元郎!刘珏面带寒霜,顾不得再想阿萝,心里就一个心思,他一定要救回他! 暗夜苍白着脸靠在刘珏怀里。进了大营,刘珏大喝:“军医!” “王爷莫急,让小的瞧过成都督!”军医尽量镇定。割开湿衣,肩上的剑伤已被泡得发白。还汩汩渗着鲜血。 “成都督只是失血过多而昏迷,应该没有大碍。”军医一边说,一边快速的止血扎伤。 刘珏默默的看着成思悦赤裸的上身,身上伤痕密布都是些老伤了,胸口处纹着小小的一只黑鹰,拳头大小,栩栩如生。刘珏一愣,他想起父王说起过的暗夜,他怎么练成一身武功?怎么成为宁国最年青的状元郎?刘珏无从得知。只瞧着这些伤痕眼睛便湿润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成思悦是吃过什么样的苦才成为乌衣骑里最优秀的暗夜呢。 伤口处理好,刘珏沉声道:“都出去吧,玄衣,守住大帐,爷替他疗伤!” 刘珏没有吝啬半点,运起飞雪功,精纯的真气慢慢地探索着成思悦的奇经八脉。一个周天循环下来。天色已暗。暗夜脸上隐隐有了血气。刘珏放下他躺好,坐在床边瞧着他。 暗夜低哼了一声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到了刘珏,笑了笑:“属下谢……” “你是成思悦,成都督,不是我的属下,不是乌衣骑暗夜!”刘珏打断他的话。 暗夜皱皱眉:“现在不是……” “你为我王府做得已够多,不需要你再报恩!从现在起,你是成思悦!我的姐夫!”刘珏平静地说道。 暗夜叹了口气,想了想,笑了:“等主上大婚之后,可好?” 刘珏看了他半响,终于点了点头。 “阿萝往西去了,她大病初愈,属下……” “无妨,吉人自有天象,我会找到她!”刘珏忍下那份牵挂,目中露出狠绝,“我一定会灭了陈夏,若她有个不测,我要陈夏亡族抵命!” 暗夜笑了笑:“属下伤势一好,便先行去往夏国。” 五日后,宁国大军休整一新,从怀城出发往南。 楚南带着五千军士在怀城前往运城之间的梅山丘陵设伏。梅山丘陵共五座高百米的小山分布排列在平原上,状若梅瓣而得名。他已与退往运城的大军取得联系,先阻宁国大军于此。战事展开再引宁军进入运城外的平原一战。 宁国先峰是南军陆军副统领陈平。率一万将士先行到了梅山。陈国风光秀丽。山丘上多长楠竹,风一吹竹声沙沙。陈平到了梅山看了看五座分列如阵的山形,心里有些惴惴。然而顺利攻下怀城,身后五里的四十万大军给了他无比的信心。提马带着宁军进入了梅山。 楚南冷笑的看着脚下经过的宁军先锋。待到大部份进入梅山丘陵。他射出了一只响箭,清楚的呜鸣声格外刺耳。陈军闻声挥刀斩断绑住楠竹的绳子。路旁两侧高大的楠竹“噼里啪啦”轰然倒下,迎头砸向宁军。宁军队伍中间一段被层层竹子压住,顿时被分成了两截。 两旁丘陵上陈军火箭齐发。竹上事先抹了油,七月盛夏天干物燥,火势一发不可收拾。宁军首尾难顾,中间困在竹子里的士兵发出阵阵凄惨的叫声。齐整的队伍慌成一团。士兵没有目标地往两侧放箭,有的冲进了竹林。只听竹林里同样也是惨叫不绝。宁军未进入丘陵者看到前方火光熊熊,一望竹林森森,听到不绝于耳的惨呼声,却连陈军影子都没看到,这番情景邪气十足,似宁军进入了妖魔之口。齐齐呆在了丘陵入口处。 陈平大惊回头,归路被火所阻,中军损失上千,后卫已退出丘陵。他大喝一声:“中伏!后撤!”领着前峰四千人马不由自主地选择了绕丘陵往怀城方向后撤的路。 楚南大笑:“众儿郎,随我尽灭宁国先锋!” 五千陈军照事先安排分成五队,先用弩箭射击然后呼喊着冲下山丘。可怜陈平不熟地形,四千士兵已断成数队被分开包围在几座山丘下,陈军隐藏在竹林后终于现身,宁军有了目标士气大涨冲杀向前,又听到凄厉的呼号声,陈平又是一惊,冲到前面的宁军竟似冲下了悬崖一般,声音从地底传出。这才明白,路上陈军早已挖下大坑陷井,不用想也知坑中密满尖刺。陈平慌忙下令:“后退!后退!”然而收住脚后退之时又遭箭雨袭击。四千人马转眼之间被蚕食得七零八落。 陈平身边几十名近卫拼死护他撤离,眼见快出梅山,数骑奔来拦住了去路。当头之人浓眉方脸,眼神狰狞,浑身散发着阴寒的气息,楚南睨视着陈平,已当他是死人一般。 “杀啊!”陈平及近卫挥刀扑上。楚南离马跃起,似苍鹰飞过。他只听到楚南幽幽叹息:“终叫我吐得一口恶气!”脖上一凉,头颅已被楚南一剑挥下。近卫全被射杀! 刘珏在中军大营得到消息后领兵赶来,看到的是烧成焦炭的尸体,竹林里、地坑里被尖竹穿肠破肚的士兵,有的还未死去,满身血污,瞪着双眼张大口嘶声吸气,那声音像毒蛇吐信,听者无不毛骨悚然。其状之惨烈地狱酷刑也不过如此!刘珏一闭眼:“给个痛快!” 宁军几乎人人红了眼,不让他们再痛苦,就要亲手去砍下他们的头颅,而未死的兄弟眼中看着刀挥下竟有着满足! 路中竹竿上高悬的陈平人头,一条长长的白布挂下,上书血淋淋几字:“此生誓诛刘珏!楚南”。风吹过竹林飘来浓浓的血腥味,宁军无言站立。怀城大捷的喜悦一扫而空。梅山一役给了宁军沉重一击。 刘珏脑中一醒,士气绝不能低落下去,红着眼提气大喝道:“王者一怒伏尸百万,仕人一怒血溅三尺!唯小人一怒才免冠铣足擂胸呛哭!那个再敢掉一滴泪的,本帅现在就砍了他!好!败得好!怀城之捷不足挂齿,唯平了陈国十四城才能祭我梅山死去兄弟的英魂!方显我宁国男儿本色!众将士,千秋功业就在我们脚下,由我宁军将士的尸身铺就!若想名留青史便当以战为戒!” “跟随元帅,报仇血耻!”呼喝声震天回响。 “传令下去,厚葬陈平将军及众将士,树碑于此!本帅亲祭!”刘珏斗志昂扬。 下面一片哗然。若说刘珏方才以此战为戒再辅前程功业的演说激起众人壮志。此时的亲祭却叫宁国将士落下热泪。自古战场无情,死伤无数。而元帅树碑亲祭在战事未完前从未有过。刘珏对死亡将士的尊重有力的鼓舞了士气。 “踏平陈国!踏平陈国!”低沉雄壮的吼声绵绵不绝。 远离梅山丘陵的楚南闻风听到了风雷般的呼号声,默立半响,猛然吼道:“汇合大军,运城决战!”上了战场,那股子男儿血性冲上了心头。直到这一刻,他才重新把脑中刘珏吊儿郎当不羁的浪荡王爷形象完全驱逐出脑海。他要与刘珏运城一战! 休整一日后。宁军以前所未有的士气开拔。两日后到达运城。两军在城下平原对峙。 陈国大王子楚安闻听梅山大胜,喜上眉梢。信心再次升起。当晚宁军偷袭,黑暗中只听得喊杀声如江水滔滔心寒胆裂。来不及行军布阵十万大军几乎是边打边逃退到了运城。与夏国来的十万大军汇合。王弟楚南仅凭五千散兵歼敌八千,现在陈夏联军有二十万,宁军过江开战四十万军队不可能一次性抵达,斥候报前来运城的宁军只有十五万。楚安不由得起了轻敌之心。 此时楚南带兵回城,他笑逐颜开:“王弟立此大功,鼓我将士士气,他日回到皇城,父王必当重赏!” 楚南瞟了他一眼冷声道:“王兄好胆识,以退为进!此一计才使楚南得以险胜,头功当属王兄!” 楚安尴尬一笑:“哈哈,王弟能明白为兄苦心甚好!” 楚南正色道:“梅山落败,宁军士气不泄,刘珏之能可见一斑,王兄不可大意!” 楚安立功心切,笑道:“明日决战,王兄亲自领兵,王弟可好生休息待我大胜归来摆酒庆功!” “王兄,楚南去吧!”楚南再气楚安,但此时面临的是国与国之间的争战,以楚安怯懦的性情,楚南想亲去一会刘珏。 楚安不悦:“王弟觉得我不配与刘珏一战么?” 楚南张口欲辩,楚安已拂袖而去。 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旌旗飘扬。黑甲黄甲宁军列队分明。对面是红衣的陈军和青甲夏军。刘珏胸有成竹居然脱下了铠甲换上一身红锦宽袍,那里还是战场上的元帅,儒雅风流翩翩佳公子一名!那身红衣在宁军中军黑色帅旗旁夺目之极。楚南立在城头浓眉紧锁。不明白刘珏为何这样打扮。 战鼓擂响,楚安亲居中军,宁军没有动静。再鼓,他等得有些不耐。不等三鼓,长剑一挥:“击退宁军,收复怀城!”陈国骑军精锐呼叫着冲向宁军。夏军以步兵为主,缓缓成方阵前行。阵前当先一匹神俊的白马上坐着一位戴着面具的年青将领,黑发飘飘。夏军旗帜上绣得一只展翅的黑鹰。 刘珏一笑,亲手接过令旗挥动。宁军骑军连排冲出。步军紧护其间。这是阿萝告诉他平原上重骑军,有种重骑人马包以铁甲三骑一连,长戢在手,万骑莫挡。而马蹄最为脆弱,以步兵相护,可保大胜! 果然,宁军重骑虽不若陈国骑军迅速,却如巨石缓缓碾压过去。冲上来的陈军骑兵相当于以一敌三,且力量远不足三骑重兵,加之步兵与骑兵配合默契,瞬间似海水涨潮,浪头所卷之处,陈国骑兵似迎面撞上了山墙,马嘶声不绝于耳。楚安惊恐地看到五万骑兵精锐自杀一般冲上去,再被踏在宁国重骑之下。此时已由不得他后撤。楚安吼道:“两翼包抄,绕开重骑!” 陈夏联军像两扇翅膀,让出中军左右向宁军包抄而来。刘珏哈哈大笑:“让尔等见识一下我宁国骑兵的厉害!”宁骑军呼啸而出,平原上如放出的狼扑进了羊群。陈夏联军被层层吞噬消失!运城之下士兵如被镰刀挥下的麦子,脆弱地倒下。 城楼上的楚南喃喃道:“田忌……赛马……”旁边一偏将听得模糊问道:“殿下何意!” 楚南脸上现出一丝苦笑:“相传上古战国有一名将田忌与君王赛马赌三局,对下对上,以次对中,以上对下,三赛两胜,好,刘珏,你却是以重骑军毁我精锐骑军,以骑军冲垮我步军,此战你已胜二,陈军,败了!上古的兵法,你竟熟知,我……” 突然,青甲夏军中那带银色面具之人挥动令旗。剩下的七八万夏军迅速后退,阵前与宁军交战处腾起高达数丈的烟雾。 刘珏一惊,想起了王燕回顺风烧毒烟之举,令旗再挥,宁军止步后撤到上风处。转眼烟被吹散,而夏军竟已后撤到百米开外,结阵往西边而去。刘珏看着夏军冷笑,令旗再次挥动,宁军没有追赶合为一股直捣陈军中军。刘珏朗声大笑,亲执帅旗冲向楚安! 楚南大惊,夏国此时撤离,陈军亡矣。容不得他更多思想,眼睛已看到中军里那杆陈字帅旗被拦腰斩断倒在了地上,那里的一角红袍似一滴血落在楚南眼中,他口中悲呼一声:“王兄!” 楚南与楚安再是不合,那种血脉亲情却仍叫他心如刀割。楚南红了眼,城下的这一切象一曲凄凉的哀歌,唱着陈国最终的命运!他狠狠一跺脚,取来两柄长弓并在一起,用尽内力对准阵中那抹红色狠命放出一箭。 箭若流星直扑过来。刘珏帅旗展动,来自百丈之外的箭发出“夺”的一声轻响钉在他手中的帅旗旗杆上,他看了一眼,放声大笑道:“陈军主力已失,楚南,你速回皇城,让你父王递上降表吧!” 楚南悲愤的看他一眼,运城城小,城内只有一万将士,如何能抵宁国大军。大喝道:“刘珏,楚南必割你项上人头!”一跺脚转身下了城头,带着运城这一万将士弃城往南。 龙兴元年十月。刘珏率大军破陈国十四城,陈王请降,陈灭。二王子楚南不知所踪。 子离此时远在边城,南方捷报不断传来。边城将士见璃王亲征又闻灭陈,士气更旺。龙兴元年九月,顾天翔率右翼军迎战启国穆亲王被困沙海。璃王以四万精锐相救,两军会师杀启国穆亲王,十月破启国都城,璃王班师回朝。龙兴二年三月顾天翔杀启王,驱启国余部至雪域。启亡。 第89章 阿萝那日由得马飞奔往西,只紧紧地伏在马上,不知奔了多久马才停下。她慢慢地睁眼起身,发现进入了一个山谷。下了马,腿一软就栽倒在地。马一声长嘶竟离她跑开。阿萝大急,这时候无马怎么前行?她瞧着马的背影叹了口气,坐着揉了会腿,坐在地上休息。突听到林边一阵阵山歌飘来。她出声喊道:“有人吗?” 歌声一停,不多时林间出现一位少女,十五六岁的年纪,一副机灵样,张望了一下就走了过来,阿萝冲她一笑:“你是这里的人吗?” 少女一呆:“姐姐你好美!”然后就笑了,两个梨涡又圆又深,可爱之极,“姐姐怎么来的?” 阿萝慢慢站起身,心里有几分喜欢这个少女,便笑道:“我穿了男装你也能瞧出我是女的?我叫程箐,呃,宁国与陈国打仗,我和家人一起离开怀城跑了出来,不知怎的和家人失散,马跑到这里也把我扔下自个儿走了。” “呵呵……”少女掩嘴轻笑道,“姐姐穿着男装但是头发却没变啊。” 阿萝一摸头发,“噗嗤”也笑出声来。身上还是无力,便问道:“能否告诉我这是哪里?” 少女笑道:“他叫我小泡沫,程姐姐也这样叫我罢。这是夏国依龙城边上的黑风寨。” 黑风寨?阿萝直觉看看四周,山青水秀,怎么取这么个名字?有无黑山老妖?小泡沫聪明地看出阿萝的心思,咯咯直笑:“这山谷底不时有黑色的障气飘出,障气有毒,臭不可闻,所以才取名叫黑风寨。不过,障气一去,便什么事都没有了。” 阿萝摸摸头上,还插着几粒明珠,便取了下来递给小泡沫:“妹妹能否帮我寻一住所,备些衣物吃食?” 小泡沫抬抬眉:“程姐姐客气了,这寨子难得有客,不需如此的。”说着伸手牵住阿萝往寨子行去。见她只走得两步,便喘气不已。不由疑惑道:“程姐姐是病了吗?” “是病才好没两日,昨晚又骑了一夜马,身体发虚,休息两天就没事了。”阿萝笑道。 “那程姐姐稍等片刻!”小泡沫从怀里摸出一只小竹哨吹响。 片刻之后,林间奔出了几人,阿萝一下子就笑了起来,这个她知道,滑竿! 山路弯回,阿萝慢慢看着景致,每到曲回之时总又柳暗花明。不觉赞叹这里地势险要,风景奇佳。小泡沫走惯了山路,跟在滑竿后丝毫不见气喘,行了半个时辰,阿萝眼前一亮,好雄壮的寨子。有些像羌族的碉楼。石块天然堆砌成寨子的门楼高耸离地十几丈。进了寨门,山顶原来是一大片空地,零落散建着七八十座低矮的石头和木头房子。正中有一座三层高的木楼。阿萝心想,莫非这是寨主的房子。 小泡沫人缘极好,一路行来,总有人笑着和她打招呼。阿萝注意到这些人对小泡沫都极为尊敬,不由得哑然失笑,这样也能遇贵人,她多半就是寨主的女儿了吧。 果然,下了滑竿,小泡沫真的拉着阿萝走向中间的木楼。走进去侍女纷纷对小泡沫行礼:“玛花小姐!” “你叫玛花?为什么又叫小泡沫呢?”阿萝有些好奇。 小泡沫脸一红,带着少女特有的娇羞低下头,抬头时眼睛闪闪发光:“苍邪说我是拢江里的小泡沫,他总是这样叫我。” 阿萝呵呵直笑。小泡沫太可爱了。不象宁国女子扭捏,这里的人想来对爱情都是这般勇敢坦白吧。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刘珏,他也是从不掩饰感情之人。他现在还在临南城吗?他知不知道自已已流落到了夏国呢。还有暗夜,他敌得过楚南么?笑容凝固在了她脸上,眉间掩上一片轻愁。 小泡沫善解人意地吩咐下人带阿萝去休息。“程姐姐休息几日身体恢复了再去寻找家人吧。” 阿萝点点头。 养得两日,阿萝身体慢慢恢复,正想告辞下山,小泡沫惊慌地跑来:“程姐姐,你走不了啦,宁国攻下了怀城,王上下令关闭边塞,所有的寨子也都要备战!” 刘珏终于过了汉水,宁国大军绝对会灭了陈国,然后……阿萝有些内疚地看着小泡沫。她救了她。但是,她的心上人将来却会灭掉她的国家。 “程姐姐,宁军死定了!”小泡沫突然自信地说道。 “为什么?” “因为苍邪带着夏军在陈国啊,有他在,宁军绝对不是他的对手!”说起苍邪,小泡沫脸上又飞出了光彩。 阿萝苑尔:“苍邪是你的心上人么?他是什么样子的呢?” 小泡沫坐在阿萝旁边,望着青绿的山眼里如梦如幻:“苍邪是王上唯一的儿子,我夏国的太子,他长得和姐姐一样美丽,他的脸任何女子都会嫉妒。苍邪有最高强的武功,他能在山林里独自打死两只豹子。他是夏国所有女子爱慕的王子!” 阿萝想,长的比女人还漂亮?她想起了同性恋,这样的男人还叫男人?武功高强么?她嘴角一弯,竟起了拿刘珏去比的心,忍不住觉得自已小性儿,可是女人的心思就是这样,心里的他才是最好的。 出不了边境,回不了宁国,阿萝只能留在山寨里等待。陈国的消息不断传来。一月之后,小泡沫又兴奋起来:“程姐姐!苍邪回来了!已经过了拢江!他多半是胜了!” 阿萝心往下一沉,难道刘珏大败?他怎样了?心里的那股子慌张一阵紧似一阵,她捉住小泡沫的手连声问道:“确定吗?宁军真的大败了吗?知道交战的情况吗?” 小泡沫被问得晕头转向,半响才答道:“我爹去了王宫都有一个月了,现在还没回来,我听从依龙城里来的人说起的。” 依龙城,陈夏边境的那座城市?阿萝心急,太想知道战况想探听刘珏的消息,心念一起就再也止不住:“小泡沫,谢谢这些天你照顾我,我要离开寨子下山去依龙城打听我亲人的消息。” 小泡沫为难地看着她:“可是现在很乱,依龙城是两国共治的城,程姐姐你一个人我怕有危险。” 有危险也得去,正因为两国共治的城,所以更容易知道最确切的消息。阿萝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去。小泡沫劝不住她,便给她备了行囊。从手上取下了一只象牙镯子递给阿萝:“程姐姐,给你这个留个纪念。要是有什么,我们寨子里的人都认得,会帮你的。” 阿萝感激地看着小泡沫,认识她一个多月,就象自已的小妹一样。她想了想,取下了脖子上的翡翠链子给小泡沫戴上:“这个是我,亲人送我的,我只有这个,我们交换。” 告别依依不舍的小泡沫,阿萝坐滑竿下了山,问明方向,走了两个时辰到了依龙城。 依龙城实为进入夏国的咽喉要道,两山夹围,中间正好有一条山缝,陈夏便以此为界,分为东城和西城。最险之处的山缝上设有吊桥,下面是万丈悬崖。无战事之时吊桥放下,两国百姓可互相往来行商买卖,每天日落时分两国各收起一半吊桥,依龙城就独立分为两座城池。 此时已是九月初秋。夏国进入最美丽的时节,山上的树木五彩斑斓,碧空如洗,阳光明媚却不热烈。阿萝换上了当地人的服饰,窄袖长袍,腰带衣襟花纹鲜艳。长发束在脑后,又成了一个面如朗月的翩翩公子。 从山寨方向进依龙城没有任何阻挡。再往前行见两山之间的山道上已站满了士兵,气氛紧张。吊桥早已被收起,一问之下方知,夏国苍邪王子从陈国战场撤兵,两国关系紧张起来, 夏王下令收了吊桥,封锁边境,怕宁军攻入占据依龙城。 阿萝望着那道深不见底的悬崖,宽三十来丈,就算是轻功卓绝的高手不长翅膀也飞不过去。看着还属于陈国的依龙城叹了口气,只能暂时呆在西城里了,她慢慢回城找了家客栈住下。 阿萝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宁国的人,夏国人现在提起宁国就带着敌意,她更不敢暴露身份,怀着一线希望每天上街坐在酒楼茶馆里听夏人议论战事,希望听到刘珏的消息。每日外出她都悄悄地在路旁一面山石上刻画着“SOS”这三个字母,每天去加深一点刻痕。小心地不让别人发现。她想如果刘珏和乌衣骑看到这些字母便知道她在这里了。 从往来客商和酒楼里听到的消息都是宁军运城如何大败陈夏联军。夏国太子为保实力见势不妙从陈国撤了军。几万兵力都分布到了各城池及王宫里准备迎战。依龙城里气氛越来越紧张,宁军的消息断断续续的传进阿萝的耳朵里。 她时常想,是因为楚南掳了宁国的公主而有了这场战争,还是子离要实现他雄霸天下的梦想。子离,真的不是那个忧郁的四皇子了,他是帝王,帝王会有自已的责任。阿萝叹了口气,不在其位,她无权评说他是对是错。 如此过了一月,突有惊人的消息传来,宁军攻破陈国都城,陈王降,陈国亡了。一时之间,酒楼里众说纷纭。一人高呼道:“宁国狼子野心,亡陈必来攻夏,听闻宁军统帅平南王刘珏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他攻入陈国都城后凡稍有反抗者一律斩杀,可怜楚王室只逃脱了二王子楚南一人。正悬赏通缉呢。” 阿萝一惊“啊”了一声,忙低下头去。深深的悲凉与无力感升了起来。战争总是要死太多人,而霸业更是由尸骨垒成。想起血流成河的场面,心里不禁感到害怕。她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普通女子,现在只想保命。要是让这里的人知道她是刘珏的未婚妻,宁国的青萝公主,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她想念刘珏,想他快来,又有些怕他来,怕象小泡沫这样可爱的人在他的大军进攻下失去笑容。 正怔仲间,酒楼涌进一群官兵,带头的军士高声呼喝:“宁军灭陈之后集结队伍往西而来,依龙东城已归宁国,奉太子令,西城即日起霄禁!各家各户有可疑人等需速报官府,否则以奸细问斩!”说着官兵开始挨个查验身份。 刘珏来了么?就会出现在悬崖的那一边了吗?思念的虫子在阿萝心里乱钻,恨不得能飞了过去。听到军士后半句话又紧张不已,手不由自主交握在一起,突摸到了小泡沫送她的镯子,一下子安定下来,悠然地喝着茶。不多时两名官兵来到她这一桌问道:“公子那里人氏,从何处来,在依龙城做什么?” 阿萝抬起头微微一笑:“我从黑风寨里来,慕此风景便小住几日。”官兵被她一笑晃晕了眼,结结巴巴:“可,可有文书信物?” 阿萝轻扬起手,细腻如玉的手腕上一只象牙镯子玲珑晃动:“黑风寨玛花小姐是我妹妹!” 官兵一怔,恭敬地一礼:“打扰公子了!” 阿萝舒了一口气,却觉得有道目光粘在了背上。轻轻回头,酒楼十成人去了九成。远远的角落里也坐了一个身材瘦削的人在喝茶。只看到背影和一头乌黑的长发。是他在看自已吗?阿萝不能确定。站起身结了茶钱慢慢走了出去。 行不多远,有个声音在背后响起,极轻极柔:“方才闻听姑娘说认得黑风寨的玛花?” 阿萝缓缓转过身,从身形上看是方才背对自已的男青年,他脸上罩了一个银色的面具,只露出一张薄薄的唇,声音低柔目光中却闪动着一丝凌厉的光。见阿萝回头他似乎愣了一下,目光复又清明起来。 “是,我认识她。”来人不辨身份,这声音,一个男人居然有银铃般的声音!阿萝惊叹之余只用最平静温和的语气作答。 “听姑娘口音不是夏国人?” 阿萝一惊,他不禁认出自已不是夏国人,也识破了自已的男装打扮。她反问道:“你是玛花何人?” 轻笑声从那人口中溢出:“我是她的哥哥,牙耳。” 阿萝眉头轻皱:“好象我没听说过小泡沫还有个哥哥。” 听到小泡沫三字,牙耳的目光这才变得温和起来:“我是她的远房表哥。不知姑娘何时认得她做妹妹?” 阿萝警觉起来,小心地说道:“我是陈国人,宁国来袭和家人失散来到了夏国。小泡沫收留了我。” “哦,瞧姑娘谈吐必是大家出身,落难于此,家人定会着急,我对陈国倒也熟悉,姑娘即认她为妹妹,不妨说说家人情况,牙耳帮忙找寻。” 我的妈呀,小泡沫的这位哥哥怎么这么厉害,步步紧逼呢。阿萝不知道怎么办了,硬着头皮说瞎话:“程箐父母早亡,那日怀城被宁军偷袭,只身与几个家臣跑出城来,半路失散。已是无家可归之人。” “这样啊,” 牙耳眼中多了几分探究。正欲再问,一名官兵走来,附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他嘴边露出一丝邪魅的笑容,阿萝一呆,他的脸藏在面具下而这个笑容竟让人起了惊艳的感觉。牙耳对阿萝抱拳一礼:“程姑娘,宁军已奔我夏国而来,依龙西城陈国灭亡之后已被宁国占据,这里也不太平了,我送你回黑风寨吧。” 阿萝没有理由拒绝,便镇定地答道:“如此多谢牙耳公子。” 牙耳叫过两名官兵护送阿萝回客栈取行李。阿萝见官兵恭敬中带着警惕,暗叫糟糕。自已一番说辞小泡沫丝毫不怀疑,但是她这个远房表哥却起了疑心。他是怎么开始怀疑的呢。阿萝想起方才官兵附耳与他说话时看自已的目光很是奇怪,难道这里还有人能认得出她么?她慢慢走回客栈,对两名官兵温和地说道:“我去收拾行李,请稍等片刻。” 两名官兵立在门口站得笔直,手还握着腰刀。阿萝于是更加肯定,关了房门急得打转。跑是没有用的,能跑到哪儿去呢,这里人生地不熟。实在没法,想了想黑风寨的方位,用墨汁淋了几个大大的“W”型线条在房间里,留下一线希望。 出了房间,一顶轿子停在了门口,轿旁站了一队士兵。阿萝无奈,掀起了轿帘,刚弯腰进去,抬眼间瞥到轿子里还坐着一个人!阿萝不由得“啊”的一声发出惊叫,条件反射般要退出去。那人已迅速抓住她的手腕往里面一拉,双臂已围了过来。 阿萝浑身血液凝固成冰,楚南低低的轻笑声响在耳际:“我的公主,我们又见面了。”他的双臂似铁箍一般紧紧搂住她,呼吸声在颈边摩棱:“我还是第一次见着你会紧张,终于害怕了?” 阿萝闭了闭眼,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等惊惧过去,声音恢复了平静:“男女授受不亲。我跑不掉的,请殿下出轿骑马。” “我喜欢这样,坐轿多舒服啊。”楚南心情终于愉快起来。宁军破城,他本想抵抗到底,但他那个软弱的父王却决定投降。 让他向刘珏屈膝投降?还不如一刀杀了他!楚南带着几十名近卫死士离开了都城,往西投奔夏国。夏王明白宁军下一个目标就是夏国,素闻楚南武艺超群,对他的投奔表示欢迎,以上宾待他。楚南要报仇,夏王需要一员大将,两者一拍即合。十月陈亡后夏王担忧依龙城安危,特令太子苍邪领重兵驻扎,楚南也随之前来。不料竟意外见到了阿萝,不由得惊喜若狂。失而复得的喜悦盈满身心,抱住阿萝那里还肯放。 阿萝冷冷道:“我不舒服!轿子太小,殿下太肥,殿下不下轿,青萝下轿骑马!省得累死了轿夫,轿子摔山涧里去!” “肥?你居然说我肥?”阿萝两句话把楚南气得七窍冒烟。自已个高了点,块头大了点,浑身上下却不见一丝赘肉!陈国上下多少女人迷恋他的男儿气概,她居然指责他肥?楚南大喝一声:“停轿!”从轿里钻了出去,翻身上马跟着轿子走。 一回头,看到轿夫如释重负的表情,气得一转头鞭子就挥了过去:“快点!” 阿萝捂着嘴偷笑,片刻又开始犯愁,刘珏还不知道自已又落到了楚南手中吧。这一次,真的难逃了。 上了黑风寨,小泡沫惊奇地看到阿萝和楚南及一队官兵回来。阿萝叹了口气,笑了笑道: “对不起,小泡沫,我是宁国人,你可以叫我程箐,也,可以唤我青萝。” 小泡沫吃惊的张了张嘴:“啊!宁国的青萝公主!” 楚南看了阿萝一眼对玛花一礼:“我尊敬的小姐,我是楚南,苍邪殿下在依龙城驻扎。寨主大人在王宫回不来,黑风寨现在由我接管。请问寨中牢房在哪儿?”楚南语气温和有礼。 小泡沫一呆,回过神叫过一名侍从,楚南直接下令:“送公主进牢,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接近她。关闭寨门,不得随意出入。” 小泡沫又是一呆,失声喊了出来:“你怎么能这样对姐姐!” 楚南笑笑:“我还想多睡两日安稳觉。”目光中透出冷意,小泡沫生生打了个寒战不敢再说话,楚南心想这次,刘珏敢再攻来,他一定以阿萝为人质! 阿萝进了山寨牢房,觉得和天牢相比,一个五星级宾馆一个是码头的通铺大炕。臭气冲得她有点睁不开眼睛。牢房半埋在地下,阴暗潮湿。角落里有堆枯草算是床,她看着草上居然还有蜈蚣在爬,鸡皮疙瘩就冒了出来。地是泥地,一脚踩在泥浆里,阿萝想哭,她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左右看了半天,终于退到牢房的木栅栏处,这里算是最干爽的地方了。她慢慢坐下来。 天渐渐暗了,走廓里有铁碗装着不知啥玩意儿烧着火,发出熏人的味道。阿萝听了听动静,看了看四下无人,想必都已睡了。她用手碰了碰木栅栏,有手臂粗,后退两步深吸口气飞腿劈下,腿震得疼。阿萝龇牙咧嘴吸着气走近了细看,栅栏纹丝不动,木质好得很。她沮丧地揉着腿坐下,靠着栅栏闭眼欲睡。 过了会儿,耳朵里听到了“吱吱”声,她想起了耗子。这里有耗子很正常,没有理会。 “吱!叽——”耗子发出凄厉的尖叫声。阿萝一抖睁开眼,吓得汗毛根根竖起。几步开外不知何时钻出一条蛇,正在吞食一只肥耗子。她再也忍不住,跳起来抱紧了木栅栏。“啊!啊!啊——”阿萝用尽了全身力气一声接一声的大叫着。 躺在床上的楚南隐隐约约听到惊恐的尖叫声,正要忽略掉,心头一凛,是青萝!他从床上跳了起来,抄起外袍就往牢房跑去。声音越来越大,楚南慌得顾不得等人来开牢门,连连打碎了两扇栅栏冲进去,看到阿萝抱着木柱子闭着眼还在尖叫,她脸色苍白,浑身发抖。楚南几步跃过去,大叫着:“青萝,怎么了青萝?” 阿萝只顾着尖叫,总觉得那条吞了半耗子的蛇就要爬过来。那还听得到楚南的叫声。紧跟着跑来的侍从抖着手打开锁,楚南一把扯过阿萝,刚触到她的身体,就觉得她全身僵硬,闭着眼还在叫。 楚南把她的头按进怀里:“不怕不怕,我在,青萝,我在。”眼睛往牢里一看,那条菜花蛇嘴里还有根耗子的尾巴,恶心之极。楚南看了眼怀里的阿萝,心里一痛,抱起她就往外走。一时之间后悔得要死,他怎么把她扔这种地方来?这山寨的牢房怎么是这个样子! 出了牢房,阿萝才慢慢停住尖叫,窝在楚南怀里一动不动。楚南叹了口气抱她回了房间放在床上,她自动缩成一团,张着惊惶委屈的眼望着他。楚南放柔声音道:“不怕了,不扔你进那种地方了,好好睡一觉。” 阿萝还是瞪着他,眼一眨,泪水滴落下来。她想刘珏,刘珏再气恼也不曾这样对她。 楚南见她神经仍紧绷着,无奈只得出手拂中了她的睡穴。静静地瞧了她半响,楚南长叹一声,他终是对她狠不起来。 小泡沫被惊醒走到房间来看,楚南笑了笑:“竟连一日安稳觉都没有。” 第90章 龙兴元年十一月,刘珏大军渡拢江,占据依龙城。 夏国虽小,却易守难攻。各城池寨楼及王宫均依山势之险建在高山之上。且气候湿热,四季无冬。刘珏大军入夏国国境后不熟山林作战夏国又好用毒,宁军损失不少,便驻扎在边境一线,不进攻也不退兵,守牢了各要道出口。夏国物资骤然短缺起来。也同样守住了城池,不肯下山一战,与宁国对峙着。 太子苍邪领兵一万退至黑风寨。至今他仍未想明白东西依龙城的天堑宁军是怎么过来的。他想着这一问题的时候,刘珏正站在吊桥处。他默然看着脚下的万丈悬崖,阿萝曾经对他说起过抛物线的原理。三十丈几的距离,他不过是算了距离上到山顶支了根木桩遣乌衣骑高手借着长索荡了过去,在夜色中砍断了吊桥铁索,这边士兵便冲了过去,也就这么简单。 “王爷!夏军已退往各山寨,依龙城尽归我军手中。”一将领报道。 “加固加宽吊桥,砍了铁索,两桥合一,以后这里不分东西两城了。”刘珏淡淡地下令。他眯缝了眼瞧温暧的太阳。依龙城两边高山色彩更为浓艳。黄绿红白杂夹点缀山美如画,真是个美丽的地方啊。 刘珏走在阳光下,心却一直凉。进入夏国的暗夜没有消息,阿萝也没有消息。她消失半年多了,自已竟没有得到她半点讯息。陈国已灭,她不在南方。刘珏亡陈之后马不停蹄一鼓作气又进入夏国边境。 他慢慢在城中走着。依龙城关门闭户,空荡荡的大街上只有宁军往来巡逻。玄衣和冥音紧跟着他。刘珏不由自主四处打量着、寻找着。暗夜曾说见过一个“W”型的符号,阿萝只要在,就一定会留下记号的。每到一处城池他都习惯了慢慢走在街上四处看,走遍了陈国,还是没有丝毫发现,如今……刘珏收回了目光,默立在阳光下,每一次都是失望。 冥音轻声道:“主上不必太担心,很早我乌衣骑就已派遣人手分散到各国,夏国也不例外,总会有消息传来的。” “嗯,依龙城可有人?”刘珏声音淡淡的,眉间那股神采飞扬已被连月来的战事洗涮成了凝重内敛,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分布在夏国最险峻的十座山寨里,老王爷道越险峻难攻的地方越需要内应。” 刘珏没有作声,继续走着。不走完整座城,总是不死心啊!阳光是这么灿烂,可是阿萝,你的灿烂的笑容呢?刘珏抬头看看太阳,觉得眼睛有些酸胀,这阳光真是刺眼之极!他低下眼帘,眼里闪过几道曲线。他眨了眨眼,是眼看花了吧?眼睛被阳光晒的久了看到的东西都变了颜色,景物支离破碎地晃动着。 他的身体蓦然颤抖的厉害,玄衣一惊:“主上!”伸手来扶。这几个月刘珏几乎没有停下过脚步,大军攻破一座城池迅速进攻下一座城池。不明白他的以为他心狠灭陈,陈国人恨他连丝喘息的机会都不给。只有乌衣骑知道,主子是心急着在找她,急得不肯多歇息一天。每次破了城刘珏就会走遍全城,查遍全城。然后疲惫,失望,攻破城池的兴奋和希望全部化为乌有。他却不肯放弃,鼓足了劲再去进攻再去寻找。这几月,希望,失望,高兴,悲伤,起起落落就一直伴随着他。数番大起大落之后,初初征战时的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化作无声的怒无声的怨…… 有太多次,玄衣和冥音觉得自已都快受不了了,主子却又冷声下令鼓励着士气前进!而现在,夏国复杂的山林地形、特有的障气毒药延缓了宁军的脚步,终于可以歇息一会了。长时间胜利带来的兴奋让将士们疲倦不堪。刘珏终于下令守住夏国各要道出口,把座座山寨封锁包围,让宁军休整。 是一旦停歇的脚步松驰了神经,让他的身体抗不住了么?玄衣看到颤抖着的主子心疼地想,情不自禁地劝道:“主上,你坐下来休息会儿吧。” 刘珏一把打开他的手,几乎扑倒在一块山石上。玄衣和冥音吓了一跳,抢上一步呼道:“主上!” 刘珏没有回答,一遍遍抚摸着山石上几不可见的浅浅刻痕。想起了山谷里阿萝清脆的话语。 “我教你英文好不好?我都快忘记了。” “英文是什么?” “就是,一种密码,学会了,别人都瞧不懂,我们俩人能看明白的密码。” “比如,这个SOS就是救命的意思,太难了你记不住,记点简单的。” …… 这是他和她才知道的密码,这是他的阿萝在对他说话,这是阿萝在说要他救他!刘珏怎么也忍不住蔓延在鼻腔里的酸涩,径直让心痛与回忆冲进了眼眶。半年了,半年了!他终于找着她了。她,还活着,她在这里,她来过这里!刘珏激动地站起:“传令搜遍全城,搜遍每一座房屋!只要有可疑的字画线条都不放过!” “是!”军士迅速执行命令。 “玄衣,带走!” 玄衣愣了愣,不知道要带谁走。冥音瞧了瞧小心地问道:“主上?” 刘珏“啊”了一声,笑着指着那块山石,“带回帅营!” 两人对望一眼。这几个月主上一看到什么线条,乱七八糟的花纹就来劲,这块山石……玄衣歪着脑袋看了半天,象是两根曲线夹着一个圆,是河水?太阳?刘珏猛的敲了下他的脑袋,阴郁仿佛从来没有他身上滞留过:“这是阿萝对我说的话,只有她和我才看得明白的。” 玄衣和冥音脸上显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长舒一口气,终于找到了!刘珏曾告诉过他们四个代表不同的方位的符号,这样的图形却从未说过。玄衣嘿嘿一笑:“公主是说想念主上了吧!” 刘珏闻言收了笑容,慢慢道:“她,在喊救命!” 两人一愣,低头不吭声了。 远远的跑来一个士兵,喘着气道:“客栈,客栈里有好多符号。” 刘珏一甩袍子,迅速走向客栈。那间房间已被围了个密密实实,刘珏推门进去,就看到墙上,地面墨汁淋出好几个醒目的“W”型的线条。西方,阿萝在依龙城的西方!他张着嘴心里不停地求恳:“天神啊,这次不要再让我错过她,求你保佑她,保佑我找到她吧。” 玄衣和冥音很自觉地前去盘问客栈老板,回来时满脸兴奋:“主上,她来自黑风寨!苍邪不是退回了黑风寨?会不会是他带走了公主?” “那个方向?”刘珏迫切需要证实。 “依龙城的西方!” “围住黑风寨,一只鸟都不要想飞出来!” “是!” 刘珏静立在屋子里,觉得感觉手脚发软,他无力地挥挥手:“本帅就在这里歇息会儿,关上门出去吧。” 门轻轻的掩上。刘珏闭上眼想象阿萝的行为……她在屋子里徘徊……走到桌旁坐着发呆……来到窗边往远处凝望……她一个人睡在这张床上……她临走前画下方位告诉自已要自已去救她……刘珏突然倒在了床上,嘿嘿地笑了,他的阿萝,他的阿萝也无时不刻不在想着他! 黑风寨易守难攻,山路狭窄处对方只需两人,下面的士兵就上不去了。只身闯进寨子又恐对方以阿萝要胁。刘珏烦躁不安,她就在山上,却上不去! 风城子离特使千里赶来,带着两个使命。一是前去王宫劝降,二是询问有无青萝公主下落。刘珏安排人手护送特使前去夏王宫,对阿萝的下落不发一语。 终于,他唤来玄衣和冥音:“今晚我要夜探黑风寨。人多反而不好,冥音随我前去。玄衣你留在城中接应!” “是!” 入夜之后,刘珏与冥音换上黑色紧身衣悄悄的上山。山道上随时会藏着人。刘珏不欲惊动对方,一路上调动内息警觉地察探。绕开寨子布下的处处暗哨,潜行到半山,终于还是被发觉,只听一声锣响。刘珏道声不好,一拍冥音,两人飞速退了回去。望着山顶。他恨得一掌劈裂身边的山石。黯然道:“回去吧。强行硬闯,我怕他们伤着了她。” 回到依龙城,玄衣笑嘻嘻地前来迎接:“主上,成都督回来了。” 刘珏一喜,进去一瞧,成思悦玉立在房中,身上的玉色长袍下有些空荡,他瘦了许多,眼睛一如往常,明亮如星。刘珏一摆手,示意他不用行下属礼:“让我抱抱!” 成思悦吓了一跳,身体僵硬,脸上勉强扯出一个笑来:“老王爷告诉你的?” 刘珏笑着走前两步,一把抓成思悦,双手一搂,头就靠他肩上了:“他不在,我抱你,阿萝就在黑风寨,我,又去不了……” 成思悦浑身一抖,哭笑不得:“我的元帅,王爷,莫要如此!风城曾遍传你好男风,我儿子都出世了……知道了,她在黑风寨,就快见到了,嗯?”他突然觉得以往老王爷抱他时感觉到父爱的温暧,刘珏和他同岁却让他有保护他一生一世的冲动。成思悦的眼睛潮湿了,觉得遇着了这父子俩自已何其幸运。现在还有了自已的家,自已的儿子。 半响成思悦推开刘珏,正色道:“夏王要降了。” 刘珏眉一扬:“为什么?” 成思悦笑了笑道:“老王爷一直觉得攻打夏国会损失惨重,夏王降是最好,所以我从宁国出发时老王爷就交待如去夏国一定要去见见夏王后。我已与夏王后明月夫人取得联系。她是夏国圣女,在夏国与夏王平起平坐。夏国使用的毒都是经由她手制成,如能消战祸护住子民,她会同意。变夏国为宁国的诸候封地,变相的征服。” “你已与明月夫人谈好?” “是,且已传书回风城,所以璃王遣使者前去缔交合约。”成思悦笑道,隐去了中间种种不提。 “夏王愿意?”刘珏很怀疑,就冲夏王与王燕回取得联系,且助清王谋反看不是这么简单。 成思悦一笑:“夏王自不愿意,夏王宫早已吵翻了天,如今勉强同意,但太子苍邪却是个难题。” “他是何等人物?我到现在只听传说未见其人。” “见过他真面目的极少,他总是以面具遮掩。” 刘珏想起了运城城下那个骑白马的身影,沉思一会儿道:“看来只能暂时接受夏国表面的降,以后这里却是个隐患,还不如一举灭了。” “灭国,就算杀了夏王,夏国人却是个麻烦,不可能全部杀尽。” 是啊,夏国崇敬自已的神明,且这里全是山林,刘珏想了想笑道:“我想璃王也是想的慢慢潜移默化最终消除隐患吧。我只要阿萝,天下是璃王的,他愿意就这么定了。” 龙兴元年十二月初十,夏王降,自称夏候。并献上各城寨贵女供宁国挑选。 夏国各城寨打开了关闭三个月的大门。刘珏第一时间领兵上了黑风寨,寨门后的空地上跪着几百夏人。一万夏国士兵缴了械跪立一旁。刘珏一看没有苍邪,沉声问道:“那个夏国太子呢?” 一旁的将士答道:“问过了,说早已秘密下山了。” 刘珏慢慢走近跪着的人群里。眼前突然一亮,两个少女跪在最前面,一个娇小玲珑,一个身材苗条高出一头。从侧脸看,都是美丽的女孩子,从服饰看应当是寨中贵女。“抬起头来。”他命令道。 两人慢慢抬头。个矮的那个眼中泪光闪动,灵气秀丽,个高的那个娇怯动人,美若天仙。她,竟不输给阿萝的美丽。 “主上,公主,没有公主的下落。”搜过全寨,玄衣不忍心把这个消息说出,声音压得极力。却似惊雷震得刘珏身体一颤。苦苦盼了多久?终于等到这一天寨门大开。戾气从他身上喷然暴发,刘珏瞪着浅红的双眼冷声问道:“公主人呢?” 小泡沫偷偷瞟了一眼旁边的女子,低下头不吭声。 刘珏的剑瞬间出梢压上她的脖子:“你说!” 旁边女子霍的站起,银玲般的声音响起:“听闻平南王是风城五公子之一,待女子温柔有礼,这算什么?” 刘珏眼中闪过刀锋般的锐利,转眼间剑已指向这名女子:“本王再问一次,人呢?”剑尖已触到女子衣襟。 小泡沫大惊失色扑了过来:“王爷不要,公主已被楚南带走!” 楚南,楚南!刘珏似再也压不住心里的那股子戾气。怒声下令:“女子带走,男子就地处决!” 小泡沫吓得花容失色,上万人呢,这里有上万条人命呢,她尖声叫道:“姐姐不会喜欢你这样的!她会讨厌你,会的!” 旁边女子看似特别着急,伸手就去拉她:“小泡沫!住口!” 刘珏一把拽住小泡沫的衣襟:“谁是你姐姐?!” 小泡沫脖子被衣襟勒住,脸憋得通红,手指指脖子上的翡翠链子。刘珏一松手扯下了链子,链子眼熟得很,是他送给阿萝的,那天与楚南比试之后送给阿萝的。看到这物事,眼睛酸痛起来。物事人非,原来这四个字是这样的感觉!刘珏捏着那块翡翠,硌着手心都在疼。重新打量起她来。娇小玲珑单纯可爱的样子,阿萝喜欢她是么?才让这丫头唤她姐姐。她住在这里是这丫头照顾了她么?他良久深吸一口气道:“夏王献上各寨贵女,就是你们俩吗?” 小泡沫旁边的女子轻柔道:“小女子牙耳。她,叫玛花。王爷,玛花还小,牙耳恳求王爷留下她在父亲面前尽孝,牙耳随王爷去便是。” 小泡沫“啊!”了一声,牙耳瞪了她一眼,小泡沫低下了头,眼泪珍珠般的往下落。 “雅尔?恩,漂亮的名字,带她走!”刘珏目光扫过地上跪着发抖的夏人朗声道:“如今宁国夏国已成一家,你们以后就是宁国的子民。士兵归队由我军接管,其它人等都散去吧。” 广场上有一人起身离开时看了眼玄衣。玄衣会意跟了过去。不多时低声回报道:“楚南带了公主向南而去。” 刘珏点点头。冥音带着一队乌衣骑前往追踪。 是夜,依龙城里最大的青楼集花楼被清空住进了各城贵女。刘珏大摆庆功宴,令各贵女侍酒。宁国将士苦了大半年终于得以放松不由得喜出望外。刘珏事前严令不得太过粗俗,调笑可以,胡来不行。有将士不满道:“元帅岂不是让我等看得着吃不着?这是何意?” 成思悦轻笑道:“那些都是夏国贵女,你等粗野不堪岂不吓坏了娇滴滴的女儿家?王爷是要你们落个好印象,娶了回家去,真想放肆,这集花楼有的是姑娘。” 众将恍然大悟,直呼元帅想的周到。没有家眷的将军们梳洗整齐竟坐得比军营里还规矩。刘珏与成思悦对看一眼,转开头忍不住笑了。 花灯初上,众贵女小心翼翼步入花厅,胆小的已流出泪来,又不敢哭了出来。挨着席面坐了,斟酒手也在抖。却不料这些将军们个个收了戾气,看着一个赛一个娇柔的夏国贵女声音放轻了数十倍。异国风情另有滋味,在宁国以自已的级别那能娶得这样身份的贵女。刘珏申明只要贵女们自愿,便可纳入府中,将军们当然更加小心。席间成了竟比怜香惜玉的场面。 乐声四起,集花楼的歌妓舞姿翩然。 刘珏微微笑了。牙耳坐在他身边见他一笑便道:“天下女子都难挡元帅一笑。你是我眼中的英雄,原与元帅共饮此杯!” 刘珏侧过脸,她今晚精心打扮过,肩单薄腰纤细,夏国特有的锦花团绣敞口罗襦露出一抹雪白的胸,长发简单挽于脑后,耳旁掉下几络发丝衬得玉颈细条柔美。脸部肤如凝玉,狭长的凤眼眼波斜飞似要滴出水来,越发显得风情万种。嘴薄而小巧,抹了淡淡的胭脂,一笑之下,那线红唇绽开时露出珍贝似的牙,诱人前去品尝。 传闻夏国圣女明月夫人有倾城之姿,看来,夏国出美女也不是假话。就眼前这位雅尔小姐,除了阿萝,他倒还没有见过比她更美的。 刘珏含笑端过酒,在牙耳羞怯的目光中送到了嘴边,突又放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雅尔姑娘手很嫩呢。” 牙耳脸羞得通红微微一用力挣了出来,嗔道:“元帅!罚你喝酒!” “哈哈!”刘珏朗声大笑,听手抬起她娇羞的脸,眼中全是戏谑之色:“最难消受美人恩,本帅喝就是了。” 端起酒杯正要喝,眼角看着她,目中流露出一种急色:“来,本帅先抱一下。”手一伸揽过雅尔的肩头,觉得她浑身一僵,不觉轻皱了下眉:“怎么?不愿么?”脸竟沉了下去。 “怎么会?” 牙耳扯出一丝笑,“人家,不习惯么……”身体已偎了过去。 刘珏“扑哧”笑了出来,似带着醉意眼睛往她露出的雪白的胸颈一扫,揽过她竟要亲了下去。另一只手有意无意往她胸部探去。 牙耳出手一挡一推:“元帅,这里,人,人太多……”声音已轻如蚊蚋,红晕布满面颊,欲拒还迎时流露万千风情。 刘珏似愣了一愣,呵呵笑了,霍地站起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对众将士道:“本帅先行一步了!”说道一个了字突然把手中的牙耳扔了出去。 “啊!”牙耳一声尖叫。没等落地突然从门口冲进一个人来接住她。两人一起摔倒在地。牙耳一看大怒:“小泡沫你!” 小泡沫满脸是泪低声道:“不要,不要……我求求你……” “你!” 牙耳眼中腾起怒火。 席间众人都被个变故惊得呆住。刘珏慢条斯理道:“玛花小姐是不欲你的王子与本帅风流快活吗?” 牙耳缓缓站起,双眸冷似寒冰:“平南王原来早已识破!” “牙耳……不就是邪么?苍邪王子,很不幸你肖似明月夫人。不巧在下才见过她而已。”成思悦轻笑着。 “苍邪!”小泡沫发出一声悲呼,眼里含着期盼与求恳。 苍邪蹲下在她脸上轻轻一吻:“小泡沫,人各有志!”深深看了她一眼。一回身已抖出把软剑直指刘珏:“我父王降,苍邪还在,刘珏受死!” 堂上众女惊得花容失色,众将看得目瞪口呆。小泡沫眼中暴出神采,喃喃道:“好美!” 苍邪软剑曲弯如蛇闪着鳞光伴着长袍飘动,他的黑发在空中飞舞,完美的一张脸带着森森杀气,邪媚到了极致。刘珏叹了口气,他实在是美丽。 “当”的一声轻响。两剑相交,软剑顺利往下游离,刘珏翻身跃起松了手,反手却是一掌。苍邪顺着掌力飞出化解双脚轻点跃了过来。刘珏一面拆招一面呼道:“殿下何必固执?你父王母后都降了。” “我绝不容许!” 苍邪脸上晕起震怒的红晕,出手狠毒,一条淡青色的烟雾从指尖直扑刘珏而去。 成思悦脸色一变,人如急箭飞来,袖袍一展已将烟雾收进袖中。挡在了刘珏面前。苍邪一愣,这毒沾衣即死,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想以毒杀人,他的骄傲不允许他用毒取胜。坐在席间几次想用毒都忍了。眼看被刘珏识破了他的身份,出言道他父王母后降了心里一气才使出这毒。而这个成思悦却笼毒于袖中一点事都没有! 狭长的凤眼涌起愤怒,苍邪轻抖软剑向成思悦刺去。“元帅让开!”成思悦低喝一声空手迎上,双掌结出手印,同样的飞雪功瞬间使出,身形飘忽,突起一掌拍在苍邪胸部,他一张嘴喷出血来,人似断线的风筝跌落在地。咳了两下,便知心脉被成思悦一掌拍断了。 苍邪一落地,成思悦似怔了怔,手微微伸出又收回,眼里神色复杂,似怜悯,似感叹,似难过,说不清道不明。 小泡沫连哭带爬地奔过去:“苍邪,苍邪!你怎样了,你别吓我啊!” 苍邪平静了下来:“小泡沫,我,只是太骄傲……” “你是该骄傲,你是我夏国最骄傲的王子!”她哭道,花厅里的贵女们几乎全哭了出来。这是她们心中最尊贵最美丽的王子。 苍邪嘴边勉强勾起一抹笑来:“元帅,苍邪死在这集花楼里一点不冤。” “殿下,”刘珏深深叹了口气,“你若是想死在这里,让明月夫人及夏候替你报仇,你就不用打这个主意了。我,本不想杀你……”他手一松,一张黄绫飘落在苍邪面前,上面赫然写道:“苍邪气傲必不肯降,若苦苦相逼不以苍生为念,杀之!”正是他母后明月夫人亲笔。 “哈哈!哈……哈哈!”苍邪笑得喘不过气来。面上滑下的不知是泪是汗。他的母后,夏国的圣女,高高在上凡事都以百姓为重的明月夫人!她连儿子都可以不要!苍邪黯然,恶毒地看着刘珏:“青萝公主跟着楚南进了山,这山中毒物障气遍布,你,”他喘了喘气道,“你找到的可能已是白骨!” 刘珏心胆惧寒,楚南已是心狠手辣恨自已入骨,他都不敢想阿萝落在他手中楚南还会不会手下留情,更不用想夏国茂密的丛林间那些可怕的东西,若不是要处理这个苍邪,他早就追了去,刘珏看着地上的苍邪直后悔成思悦一掌给得太痛快! “哈!”苍邪笑着又咳出一口血来。眼中恨意更深,楚南竟迷上了那个青萝公主,拼死不让他胁以为人质,牺牲了身边所有的死士独自带了公主下山。他们一定逃不出山中的毒物! 心口又是一痛,他的目光望向成思悦:“你好,你竟然让我母后放弃了儿子,你,你竟然不怕我的毒!你倒底是何人!”一口血喷出,片片沾红了衣襟。 成思悦微微一笑:“我不愿夏人死于战祸!苍邪,我不会让你伤害元帅!夏可亡国,国人无罪!何苦一定要战争?宁国一时灭不了夏,十年二十年,难道还灭不了?” 苍邪目光空洞起来,他转头看着泪流不止的玛花,她的山歌又在耳边响起,那些日子是多么美好啊!苍邪轻轻一笑:“小泡沫,你,永远都是拢江里的那朵小泡沫!我,是夏国的苍邪,不是宁国的……苍邪……”一语至此,气绝而亡。 “来人,好生送回夏候宫!”刘珏沉声下令。 “元帅,请准我,送苍邪回去!”小泡沫哭道。 “好!这条链子是阿萝送你的,你拿着,日后若不想呆在这里了,便来风城寻我们。”刘珏把那条翡翠链子塞到了小泡沫手里。看看了花厅里垂泪的贵女们,长叹一声:“本帅先行一步,你们继续吧!” “恭送元帅!”将军们齐刷刷站了起来。刘珏走后,贵女们也被将军们遣走。集花楼乐声再起,笑语欢言,众将身边全换上了集花楼里的姑娘。 突有人笑骂道:“这才叫痛快!方才老子手脚都不知道往那里放才好!” 花厅里众将哄堂大笑。 “在想阿萝?”成思悦的声音从刘珏身边传来。 刘珏没有回头:“你回风城去吧,风城传讯你儿子都三个月大了,还没见着爹呢。” “我自已的儿子我都不急,你急什么?我是奉旨找回公主,公主不回我怎么回去交差?”成思悦轻轻笑道。 刘珏回转身:“喝酒?” 成思悦慢吞吞举手双手,手里竟一手拎了只酒坛:“夏国名产,老王爷肯定喜欢!” 夏国再是长年无冬,十二月的夜风也带着寒意。刘珏与成思悦坐在山崖上灌下酒,热气从腹中升腾。“好酒!”刘珏赞道。眼睛斜瞟了眼成思悦,“老头子说你比我还孝顺!” 成思悦眼睛晶亮:“你压根儿就不孝顺!我看啊,是老王爷把你当老子供起来才对,他孝顺你!” 刘珏忍不住呵呵笑了:“今日才发现你也是个风趣之至的人物。你说以前咱们并称风城五公子之时,我咋就没和你多往来呢?” “谁也不服谁呗!想我成思悦文武双全,十八岁就高中状元,你不过是个浪荡小王爷罢了!”成思悦嘴角故意一扯飘起一丝不屑。 “我记得璃王大婚,我还和他总结过五公子,赞他才是五公子之首。这马屁拍得好啊,他是宁国的王,天下人的皇帝,还好我没大放厥词说自已才是!” “你其实是想说,还好没说是我成思悦吧?”成思悦笑得很贼。 刘珏喉咙里滑出低低的笑声:“现在我真想这样说。都不知道你怎么做到的。” “你知道了?” 刘珏眼神从他胸口一掠而过,“天翔说佩服我,我自已都佩服自已,有些东西总是能被我不知不觉就看出来了。现在我也佩服两个人,一个我家老头子,另一个就是你。” 成思悦目中有抹可疑的水光闪动:“想知道为什么?” 刘珏摇摇头:“你是我的兄弟,你有自已的理由,不是每一种理由都有必要告诉别人。” 成思悦笑了笑,笑得莫测高深,转开了话题:“你知道我第一次在桃花宴见着青菲青萝两姐妹时的感觉不?” “你也在桃花宴上见着她了?”提起阿萝刘珏眼睛放光。 “她特别,嗯,说机灵有点,说狡猾也有点,对,是贼!才十二岁吧就已懂得为她姐姐让出空间独自走开。不是个小姑娘的感觉。”成思悦回忆道,“太子夜宴是第二次见着她,那手琴,不经历苍桑岂能得知曲中真意。她竟似矛盾得很,有时象那个年纪的孩子,有时又似成年大人。” “在临南城遇着她时,一夜之间成年的感觉更是强烈。那年大雪之日……”刘珏眉头一皱,“今日可是大雪?” 成思悦看他一眼:“想起璃王了?” “是啊,今夜他必不好过吧!”刘珏仰首饮下一口酒,“我到底还是欠了他。” 成思悦黯然:“我去边城和草原送信,两次他都没发现我,都因为想着……” 两人不再说话,默默地喝酒。 第91章 风城王宫内,子离四肢百骸涌上一股寒气,从脚指头到手指尖,痛得发颤,忍不住地抖动。偏殿之内烧起了火笼。床下炭火烧着。大颗大颗的汗流遍全身,滴在床上“嗤”的一声腾起淡淡的烟,瞬间化成水汽。 殿内只有皇陵的守陵人陪着他。一遍又一遍用金针压入内力插进他的穴道:“王上,痛得厉害就叫出来,没有关系的。”守陵人轻声劝道。 子离硬撑着,身体不住发抖,“波”的一声,一根金针离体跳出,直射入屋顶房梁。子离闭着眼,大半年了,阿萝还没有找回来。她在夏国,却见不着人。她这些日子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呢?心里的痛泛起来,玉华殿还是空空无人。连她的气息都在慢慢变淡。她,再也见不着她了么?子离突然间开始恨自已来。 那冰凉的是什么?一寸寸刮着他的骨头!是痛的感觉么?让他去痛!他的阿萝,他一手推她进了危险!活该,该这样痛!子离放弃运功抵抗体内咆哮的寒气。痛楚排山倒海压了过来。他大吼一声竟要从床上跳起来,身上的金针根根从体内激起。守陵人见势不妙,一掌印在他的丹田处,真气输进去,感觉到他体内那股阴寒之意越来越重,在体内乱窜,勉强顺了一会儿。子离有片刻清醒,艰难道:“塞住我的嘴,不要让我叫出声!” 守陵人塞了块软木在他嘴里:“王上,想想美好的事物,想想让你开心的事情。” 子离四肢被锁在床上,束缚帮助他忍着全身如刀凌迟着血肉的痛感,想美好的事情开心的事情么?与阿萝的片段零零碎碎在眼前晃动。河边俊俏的小公子。扑闪着晶莹的眼睛。 “我让待从牵马在此等候,山弟,你会骑马吗?” “让人牵着马骑着走算不算会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