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过后她对外装失忆,人倒越发像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偶尔露出天真的神态。 他也不知她这是新的伪装,或是大难过后对过往更加超脱,他倒是乐意见到这样的她。 凌翊濬和孔静殊久别重逢,自有不少话要说。谈着谈着,说起她在国外进修时的导师。“这回不知谁神通广大,请了我的导师过来给人诊治。再过些日子,怕没这么清净。” 凌翊濬闻言皱了皱眉头:“你的导师?那位国际上赫赫有名的催眠师Gerald.Casillas?” “怎么,有不妥当?”孔静殊察觉他的神色不对。 “知道他的来意?” 孔静殊略略笑了笑:“你知道我们的规矩。” 凌翊濬坚持道:“我不想探人隐私,只是这件事可能跟我的朋友有关。” 简悄原本不参与他们的谈话,一个人吃得津津有味,忽然听到催眠师,听到凌翊濬说起与他的朋友有关,不由瞪大眼睛,指着自己的胸口问:“你说的那个朋友不会是我吧?” 孔静殊有短暂的怔忪,“你是他所说的患心因性失忆症的女孩子?” 简悄嘿嘿一笑:“大概,也许,好像,是的。” 是谁多管闲事,请来国际催眠师,难道是为了让她恢复所谓的记忆? 是楚天屹,或是钱冰? 可是他们真的希望自己恢复记忆? “那我倒觉得奇怪了,其实我的导师来倒不是为了恢复你的记忆。” “难道是要他请我喝茶陪我聊天?”简悄也觉得稀奇。 孔静殊讳莫如深地笑笑:“这可说不定。不过能跟我的导师谈话,其实是一种享受。” “我想我有拒绝的权利吧。”简悄可怜兮兮地望着凌翊濬。 凌翊濬淡淡一笑:“你这招用到那两个人身上或许会更有效。” 简悄正愁眉苦脸,就听到一娇媚慵懒的嗓音:“静殊,今儿你这里真热闹。” 她回过头,见一亭亭玉立的女子,纯真的脸庞偏偏透着魅惑的气息,正是商柯如。 “这世界可真是小。”她喃喃道。 商柯如看清凌翊濬,吃吃笑道:“你最近可真是空闲,似乎到哪儿都能见到你,跟你这位红颜知己。” “商柯如。”简悄落落大方地起身招呼。 商柯如媚眼如丝:“我倒才想起来,这凌翊濬太不象话,带了女人三番两次出现在我面前,我竟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是简悄。”简悄微微一笑。 商柯如注意到她用的是,而非我叫简悄。 “简悄。”她喃喃自语,忽然惊喜地说,“竟然是你?” 她一把拉住简悄,左看右看,扼腕地拍掌。 “那天你过来我就觉得你面熟,没想到竟然会是你。你们俩兜兜转转的,居然能再撞一块,真是太巧的事了。凌翊濬,你这小子,是故意瞒着我的吧?” 她的话让简悄不由泛起迷糊,“什么兜兜转转,什么再撞一块?” 商柯如疑惑地指着凌翊濬,“你不会不记得他是谁吧?” “我哪敢不知道,他不就是我的老板我的衣食父母吗?” 商柯如恨恨地跺脚,“你往远的想,你就没见过他?” “多远?”简悄仍是一头雾水。 “我有多远,他就有多远呀。”商柯如点着她的额头,“你能认出我来,就没认出他?” 简悄转头看着凌翊濬,“你真是我的小学同学?” 凌翊濬似笑非笑:“我不够格?” “可我小学同学里就没听过你这名字。”简悄是真糊涂了,她虽然不记得别人的长相,但名字记得却牢。思来想去也没这号人物。 商柯如忽地噗哧一笑:“我倒给忘了,你确实没听过这名字。他当年被我们叫做凌羽睿。” “你是凌羽睿?流行改名字了?”兜了半天,没想他真是她小学同学。想来他的身份做她的同学是绰绰有余,可他居然是凌羽睿!那曾经因为身世被众同学欺负的凌羽睿。 她忽然想起,他若是凌羽睿,那么他们之前谈论半天的初恋竟是自己? 想到这里,简悄不觉脸红到脖子根,竟不敢跟他似笑非笑的眼睛对视。 “他可没改名字,这名字是凌老爷子起的,谁敢动?那是咱老师最开始认了白字,后来因为要面子就将错就错了。他那时懦弱得很,可不敢给自己伸冤,就这么叫了呗。”商柯如仔仔细细地解释着。 “后来你那么风光,都没人敢招惹你了,可也没见你改回去。”简悄擦了擦汗,原来是老师的大乌龙,害得她出糗。 凌翊濬淡淡回道:“名字不过是符号,改来改去的麻烦。” 简悄哼道:“你倒是个性。”却害得她不知该怎么面对他了。 那所谓的初恋究竟是认真的,抑或是他心血来潮的玩笑? 商柯如咬着樱唇吃吃笑道:“是他不对,害得你担惊受怕以为他是你的衣食父母来着。以后甭怕了,你手上可有最强大的护身符,不怕他对你不好。” 凌翊濬给她适可而止的警告眼神,商柯如连忙讨饶:“好啦,我再不出卖你了。你瞧心思都写在脸上,只有瞎子才会看不见。” 简悄闻言不由看了看他,那深不可测的眼睛依然平静,难道她真的是瞎子? 告别柔媚娇俏的商柯如和沉静淡定的孔静殊,简悄颇感心虚地跟着凌翊濬上车。 沉默的当口早把八百年前的旧事在脑海里翻滚许久。 当年并没有人确切知道凌翊濬的身世。他们的学校就读的学生固然非富即贵,但也有一些见不得光的私生子,那时大家的理解似是而非,但也明白那些人与自己是不一样的。简悄对凌翊濬最初的印象来源于他格外文雅美丽的母亲。简悄自幼丧母,对旁人的妈妈总是格外留意的。她和她绝大部分同学的妈妈截然不同。那些妈妈要么气质高贵疏离,要么妖娆妩媚。楚天屹的妈妈清丽的面容自有一股淡雅柔婉的气质,清幽得如同静谧的兰花。人群中自不醒目,可一旦看见便再转不过视线。凌翊濬的长相多少传承了他的妈妈。 三年级的时候他转学到他们班,那时的他清瘦腼腆,沉默寡言。她的同学们多半盛气凌人惯了,见是个新同学,向来又只有妈妈接送,连佣人都没有,自是猜测他亦是私生子。加上他生得唇红齿白,成绩又好得惊人,多少有人看不惯。常常一群人联合起来捉弄他欺负他。起初简悄也不愿管,只是有一日无意中看见凌翊濬美丽温柔的妈妈伤感担忧地给他擦去污秽,抚摸伤口。那种独特的温柔如同春水,竟教年幼的她震颤。 后来她就不再坐视不理了。幸好她在班里人缘很好,因她待所有人都一样,别人求她的事她都能做到,她护着凌翊濬别人渐渐也不再找他的麻烦。 四年级以后这瘦弱的男孩却突然换了个人似的,勇敢坚强果断,事事争先时时恐后。用了短短一年的时间竟成了班里男生的领袖。他和简悄之间仍没有深交,他知道她帮过他,但也没多表示过。若不是今日他说起,她其实没想过他能记住她这么久。 “在想从前的事?”凌翊濬缓缓一笑。 简悄被他看穿心事,略略窘迫。“怎么,我怀旧不可以?” “当然。”凌翊濬抿着嘴,“我以为你记性很糟糕。” 简悄颇觉苦恼地捏着自己的脸颊,可怜兮兮地问:“我能不能把你下午的话忘掉?” 凌翊濬平稳运行的车速忽然有一丝颤动,顿了顿,声音里略带似有若无的笑意:“不能,你最好给我记住,牢牢记住。” 简悄痛苦地闭上眼睛,“凌翊濬,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够麻烦?” “你可以把我当做解决麻烦的一个方法。”他诱惑似的抛出条件。 “解决麻烦?我看你们是打算跟我凑一桌麻将。”她哼道。 凌翊濬眼里笑意欢畅,“赢了的人有什么彩头?” 简悄没好气地回:“赠送河东狮一头行不行?” 察觉她真的烦恼,凌翊濬放慢车速,将音乐打开,任悠扬舒缓的曲子流淌。 她心里是明白的,在他从蒋琛面前维护自己将自己带走的那一刻她不仅仅是感动。她执意忽略从最开始他周全的照顾,她心安理得地认为他只是将她视为朋友。 但其实朋友的分量不足以让他做这么多。 只不过她还没有足够的准备把心空出来,去容纳一个人,哪怕她心里并不排斥这个人。 “在一些事情还不足以成为困扰的时候提前思考是很不理智的行为。”凌翊濬淡淡说。 简悄眼眸一亮,惊喜地问:“也就是说我可以当你的话是玩笑?” 她知道这么问很不负责任,可是她还无法承担那句话背后的涵义。 凌翊濬应了声;“随你。” 那口吻不是不失望的,只是隐藏得太好。 简悄不由缩了缩脖子,车里的冷气是不是开得太低了? 休养一阵简悄终究要回到她的工作岗位,连带从孙曼那里搬回自己的住所。 钱冰很及时地出现在孙曼楼下要亲自送她回家,简悄连连摇头。 别说她想与他保持距离,单单想到卓一正就足够她直冒冷汗。 钱冰仿佛看出她的顾虑,柔若春风的微笑似能抚平她的担忧。“你放心,我会安排好。” 简悄仍是坚定地摇头:“我的隔壁住着你的小舅子,我没打算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钱冰眼里闪过一丝捉摸不透的利光,意味深长地说:“你确实要当心一正。” 简悄闻言如蒙大赦:“正是这个理,你这小舅子我可得罪不起。” “交给我处理,我不会让你为难。起码没必要拿失忆当借口躲着我。”钱冰微微一笑。 不知该怪她的演技糟糕还是身边的人太过精明,接二连三被人看透。 被他戳穿,简悄索性不去伪装,皮笑肉不笑地问:“你一开始就知道?” 他微一点头:“我想凌翊濬也知道,唯一能被瞒住的恐怕只有楚天屹。对于你的失忆心情最复杂的人是他,雾里看花的人也是他。” “你不该跟他说那么多从前的事。”简悄微微叹息。 “如果你一直瞒着他,对他未必公平。做错事的人总应该知道错在哪里。” “你到现在还坚持是他的错。”简悄淡淡一笑,“只能说是阴差阳错的结果。他的错,我拿这么多年的恨足够惩罚他了。” “想通了?”钱冰深究她的表情。 简悄洒脱地耸了耸肩,“我是个大难不死的人,没有再想不明白的事。” 钱冰低垂眼帘,有一瞬模糊的表情,不知是欣慰抑或惆怅。 “悄悄。”他许久不曾这么唤过她,“你是让我最难忘的女孩。” 简悄亦温柔地笑:“遇见你也是我最荣幸的事。” 她从不曾后悔遇见他,哪怕她曾因他经历窘困贫寒的数年岁月。 年轻受伤的心灵若非遇见他,早已失了鲜活的色彩。 也许就如同她很喜欢的一个女演员所说,他满足了她对男性所有的幻想。 所以最终的伤痕并不能掩盖曾经璀璨的光华。 “让我送你一程,虽然我不知道你会做怎样的选择。但是我相信,我的小姑娘会得到她的幸福。”他微笑从容地给她拥抱,她有一瞬的犹豫,随即坦然地被他拥入怀里。 没有震颤、没有心碎、没有忧伤。 惟余曾有的那一抹遗憾紧紧紊饶。 钥匙转动的那刻,果不其然听到隔壁开门声响。 简悄肩膀微微耸动,钱冰坚持送她上楼,仍被她拒绝。目前她不想事情闹得没有转寰的余地。当年她选择退出是出于对一个女人的怜惜和愧疚,没道理过了这些年,她会变残忍。 “简小姐真是贵人事忙。”那熟悉的嘲讽声预料中响起。 简悄摸了摸额头,略有丝沁凉,疲惫地回:“卓经理,希望你不是要趁我病取我命。” 卓一正冷笑道:“我不敢得罪简小姐,如今简小姐风光无限。” 他的冷嘲热讽令她心生厌倦,转过身清冷的面容直直迎向他的目光。 “卓经理,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如果说我曾经对令姐有所愧疚的话,也已经拿四年的穷困潦倒和三十万来赔给她了。也许她不解气,可当年的事,没有人是真正的赢家。她是个聪明人,她做不到的事情不要承望我来帮她完成。钱冰是个成年人,他所做的决定只为他自己负责,不是为我。你们非要把所有责任推给我我无话可说,起码这四年我问心无愧。至于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我是外人,你也是外人,不如让他们自己解决。” “你在教训我?”卓一正眼眸里闪过一丝利光。 “不敢。”简悄淡淡地应,“我只是觉得卓经理未免太操心了。” 她的冷淡自持生生激怒卓一正,他一把抓住她手腕,试图用力逼出她的眼泪。 “那你知不知道你害得晓晓多伤心?!”他恨恨道。 “是你们认为我参加婚礼会让钱冰彻底死心,我遵从你们的意愿,结果如何与我无关。” 卓一正眼里似要喷出火来,“简悄,你未免得意得太早。” 简悄嗤笑声,摇摇头:“卓经理,麻烦你拿你空闲的脑袋想想,我要是想招惹钱冰根本不需要等到他们的婚姻成为事实。别拿你们的智商衡量所有人,也别一次次耗掉我的耐心。” “简小姐是在跟我下战书?”卓一正松开手,竟然不怒反笑。 “随你怎么想,我没精力浪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你们的家事请你们关上门自己解决。”简悄推开门,踏进门的那刻回头道,“卓经理,你对万黎晓的维护在外人看来已经超过姐弟的范畴,你请自重。” 重新回到创腾的简悄得到大家的慰问和关心,办公桌上一束淡雅的马蹄莲向她露出灿烂的微笑。大概都是年轻人的缘故,创腾的员工并不吝啬表达他们的友好,一大清早围着简悄的车祸嘘寒问暖。简悄渐渐有点招架不住,还是聪慧可人的仲恬恬为她解困,她才得以喘息。 “悄悄姐,你可别以为他们是关心你,其实他们更关心你跟楚总的八卦。你休养的日子里我就跟犯人似的被他们审问。他们总算对你有所顾忌,只敢旁敲侧击。”仲恬恬附耳道。 简悄在她额头轻轻一拍,“你呀,不做正经事,成日里跟人家胡扯。” 仲恬恬一副被冤枉了的模样,喊冤道:“真的不能怪我,你知道楚总最近无心工作,下面的人难免觉得不安。关心老板也是工作认真的表现方式。” 简悄又好气又好笑:“强词夺理,快回去把这几天的进度整理好给我。” 才休息片刻,她的内线电话就响,接通后听到熟悉的声音。 她顿了顿,才试探地问:“楚总?” 她目前正在扮演失忆的简悄,总要有点专业精神。 “我听孙曼说你身体已经康复了,搬了回去。”楚天屹听起来心事重重。 简悄努力摆出公式化的微笑,有礼貌地回答:“谢谢楚总的关心,我已经可以开始工作。” “工作的事你可以暂且交给仲恬恬,下午我接你去一块地方。” 简悄心里盘算着,应该跟孔静殊的导师有关,不由下意识拒绝。 “楚总,我想无论如何应该公事在先。” “如果私人问题不能得到最好的解决,影响公事的进展也不好。”楚天屹声音放软,像是哄着孩子一般,“下午两点我会来接你,你准备下。” 挂上电话,简悄摸着自己的额头苦笑。 事到如今,他想做什么?帮助自己恢复丢失的记忆? 她一直都笃定了解楚天屹,这一刻却真的不明白他的用意。 楚天屹果然准时。 有阵子不见,他看起来憔悴许多,消瘦的脸庞显得越发的有棱有角。 简悄心里叹了口气,知道当年的事情对他并不好受,所以她从没有想过告诉他。 “你看起来精神不错。”楚天屹微微一笑,语声轻柔。 “谢谢楚总的关心,我已经好多了。”简悄回以浅淡的微笑,并且有所暗示。 楚天屹明亮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许久,才说:“身体能恢复当然好,别的你也不在乎吗?” 简悄挠了挠头,故作糊涂地问:“我不明白楚总指的到底是哪方面。” “你丢掉的记忆。”楚天屹望着她,温柔而酸楚,“悄悄,没有完整记忆的人生不再完整。你从前都是这么坚持。” 简悄心里一动,竟有一瞬的柔软。 她皱了皱眉,“我以前这么想?我倒是觉得,老天既然让我忘记一定有它的道理。既然是选择性遗忘,忘掉的肯定是很不愉快的事。勉强回忆不愉快的事有点自虐。楚总,难道我看起来像是自虐的人?” 楚天屹沉默很久,摇了摇头:“你不象。” 她自是不像,她像是个聪明理智的女孩,却总是做着伤害自己成全别人的事。 简悄如释重负,拍了拍手决定结束这场谈话。 楚天屹却抓住她的手腕,很轻很柔,但是不容她挣脱。 “那份记忆不单单是你的,里面同样有我一生最重要的记忆。悄悄,我请你想起来。” 他低沉而有磁性的嗓音缓缓地流淌一股忧伤。 简悄睁大无辜的眼睛,不解地问:“难道楚总也想不起来了?其实想不起来未必是坏事,人总要忘掉一些事情的,强留着伤心。” “如果只有快乐的记忆,连伤心都没有,怎么知道快乐的重要?” 简悄干笑两声:“楚总,你说的太深奥,我没办法跟你探讨。” “悄悄,我曾经做过一些伤害你的事,那些事情或许是你一直想忘又忘不掉的。我原本以为忘掉这些对你对我都好,尤其对我。”楚天屹苦笑声,“可是这样想的是不负责任的懦夫。悄悄,是我伤害你,所有的过错都应该由我承担。我不应该趁人之危,妄想着你忘掉就是我重新追求你的机会。所以,悄悄,我想你有自己完整的记忆。哪怕你恨我一辈子。” “别别别。”简悄连连摆手,“楚总你太抬举我了。别说我没失忆前真的跟你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换做现在,我也不敢高攀楚总您这棵大树。这记忆是我的,没了我都不着急,楚总你就别替我多操心了。我在你手下吃口饭也不容易,请你高抬贵手。” 她扯了许多,终究是不愿意恢复记忆。 楚天屹心里不知该难过还是欣慰。 一个忘记过去的简悄也只会有自己的路,至于他,只是个合作公司的老板,连曾经的爱与恨都统统消散。他竟连纠缠她的理由都没有。 “悄悄,那些回忆对你就没有一点价值吗?” 他站在那里,眼里蓄满哀伤。 简悄有些惶惑,那真的是楚天屹?曾经意气风发的楚天屹? 只是她依旧坚持地摇头。“很抱歉,楚总,我觉得现在的我很好。” 无数的午夜梦回,她也恨过也怨过。 她曾经以泪洗面,也曾经逼自己眼泪倒流。他们一步步走到今天,他固然有错,她又何尝无辜?她太过小心翼翼维护他的自尊,在一段并不成熟的爱情里拼命压抑自己的性情,却又不甘心失掉自己的全部。是她并不成熟的处理方式令她渐渐失去对他的爱的信心。 若那件事是导火索,那么最早开始每一步脚印都是铺垫。 最终,没有人可以责怪对方。 “悄悄。”他轻声地唤,“如果你不愿意想起来,至少你还能把我当做朋友。” 简悄摇了摇头:“楚总,我相信你也希望你的员工可以公私分明。请你体谅我的立场。” “我不怕,这次项目结束后,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悄悄,对你,我永远都不会放弃。” 简悄不由在心里暗暗苦笑。 这个男人仿佛真的不懂得放弃。这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著若是用对了人,会是一段佳话。 若是对她,也许注定是一声叹息。 第三十章 自从简悄一头扎进跟创腾的合作项目里,算起来已经很久没有相过亲了。 孙曼乍然提起相亲的字眼时,她居然有一刹那的迷惑。 想起跟卓一正的相亲,像是上个世纪般遥远。 “相亲?”她的脑袋好像转不过弯来。 孙曼悠闲地啃着苹果,笑眯眯地点头。 “对,相亲。你别以为最近你的桃花开得貌似灿烂就忘记你是一个二十八岁未嫁的老女人。更别说那些桃花都是烂桃花,没一个能跟你善始善终的。”某个女人不忘发扬她毒舌的本质,句句切中实质。 简悄咬着面前的吸管,喝一口橙汁,漫不经心地说:“你这次给我相了个灿烂的桃花?” 孙曼打了个响指,兴奋地回答:“那当然,保证你看到了会以饿虎扑羊的姿态上前。” 简悄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这个比喻真是恰当的很。 “我现在对你的眼光有点不太抱希望。”简悄摸着鼻子,狐疑的目光看着她。 孙曼做出要拿苹果砸她的姿势,“你敢挑剔老娘我的眼光,起码比你好过十万八千里。” 鉴于某人的凶器,简悄乖乖低头聆听教训。 “是是是。”她唯唯诺诺地回答。 大概是她认错态度良好,孙曼露出满意的表情,继续她啃苹果的事业。 “这个男人,要相貌有相貌,要才华有才华,要家世有家世。” “有家室?”简悄差点跳了起来,“你要我做人家红旗不倒外面飘飘的彩旗?” “靠,你当我是拉皮条的?人家那叫有家底。”孙曼吼道。 “哦。”简悄方才明白是被中国字戏弄,“这么好的人才你干嘛不留着自己用。” 孙曼恹恹道:“人家没看上我。” “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美女看不上,没眼光的男人我不要。”简悄撇了撇嘴。 “滚。”孙曼玉腿作势踢过去,“人家要是看上你是你的福气。” 简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曼曼,你真是重色轻友。” 孙曼巧笑倩兮道:“你就安心等我安排的相亲吧,这次我一定要把你嫁出去。” 她自信满满,简悄倒觉得心不安。 “我觉得你的口气活像我妈。”简悄一口气喝完所有的橙汁,作出评价。 孙曼瞪住她许久,“我对老男人没兴趣。” 孙曼提到的相亲宴很特别。 她所在的云航集团因为海外融资成功,不日举行庆功会。 说起来简悄也不得不赞叹这个女人命不是一般的好。她刚刚调入总公司不过半年,因为英文和德文流利被公司临时抓去凑数。不想严谨的德国老外居然对个性奔放的孙曼很是欣赏,长此以往她倒成了一名功臣。这场宴会别说她要带简悄出席,带上她老爸老妈恐怕也没人反对。简悄因为前些日子营养过剩,略略丰满些许。那件凌翊濬送的礼服指望不上,从孙曼那里淘了件米色雪纺小礼服,大小正合适。 跟着孙曼打车去了目的地,云航集团下属的五星级酒店。水晶灯折射出璀璨耀眼的光芒,衣香鬓影,令人目不暇接。 简悄随意打量四周,不由叹息道:“曼曼,你是不是对我太有信心了。这里美女如云,你觉得我的相亲对象会看上我?” 孙曼睨了她一眼,嗔道:“连我这样的大美人都看不上,怎么可能对那些庸脂俗粉上心。” “我真该庆幸自己是你的朋友。”这女人说话从来不给人留余地。 “放心,就你的条件还真够不上庸脂俗粉的称呼。”孙曼吃吃笑道。 简悄气得没厥过去,正要给她点教训,却听到熟悉的轻笑声。 “这个评价的确很客观。”是凌翊濬。 简悄不由退了一步,差点跌入他怀里。他扶着她的腰,好心地说:“注意安全。” “你怎么在这里?”简悄略有些慌乱,好容易站稳脚跟。 孙曼笑靥明媚:“他是我们少东家的好朋友,当然是贵客。” 人家是贵客,她是拖油瓶,怎么也轮不到她废话。 她素白的纤手拿过一杯红色的鸡尾酒,抿了一小口,转头却看不到孙曼。 正是疑惑中,却发现凌翊濬仍在她不远不近的地方。 “你要不要也来一杯?”她晃动手中的酒杯。 他摇了摇头,轻抿着嘴问:“你今天来有正事?” 他不说她居然给忘了,简悄与他相识一场,对他的神态有所了解,不由心里发怵。 “这好像不关你的事吧?”她下意识离他又远了一步。 凌翊濬悠悠地摇了摇头:“今天要是没有我,你岂不是要唱独角戏?” 简悄愣愣地问:“什么意思?” “简小姐,很荣幸,今天成为你的相亲对象。”凌翊濬向她行了绅士礼,眉眼竟然弯弯。 简悄吓得舌头打结,“这,这,这怎么可能?” 孙曼那个女人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怎么,我不够资格跟你相亲?”凌翊濬挑了挑眉,目露不善地问。 当然不是,明明是他条件太高,她高攀不起。 “凌总,凌大少爷,我只是想相个普通的亲,好把自个给嫁了。你别寻我开心。” “我本来不打算太早让你考虑这些,但既然你从柯如嘴里知道了我是谁,我只能提前让你考虑我的可能性。”凌翊濬安静地注视她,带着令她无法抗拒的温柔,“二十八岁,目前有稳定职业稳定收入,单身。” 简悄忍俊不禁:“你这么简单地介绍自己,人家怎么可能看上你。” “那我应该怎么介绍?”他微微笑着。 “年轻,英俊,多金,出生豪门。有房有车,存款无限量。”简悄扳着指头细数。 “原来你早就衡量过我的条件,想必你心里很有数了。”他扬着嘴角得意地笑。 简悄方才醒悟被他戏耍,又好气又好笑。 “要拒绝你真的很难。”简悄老实地回答。 凌翊濬点了点头,等着她下面的回答。 “可是要答应你会更难。”她幽幽叹了口气,“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起码你再没有三十万给我坑掉。”凌翊濬似笑非笑地说。 “是的。”简悄认真回答,“因为我不会有当初那样的心情。” “简悄,你要明白,我们都已经过了相信一生一世只爱一个人的童话的年纪。年轻时候的感情可以奋不顾身的决绝,可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慢慢地,我们会懂得取舍,会加入更多理性的思考。或许有人说这样的感情不纯粹,但这是对自己真正的负责。因为只有冲动和热情不足以维系一生。”凌翊濬金属质感极强的嗓音此刻娓娓道来自有令人动容的温情。 简悄一时怔忪,心中慢慢回味他的言辞,那根绷紧的弦缓缓松开。 “我没有想到你有这么好的口才。”她轻笑。 “我可以期待你发掘我更多你不知道的优点。”凌翊濬含笑回道。 她想了许久,忽然笑了笑。“我还需要时间。” “嗯,我才二十八,不是八十二。相信我,还等得起。”他温柔地揉着她的长发。 这番话她想大概是这天性冷淡的男人可以表示的最动听的情话。 也许发掘下,是能有更多潜力的。 如果爱情是一种冒险,也许,他会是一场最华丽的冒险。 “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简悄眼里有一瞬的黯然,她不愿欺骗他,他应该得到诚实的答案。 他静静等待。那样安静专注的目光令她心中湿湿的,分外柔软。 “我也许将来都不能怀孕生孩子。”她屏息许久,才能让自己完整地表述。 凌翊濬似有一瞬的睖睁,很快淡淡一笑:“总比你告诉我你曾经杀人放火好得多。” 他的若无其事令她生疑,“你真的不在乎?” “起码这不是不能解决的问题。真正喜欢孩子的人不会在乎那到底是谁的孩子。” “可是你的家人?”就算他不介意,他的家人也能不介意? 凌翊濬目光微有些冷淡,“放心,没有人会逼你生孩子。” 看出他有些不悦,简悄适时地停止话题。 这个问题当它必然发生时再去寻求解决的办法,她与他未必能走到那一步。 “你不觉得这项投资可能会没有回报?”她不由蹙眉问道。 “我是个商人,不是个圣人。”他回她笃定的笑,“总是有点把握才敢下赌注的。” 简悄横他一眼:“真现实,真凉薄。” 他轻笑:“对付你,也只好这样。” 他真是了解自己呵。知道现下她承担不起过重的感情纠葛。 简悄眼波流转:“先声明,若是我有一点不满意,立刻淘汰,没有待定的机会。” “一言为定。”凌翊濬笑着与她击掌为誓。 孙曼不晓得躲到哪个角落,凭空让简悄恨得咬牙。 “你不觉得她是最称职的红娘?”凌翊濬轻笑。 简悄嗔道:“你还说,都是你们联合起来戏弄我。” 凌翊濬含笑注视她没有形象地狼吞虎咽,还要不时为她轻拍背部顺气防着她噎住。 “你是真冤枉了她,她倒是好心地给你找相亲的对象,不过我没让她的计划得逞而已。” 其实到底谁算计了谁真很难说。 他早就知道孙曼是个外表强悍内心却细腻的女孩子。因此被她猜中心思一点都不奇怪。她倒也聪明,没有直接探听他对简悄的心意,只是装作关心简悄终生大事的模样,问他是否有合适简悄的对象可以提供。几次三番,他也不愿再与她兜圈,索性对她全盘托出。 孙曼倒是没有料到他们的渊源竟有那么深,两人一合计,就打算把简悄打包卖了。 “你俩人面兽心的家伙,看我将来不收拾你们。”看来她是太和善了,由着人卖她。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宴会不知不觉掀起最□。 当日主持宴会的云航集团少东方惟深开出大奖。三万元奖金的诱惑自不用说,连跟云航少东共舞一曲都是旁人梦寐以求的。 简悄眯着有点近视的眼睛,看不太清台上西装笔挺的男子的脸庞,可是端看下面蠢蠢欲动的明艳动人的女员工,就不难猜到方惟深是个何等相貌出色的男子。 “我猜方惟深一定是个大色狼。”简悄环顾四周,很肯定地下结论。 凌翊濬挑了挑眉,问:“何以见得?” “你看,周围的女员工各个花枝招展,放别的地方那都是百里挑一的美貌。可见这人重美貌。男人若是太过重视女人的美貌,肯定是个大色狼。” 凌翊濬深有同感地点头:“确实,不是所有人都有我的觉悟,能欣赏一个女人的内涵。” 简悄狂汗,什么时候这家伙变得如此能言会道,从前真是对他了解太少。 “这云航也是忒小气,大奖也不过三万元。”简悄胳膊肘推了推凌翊濬,“翊帆年会上的大奖可不能少于五万块。” 凌翊濬眼中带笑:“最好我亲自抽奖,号码总逃不过你那个。” 简悄拍手笑道:“孺子可教,你明白是最好不过的事。” 他们旁若无人地交谈,却听到周围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夹杂一些女人的不甘不屑和妒忌。 那冒天下之大不韪得到大奖的女人不偏不倚恰恰是失踪的孙曼。 连简悄都不得不嫉妒她的好运。“三万块,老天,我一定要狠狠敲诈这个女人,否则对不起这么多失望伤心的女性同胞。” 孙曼款款上台,一袭纯白的长裙勾勒她完美的曲线,大露背将她白皙没有瑕疵的肌肤大方地展露。胸口和腰间缀满玫瑰色的水晶,排列组合成光彩夺目的玫瑰。明明只是略施粉黛,却恰到好处地夺走所有人惊艳的目光。 她盈盈一笑,迷离的眼眸似是绽放绝美的花朵,能教人魂飞魄散。 方惟深目光不由暗了暗,摆出最迷人的微笑和姿态。孙曼落落大方地将手臂滑入他的臂弯,在众人艳羡的目光里一起走下舞池。 “这女人一定又在放电。”简悄不由吹胡子瞪眼。 幸好是阅美女无数的集团少东,未必吃她那一套,否则将来有她的苦头吃。 凌翊濬也向她伸出手,“我有没有荣幸邀请小姐赏脸跳支舞?” 简悄笑着点了点头:“你要是不怕被我踩得天崩地裂的话。” 他的手十分干燥,并不甚温暖,却刚刚好盖过她的温度。 简悄姿势稍许笨拙,若非凌翊濬带得好,早已被她踩得骨折。 他们经过那对翩翩起舞看起来十分登对的男女身边,八目相投,各自隐有深意。 方惟深注意到孙曼的目光与凌翊濬的女伴交流过,他认识凌翊濬多年,深知这样的场合带女人出席对于凌翊濬意义重大,不觉好奇问:“你认识他们?” 孙曼倒也不隐瞒,巧笑倩兮道:“悄悄是我最好的朋友。” 眼前的女子明艳绝丽,身体每一寸都有不自觉的妩媚风情,正是他喜欢的类型。 “能让翊濬带来的女人可不简单。”他捡着她喜欢的话题,身体似有意似无意地靠近她。 孙曼咯咯地笑着:“碰巧遇到他的缘分罢了,算不上谁的本事。”她巧妙地躲开他的靠近,迷离的眼神似有若无地眯着,有股令人欲罢不能的魅惑。 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方惟深心中被她抓得痒痒的,却碍于大庭广众自不能对她怎样。 原来自己的公司藏着这样的宝贝,算是他今天最大的惊喜跟收获。 “你朋友那对鬼爪真不规矩。”简悄一直注意他们的动静,此刻忿忿不平。 居然众目睽睽下吃起曼曼的豆腐,兔子尚且不吃窝边草。 凌翊濬环住她腰间的手稍稍用力,眼含警告:“你不能太不专心。” “跳舞而已,这么认真。”简悄无奈地收回视线。 “他们也不过是跳舞而已,你何必认真?”凌翊濬悠悠地反问。 “你那个朋友看起来像是要吃掉小红帽的大灰狼。”简悄不由抗议。 她猜想若非是公众场合,大约他早已急不可耐了。 “那也要看孙曼是不是小红帽。”凌翊濬嘴角有一抹似笑非笑的扯动,“说不定孙曼才是大灰狼。” 看不清真相的男人。简悄撇撇嘴,她的曼曼内心仍不过是个单纯的渴望爱的小女生。 “你分明是偏心,对真相视而不见。”她指控道。 “那我们拭目以待。”凌翊濬低头在她耳边呵出声来,“输家要答应赢家一个条件。” 他的声音充满蛊惑,她心跳好似漏跳一拍,忙静了静心,一时竟想不起他说了啥。 “嗯?”他幽黑的眼眸里带着询问的目光。 “好。”简悄不知不觉回答,完全不明白状况。 他微微地一笑,这个傻丫头,恐怕被人卖了还得替人家数钱。 “凌翊濬,我今天总算领教传说中的方惟深了。”回去的路上,孙曼不觉抱怨。 简悄恶狠狠地瞪她一眼,“你明知道你这位少东家出了名的花心,还敢对他放电?!” “我哪有。”孙曼特别委屈。 “嗯,我知道你那是习惯,可也得人家知道你的习惯。”简悄真是恨铁不成钢。 孙曼原本不迭点头,话语在脑海里转了圈才反应过来,气得在简悄雪白的胳膊上掐了一记。 “我哪有习惯性放电?你这是对我人格的诽谤。”孙曼回击她的指控。 简悄嗤笑道:“你还有人格?我还以为早八百年你就扔到太平洋了。” 两个女人在车厢里肆无忌惮地斗嘴,那唯一的男人不觉头疼。 看来,孙曼的确需要人来收拾下筋骨,否则再放任这两个女人狼狈为奸,他可不敢想象他的悄悄未来的模样。 也许某个人真是不错的选择。前提是,他真有上岸的意愿。 第三十一章 和凌翊濬的交往处于不温不火的状态。 若非曾经恋爱过,简悄几乎会以为所有人的恋爱都应该像他们这样波澜不惊。 也许都不再青春年少,比不过别人的甜蜜纠缠。一起吃饭,有时看场电影有时一起逛街。没有亲密的举动,他更像是她多年相交的朋友,而非情侣。 这样的交往模式令她觉得轻松,没有负担,甚至有种隐隐约约的享受。 孙曼批评她过于自私,最好直接献身,年内就把自己成功嫁掉。 天方夜谭。 踏出电梯间,惊讶地发现走廊上感应灯是亮着的。她尚未看清楚,立即落入一片黑暗。那黑暗令她心生不安。狠命跺了跺脚,她的眼前倏忽有了亮光。 晕黄的灯光流泻,清晰照出沉默站立的中年男人的样貌。 “爸爸!”简悄显然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她的父亲简翰明。 简翰明表情有几分不自然。上一回合的不欢而散加深隔阂数年的父女之间的鸿沟。再见面反倒不知所措。 “悄悄,能不能请我进去喝杯茶?”他竭力展露自然妥帖的微笑。 简悄摸不准他的来意,却也没有把父亲拒之门外的道理,点了点头,拿钥匙打开门。 她是有些懒散的,周末时会兴起大扫除,平时家里的东西总是由着性子摆放,乱糟糟的。她的小屋除了孙曼经常串门外,也没有别的人可以登堂入室。她也就习惯了。 简翰明换双拖鞋,打量四周的布置,不禁皱了皱眉。 “悄悄,一个女孩子在外面要经常收拾房间,太脏太乱难免给人说闲话。”他太习惯家里的一尘不染。很快想起当年她在家也不需要操心半点家务的。说起来,是他管教无方。 简悄应了声,也不肯多解释半句。 给父亲倒了杯茶,茶是好茶,钱冰探病时给她送来的。她给孙曼留了些,剩余的便带回来。平日里喝的不多,今日倒派上用场。 简翰明尝了口,微微有点诧异,却也没说别的。他放下茶杯,语声温柔地问:“听说前阵子你车祸进了医院,为什么不叫人通知爸爸?” 简悄坐在跟他四十五度角的斜对面,想象他的神情,不知怎的,有些想笑。 “只是小意外,住了几天就回来了,也没必要惊动您。”她说的很是客气。 简翰明轻轻叹了口气。这般礼貌的女儿,他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听说,你好像丢掉了从前一些记忆。”他仍是谨慎地斟酌用词。 那是他第二次用听说,简悄心里隐约明白是谁告诉了他。 “都是些不太重要的事情,时间长了,可能会想起一些的。”她回答着一些无意义的话。 她前面就好像竖了一道看不见的墙,坚不可摧,也别想从中得到想要的讯号。 简翰明不愿再跟她兜圈,握住茶杯的手掌用了些力,沉默一会说:“悄悄,楚天屹来找过我,跟我说了很多你们当年的事。爸爸那时确实做得太绝,没有站在你的立场好好为你想过。爸爸希望你能原谅我,也能原谅楚天屹的过错,跟他重新开始。他是个对你很用心的男人,已经很少见到这么专一的男人了。” 简悄耐心听他说完,冷静地回答:“爸爸,这不可能。” “悄悄!”他不明白他的女儿怎么就这么固执。 “爸爸您别总是拿我做不到的事情要求我。我跟他的事情连我自己都不记得了,我没有理由再去接受他,他也没有立场跑到您那里说这一番自以为感动人的话。”这几年楚天屹是变了许多,可是自以为是的毛病是半点都没有改。 “你说你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刚好可以重新开始。” “爸爸,您说的这些话连我都觉得天真。”简悄不觉笑出声来,“如果您真的为我好,就让我自己做决定吧。我不想勉强自己喜欢不喜欢的人。” “那你知不知道,你为了楚天屹流产,将来连孩子都不可能再有了。你不跟着他,你以为你还能跟多好的人家?我知道钱冰最近回来找你。他前些日子针对我的那些举动现在也都暂停了,也就是想讨好你。可是你也要想想,他是有家室的人,你几年前做第三者,几年后还是要做第三者?你就不能乖乖地听话,非要气死爸爸是不是?”简翰明越说越急,脸涨得通红,不住地拍着胸口。 简悄听着他的指控,沉默不语,走到他身后给他顺顺气。 “爸,这是我的事,就算一辈子不嫁人也未必就过得不好。是,我是不能再生育,可是我跟楚天屹的过去就像那个孩子一样不复存在了。往后我如果跟他在一起,我会时时刻刻想起那个孩子,会怨恨他给我的伤害。这样的生活您觉得会幸福吗?我承认,他的感情会让很多人感动,会觉得我不近人情。可你们都不是我,都不能代替我做决定,不能代替我过日子。不要自以为是为我好,却不问问我到底怎样是最好。”她声调平缓,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感情,目光并未离开父亲复杂的眼眸,又轻轻叹了口气,“爸爸,您的生意前段时间受创,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不管楚天屹承诺您什么,请别拿我的生活去交换。我没有什么亲人,如果您还把我当女儿,我会很开心。如果我只是您的工具,那么我只好说,这几年我一个人过习惯了。有没有爸爸,对我来说,真的不重要了。” “你!”简翰明气得站起身,右手高高举起,却看到简悄一脸的平静漠然。 他忽然就没了力气。这几年,不,自从他的妻子过世,他一直都没有了解过自己的女儿。他是最要面子的人,他一直严格管教女儿,不愁吃穿,但是恪守规矩。他给她安排相亲,想让她有最好的归宿。可是他没有想到外表文静的女儿会做出这种在他看来大逆不道的丑事,甚至被人当面揭穿,害他颜面无存。 这一次楚天屹找到他,跟他认错,也跟他表示会一辈子对悄悄好,补偿她的苦。 他接受了他的诚意,也看到了这个男人的实力。他相信悄悄如果能跟他重新开始会有好的结果,而且对自己的事业也会有帮助。他一直担心自幼被宠爱的幼子将来难以堪大任。可有了楚天屹的保证,他的担忧也就变作多余。没想到,悄悄竟然拒绝他好意的安排。 为什么,自己的女儿总是要跟自己作对,总是不能顺从自己的心意? “悄悄,爸爸真的是为你好。爸爸老了,你弟弟现在才八岁,这么大的摊子要交给他还要好多年。如果你跟楚天屹结婚,凭他的能力我就不需要担惊受怕。这些年他对你一心一意,这样的男人不能说绝种了,至少你未必有这么好的运气能再碰到第二个。你现在认为没有孩子不结婚都没关系,自己一个人也能过,那是因为你现在还年轻。再过几年,等你一个人觉得寂寞,你想要再找个好人家嫁了难上加难。这个世界上没有不想要自己亲生骨肉的男人,现在对你说不在乎的人将来变卦了,你怎么办?可楚天屹不同,这个过错是他酿成的,他会一辈子感到歉疚,将来不会拿这个做借口伤害你。你现在要是一意孤行,将来肯定会后悔。到时,爸爸上哪再给你找个楚天屹去?” 简翰明苦口婆心,句句权衡利弊。他的确有私心,但内心深处始终希望简悄能够幸福。他未必多么喜欢楚天屹,但是除了他,谁能保证一辈子对悄悄不离不弃? 他的姿态摆得足够低,纵然简悄心中并不赞同他的观念,却无法狠下心肠。 “爸爸,如果我说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并且我们相处得很好。他完全知道我的过去,您可不可以别再要求我跟楚天屹在一起?”事到如今,她只剩那张挡箭牌。 “谁?你不会是说钱冰吧?”简翰明紧张地问。 简悄摇了摇头:“是凌翊濬。我的老板,同样曾经是我的小学同学。” “翊帆集团现任的总裁凌翊濬?你们在交往?”简翰明将信将疑。 “是的,时机成熟了我会带他见您。”简悄很肯定地回答。 也许是消息太过令简翰明震惊,他愣了好一会:“你知不知道凌董事长是怎样霸道又专制的人?你居然跟他最器重的孙子交往?悄悄啊,你根本是昏了头,一错再错!” 关于凌董事长的传言,简悄也略有所闻。只是她与凌翊濬并没肯定谈婚论嫁,也不必提前做无谓的操心。 “爸爸,我是个成年人,请你相信我自己做的决定。”她略略苦笑。“当年如果你肯答应我,或许现在又会是另外一番模样。” 她明明用最平淡的语气叙述,可是简翰明听来格外刺耳。 他管不住自己的女儿。 他必须承认这一点。 “悄悄,爸爸希望你做决定的时候慎重再慎重。你跟凌翊濬的事我暂时不会告诉楚天屹。你自己再好好考虑考虑。你都二十八岁了,别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简翰明临走前那一声长叹久久没有散开。 简悄无声地窝在沙发里,头埋在膝盖里。 无声无息地落泪。 简翰明的到来让简悄重新审视她对楚天屹的态度。 谎称失忆不但没有打消他不切实际的念头,反而加剧他的脚步。 由她的父亲给予她压力真是他的作风,完全忘记当年他是多么厌恶简翰明的嫌贫爱富。 不过她没想到这是她数朵烂桃花的最开始。 三天以后报纸上刊载钱冰与万黎晓婚姻不睦的消息,据报道钱冰自结婚第二日起便搬出新居,对外绝口不提万黎晓,文章里隐隐约约暗示钱冰殷勤地照顾一个女人,疑似婚外恋情。配合照片里万黎晓倔强强忍忧伤的面容,果真有千夫所指的效果。 简悄暗自叹了口气,她是越来越看不透身边这些男人了。 想了想拿起电话拨了过去,钱冰接的倒是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