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狼似虎的亲卫突然冲上前来,将那个仍旧挣扎哭泣辩解的女子拖了下去。远远的,刺耳的哭声传遍了整个未央大殿。这本事皇宫中最习以为常的事情,无人会为之施舍一点眼泪,只有那些刚刚进宫的舞姬们,暗暗惊心。 夕阳之下,那只雪白的玉杯被罩上一层红色的光芒,竟像是染了血一样。青夏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屋子里黑漆漆的,只有清冷的月光从窗子的缝隙中冷冷的照射进来,她躺在冰冷的床板上,眼皮似乎有千钧重,背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口干舌燥,四肢无力,用手肘支撑起身子,靠着床柱,缓缓的坐起身子。 两个丫鬟下手真的很黑,她们在让常人安睡的份量基础上多加了五成,却用在一个失血过多且身受重伤的人的身上,若不是庄青夏的这个身体早年曾被庄典儒做过药物训练,今天可能就要在这种低劣的迷香下失去性命了。 这些青夏当然是不知道的,她的记忆只延续到在妓院后门昏倒的那一刻。她四下看了一圈,疑惑的皱起了眉头,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心下担心着齐安的阴谋,便强打起精神站起身子,挣扎着走了两步,拉开了房门。嘭的一声,劈头一个潦黑的东西猛地砸了过来,好在青夏手疾眼快,即便身受重伤,在危机来临的时候还是及时的躲了过去。一只漆黑的大老鼠四分五裂的砸在地上,五脏六腑都被甩了出来,即便是青夏不害怕,也登时觉得一阵反胃的恶心。眼神不由得锐利的射了出去,直指在那名肇事者的身上。 “啊!”几名披头散发的妇人登时大惊,目光惊恐的看着青夏,见对方毫不畏惧且眼神凶恶,几人顿时惊呼一声,像疯子一样的奔向另一旁的一间小屋子里去,然后利落的打开窗子,惊惧的向外望着。 青夏眉头轻蹙,这几个人,怎么看怎么不像正常人,倒像是受了刺激的精神病一样。 “喂!这里是什么地方?”“啊!”听到青夏说话,几人更是大呼一声,嘭的一声关严窗子,藏了起来。青夏越发奇怪,走到大门前,用力一拽,发砚门板竟然被人从外面狠狠的钉死了,她心中的疑惑越来越重,难道是被人绑了票不成?很费事的翻墙跳了出去,却不小心撕裂了背上的伤口,青夏疼的皱起了眉头。算了,反正身上早已是大伤小伤无处不伤,庄青夏的这身细皮嫩肉,早就被自己糟蹋了。绕到前门,只见一个破败的牌子钉在上面,三个清俊的字书道:白丁殿。倒是个雅致的名字,这么说里面关押的都是白丁?闲事莫管,还是先逃出去再说。好在这一代偏僻,并无人看守,青夏手绕过肩头,捂着背上的伤口,缓缓但却谨慎的向前走去。晚上的时候,楚离没吃什么东西,反倒多喝了很多酒。所有南楚的下人都知道,楚皇的酒量一直都是很好的,尤其是近两年,更是千杯不醉,难逢对手。可是今晚,只是几杯下去,楚皇就醉了,他虽然仍旧很冷静,没有失态,但是从他的眼神中,宫女下人们却清清楚楚的看到,他们的大皇醉了。大皇今晚心情不好,大家要小心侍奉。消息在下人们之间以各种手势暗语传递着,灯火之下,楚皇一杯一杯的喝酒,面色平静,眼睛里,却透着微微的落寞,那么深那么厚,一层一层的,像是海浪一样。突然,楚离站起身来,沉声说道:“沁玉,拿我的披风来。”一名面目温和的宫女连忙拿出一件漆黑描金的锦缎披风,披在楚离的肩上,大声的对外叫道:“陛下要出去,摆驾!” “不用,”楚离沉声说道:“我自己随便走走,你们不用跟着。”“陛下,那怎么可以?东齐的杀手前几天还来过,这里毕竟是齐国的宫殿……” 楚离的眼神顿时冷冽了起来,宫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忙说道:“奴婢该死,陛下饶命。”大殿里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不知道过了多久,沁玉抬起头来的时候,只见满屋子跪满了下人,而他们的陛下,已经没了踪影。外面的风很大,纷纷扬扬的,漫天都是花树的香气。青夏走了很久,仍旧没有走出去,由于之前的受了重伤,失血过多,再加上一天一夜滴水未进,她的体力已经严重的透支,来到一片偏僻的回廊处,她终于支持不住,扶着柱子,缓缓的靠坐在回廊的栏杆上。她清楚的知道,若是不知道路径,是很难走出这座巨大的宅子的。看来,应该抓一个人来问问。一阵风突然吹了过来,角落里的宫灯顿时熄灭,楚离一身黑色披风,墨发飞扬,身材挺拔的缓步走在巨大的荣华宫中。这个地方,即便是闭着眼睛,他也可以走出去。曾几何时,他就是在这里,渡过了他人生中最为凄惨的十个年头,任人欺凌,任人打骂,像只没有尊严的狗一样,艰难的活着。他曾经发誓,总有一天,他要再回到这个地方,将这里一把火烧了,将那些欺负过他的人全都踩在脚下,让他们跪在地上向自己哀求。如今,他终于做到了,他铲除了东齐,铲除了这个地方曾经的主人,他成为了这片大陆的领主,将这个国家变成了自己附庸,夺走了他们曾经拥有的一切,可是为什么,他却是那样的不开心,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雀跃,反而满满的,全是沉重的悲伤。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已经在他人生的字典里摒弃了悲伤这个词语?悲伤,难过,脆弱,流泪,那都是懦弱的人才会有的情绪。经历了那么多之后,他以为自己已经够坚强了,只是,为什么还是会有这种深恶痛绝的感情,在撕心裂肺的扯着他的心脏。前面的拐角处,有一个水缸,九岁的那年,和小太监们玩捉迷藏,自己带着她躲在了水缸里。没想到水缸太深了,两人爬不上去,没有权势的质子就那样被遗忘了,他们在水缸里整整待了一夜,第二天才被庄先生救了出去。楚离走了几步,果然看到那只巨大的水缸。一阵狂风突然吹起,有黄色的沙子被吹了起来,打在楚离的脸上,他仔细的嗅了嗅,似乎闻到了沙漠的气息,好像是西部的边关外那滚滚的黄沙厚重而粗劣的味道。原来,还是想念的吗?黑暗中的男子扬起头来,低低的笑,似乎是在嘲讽自己。那个一生奔波,被命运左右,从没开心快乐过一天的女子,真的就这样消失在滚滚的黄沙之中,被尘土掩埋了吗?他仿佛又看到了咸阳城外那个面色苍白的女子的决绝的脸孔,看到她孤独落寞的纤纤背影,看到那柄断裂的长剑,毅然决然的横在两人之间,像是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将他们分成了南北两极,他在这端,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勇气和资格可以伸出手去拉住她要回到那个男人身边的脚步。或许,真的应该拦住她的,若是那样,你就不会跟着他去了彭阳城,也就不会伤心欲绝的追随而去,最后消失在苍茫大漠上。那些不想承认的后悔,终于像是一条条毒蛇一样爬上了他的心头。承认吧,你原来仍旧是一个懦弱的人,即便是你现在拥有了万里山河,仍旧无法阻止自已陷入那万劫不复的地带,把所有的骄傲和自尊都狠狠的踩在脚下,任别人践踏。他突然想起了秦之炎最后的那句话,他回过头来,看着背对着他的男人,云淡风轻的笑,缓缓的说道:“其实你,才应该是最了解我的人啊。”他一直是那样的不以为然,可是这一刻,他却突然明白了那是一种怎样的无力感,那是压迫着心脏的,撕扯着神经的,有心无力只能看着泰山崩于前的无奈。他缓缓的向前走着,毫无目的性,只是盲目的走着。自从登上了皇位,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放纵自己了,不去想南方的水患,不去想边疆的战乱,不去想几国的形势,不去想朝堂上的暗涌,只是孤寂的前行,淡漠的走。 风越发的大,呼的一声,整条甬道上的灯火全部熄灭。 “啊!”一声低低的轻呼突然响起,楚离眉头一皱,就停下了脚步。月亮被乌云遮住了一半,连光芒都是暗淡的,昏暗之下,楚离只能看到一个单薄的身影靠坐在长廊的栏杆上,曲着腿,秀发飘散,白衣飘飘,像是午夜里的幽魂。曾几何时,也是在这里,一身破烂满脸血污的孩子在长廊上疯狂的跑着,那个穿着粉红色小褂子的女孩子从栏杆上突然跳下来,挡在他的前面,指着他的鼻子大叫道:“呀!你怎么啦!”岁月呼啸而过,穿越生死,上苍的手在命运的棋盘上凌乱的拨弄着,咧开嘴角,诡异的笑。兜兜转转几个轮回,宿命中的人们,终于再一次站在生命的起点。 “谁?”清冽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像是午夜里盛开的一朵白色的凌霄花。楚离握剑的手顿时一抖,眉头紧锁,不可置信的猛然上前两步,原本坐在栏杆上的白衣女子却突然凌厉的跳了下来,身手矫健的疾步上前,唰的一声,匕首抽出刀鞘,在黑夜中闪动着寒冷的锋芒,对着男子咽喉就迎了上来。 乌云前行,顿时将月亮完全遮住,黑暗笼罩了整片大地。 “什么人在那边?”士兵的声音突然响起,随即就响起了杂乱急促的脚步声。女子的手腕被男人一把抓住手掌之中,她眉头一皱,一个小擒拿手就将男人的手掌反扣,拉着他退到一角,翻身就一起跃入了那个巨大的水缸之中。 一把捂住男人的嘴,匕首抵在男人的咽喉上,寒冷的说道:“敢出一声,杀了你。” “什么人?”士兵急促的走了过来,左右看了一眼也没见有人。“头,没人啊。” “再四处找找,”头领沉声说道:“前几天刚杀了一批,不能马虎大意。” 人群渐渐远去,越来越远,渐渐的听不到声响。 “老实点,快说,这是什么地方?有多少人防守?口出路在哪里?”女子清冷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两人的距离那么近,蹲在巨大的水缸里,几乎是紧紧楼抱在一起一样。楚离的眉头紧紧的皱着,眼神深邃的看着漆黑一片的前方,鼻息甚至可以嗅到她身上清新的味道,他缓缓的伸出手来,想要去触碰女子的脸,对于她的问话,好似听不见一样,只是执着的想要去触碰。 “快说!”女子的手顿时用力,狠狠的捏住他的脖颈,狠狠的说道:“这里离荣华宫多远,楚皇现在还在宫中吗?可曾离开东齐?再不老实……” 乌云终于飘散,月亮破云而出,月光清冷的洒下偏偏苍白的光芒。巨大的荣华宫里,败落的西北角太学回廊上的一只水缸里,一男一女对视而坐,眼神复杂,万千情绪奔涌,全都化作了无言的沉默。时光流转,冥冥中,星图在不断的变换,岁月在呼啸的奔腾,多少前尘往事飘荡经过,扫过今朝的华发。一晃眼,五年的光阴已过,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在岁月的画卷上书写下那块弄人的白玉。群山无法同时翘楚,参商怎会永远相离?派派小说论坛某如手打,转载请注明|m六合归一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万事如风 清冷的月光洒在绵长的长廊上,青色的石砌地板,木质回廊,支楞的瓦砾,无处不再宣誓着这个地方的萧条和败落,大齐八年前扩建荣华宫,向东延伸二十多里,宫殿林立,花石繁盛,豹园、鹤园、汀兰院、海村,林次比列,手工精巧,富丽堂皇,极尽华丽之能事。而这座十七年前的太学庭院,早就已经衰败了,除了打扫的下人,只有夜宿的乌鸦,会偶尔从上空飞过。长风从绵长的甬道吹来,卷起两人翻飞的衣角、满头的青丝,像是纠缠的蝶翼一般,缠绕在一处。青夏一身染血的白衫,秀发披散,双眸如水,锋芒闪动,巨浪翻滚,太多的情绪糅杂在一处,即便她有意掩饰,却仍旧有不经意的波光流露而出,在这个漆黑的夜晚,在这个双方都完全没有半点心理准备的破旧回廊上,一男一女就那样静静而立,恍惚间,千言万语竟无从说起。风越发的大了,月光忽明忽暗,四下里,百草拂动,虫鸣声巨,鸟雀扑扇着漆黑的翅膀,飞掠过荣华宫的天空。岁月轮回,时光荏苒,转眼间,昔日的顽童已经长大,他们站在暗夜里的夜幕之中,相对凝视,有那么多年的牵伴和纠缠,在两人的目光中随着时光呼啸流逝。楚离面色几次巨变,无数的疑问和喜悦却终于还是化作了一声长叹,缓缓的转过身去,轻声说道:“你随我来吧。”青夏站在原地没有动,被风化了一般。楚离略走了两步,就回过头来,看向黑暗中面色苍白的女子,然后缓缓的解下自己肩上的黑缎披风,伸手绕过她的脖颈,披在她的背上。“夜里风大。”男子的声音低沉,只说了这四个字就不再多言,他见女子垂着头,竟然就伸出手去,拉住了她白皙纤瘦的手掌。顿时好似一股电流涌过青夏的全身,那只修长巨大的手,虽并不如何温暖,甚至有一些冰冷,可是却是那般的坚定、那般自然的握住了她,就好像他们曾经这样做了千百遍一样。五年的岁月弹指而过,整个华夏大地沧桑巨变。她,不再是当初那个凌厉果敢、满目冰霜的孤傲女子。他,也不再是当初那个桀骜不驯、心狠手辣的铁血君王。岁月的磨砺,让他们都褪去了年轻的青涩,转而披上了稳重的浓妆,只是在心底,还潜留着那么一块谁也无法掩饰的柔软,再一步一步的逼迫着他们,走到今天的这个地步。两个人,手牵着手,一步一步的走在夜幕下的荣华宫偏西的太学回廊上,夜里冰冷的风吹在他们身上,就像是多少年前一样,只是如今,物似人非,曾经那个娇憨稚弱的女孩子在权利的战场上败下阵来,余下这么一个包含了太多思念的躯壳给那个凌厉果敢的女子,带她完成这本该幸福美满的一个人生。冥冥中,谁也不知道,是哪只手在主导着这无良的宿命。嘎吱一声,满满的灰尘顿时飘散,年久失修的木门发出刺耳的声响,楚离抬起腿,跨过那道门坎。这个当年看来高高的门坎,如今已经轻松的一抬脚,就能跨过去了。大殿里漆黑一片,楚离拿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将一盏宫灯点燃,然后转过头来,看向门口处那个单薄消瘦的白衣女子。青夏看着他,一颗心却好像突然被人紧紧的抓紧,她陡然想起当初在那个与世隔绝的皇陵里,一身白袍的男子淡笑着站在自己的身边,轻声说道:“这条甬道,当时一共是二千六百七十七步,有烛台四百座,没想到如今故地重游,只需不到一千步就可以走完了,可惜当时我身上没有火石,一个月下来,一次也没有点亮过这里的蜡烛,从那以后,无论走到哪,我都会带着这个东西了。”青夏的眼眶突然有些湿,她轻轻的咬住嘴唇,看着对面的黑袍男子,不自觉的退后了两步。楚离面容沉静的看着她,看着她不自觉下的动作,心底轻轻的抽痛,虽然只是两步的距离,可是在他眼里,却是那么的遥远。这座大殿很大,几排小几单独的放在大殿中央,像是学生的课堂一样,楚离十分熟悉的走到靠后的一个小几面前坐下,高大的身材坐在那里显得有几分滑稽,可是他仍旧坐在那里,兴致似乎很好。这大殿是两重门,外面的门已经关上了,纵使大殿已经长久不生火,仍旧温暖了许多,青夏披着楚离的披风,靠在内殿的门柱上,顿时感觉是那般的累。现在终于见到了他,知道他平安无恙,毫发无损,一颗心顿时就安宁了下来,铺天盖地的潮水般的疲惫像是层层海浪一样翻涌了上来。她缓缓的坐下,靠着门柱,坐在那为了显示皇家威仪而有意稍高的门坎上。楚离的身体顿时一震,千百个画面纷扬的闪过脑海之中,彩衣双髻的稚龄孩子,托着腮坐在高高的门坎上,胖胖的小脚一荡一荡的,可爱的望着里面那个正在读书的男孩子,等待他偶尔回过头来,两个男人调皮的做一个鬼脸。 “这些年,你还好吗?”低沉的声音从前面缓缓响起,青夏靠在门柱上,面色苍白,嘴角却轻轻的一笑,沧海桑田般的感慨,好不好?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她却突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了。“秦之炎离开之前,曾来了一次南楚。”青夏闻言顿时一惊,可是她却没有说话,只是眉头渐渐皱了起来,眼神斜挑着看着前面男子的背影。楚离的声音舒缓,像是溪涧的水,无声的缓缓而流:“他说已经找到了商丘一族的下落,可能要去很久,托我照顾你。”青夏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将额头抵在门柱上,紧紧的抿紧嘴角,一行清泪缓缓落下,流过她苍白的脸颊,滑进嘴里。“我派人探查几年,始终没能得到蛛丝马迹。他是怎样一颗七窍玲珑心,若是不想被人找到,可能真的就找不到吧,你,也不要太过于耗神,顺其自然,也许哪一天,还有再见的机会。”青夏深吸口气,抬头说道:“谢谢你肯告诉我这些。” “不必,”楚离说道:“事情是我应承下来的,我没做到,本就是不信。”青夏突然想起齐安的话,想要问,却终于还是没有问出口,外面的风顺着败落的门板和窗棱吹了进来,打在两人的肩上,吹起他们乌黑的发丝,青夏抿紧了嘴角,终于说道:“楚离,你终于征服了东齐,我该恭喜你。”楚离低低一笑,笑声略略苦涩,却未回答。空气里的气氛是那般的沉默,有无言的尴尬横在两人中间,一直以来,似乎总是这样的,青夏靠在门柱上,望着这一室淡淡的灯火,不知道楚离为何要带她来这里。仿佛是心理感应一般,黑袍男子突然沉声说道:“这里是太学,我小的时候,就是在这里和齐安他们读书的,当年的青夏,就是坐在你现在的这个位置上每天听庄先生下裸。”青夏一惊,就听楚离继续说道:“你之前坐的那个回廊,就是我和青夏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当时她也是坐在你坐的那个地方,听到我跑过来突然跳到我的面前,吓了我一跳,我们刚才待的那个水缸,我们小时候经常在那里玩耍,有一次进去出不来,宫里的人忘了我们,我们在里面待了整整一个晚上,那时是秋天,天气已经很冷了,我和她后来整整病了十多天。” “这些事情,我以为我已经都忘记了,可是现在故地重游,才发现原来记得是这般深刻。当初在咸阳城外,也许你说的对,我真正爱的人,不是你,而是她,真正爱你的人,应该是宣王。”楚离突然站起身来,走到青夏的面前,平静的说道:“这些年,我已经想的很明白了。你无需再觉得尴尬痛苦,宣王惊才艳绝,往往能够化腐朽于神奇,你若是相信他,就应该宁心静气,好好保重自己,等待他回来,而不该屡屡至自己于险境。不然,即便是他有朝一日回来,见到的也是你的青冢一座,你已经长大了,不该仍旧如此任性。”楚离的眼神平静如水,在青夏的身上淡淡的扫过,目光最后定在她受伤的背脊上,眉头紧紧一皱,说道:“跟我回南楚吧,他给你留了东西,说若是有朝一日你到了南楚,要我亲手交给你。”青夏微微动容,委顿在地上,看起来是那般的瘦小单薄。楚离伸出手去,想将她扶起来,可是手指屡次伸展,几乎触碰到了她的肩头,却仍旧收了回来。他的眼神如同漆黑的大海,在无星无月的夜幕下,隐藏了所有难以窥探的光芒。大门呼啦一声打开,冷冽的风顺着殿门吹了进来,楚离一身长袍猎猎翻飞,墨发在身后狂舞,剑眉星目,显得十分英朗。“你怎么在这?”“回禀陛下,是乐松统领出宫找的微臣,说陛下不要下人随侍,独自外出,臣才进宫的。”明远大司马一身皓青四爪蟒袍,不卑不亢的恭敬说道。楚离面色阴沉,缓缓说道:“你站这里多久了?”“很久了,微臣见陛下在说话,就没有出声打扰。”楚离冷哼一声,转身就走了出去,沉声说道:“安排好她的住处,招御医给她诊症。”“臣遵旨。”楚离一身墨黑长袍,只是一闪,就已经隐没在浓浓的夜色之中。“姑娘,请随再下来。”明远十分恭敬有礼的说道,青夏缓缓站起身子,点了点头,就跟在他的后面。荣华宫真的很大,甚至比北秦的太和大殿还要大上数倍,明远显然在南楚极有地位,一路上遇到的宫人,不论是楚离带来的楚人,还是前皇宫遗留的齐人,都恭恭敬敬的施礼后退。安排妥当一切,已经很晚,青夏站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中央,只见八角铜炉四面各有一个,散发着奢靡香气的焚香带着浓浓的热气,可是即便是这样温暖的环境中,青夏还是觉得阴冷。她不自觉的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却突然闻到一丝熟悉的气味,不由自主的就顿住了动作。“欧阳大人,太医已经在候着了。”“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明远说道,待下人退下去之后,转过头来,对青夏说道:“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姑娘,真是在下的荣幸。”青夏眉梢轻挑,沉声说道:“我认识你吗?”“姑娘可能没见过在下,不过当初在荣华宫中,在下却见过姑娘很多次。在下是南楚的臣子,承蒙陛下信赖,方有今日的高宅大屋,富贵荣华,并有机会一展胸中所学,全赤诚之抱负。作为臣子,理当为陛下分忧,是以,有几句话,微臣实在是不吐不快。”青夏冷眼看着他,并无什么明显的敌意,却也并无丝毫信任可言,男子丝毫不以为意,抬起头来,淡笑着说道:“微臣早就知道姑娘被囚齐安手中一事不是虚假,但是却隐瞒了陛下。原本想,姑娘是侥幸逃脱也好,是死在齐太子手中也好,只要不相见,都是陛下的福分。然而,如今姑娘非但无事,还与陛下见了面,那臣就不得不将一些事情告诉姑娘了。” “以姑娘的敏锐和机警,我不相信这五年来你真的会一无所察。一千南楚隐士跟着姑娘行走大漠,一路上乔装打扮,隐姓埋名,匿藏行踪,保护姑娘的安全,最后回来的不过区区十四个人。剜下的那九百八十六人,全都代替姑娘,埋骨在关外的滚滚黄沙之中了。”明远笑容带着一丝苍凉,淡淡的说道:“这五年来,不论是在摇摇欲坠的九王之乱当中,还是在南疆复杂诡异的丛林血战之内,不论是在和燕回对阵的两军利箭之下,还是在齐安太子层出不穷的暗杀毒害里,陛下都一直坚持着亲自处理关外的文书信件,安排隐士们的一步步守护计划。姑娘看似无意的一个去向,却往往牵动了整个南楚朝野的心,姑娘行踪飘忽,每到一处,我们都无法得知姑娘下一步的去向,只能在所有可能的路途上提前安排,耗费国力财力人力心力数不胜数。很多时候,赤地大漠方圆百里没有客栈酒家,陛下就命人事先搭建,还要尽量仿旧,以防被你发现,为的,无非就是让你住的更舒服一点。”“可是说,这五年里,姑娘走过的每一寸土地,都是脚踩着南楚战士的白骨,踩着陛下不眠不休的心血。你住的店,吃的饭,喝的水,问路的路人,随行的商队,搭乘的马行,都是我们事先安排妥当的。除此之外,还要扫平前方的一切障碍,流寇、匈奴、马贼、叛乱,不然,茫茫万里大漠,直达西域海边,姑娘只用了区区五年就走了一个来回,就不觉的太顺利了一点吗?”青夏的脸色渐渐变得青白一片,连呼吸都稍微有些困难,明远笑着说道:“我和姑娘并无私交,也不像乐松徐权他们那样推崇你,在我眼中,姑娘除了是一个不负责任,任性自私,所到之处必生祸患的祸星,还是一个自欺欺人,忘恩负义的女人,何顺是隐藏在楚宫中多年的齐国密探,他在偷盗姑娘前行的路线书信时被陛下抓获处死,那么,齐安就不可能不知道陛下在暗中保护着你。就算你真的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难道也没从他嘴里得知一二吗?可是你却丝毫没有询问于陛下,是不敢面对事实,害怕若是真的,无法报答陛下的情意吗?” “姑娘一生执着于自己的内心,坚持自己心中所爱,本是好事。只可惜,你既然无法回应陛下,何不早早断了他的念头,你明知他一生孤苦,为人执着,何不决绝一点的伤他的心,让他了却了这些俗世凡念,姑娘为了一个男人,踏遍天下,走遍四海,孤身远赴他乡,苦苦追寻五年,却不知,在你的背后,也有人耗尽心力,苦苦的守护了你五年,宣王的情,你无法偿还,陛下的义,你就要置之不理吗?”青夏面色惨败,却仍旧直直的站着,欧阳明远的话,像是一根根利刺一样扎在她的心里。“我原本想,姑娘若是死在何处,不再回来,那就是最好。没有你,陛下不会伤心难过,也就可以有精力去面对很多事情,更不会被人所制,有致命的弱点。可是今日姑娘已经回来,明远不得不改变以前的所有想法,大胆请求姑娘,做事最起码要公平一点,姑娘连齐安那样的人也会怜悯,为何却从来都不肯怜悯陛下呢?” “帝王也是人,他隐忍了太久,就在刚才,还要为了你的感受而说谎话隐藏自己,这一切,你真的不明白吗?”明远缓缓叹了口气,说道:“姑娘,也许臣今天多嘴了,但是我所说的,希望你能够好好考虑。连秦宣王在最后关头都知道来见陛下,怎么姑娘就是不明白呢?”明远说完,就退了出去,青夏久久的站在空旷的大殿上,像是一尊雕像一般不知该作何表情。三天之后,青夏的伤势已经大致痊愈,面色也红润了许多,这是她五年来首次这样平静的休息,静静的,什么也不去想。三天之中,她一次也没有见过楚离,听宫女说,楚离近日忙着处理南方动乱,经常深夜召开朝会,已经几天没有合过眼了。这天下午,外面阳光正好,突然外面一阵嘈杂,青夏眉梢一挑,细细的听了一会,突然掀开软椅上的锦被,跳了下来,穿上鞋子奔出殿门,就见埃里克斯四人几里哇啦的跟一旁的士兵们正在交涉,一边慢吞吞的向着大殿而来。青夏顿时大喜,大声叫道:“约翰,埃里克斯!”四人听到她的声音,顿时转过头来,加里法傻乎乎的揉了揉眼睛,随即大声叫道:“哦我的上帝,上帝显灵了,上帝听到了我们的声音,引领我们带来了阿夏的面前,为我们带来了福音。” “真叫人嫉妒,上帝赐给了阿夏无穷的智慧和好运,永远都是可以化解危机的。”彼得喃喃说道。四人顿时跑上前来,围着青夏开心的哇哇大叫,连连在胸前画着十字,感激上帝的恩典。青夏抬起头来,刚好见到朱红色大门处,一角黑色的衣衫下摆飘了过去,再就看不到踪影。知道了青夏的近况,找到四个四处流浪满嘴上帝耶稣的洋人就并不困难,楚离还答应他们一回到南楚就给他们建立教堂,允许他们在华夏传教,四个家伙感动的眼泪汪汪,恨不得大哭一场来表达自己的喜悦。青夏在为他们高兴的同时,也微微有一些失落,如果这样,那么以后若是再要出海,他们就不会跟着自己了。转眼又过了两天,离回楚的时间也不远了,当天晚上青夏亲自下厨,做了一桌西洋大餐,埃里克斯几人吃的险些将自己的舌头也一口吞了下去,就连大黄,也捧着圆圆的肚子,惬意的打着嗝。自从大黄回来之后,就彻底的无视了青夏,整日除了吃饭的时候绝不回来,昨天听说,它甚至还跟着楚离上了朝。青夏有意拉拢它的心,吃完饭后,为它洗了个澡,正在用扇子给它扇干白毛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有声音,就缓缓的走了出去。只见加里法和埃里克斯正团团的围住一个正在擦地板的老宫女,用鳖脚的中文不断说道:“姐妹,我们不是番僧,我们是上帝的使者,是传播福音的,只要你信仰上帝,就会得到生命的救赎,得到心灵的安宁,请相信我们,我们是受到教皇的嘱托,远赴重洋,来解救你的灵魂的。” “起来!起来!”老宫女不胜其扰,怒气匆匆的说道:“别打扰我干活,什么狗屁上帝,有玉皇大帝大吗?再在这纠缠不清,我到领事那里去告状,哪里来了这么几个番僧,一点规矩也不懂。” “迷途的羔羊啊!请不要摒弃上帝向你伸来的友好的双手,上帝告诉我们,我们都是相亲相爱的兄弟姐妹……哎呦!” 还没说完,突然踩在宫女刚刚擦好的地板上,脚下一滑,就重重的摔在地上。青夏见了,忍不住噗嗤一笑,眉眼弯弯,刚想说话,那名宫女却突然好像见了鬼一样扑嗵一声跪在地上,大声叫道:“参见陛下,奴婢不知陛下驾到,罪该万死。”只见阳光照射进来的门口处,男子一身墨绿色蟒袍,面目英挺,剑眉星目,十足的俊朗丰神,大黄懒懒的赖在他的脚边,正拼命的想要蹦起来去咬他腰间下垂的玉佩。 “啊!南楚皇帝,您好,我们正在向您的宫女传教。”加里法和埃里克斯连忙行礼说道。楚离点了点头,对着那名宫女说道:“这里的活你不用干了,以后跟着这两个教士,做他们的信徒吧。”宫女连忙磕头道:“是是,奴婢遵命。”加里法两人登时大喜,来中国混了多年,半个信徒也没发展起来。登时拉着宫女欢天喜地的下去了。楚离缓步走到大殿上,早有乖巧的宫女奉上茶点,楚离坐下,也不多话,只是静静的喝茶。青夏站在一旁,一时之间竟也找不到话来说,想了好久,见楚离的茶碗空了,就走上前去,为他倒了杯茶,说道:“你近来很忙吧。” “恩,”楚离点了点头,说道:“南边有人煽动百姓叛乱,东面有倭寇不断饶边,朝中有些大臣甚至提议在东齐抢掠一番,就舍弃这个混乱之地,回到南楚去,而且还有人上书赞同,简直气死联了。”这还是楚离第一次在青夏面前以联自称,刚刚说完,他顿时察觉口误,连忙看向青夏。青夏倒没觉得怎样,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顺着他的话题说道:“倭寇?日本国吗?” “你知道日本?””楚离眉梢一挑,不过转念一想,她走遍大江南北,也不以为奇,突然想起一事,说道:“对了,我带了个好东西,你看看。”说罢,从腰间解下一把长刀,递给青夏,道:“知道你武艺好,偶然得到一柄削铁如泥的好刀,送给你吧。”青夏接过来,唰的一声拔了出来,顿时眼眸一眯,只见满室毫光,锋芒毕露,刀身即薄且利,上面雕刻着盘龙细纹,栩栩如生,寒芒锐利,实在是一把好刀。 “倭刀?”青夏一愣,喃喃说道。“你认识?”楚离一喜,说道:“这是海域剿匪的将军们进献上来的,我见刀锋锐利,比我们的刀不知好了多少倍,就踅摸着让兵造库研制出来。若是我南楚士兵人人都能配上这种兵器,就不怕区区饶边的倭寇了。” 青夏听了,轻轻一笑说道:“南楚士兵人人佩戴,呵呵,那是不可能的。”楚离一愣,问道:“为什么?倭人小国都可人人佩戴,为何我朝不可?”青夏手抚着刀身,解说道:“这种刀的锻造技术倒不是很难,名曰包钢,需要精钢极多,耗时也极长,且精钢多产自西域,有西川阻挡,南楚很难大批买进,再加上精钢造价极高,且一旦损坏,就成了废铁一堆,无法再生利用,入不敷出,实在是不划算的买卖。反之日本,是精钢的产地,再加上他们地小人少,政权又林立,双方打仗能出动几千几百人,就是需要载入史册的惊天动地的大事了,是以他们人人佩戴此刀,倒也不嫌浪费。”楚离说道:“你怎么对日本国这样了解,他们国土真是那样小吗?”青夏点头说道:“我的命就是丢在那里的,怎会不了解?”楚离眉头一皱,沉声说道:“那你的仇家是谁?可还找得到吗?”青夏一笑,说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在蓬莱谷说了一番欺骗那里人的话,那不是我瞎说的,我的家乡就是那样,只是和这里相隔了几千年,你说什么人能活那么久,除了喝了秦始皇的不老药。”楚离一笑,说道:“这个世上真的有不老药吗?”青夏喃喃道:“若是以前的话,我可以十足的肯定说没有。但是现在连借尸还魂这样的事都在我身上发生了,任何事情,我都相信有存在的可能了。”楚离沉声说道:“借尸还魂吗?不知道她死了,会不会还魂,会还魂在哪里?哦!我想到了,八成是附在了你的身上,在你的家乡又活过来了。”“不会吧,若是那样,还真的有点麻烦。”“恩?”楚离一愣,说道:“此话怎讲?” “我上辈子都被人把脑袋割了下来,她若是去了,可不是有点麻烦吗。” 青夏若无其事的笑着说道,楚离却是面容一滞,眉头紧锁,就不再说话。青夏轻轻蹙眉,说道:“其实你若是想要接手东齐,整顿沿海边防,倒也不是没有办法。”楚离闻言眉梢一挑,说道:“你有何见解?” “我谈不上见解,只是一点想法罢了。”青夏淡淡一笑,说道:“自从秦武帝开始,将全国的长城铸成一线,抵御北方匈奴,同时设海禁,阻止华夏和外国通商,也不许渔民下海捕捞。东齐虽然稍稍开禁,但是因为倭寇饶边,仍旧有所限制。我却认为,想要阻止倭寇横行,首要任务就是开海禁,通商贸,练海军,造海船。有了这四项,倭寇不攻自破。” 楚离眉头紧锁,沉声说道:“你继续说。” “天下民心所向,无外乎一个‘利’字,利通则寇为商,利尽则商为寇,现在海上所谓的倭寇,十之七八都是沿海商人乔装而成,并非真正的日本国人。况且,海禁之前就有倭寇饶边,秦武帝因噎废食,海禁之后,倭寇非但没有势弱,反而更加猖獗,万里海岸线成了日本人的后花园,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毫无顾忌,华夏水师军备不齐,疏于操练,遇上精通海战的倭寇只有望风而逃的份。试问,东洋人怎能不嚣张呢?” “日本国小,物产不丰,茶叶、丝绸、瓷器、药材等物都需要向我华夏购买。海禁之后,他们无处可买,铤而走险改作寇贼,其实也是因为商贸不通的原因。况且,这三百年来,我华夏大陆频繁征战,百姓流离失所,国力不强,忙于内乱,对外的警惕性自然降低,日本国虽小,但造船业发达,西方弗朗西斯人巨船可远渡重洋,万里到来华夏,火药技术也领先我们,虽然没有大现模的杀伤性武器,但是你怎知百年之后,他们不会手持洋枪利炮攻开我华夏的国门呢?是以,想要发展,就不能闭目塞耳,要广开视听,看到别人的长处和优点,才能促使我们前进。” 楚离缓缓点头,听完她的话缓缓道:“开海禁,通商贸,很难。” “万事开头难,”青夏说道:“朝野中的迂腐老臣的阻碍,北方两国的窥视,东齐余孽不死心的鼓动,就算这些都有办法应付,还要统筹海岸衙门,建立海上贸易法案,建立海边大营,西练海军,抽调人手,组建外交部门,千头万绪,实在不是一夕之功,但只要持之以恒,向着这个方向前进,早晚会有成功的一天。”楚离笑着抬起头来,说道:“菩萨手段,菩萨心肠,未必能普降甘霖。修罗手段,菩萨心肠,反而能布施天下,解民于倒悬。青夏,你这样游荡四方,真的是大材小用了。”“那就留我在东齐吧,我为你做成开海禁这件事,为你赚得金玉珠宝,以供你大军的北伐军费。”“你知道我要北伐? 楚离眉头一皱,说道:“谁告诉你的?”“哪里用别人来告诉?”青夏淡笑着站起身来,走到门边望着外面春暖大地草长莺飞的景致,缓缓说道:“燕回马上就要占据铣床京都,昭南少将正在东边对抗大秦继元帝为他扫平后路,一旦他成功,西川将再不可小视。到时候天下三分,三足鼎立,你再想统一天下,将会更加困难。这是天赐的千古良机,你会放过吗?你刚刚平定东齐,不等东齐政局稳定就着急回楚,不就是为了趁机夹击西川吗?” 楚离微微一愣,缓缓说道:“青夏……” ”楚离,“青夏突然转过身来,说道:”我欠你的,永远也还不清,你就让我为你做点事吧,我不能为你带兵去攻打北秦,但是我可以为你拿下西川准备好大量的财力。就让东海上那个万恶的国度作为我们南楚的粮仓,用他们的刀兵作为我们的武器,用他们的战船作为我们的战舰,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楚离面容一滞,缓缓点了点头,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不知过了多久,太阳渐渐西下,已经到了晚饭时间,见楚离没有离去的意思,青夏就留他在殿里吃饭。楚离答应,吩咐下人将晚上要处理的文书拿来,在大殿上就办起公来。青夏下去厨房,亲自煮了几样可口的饭食,两人就在大殿上相对而食,像是当初在南楚的兰亭大殿一样。 “对了,”楚离突然抬起头来,问道:“你的伤好些了吗?” “好多了,”青夏点了点头,答道。 正吃着,楚离突然递过来一卷文书,说道:“我已经拟好了旨,以后,你就是东南行省的军政总督。” 青夏一愣,缓缓的抬起头来,双眼直视对面那个一身墨绿长袍,面容俊美的男人,编贝的牙齿咬住下唇,想了好久,哑声说道:“楚离,你真的相信我?” 楚离苦涩一笑:“我只怪我信的不够早。” 青夏的眼眶突然有些红了,她急忙低下头,许久,才沉声说道:“楚离,谢谢你。” 这份信任,真的太珍贵了。 日暮西沉,漫天红芒,两人对视一笑,多年的嫌隙一遭而去,岁月静好,往事如风。派派小说论坛某如手打,转载请注明|m六合归一 第一百六十二章 晚上的时候,楚离回了未央殿,青夏将侍女们全都遣出去,披上雪白的锦缎斗篷,就出了门。偏西的太学大殿,仍旧是一样的冷清,夜行的鸟儿不时的从上空掠过,翅膀扑扇,集体向着南方而去。青夏提着灯笼,雪白的斗 篷上有一圈白色的皮毛,将她整个人裹在里面,尤其显得空灵。 青色的廊柱十分粗壮,青夏在之前遇到楚离的那一处回廊的栏杆下坐了下来,将灯笼吹熄,放在地上/月光清冷的洒在她的身上,映衬着她的脸孔竟是那般的苍白。手握着东南行省总督的令牌和任命文书,她的心底仿佛下了 一场早春三月的雨,冰闵淅沥,带着难以言语的伤怀。 突然小腹一阵绞痛,她眉头一皱,脸孔顿时白了起来,眉头紧锁,编贝的牙齿紧紧的咬住下唇,苦苦忍着,一言不发。 大绝过了半个时辰,痛楚渐渐过去,青夏的额头己经浸出大滴的冷汗,她疲惫的靠在廊柱上,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一样的辛苦。青夏嘴角苦涩的轻笑,带着无法掩饰的孤寂和落寞,面色惨白,缓缓的叹息一声。 之炎,如果可以,真想再见一见你,如果你真的己经不在这个世上了,会不会在将来的某一天来接我,带我一同离开?之炎,我好想你,好想去找你,可是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天下大的可怕,我却小的可怜。直到现在, 我才真的明白,原来一个人的力量是那么小,力不从心,真的是那样的痛苦 。 苍白的女子缓缓扬起头来,依稀中,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青衫磊落的男子,可是还没等她伸出手去,那人的身影就顿时烟消云散,转而做成那个一身黑袍的孤傲帝王,一双眼睛像是漆黑的大海,深沉暗淡,让人永远也无法窥 视里面所包含的东西。 庄青夏,如果你还活着,想必会原谅他的吧。他活的太艰难,从没有一天真正开心过,也许人生中最无忧的一段岁月,就是和你一同玩耍的时候了。那个时候你们还小,不懂得世事的艰难,你气他将你置之不理,恼他将你 拱手送人,却不知道以他当时的能力,那己经是能给你的最大的庇护了。 如果自己不能做到,就找一个有能力的人去做。曾经的他是这样想的,后来的秦之炎,也是这样想的。 虽然,他们谁也没有来问问当事人的意思,他们在无能为力的时候固执的认为什么是最好的,却不知道有些时候,那个人未必愿意被刨除在外,共富贵是一种快乐,难道共患难就不是一种经历吗? 夜风吹来,卷起春夏的满头青丝,雪白的长袍显得是那般的飘逸灵秀,像是雪白的飞鸟将欲飞走一样。 这人世,真的太辛苦了,如果有下辈子,哪怕做一棵花花草草,也不要再世为人了,就让她做一株兰草,生在幽谷之中,随风摇拽,无愁无忧。 但愿妾颜如花红,日日为君赏。 而那个时候,谁要来赏,都不关她的事,也不必做出滴血般的抉择了。 楚离,别怪庄青夏狠心,她早就己经失去了选择的机会,她早就己经配不上你,她早就己经没有再接受你恩遇的资格,她也早就己经没有这个神气了。 就让我,再为你做一件事,然后,就可以了无牵挂的去找他了。 那句话,终我一生,都不会有说出口的一天。我会一直记着,蓬莱谷中的那个男子,站在百草丛中,为我披上了一件外衣,就此,温暖了我整整一辈子。 月色凄迷,淡云如雾,女子淡笑,面容温柔,轻启唇角,缓缓说道:“楚离,希望你一切都好,实现心中所想,开心快乐,再无忧愁......” 太学的大殿之中,墨绿长袍的男子静静而立,像是一桩没有生命的石头。 第二日,乾安殿上人满为患,楚皇早朝,百官朝拜。南楚东齐两朝臣子,分左右两列站定,泾渭分明,暗流涌涌。 楚离一身黑色绣金盘龙锦袍,面如冠玉,目似朗星,透着无以伦比的帝王之气,神丰气凝,缓缓坐在王位之上。两排臣子下跪高呼我王万岁,气势传达乾安大殿,整个荣华宫为之震动。 大小事务一应上奏,南方的叛乱骚动,东边的台风水患,中部的干旱蝗灾,沿海的倭寇饶边,事情繁杂不堪。东齐战乱五年,满目疮痍,百废待兴,楚离安坐在王位之上,和群臣商议各种对策,处事稳重,己经隐隐有一代 明君的风范。 然而,无论上报的是何种紧急朝政,朝堂上的诸位大臣都有些心不在焉。因为后日,就是楚皇返回戚都的日子,明日较兵之场,并无朝会的机会。是以,东南行省总督的这一项任命,将会在今日于朝堂上揭晓。 无论是一咱跟随楚离打到海市、居功甚伟的南楚朝臣,还是对东齐了如指掌的本朝旧臣,无不眼红的盯住这个肥差。各方党派昨晚密议整晚,无不憋足了劲等待今天的朝会。 商议了半日,终于将大部分事情处理完毕,因为是最后一次朝会,所以楚离延长了时间,并赐座给年老的大臣,还赐了粥。 皇帝赐饭,谁敢不吃,即便是清粥小菜,也好像是极品佳肴一般,吃的干干净净。 吃罢,东齐元老大司马东方礼轻咳一声,满头白发的老人眼睛微眯,不动声色,身后的东齐旧臣礼部员外郎于贤、工部督造彭云坤、吏部侍郎鲁肖对视一眼,齐齐上前一步,说道:“臣于贤,彭云坤,鲁肖,有本上奏。” 楚离声音低沉,不露声色的说道:“说。” 于贤大约四十岁上下,身材挺拔,面容清拓,微蓄着一缕长须。他家祖上三代为官,深谙官场之道,是以方能在南楚大军压境之时及时看准风向,跟随有投诚之心的东方礼,从一个从四品的御史台言官一跃爬到正三品的礼 部员外郎。只见他穿着一身青色鸟雀官袍,头戴楚冠,俨然一套南楚打扮, 声音清朗,大声说道:“启奏陛下,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陛 下马上就要启程返回戚都,东南总督一职,实不应再悬空,臣斗胆举荐东方 大人。” 鲁肖随即附和道:“东方大人既有投诚之功,又在东南为官多年,对于民风民俗,当地百姓的经济文化有所了解,兼且德高望重,深受百姓爱戴,实在是最佳人选。” “哼!”话音刚落,南楚大臣中登时传来一声冷哼,南楚汝南王楚烈上前一步,说道:“能背叛一次的人,焉知能否背叛两次,先祖早有所言齐人最不可信,想要坐镇东南,简直痴人说梦!” 此言一出,东齐百官顿时大怒,人人涨红了脸,东方礼须发皆白,眼神宁静,倒是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沉声说道:“汝南王此言何意?我等甘愿追随陛下左右,投诚献国,不过是为了城中百姓,为了东南的百年基业,亚 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齐皇室不顾天怒人怨,五年来征战不休,搅得四海 翻腾,民不聊生,己失了民心。陛下取而代之,是天命所归,大势所趋。我 等是百姓的父母官,心中所系乃是东南万民,归顺陛下是顺应民意天意,此 心之诚,天地可鉴,日月本表。陛下春秋鼎威、雄才伟略,我等怎能再起异 心。况且陛下都己经相信我等,东南大小事务无不委心重任,汝南王这般说 话,不是显得气量太过狭窄了吗?” “东方司马此言差矣,常言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我南楚军民打下的太平江山,怎能交到反复无常的小人手里?当年南楚先祖就是错信了齐献公,致使东南半壁江山沦陷,错失了统一天下的时机。前车之鉴,至今历历在目 ,试问我等怎能掉心轻心,随意将东南行省拱手让人。臣举荐汝南王坐镇东 南,为我大楚守得一方太平圣土。” “陛下!”一声凄惨带着哭腔的声音登时响起,楚离眉头一皱,向下看去,只见东方礼身后一名五十多岁的老臣突然抢身而出,痛哭道:“我等一颗红心,满腔热血,周身赤诚之骨,诚心归顺陛下,想要以这一颗头颅,助 陛下铸成千古不世之大业,奈何楚臣这般排挤说法,不是寒了万千东南百姓 士子的心吗?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等都是陛下的 子民,怎能厚此薄彼,远近亲疏这般明显?” 楚离眉头紧蹙,这老头是前东齐的礼部尚书,泪腺最为发达,他临朝不过半月,这老头己经哭谏多次,要哭就哭,毫不含糊。 正要说话阻止他,南楚百官中突然有人怒喝一声,竟是一名武将。朝堂之上,武将极少发言,不因他们没有争胜之心,只因为口舌之争,实在比不上那些口若悬河,舌绽莲花的文臣。此次楚离东征,跟随的武将比文臣还多 ,一名满身披甲的武将上前一步,怒声说道:“朝堂之上,怎容你放肆,再 敢哭哭啼啼,本将先剐了你!” “住口!”楚离沉声说道,面色阴沉:“你们还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 ” “陛下,末将......” “退下,回去之后自到军法处领军棍三十。” “是” “陛下,”东方礼上前一步,面色沉静的说道:“并非臣对东南行省总 督一职有所幻想,就事论事,臣有几点浅见,想要程禀。” 楚离点了点头,淡淡说道:“你说。” “东南行省总督之职,事关重大,掌管整个东南沿海。为政,要掌管余 粮赋税、春耕秋种、官员任命、祭天礼拜、处理东南大小事务。为军,要统 帅东南水路两军,看守边防,守护缰土,以防北泰进犯,又要监视华容小道 ,清倭寇,阻匈奴。并且还要负责与南海诸国的接洽事务,监察十七郡县官 员,东齐以商贸立国,以海盐起家,所负责事务之繁杂,实在无以伦比。是 以臣认为,所任命之人,非东齐本地不可取,非熟悉军政两方不可取,非精 通南海诸国风俗习惯不可取,非与各世家商户有所交好者不可取,非德高望 者重不可取。臣听闻南楚大司马欧阳明远少年俊杰,才华横溢,老臣请旨, 请明远司马出任东南总督一职,我等必将悉心以对,任凭差遣。” 南楚众人闻言顿时大怒,明远大司马掌管帝国众我职务,是楚皇最为信 任的人,此次对西川发难,怎能少了他坐镇南楚,统筹军需粮草?他说了半 天,仍旧是为自己造势罢了。 “明远确实是最为合适的人选,不过朕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他办,至 于东南总督一职,朕心中己有人选。” 楚离话音刚落,众人顿时大惊,东方礼眉头一皱,说道:“那,不知陛 下心属何人?” 楚离微微抬了抬手,说道:“传。” 身帝的内侍顿时拉长的嗓子大声叫道:“传夏青觐见!” 众人顿时转过头去,齐齐扭着脖子看着门口,只见一白袍少年缓缓走进 ,来人身量不高,眉清目秀,容貌俊美之极,衣衫磊落,面容清俊,嘴角淡 笑,竟然是一个年轻俊美的偏偏少年。 “臣夏青,参见我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楚离沉声说道:“诸位爱卿,这是夏青,是我的肱骨之臣 ,以后东南行省总督一职就由他担任,希望诸位能够尽心辅佐与他,重建东 南繁华富饶景致。” 众臣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惊呆了,就连南楚诸臣也是莫明其妙,好 一会,就听礼总尚书孙清诚大哭道:“陛下,万万不可啊!” 朝臣顿时嗡嗡声起,不断有人上前谏言反对,楚离眼神在青夏身上微微 一瞟,见她点了点头,沉声说道:“你们要反对,也一个一个的说,这样乱 说一气,要朕听谁的?” “陛下,国家大事,非同儿戏,动则千万条人命,此人年纪甚幼,难堪 大任啊!” “陛下,此人面孔生分,从未见过,东南行省这样重要的官职,他有何 资历,有何能力,有何资格登上总督之位?” “陛下,前车之鉴犹在眼前,先祖教训尚在耳边,东南重地,必须交给 亲信之人,非皇亲国戚不能为之啊!” “陛下,此人来历不明,年纪尚幼,难以服众。” “陛下乃一代明君,就该体恤民情,不能偏听偏信,一意孤行,寒了满 朝文武百官的心啊!“ ...... “够了!”楚离冷哼一声,说道:“朕既然任命夏青,对一切事情就己 经有所考虑,难道朕在你们眼里,就是一个昏君不成?” 下面顿时雅雀无声,但看众人脸色,显然不以为然,楚离看了眼青夏, 说道:“夏青,你来说说。” 青夏一身白色儒衫,别样的丰神玉郎、俊逸潇洒,站起身来淡淡一笑, 侃侃而谈道:“多谢陛下信任,臣不胜惶恐,知遇之恩,粉身碎骨难以报答 ,臣必当竭尽所能,全力而为。但不知各位大人,除了因为在下年纪小和没 有资历外,还有什么要反对的呢?” 工部督造彭云坤冷哼一声,沉声说道:“方才东方大人己经说的很明白 ,非德才兼备德高望重兼且了解东齐民风商贸海盐之人难以担当大人,你在 殿外,就没听到吗?” 满朝文武顿时嗡嗡声响,无不在小声的攻讦,就连南楚百官,一时间也 和东齐大臣成了一条战线。楚皇登位之后愿意启用年轻人,但是对朝中老臣 一直还算尊敬,如今东南行省这样大的事情,竟然要委任这样一个年纪轻轻 的人,各位大人解说一二。 “东方大人所言虽然精辟,但是难免有些偏颇。总结来说,大人的意思 就是说东南行省管辖土地广阔,总督一职兼具赋税、纳粮、征兵、戎边、剿 赋、通商、制盐、监察百官的职责,麾下官员繁杂,非德高望重的东齐老臣 不能威慑。除了你口中所说的南楚大司马明远先生,就也只有您东方大司马 能够胜任了。可是依在下所看,所谓的德高望重,实在并不重要。大家都知 道,陛下在初登帝位的时候,是怎样一番光景,年纪尚轻不说,国内更是势 力繁杂。当初不独独是南楚大臣,就连其他三国的国主百官,也无人看好。 但是只不过区区七年光景,南楚就己经打开国门,将边境向南绵延三千多里 ,更吞并东齐,在东齐的荣华宫乾安殿内议政,一跃成为大陆第一强国,此 事何解?” 东方礼顿时哑口无言,心下却在暗骂这后生狡猾奸邪,竟然把矛头直指 楚皇,这时谁若是出言反对,登时等于是公然反对楚离。 青夏一笑,一拂衣袖,继续说道:“可见,能不能办好差事,和是不是 德高望重,有没有一把胡子在下巴上,并没有什么相干。再者,大人所说, 东南土地广阔,事务繁杂,非干吏难以胜任。怎不去想想,历朝历代文治武 功卓越的大帝,所管辖的领土,无不大过东南沿海一代。各位皇帝们登位之 初,又有哪个曾经有过经验,但是只要知道知人善用,事事就不必亲力亲为 ,大有大管,小有小管,在下虽然不敢比作帝王之才,但是在各位大人的辅 佐下,管理区区一方行省,还是绰绰有余的。” “哼,胡吹大气,你有何能耐和政见,能在东齐满目疮痍的土地上,建立 起繁华治世?东南商贸立国,你又认得几个大商户呢?”于贤冷笑一声,不 屑的说道。 青夏淡淡一笑,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只要价钱公道,有利可 谋,我就不信那些商人只认得你于贤大人,不认得我这个新任总督吗?” “得民心者自然震慑百姓,统筹全局,你一个无根无凭、名不见经传的稚 弱孩童,谁肯相信于你?” “这一点就不劳鲁大人操心了,”青夏转过头去,说道:“得民心者得天 下,可是何谓民心?给他们吃喝,轻徭薄赋,满口仁义道德就是圣明吗?错 了,趋得避害就是民心,得陇望蜀就是民心,生活富足就是民心,百姓才不 认得是你鲁大人施政还是我夏青掌权,谁能让他们吃饱喝足,穿暖有钱,他 们就会听谁的话。仁慈之君的统治之下,也有灾年百姓起兵造反,暴政施为 之中,也有愚忠的子民,说来说去,无外乎一个利字。” 一名南楚年轻翰林皱眉说道:“这么说来,你有让东南百姓富足的策略 了。” “若无这点本事,在下怎敢在诸位大人面前侃侃而谈,今日夏青有幸来此 大殿之上,就是为了向陛下献策,以报陛下知遇之恩。”说罢,转头向楚离 缓缓拜下。 楚离微微一笑,面容缓和,说道:“平身,你说吧,朕也想听听你有什 么山吞海志。” 青夏站起来,转过身去,看着满朝文武,朗声说道:“东南行省目前有 六项必做之事,己经迫在眉睫,若不及早施行,大业难成。” 一名言官问道:“何六项?” 青夏一笑,登时好似明月出云,闲花照水,明艳不可方物。只见她登时 转过身来,对着上面的楚离朗声说道:“一,开海禁。二,练海军。三,广 积粮。四,海结盟。五,收海番。六,来匈奴。此为六要,缺一不可。” 话音刚落,哗声大起,一些老臣差点被她这奇思妙想惊得昏死过去,青 夏凌然不惧,昂首站在朝堂之上,望着上面的男子,心底升起了从未有过的 信心。 “简直大逆不道!”东方礼大声叫道:“陛下,此人祸国殃民,异想天开 ,若是真让他登上总督之位,我东南沿海都将成为一片焦土,民不聊生啊。 ” 礼部尚书再一次痛哭失声,伏在地上,哭谏道:“若是此人掌管东南, 臣甘愿死在这朝堂上,也不愿眼睁睁看着东南百姓沦入险境。” “皇上,此人居心不良,不能相信啊!” 齐楚两朝大臣,翰林院,詹事府,督察监,御史台,满朝文官,王公大 臣们,一个个像是尾巴上拴了炮仗的犀牛,脖子粗脸红,引经据典,口若悬 河,仿佛是进京赶考做文章一般,哭谏死谏全套戏码上声,诸多老臣老泪纵 横,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大,眼看着就要上前和那个胡说八道,唯恐天下不 乱嘴上没毛的后生干上一架。就连那些大多数只会些自己名字的武将,也露 胳膊挽袖子的跃跃欲试,虽然他们根本就不明白这小子所说的这六点里面到 底有什么猫腻。 东方礼刚刚说完退了下去,南楚三朝老臣崔大学士又赤膊上阵了,冷眼 瞧了青夏一眼,两条老眉毛一拧,朗声说道:“皇上,古往今来,历代圣贤 之君王治理天下,无不以道德教化四方,以文武为臂指治理百姓,以圣人之 言选贤任能,故选拔一方大臣、亲贤臣远小人,则为圣君;而亲小人远贤臣 则嬉戏游东,疏于政事,致使小人当道、朝政腐败。陛下弱冠之年接掌大任 ,更应恪守条令,遵从先贤。此人不学无术,不通教化,实在难当大任啊! ” 孙清诚红着眼睛怒道:“东南多寇,海禁施行方能免除寇患,你竟然说 要开海禁,简直滑天下之大稽!海番蛮夷,幽居海外诸岛,不通教化,怎可 与他们结盟,简直丢人现眼,我天朝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如今西川内乱, 我朝四海升平,国泰民安,何以要去掺和匈奴的事,我看你这人分明就是敌 国来的奸细,妄图治我朝于死地。” 青夏冷哼一声,说道:“四海升平,国泰民安,说顺了嘴谁都会说。东 齐刚刚被皇上平定,南方叛乱战火正浓,前几天倭寇还饶边,杀了几百个百 姓,难道在孙尚书眼中,这就是四海升平的盛世之象吗?” 孙清诚冷笑一声,说道:“倭寇不过是一群亡命之徒作乱,小打小闹兴 不起见布不起雨,我朝大军刚至,就己经仓皇逃窜,不过是芥癣之疾而非社 稷之患。匈奴蛮人负隅蛮荒,政权纷乱,并无大志,何足为虑。更何况除了 华容小道,与我国并不接壤,小题大作,不过是危言耸听罢了。” “哦?既然在孙大人眼里倭寇不过是一群亡命之徒、芥癣之疾,又为何 要为了阻止倭寇进犯而关闭海缰?既然大人这般有信心,那么开海禁也不无 不可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圣人言......”孙清诚一愣,连忙辩解道。 “够了!”青夏突然上前一步,怒声说道:“大丈夫安身立命,当生于忧 患死于安乐,你身为朝廷命官,毫无忧患意识,反而在这里混淆视听,大谈 什么国泰民安之举。陛下战功立国,怎会被你蒙蔽?如今天下三分,四方藩 国蠢蠢欲动,风向哪边吹,旗就向哪边倒。我们若是固步自封,作着天朝上 国、当世第一的迷梦,早晚会身首异处,被他人所蚕食。况且,如今西方各 国发展迅速,施政当因时而变,抱着一本论语,满口之乎者也,难道就能凸 显你的学问了?墨守成规,不知变通,难道也是圣人教你的?东齐就是因为 有了你们这些食古不化的大臣,才会落得今朝王朝磨灭的惨淡下场,难道你 们投诚之后,还想将我们大楚也拉下水吗?” 东方礼、鲁肖、孙清诚等齐臣一个个气的几乎脑充血,他说着说着竟然 拉拢起南楚大臣排挤他们了,这人也太无耻了。 “当年泰武帝因海寇滋扰边境,就颁布了禁海令,上万靠海吃饭的百姓被 迁居内陆。致使土地不够用,饭食不够吃,海军携懈怠,如今懂得驾船的己 经十无一二。偌大的海缰成了西洋人东洋人的后花园子,随便谁都可以来掺 上一脚。反观之,海寇不但没有消减,反而愈演愈烈。这是为何?天下熙攘 ,无不为利而来,商贸不通,多少良民百姓铤而走险,甘心为盗?诸位大人 怎么想?十年前,根本没听说谁能扬帆出海,可是如今,西班牙葡萄牙的海 般早就己经扬帆万里来到我华夏国土,诸位怎知再过百年之后,这大海不会 变成通途,洋人的坚般利炮不会凿开我们的国门?若是真有那一日,你们就 是毁灭我华夏千年基业的罪魁祸首,历史对你们自有公论!” 东方礼大怒,再也不复之前的沉重,指着青夏的鼻子,叫道:“你,你 血口喷人,你胡言乱语,你坏我名声,你......” 青夏看也不看他一眼,转头对着南楚众臣和高高在上的楚离说道:“陛 下,诸位大臣,海禁必须开,海军必须练,否则百年之后,我们的后世子孙 就会被世界遥遥的甩在后面。倭寇必须除,但是我们要拒敌于国门之外,而 不是坐在这里等着别人打上来。他们能够跑到我们家来开火放炮,我们为何 就不能到他们的土地上把他们变成我们的藩国?我们人口远大于他们,军队 远强于他们,我们国富民强,土地广阔,有源源不断的后备力量。他们来屠 杀我们的百姓,我们就去杀了他们的皇帝,他们来殘害我们的子民,我们就 去挑了他们的皇诚。大海也是我们的国土,难道我们能因为那个小的还不如 我们一个行省大的国家,就因噎废食吓得连国门都不敢开,吓的要将大海这 个聚宝盆拱手让人?” “如今西川对战北泰,匈奴局中观望,隐隐竟有和西川结盟之势。我们是 北泰的盟友,盟友有难,我们坐视不理,那么将来,谁还肯相信我们这个不 信不义之人。况且,匈奴是异族,虎狼般殘暴,若是让他们进了中原,整个 华夏大陆文明一遭尽毁。大陆战乱己经攀至顶点,全面大战一触即发,利用 这段时间,通商、练兵、屯粮、结盟、兼并、派出探马斥候、搜集大陆情报 、备战,一样不可或缺。只有充足的准备,精良的士兵,没有后顾之忧的后 方,才能保证我大楚在将来也许三五年,也许长达十多年的战争中立于不败 之地,助陛下成就千古不世之丰功!” “说得好!”楚离突然厉喝一声,沉声说道:“夏青听令,从今日起,你 就是南楚东南行省的军政总督,负责文政赋税、军权戎边、监察百官之责, 你要尽心竭力,不要姑负朕对你的期望。” “谢陛下!”青夏砰然跪在地上,朗声说道:“臣必当忠心为国,追随陛 下鞍前马后,建一番工业,共进退,不言离!” 楚离闻言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一丝淡淡的期许,轻声说道:“好,共 进退,不言离,你要记住今天的这番话。” “陛下圣明!”南楚众武将顿时跪在地上,大声喝道。 米己下锅,木己成舟,其他大臣无奈的齐齐跪倒,沉声说道:“陛下圣 明!” 提拔一个从无任何功绩,甚至无人知晓的人为一方重臣,本就是不可能 的事情。但是就是这件不可能的事情,在楚离刚刚收复东齐的积威和青夏舌 绽莲花之下,竟然完成了。后世的史官们为这一天起了一个很气派的名字, 叫做吞海之日。 正所谓潜龙隐匿流沙江,一遭云吞海洋,满朝文武为之恼,不知此龙是凤 凰。 后方乱世之中,与北泰华阳女将和西川昭南少将并称为当世三大女中丈夫 的庄氏青夏,在今日终于踏上了她从政的第一步,这幅乱世的璀璨画卷,终 于轰轰烈烈的铺展开来。 |派派小说论坛5001363手打,转载请注明|:m六合归一 第一百六十三章 北伐伊始 名义上是早朝,结束的时候却己经是日照西斜,整整过去了一日。既然己 经以公开的身份露了面,自然就要事事谨慎,以免露了马脚。做戏需做全套 ,楚离当朝赐了朝服玉册东南行省总督的令信和调动军队的玉谍,青夏三拜 九扣,拜谢皇恩,全了礼数,这事才算是铁板钉钉。 由于夏青此人实在是凭空冒出,除了少数黑衣卫高级士兵,其余无人知 晓。楚离不得不钦赐荣华宫外殿大厦宫于青夏,作为她暂时的居住所在。 夏青此人圣眷之隆,一时无两。 朝野动荡,无数的暗涌在私底下暗自滚动着,悄然酝酿着下一轮不知何 时会到来的浪潮。 青夏坐在大厦宫的西暖阁里,仍旧是一身儒雅的儒袍,月白色的底子上 面绣着细纹的白色袢云图案,熨帖的穿在她的身上,满头青丝松松垮垮的在 背后,竟别有一番翩翩佳公子的潇洒。刚刚吃过晚饭,她侧身歪在暖榻上, 一边默默的盘算着心事,一边随意的打着一个红色的同心结,这是她掌年的 习惯,想事情的时候手上总是要做点什么,以前在现代的时候除了编中国结 还可以擦擦枪,现在就只有这一项活动了。 “大人,天色己晚,早点休息吧。” 瑾瑜从外间走了进来,一身上等宫女的淡蓝色宫装,二十五六岁上下, 即成熟稳重,又大方得体,她是楚离今天赐给青夏的侍女,曾经是楚离的贴 身女婢,和沁玉等人都是同品级的,在南楚戚都,有着大把的亲族家人,家 中几代为皇家家妈,忠心上毫无问题,很得楚离的器重,连来东齐都随身带 着。青夏猜想,她八成是知道自己的身份的,只是这女子行事得当规矩,并 不曾有半点越逾,必是得了楚离的吩咐,青夏也就不多教诲,只是挥了挥手 ,表示自己还不想睡,继续陷入沉思。 瑾瑜在火盆里加入火炭,熏了些檀香,就退出房间,从外面将门轻轻的 掩上。 青夏半闭着眼睛,不用看,手上就灵活的打着结子,十指灵巧,别样的 熟练。 除了瑾瑜,楚离还指给了她几个熟悉的黑衣卫小校,另外派了,、东松 在她身边随侍,这己经是极大的殊荣,朝堂诸位大臣胆战心惊,纷纷暗自揣 测这位横空出世的夏青的身份。只可惜,在楚离的授意下,夏青身份来历家 世青白,全都再清楚不过,任他们想破了头,也不会有人想到,这名名叫夏 青的得志少年,就是昔日祸国殃民跟着秦宣王一同失踪五年的兰妃庄青夏。 今日虽然看似处处占了上风,可是青夏却知道,真正的危机,还远远没 有开始。现在朝野上众大臣之所以臣服于己,不过是因为畏惧南楚的百万大 军和楚离的威势,一旦楚离离开海市回到南楚,这些东齐的老臣们就会纷纷 的亮出爪牙来对付她这个连脚跟都还没有站稳的外来户。就连南楚的朝臣们 ,也会因为楚离不重要老臣而心生间隙,对自己阴奉阴违。 除了即将出征、筹划路线的楚皇的支持,她将会得不到任何的援助,在 东齐境内,更加是孤立无援。若是不能以雷霆之势,在政治上压倒他们,在 精神上打击他们,在力量上威慑他们,那么,她这个东南行省总督将在完全 的名存实亡。 她己经有了大致的方向和办法,现在需要的,只是逐个环节的推敲罢了 。 “在想什么呢?”一个醇厚的男声突然响起,惊得榻上的女子猛地抬起头 来,手上的同心结登时掉在地上,结子下面的的小玉穗子发出啪的一声响, 在略显空旷的屋子里很是明显。 男人自行解下背上的披风,扔在一旁,带着深夜的寒气走上前来,捡起 地上的同心结,感兴趣的翻看两眼,随即抬起头来,家常般的说道:“很别 致,我倒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手艺。” 青夏有些发窘,连忙站起身来,抚了一下微微有些凌乱的头发,难得露 出一丝女儿家的娇怯,脸颊微红的说道:“怎么来了也不叫下人通传一下, 都当了皇帝,还这么冒冒失失的。” 楚离一笑,也不回话,很自然的在软榻之旁坐下,拿起小几上青夏用过 的茶杯,喝了一口说道:“忙着处理南方叛乱的奏折直到现在,累的我眼皮 都快睁不开。偏偏东方礼带着一众东齐老臣还在尚书房外候着,孙清诚大哭 了三个多时辰,实在是吵得我不胜其扰,就从侧门跑了出来,好在你这里还 算清净。” 青夏微微淡笑,将炭火盆端起来,移到他的脚下,灭了檀香炉,点燃了 桂枝香,一边点着,一边回头说道:“其实你无需理会他们的,事到如今, 东方礼也知道事无回转之余地,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跟你打声招呼,表明 他不同意的立场罢了。以免将来我弄出乱子牵连他这个掌权司马。” 刚说完,她就微微皱起眉头,说道:“你真的还打算启用他吗?这老臣 处事圆滑,又颇有争胜之心,更难的是他眼光独到并且胆大极大,我怕他将 来会坏事。” 楚离深深的吸了口气,嘴角轻扯,沉声说道:“我又何尝不知,只是, 暂时还不能动他。东方礼不光在朝堂上地位举足轻重,更有东方世家做后盾 ,在东南沿海一代堪称土皇帝,财大势大,各行各业都有涉及。若是现在除 掉他,一则不免落人口实,说我不信东齐,将来无人再敢投靠于我。二则也 要防备和东方家一拍两散,给东南带来损失,东齐内乱五年,百姓需要休养 生息,况且我南楚也需要安定,以养城备战,朝廷更需要给天下人一个团结 安定的表象,是以......” 青夏静静的留神听着,暗自记在心里,点头说道:“我明白了,你放心 ,没有十足的把握,我绝对不会向东方家下手的。” 楚离挑眉一笑,他之所以深夜来此,其中这一的原因,就是要向青夏说 出这番话,以免她生出乱子,眼下看来,己经达成目的了。突然,楚离眉头 一皱,一个箭步走上来,一把拉过青夏的身子,怒声道:“想什么呢?这般 不小心!” 听了楚离的话,青夏原本的想法微微动摇,一想刚刚的施行也需要修改 ,是以一时竟然想的呆住了。眼见楚离眉眼微怒,被他扯到怀里,才回过神 来,顿时觉得手上一阵灼热的疼痛,直直看去,己是一大片红肿,两大块红 红的烛泪滴在上面,显得十得醒目。 青夏不在乎的一笑,伸手要将蜡油抹掉,说道:“不妨事,我有一个好 主意,跟你说说。” 楚离也不搭话,拉着她就坐在软榻上,对外叫道:“瑾瑜,拿烫伤药来 。” 不一会的功夫,瑾瑜就小跑着进来,急忙说道:“陛下受伤了吗?伤在 哪了?” 楚离不说话,接过烫伤药,倒出少许药膏,就在青夏的手上细细的涂抹 了起来。青夏脸颊微微有些红润,转头对瑾瑜说道:“这里没事了,你先下 去吧。” 瑾瑜跟在楚离身边多年,也是个落叶知秋的伶俐人物,见状小心谨慎的 福了一礼,就退了下去。 一层一层白色的药膏涂抹上去,凉丝丝的,果然舒服了许多,青夏被楚 离抓着手,静静的坐着,两个垂着头,朦胧的灯火将光芒照在他们的身上, 映衬着两个衣袍上同样款式的朵朵祥云,一黑一白的交织层叠在一起,竟和 谐的像是一卷布帛做出的衣衫一样。楚离的腰间挂着一块通体雪白的玉佩, 依稀看上面的字迹,仍个是一路带到北泰的那一块。青夏瞅着那块玉,许多 前尘往事尽皆浮上心头,岁月弹指而过,年华若水流逝,一眨眼,竟己经过 去这么多年了。 记忆中,两个人似乎从来没有这般安静的坐在一起,似乎这一次见面, 他们之间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不再如曾经那般的针锋相对,更不再如往昔般 相对仇怨,可是这分平静之下掩盖的,却是那般深那般深的,让两人都不敢 去触碰的浓浓的无力。 “东南行省这里看似平静,实际上却是风高浪急,我走之后,你自己要小 心谨慎,一切先以自身的安全为重。海市兵部的执事卢忠勇,是我麾下的将 领,十分忠心,我己经吩咐了下去,你若有事,大可直接找他。另外,我还 留下一组密营的探子给你,即可保护你的安全,又可为你收集情报,你切不 可如以前般事事身先士卒,若是事情有变,知道事不可为,就来南楚找我, 我自有计较。” 楚离声音低沉,娓娓道来,再也没有以往的跋扈偏执和冷冽霸道。青夏 点了点头,嘴角牵起,微微一笑,轻声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不辱使命, 为你办成这件事。” 楚离低低一叹,沉吟半响,方才沉声说道:“成事与否倒在其次,我只 希望你能安然无恙。” 鼻子顿时一酸,一股暖意袭上心头,青夏抬眼看着楚离沉静的面容,昔 日凌厉孤傲的王者终于渐渐远去,变成了今日这个沉着冷静、一步百计、充 满智慧的稳健帝王,她的心一寸一寸的软下去,不由得微微动容,一字一顿 ,仿佛是保证一般的说道:“我一定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大不了办砸 了差事回去找你善后就好,不会胡来的。” 楚离灿然一笑,说道:“你能这样想,就是最好。” 青夏一笑,抽回了手,那药膏果然神奇,只是这么一会,竟然就消了肿 ,只是还稍微有些红。两人再一次陷入沉默,不知该找些什么话说,楚离眼 神突然瞥见那只青夏编织的红色绳结,捡起来把玩道:“这是什么结子?怎 么我以前从未见过?” 青夏随口答:“同心结,是我家乡的手艺。” “同心结?”楚离眼眸一亮,暗暗咀嚼着这三个字,缓缓说道:“果真是 个好名字,也很精致,不如就送给我吧,可好?” 青夏一愣,一把夺了过来,神情颇有些惊慌。 楚离面色一白,顿觉失言,苦笑说道:“是我妄想了,天色己晚,我先 走了,明日还有田猎较兵,你好好休息。” 说罢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走了。 门外隐隐的传来瑾瑜等人下跪恭送的声音,青夏坐在暖榻上,神情忡愣 ,只听外面内侍高呼御驾回宫的声音渐渐走远,双目蕴含无尽翻涌的愁思。 八年来的点点滴滴不断的回荡在她的眼前,转瞬之间,就将两人多年的 纠缠牵绊一一过目。瑾瑜走进来,刚要叫人,忽见那名月白色儒衫的大人突 然站起身来,一把拽起楚皇落下的披风,就旋风般的冲了出去。 虽然己是四五月,东南气候温暖,可是近日东面连刮了几场台风,有大 面积的降水,海市也受了波及,夜里阴气潮湿,青夏穿着内室的锦缎布鞋, 一路奔跑,裙摆鞋底都被露水沾湿,冷冷的风吹起她的发梢,纷纷扬扬的, 像是蹁跹的蝶翼。前方突然有士兵厉声叫道:“什么人?站住!啊,是夏大 人!” 人群自动让开,青夏一路疾奔进去,临到御驾旁,只见楚离掀开马车的 帘子,探出半个身子来,有些惊异的看着青夏飞奔而来,竟是有些不敢相信 。 青夏想也没想,就这样狂奔追赶,等见到他的时候,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支吾了两声,举起手上的披风,说道:“夜里风冷,你,皇上别着凉了。 ” 楚离的眼神渐渐的缓和了下来,之前的惊异,也渐渐化作了眉梢眼角的 一抹笑意,他缓缓的走下御驾,接过青夏手中的披风。猿臂一伸,就将披风 披在了她的背上,皱眉说道:“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就这样莽撞的跑出来 ,多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 周围的侍卫们全都大眼瞪小眼的望着两人,除了少数几个黑衣卫的核心 ,其他的全都是一头雾水,心底暗暗惊奇。 楚离眼神向下一瞟,见她的衣袍下摆和鞋袜都己经湿了,就拉着她的手 ,要把她往御驾上领。青夏见了连忙推辞说道:“夜晚了,皇上还是先回去 吧,不必送我。” “没关系,”楚离摇头说道:“朕可以骑马回去,看你这样回去,才能安 心。” 说罢,不由分说的就将拉上御驾,侍卫登时分出一半来,护送青夏回宫 。 车马刚走了两步赙 夏突然叫停,探出头来,看着离自己不远的楚离,沉 吟了下,才说道:“在我的家乡,同心结最早是给亡夫祭奠的冥器,很不吉 利。我己经打了一个平安结,做了一半,明日再送给皇上。” 楚离面上的笑意更浓,点了点头,说道:“快回去吧,好好休息。” 马车渐行渐远,楚离的人马仍旧在远处站立,青夏靠在马车内壁上,颓 然的叹了口气。 第二是,就是围场较兵的日子,青夏这个新任东南总督怎能不到场。一 走起来,青夏就换上一身紫金衣,己经是位极大臣的象征。穿戴整齐之后, 但见镜子里的青年丰神俊朗,貌美潇洒,两道剑眉斜斜入鬓,生生添了几分 英气。 青夏放下手中的笔,淡笑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由得有几分得间,003 特工生涯多年,向来装神似神,扮鬼像鬼,女扮男装的难度并水在衣着打扮 上,而在气质行止上。当初她化装成戚都就X大兵,连楚离这个朝夕相对的人 都没有认出,那么外面那些白毛的老大臣们,就更没有识破的可能。 收拾停当之后,青夏一拂衣袍,走出大殿,乐松等人正在外殿等候,乍 一见青夏的这身扮相,不由得一愣,说不出话来。 青夏心下小小得意一把,说道:“都傻愣着干嘛?这不跟本大人去看看 我东南行省的军容,今日天高气爽,定是出门大吉的好日子。” 只见夏青大人当先行走,背脊挺直,全无一丝一毫女子的扭捏之态,洒 脱大气,当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刚一出门,就见远远的御驾靠了过来,楚离一身漆黑莽龙皇袍,金线描 边,大气凝练,高居在战马之上,见了青夏,上下打量一眼,淡笑着说道: “朕的东南大都督,今日可是神清气爽,器宇轩昂啊。” 青夏以男子的口气朗朗一笑,下跪施礼道:“承蒙陛下夸奖,陛下才是 英武睿智,玉郎神风,王者之气,无人可以比拟。” 楚离一笑,道“别耍嘴皮子了,上马,跟朕去较场,看看打下东齐广阔 国土的南楚儿郎们!” 青夏得令,利落的翻身上马,落后楚离一个马位的后面跟着。 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了兵部马场,从正门进去,但见满场旗幡招展, 红角高牌,二十万南楚精兵,人人骑着西凉骏马,身着轻甲,刀斧剑戟,森 然如林。 前排皆是骑兵,后面紧跟着步兵,分别由长枪队、弓箭队、刀斧手、盾 甲兵组成。 青夏傍着楚离,在黑衣卫的簇拥下昂首上前,霎时间,千万双眼睛是刷 刷的射到两人身上,顿形成一道无形的肃杀之气,最前方,簇拥着大批的军 中高级将领和满朝文武官员,原来一早,这些人就己经到齐,只静候楚离罢 了。 见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竟伴着楚离一同前来,众人登时心下一寒,看 来这年纪不大的青年果真是楚皇的心腹,青面上怠慢不得。 山呼海唱的礼敬声顿时响起,数万人齐齐跪伏在地,恭迎楚离,青夏不 敢在楚离身帝受此大礼,连忙打马退下,翻身下马,和百官一同朝拜。 楚离面沉如水,看不出什么情绪,打马上前,肃容从人群中穿过,登上 点将点,沉声道:“众卿平身。” 平地猛刮起一阵风,哗啦啦战甲碰撞的声音响起,数十万大军齐齐站起 ,隆隆的战鼓和鸣炮的号角声齐齐奏响,使人热血沸腾,心胆巨震。 楚离眼眸在下面黑压压的众军中一扫,沉声说道:“东南大都督何在? ” 青夏抢身上前一步,铿然跪在地上,朗声说道:“臣在!” 楚离点了点头,身后的内侍走出五人,一路走下高台,来到青夏身前 ,手捧着圣旨,楚离说道:“百年以来,东齐叛逆屡次饶我大楚边境,欺我 百姓,犯我缰土,朕继位以来,枕戈待旦,日日谋划,欲将东齐沿海收归版 图,上天授意,出兵征讨,立时不过三月,终将东齐灰飞烟灭,大陆南方归 为一统,天地同庆。奈何,如今西川战乱,燕回竖子大逆不道,联络匈奴, 犯我中原文明,朕意己决,出兵西川,会盟北泰,共同出兵讨伐匈奴,北蛮 不灭,誓不还朝。朕意,授夏青为东南大都督,并上将衔,赐天子剑,替朕 坐镇东南行省,统筹后方。百官听命辅佐,不得有误。” 青夏双手高举,接过天子剑,朗声叩谢道:“臣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不负陛下重望!” 南楚军臣齐齐呼道:“鞠躬尽瘁,死而后己,不负陛下重望!” 天边大雁孤飞,斜斜的掠过上空,被下面声势惊人的一呼吓得险些从天 上掉了下来。 较兵不过是一个形势,直到下午散了,宫里备下酒宴,文武百官齐齐到 乾安殿上畅饮。席上气氛虽然不算和睦,但好在无人搅局,一场宴会直到深 夜才散。夏青在乐松等人的护卫下回了大夏宫。瑾瑜己经命人备好了香汤在 等着她。青夏在席上喝了不少水酒,楚离体恤她,在她席上的酒水中掺了水 ,喝起来倒也无妨。只是那些大臣提壶来敬的却便是实实在在的烈酒,一轮 下来,她己经是头晕眼花,刚刚在冷风中骑马还没感觉怎样,这会却微醉了 起来。 脱下朝服,走到澡房,遣退下人,脱下小衣内衫,全身赤裸的浸泡在香 汤里,头靠在后面的池子上,放松的深呼吸,通体的疲劳都退了去。 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当初在南楚的时候,第一次和楚离正面交锋就是在 那小小的澡房中。他那时还是南楚太子,脾气很差劲,城府也不如现在深, 竟然偷偷窥视你洗澡,被她狠狠的揍了一顿。现在想起,那时的事情就好像 是上辈子发生的一样,其实,也不过是几年而己。 水温渐渐有些冷,青夏收拾起纷乱的思绪,想起那只平安结还差一半, 就从池子里站了起来,擦干身上的水,穿上宽大的棉白色睡袍,缓缓的走回 寝宫。 刚一打开门,就见一人一身松青锦袍,雪白的皓靴,侧躺在她的软榻上 ,竟然鞋也未脱,似乎就睡了过去。青夏微微一惊,不过却并没有出声,能 这般悄无声息进到她的寝宫,并且无人声张的,想也知道是何人。她轻手轻 脚的走上前去,只见楚离面色微红,眉头轻蹙,似乎睡梦中也有什么烦恼一 般,和衣而睡。身上带着屋子里淡淡的酒香,显然是来了有一会,等不到自 己,就自顾自的睡着了。 他今日也喝了不少的酒,难怪这会儿就挺不住了。青夏拿起一旁的锦被 ,盖在他的身上,又为他脱下靴子,怕吵醒他,没有为他脱袍子,只是解开 脖颈处的两个扣子,让他的呼吸稍微顺畅一点。 做好这一切,青夏拿过还没完成的平安结,坐在软榻的另一侧,细细的 打起绳结来。青色的绳结在她的手上灵巧的上下翻飞,穿过一个又一个的扣 子,繁杂的花样得心应手的编织而成。青夏拿起绳结在##看了两眼,只见宫 灯的光从绳结的缝隙间穿过,照在她的脸上,光阴明暗,竟是隐隐的平安两 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