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众人关切地看过来。 我快意地斜睨着无赖,看他怎么解释。 无赖大口饮着啤酒,眉眼慢慢移回原位,“不小心咬到舌头了。”于是乎,众人释然。 “我怎么想不起每次在师母家吃饭,杜辰薇做过什么。”某师妹突然语出惊人,弄得所有人齐刷刷看过来。 面对大家质疑的眼神,我认真想了想,还真想不出自己做过什么。 宋剑桥在旁呵呵笑了:“她倒是洗过菜、抹过桌子、摆过碗筷,不过每次妈都嫌她慢得像蜗牛,把她赶到一边去。” “哈哈,是这样。 到底是我家剑桥记性好。”师母被逗乐了,“现在的女孩子,十个有八个做家务不行,也不能怪辰薇。” 记性好,还是太过关心的缘故?就像维东头上突然冒出来的几根白发,永远是我第一个发现。 心有所感,我不由多看了宋剑桥两眼。 宋剑桥迎了我的视线温和地笑,我不自在地别过脸。 为了衬托沈怡然的贤惠,我勇敢地自我贬低,“是啊,我是笨了点,还好师母不嫌弃。 要是能变男的就好了,到时候我一定要娶怡然这样的,出得厅堂、入得厨房。 不会做家务的,一律不要!” 苏三和沈怡然很有默契地同时微笑起来,师母对我使了个满意的眼色。 “再不通家务、再笨的女人,也该会煮一两样菜吧。”无赖突然搭腔。 一句话,大伙儿的目光又在我身上聚焦。 我懒得答理他,借着手机响,到包厢外接电话。 老妈打来的,说她和爸爸明天的飞机到S市,又叮嘱我不要小孩子脾气,对维东宽容一点。 我往好里想,他们是关心我。 可恶劣地想,要不是因为维东的money多,他们会不会这么着急,急着赶来做和事佬呢? 挂了电话,我只想独自清静一下,于是说有急事,和导师他们告辞。 出酒楼,手机又响,陌生的号码。 我接起,无赖轻佻的声音传了过来,“你宋师弟说你会做番茄炒蛋。” “那又怎样?”明知宋剑桥大约是想维护我,我还是暗骂他多事。 “我在想……有一天,你一定会心甘情愿地为我拿起锅铲。”无赖慢吞吞地说,似乎真在憧憬什么美好的未来。 我张狂地大声笑,“是啊,有一天我一定会为你拿起锅铲——用来打扁你的嘴!” “打是亲,骂是爱。 你喜欢就好,我不介意。”无赖郁闷似的长吁了一口气,停了停,又变回原先的油腔滑调,“小薇薇,我很期待我们的再次相遇。” “不会再见面!”我“啪”地关了手机。 那时的我,竟是那么粗心,一点儿没注意到这个讨厌的家伙,是姓李,“小李飞刀”的“李”。 第四章 缘分,只是一转身的距离(1) 难道——他和我是同一类人,一面是众人眼里的道貌岸然,一面是私下里恣肆的放纵? 鉴于无赖认识我的住所,我决定十二点之前暂不回去。 下午一点半,我关了手机,一头扎进系里的阅览室。 那里如果不是本系师生,绝对进不去,打死也碰不到无赖的。 “古希腊雄辩家德莫斯特尼斯说:‘我们拥有妓女为我们提供快乐,拥有侍妾以满足我们的日常需要,而我们的妻子则能够为我们生育合法的子嗣,并且料理家务’。” “一位研究宋明清俗文学的博导发现,虽然朱熹和‘二程’的理学已经开始抬头,但整个宋代,有点名气的词人诗人只有一位没有嫖过妓,那就是——李清照。” 随手抽了书翻看,刺目的铅字一行行自眼前掠过。 我默然,偏头看窗外。 蓝天明净得耀眼,白花花的阳光骄横地煎烤着大地,大地如女子般温柔而沉静,宽容地承受了一切。 透过玻璃,所有事物都在不知不觉间有些扭曲。 丢下书,开机上网,随手登录QQ。 一片灰白的安静头像中,流云诡异地重新出现在好友名单里。 他的留言也铺天盖地地滚动出来——“不说话是生气了?” “别气了,乖乖睡个好觉,bye。” “卿卿,好几天没在网上看到你,怎么了?” “不会这么小气,就因为一句话恼我到现在吧。” “看到你在文下说暂时停笔,呵呵,听了我的建议,很好啊。” “卿卿,停笔归停笔,怎么人也不见了?” “你已经失踪了19天。 很怀疑你到底有没有看到留言。” “你失踪了23天。” “26天。” “27天。” “28天。” …… “48天。 很想你回来。” “49天。 卿卿,你是个执著于完美的人,我也是。”最后一个message发送于一个多月前,那时我每夜在灯红酒绿中沉醉。 好笑吗?流云,网络世界的一个普通朋友,能轻易看清我的愿望,而最心爱的人却根本不懂我,自私地无视我的心意。 或许,完美无憾的爱情,今生只一次的爱情,自始至终不过是我天真的梦想和幻觉。 冰冷的电脑、闪烁的光标,忽而诱发了我强烈的倾诉欲望。 白衣卿卿和刀如流云,是大街上见面不识的陌生人,在不同的生活轨迹上行走,彼此就像两条平行线,永无交集。 是以,明知电脑那端无人回应,白衣卿卿还是对着刀如流云,从十年前说起,点点滴滴,毫无保留。 “卿卿。”意外地,在我打下最后一行字时,流云的头像如星星般亮晶晶地开始闪动。 伴随着宣泄后的舒畅,我有种被窥破的不适,“我很累,先走了。” “人无所谓正派,正派是受到的引诱不够;人也无所谓忠诚,忠诚是背叛的筹码太低。 道德的力量是很有限的。”流云很快回应,“你难道没有听过这句话?” “借口!”有一种凌迟般的痛在我的身体里蔓延开来。 “其实许多选择都在一念之间,不一定是他的真实意愿。” “借口!”一念之间吗?就算我做了维东名正言顺的妻,他的“一念之间”今后也是有增无减的吧。 流云发了个大大的感叹号过来,仿佛在感慨,“卿卿,你还真是个异类。” “每个人都是异类。” 他又添了奇怪的一句,“还好,我喜欢。” “嗯?”我最近对“喜欢”一类的字眼格外讨厌。 “我是说,某种程度上,我们是同类。”流云似乎明了我的心情,及时解释,又问,“你晚上做什么?我觉得你需要放松。” 我想了想,说了实话:“不想见熟人,不想听他们有意无意地提到那个人。 我打算去逛逛或者运动。” 流云似自嘲又似在试探,“我要说请你吃饭,你一定又是拒绝吧。” 第四章 缘分,只是一转身的距离(2) 我捣糨糊似的打了个哈哈。 既然从前就不打算见面,那么在他知道我那么多私事后,我自然是更不会见他了。 面对一个单纯的网友,远比面对一个实在的男人更简单,也更坦诚自在些。 六点半,我随便在外面吃了晚饭,开始漫无目的地游荡。 维东给我的信用卡副卡,我早在搬回学校时,全放回他的钱包里。 所以如今,我不过是个在F大读书的学生,兼着辅导员的职务,工资加补贴每月两千八。 如今,我慢慢学会精打细算,学习怎样把人民币的购买力发挥得淋漓尽致。 熟悉的街道上,各色橱窗悄然变幻着季节,一幕幕夏日激情渐收,初秋的妩媚开始鲜活上演。 莫名忆起去年,我刚买的裙子和季洁的款式无意中雷同了九成九,于是整整一节课,一帮师生不务正业地探讨几千元一件和百元一件的区别到底在哪里。 后来宋剑桥知道了,笑问,裙子的最终价值是在于它出售的价格,还是穿着者的喜爱和舒适程度,是个见仁见智的问题,你怎么看?我当时很干脆地答,只要我喜欢,不论价格高低我都会买。 “要是花了很昂贵的价格买来,很快又不喜欢了,不是很浪费?” “至少我曾经喜欢过,不算浪费!” 我喜欢的事物,在别人眼里值多少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真心喜欢过。 那么,就算到了不得不丢弃的那一天,我也绝不惋惜后悔!我曾自信地如是想,如是说,却原来是知易行难。 至少,今时今日,我极中意的那几件衣裳一件都没扔掉过。 “王太,好久没过来了。”穿售货员制服的女子,笑容满面地迎过来。 我看看四周,回过神来。 自己不知不觉地竟走到我和维东常去的那家品牌旗舰店门口。 因为我对这里的style很喜欢,所以时常过来,几乎每季都会拎许多回去。 只是这段日子,我一次也没来过,倒难为她们还记得我。 “最近来了不少新品,有几款裙装特别适合王太……”售货员章小姐一口一个热情的“王太”。 从前觉得这称呼是个美丽的误会,也就懒于解释,此刻却分外刺耳,我选择忽视。 信步进去,我注意到一个女孩子在穿衣镜前顾影弄姿,试穿的正是我初夏时分买过的两件。 那女孩有着小巧的五官,妆容活泼亮丽。 纤秾合度的身材,简洁的白色Bar内衣搭了条黑色背带热裤,无处不在地释放着一种青春的活力。 背带热裤又用了丝绸与镂空的巧妙结合,裸露出纤细的腰与柔嫩的背部,与白皙修长的腿相呼应,曼妙的体态一览无余。 平心而论,她很漂亮,是那种娇俏性感里透了无限风情的,也是我素日欣赏的类型,我不免多看了两眼。 犹记得我买的时候,维东一本正经地说:“你是我老婆,不能穿得这么暴露上街。”结果还是拗不过我。 可笑的是,维东“不让”我穿的这两件“暴露”衣裤,恰恰是前些日子我整夜泡吧最钟爱的穿着。 女孩仿佛感觉到我的注视,回头淡漠地望了望我。 一瞬间,我似乎看到她的大眼睛猛地睁圆,又掩饰地垂了眼皮,再抬起来时,目光古古怪怪地闪烁不定。 “嗯,我男朋友特意推荐给我的,是很不错,这两件我要了。 还有前面试的几件,一并包起来。”女孩又在镜前摆了个pose,仿佛很满意自己。 我却觉得她在有意无意地瞟向镜中的我。 无谓理会不相干的人,我拿了件吊带丝缎裙,还有一件衬衫裙和花苞裙结合的款,进了试衣间。 “我也要试那两件。” “对不起,尺码38的都只剩一件了。 小姐要试,不如等一会儿,好吗?”门外传来女孩和售货员小姐的对话声。 出了试衣间,我看着镜中的自己,吊带裙很合身,闪耀着光泽的紫粉色有着优雅甜美的感觉,微小的褶皱让胸部更丰满,裙摆如春水荡漾,整个人都流溢了隐秘的诱惑。 “王太试试另一件?”我一向不喜欢售货员在旁边唠叨,章小姐大约还记得我这个习惯。 第四章 缘分,只是一转身的距离(3) 余光瞥见那女孩听了这话,霍地转头审视着我。 我眼皮莫名狂跳起来,模糊觉得她的侧影有些眼熟,我在哪里见过? 换上另一件,这件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象牙色的衬衫式低开领,释放着若隐若现的撩人春色,袖口精巧的细褶和盛放的可爱花朵相得益彰,幽幽绽放着唯美无邪的韵味,诉说着无尽的妩媚。 客观地看,两件各有特色,我都很喜欢。 不过以我目前银行卡里的数字,我还是二择一买比较合适。 换下裙子,我摩挲着这两件衣服,掂量着该选哪件。 那边的女孩突然从包里拿出银行卡,递给另一个售货员,“她那两件我全要,统统给我包起来。” “小姐,这两件是王太先试的……”章小姐明显想讲道理,却被女孩打断,“可是是我先要付钱买的!” 她又目光咄咄地走过来对着我,“不要就早点说,别硬霸着不放。” 凭女人的直觉,我敏感地感到空气中翻腾着赤裸裸的妒忌和浓厚的敌意。 一个念头径直跳进脑海——她是傅聪颖?她是维东正得宠的新欢,此刻是暗示我该干脆地和维东分手?! 生命里充满了无数不期而至的巧遇,而我需要做的,只能是勇敢冷静地面对。 对着镜子,我慢悠悠地拢了一下凌乱的鬓发,“谁说我不要——”刻意停顿一下,果然见傅聪颖一脸得意,应该在等我跟她争,然后再以“我先刷卡买了”的话来炫耀胜利吧。 “不过——”我直视着她,抿唇浅浅一笑,“既然你抢着要我挑剩下的,我会成人之美。” 傅聪颖脸色一僵,死死瞪着我,粉红的唇色不知几时脱落少许,斑驳得难看。 半晌,她终究没说出话来,只是接了售货员递来的签购单,签名后,昂着头扬长而去。 遥遥地,我看到,她签下的是“王维东”三个字。 “王太,那位小姐……是有些野蛮了,你再看看别的吧。”章小姐有点结巴,看我的眼神分明含了几分同情。 莫非她看到了傅聪颖的签名,以为刚才是失意大婆和骄横二奶在斗法? 不知怎的,《倾城之恋》里范柳原对白流苏说的那句话——“唤你范太太的人,且不去管他们;倒是唤你做白小姐的人,才不知道他们怎么想呢!你别枉担了这个虚名。”——浮云般掠过脑海,我一时只想自嘲地大笑。 我,也是枉担了个虚名,可这“王太”的虚名,到底比“小姐”之类的称呼占了些优势。 至少,这里的人不会以为我是傍金主的妖娆情妇。 “以后不要再叫我王太,我姓杜。”简单交代后,我出了门。 回到大街上,看着霓虹闪耀下一张张匆忙来去的陌生面孔,我茫然站定。 傅聪颖已离去,我再不必努力掩饰。 虚脱般的无力感像病菌,放肆地迅速感染遍我的全身。 在这个九月的夜晚,我仿佛失去了痛的能力,只是不可抑制地阵阵发冷。 爱情若是一种风险投资,我就是个不合格的投资人。 明知投资情况不好,眼前只有两种选择——撤出投资,或者冒险买进,以期未来能得到更多的回报。 而我却一边留恋地不愿退出,一边又无法说服自己不顾一切的全心付出。 流云说我是个执著于完美无憾的人,其实只说对了一半。 我若执著得彻底,就该决绝地判维东出局,而不是在这里懦弱地左顾右盼。 雪亮的闪电刺破漆黑夜空,雨滴大颗大颗地打在我脸上,突如其来的暴雨笼罩了天地。 仰起脸,我任凭清凉的雨水顺着眉眼睫毛淋下来。 然而,脸上的水珠滚落唇边舌尖,竟有点咸涩。 “上车!” 突然,无赖李哲的叫声,穿透哗哗雨声,从马路边传来,我恍惚如梦初醒,转身就走。 “你身上全淋湿了,会受凉的。”无赖的声音紧跟着我,我充耳不闻,迅速加快步子。 “杜辰薇……”无赖固执地在后面大声喊。 我捂了耳朵,抬足狂奔。 我讨厌流泪,我讨厌此刻的自己。 第四章 缘分,只是一转身的距离(4) 用尽全身力气跑,直到腿沉重得再迈不动,我才停步喘息。 没有无赖的声音在旁边,世界清静了许多。 隔了厚重的雨帘,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交替闪烁着,路人行色匆匆,各自寻觅自己的归途。 温热的液体不停滑落,视线模糊中,我看不清自己向往的归途究竟在何方。 “杜辰薇。” 我一转脸,就看到无赖打了把伞,大踏步冲过来。 不等他再开口,我仓皇地背转了身,大声说:“走开,不要像牛皮糖一样黏着我,这样只会让我更讨厌你!” 无赖答得很干脆:“我不在乎你讨厌我。” “你再做这些跟踪我的无聊事,只会招人鄙视。”我不信一天见面三次真是命运的安排。 “是天意,你不用鄙视我。” “滚开,我不想看到你!看到你,我只会想到卑鄙无耻下流龌龊……”用力抹去眼泪,我绝对不要任何人看到我的脆弱、我的狼狈,更不要见到任何人的怜悯或嘲笑。 暴雨倾盆而下,无数透明的水花在地面跳跃。 他锃亮的黑皮鞋浸泡在水里,米色西裤的下半截几乎湿透,偏又停留在原处半天没动静。 我拔腿就要离开。 “我不是宋剑桥。”他突然沉了声音。 “嗯?”我一时不懂他的意思。 身后的他凑近我耳边,慢慢说着:“我不会像他一样,因为喜欢你,在你面前就变得很低很低。” 他的呼吸,灼热地侵犯了我的领地,我反射性地要闪开。 可我想不到,他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扳过我的肩头,迫得我不得不面对他。 “可是——如果将来你我之间,注定有一个因为爱得多一点而变得软弱,我宁愿那个是我。”他拨开我脸上湿漉漉的乱发,眼波温柔如夏夜的月光。 可惜当时,这样亲密的呢喃,对我来说,不像是真心告白,而像是居心叵测的色狼狂妄自大、企图征服的宣言。 “可笑,好像我会爱上你似的!自作多情的白痴!”用力推开他,我像一只刺猬,靠刺伤别人来保护自己。 转身逃开几步,细鞋跟被什么一绊,我的右脚外侧结结实实地撞在地上。 钻心的痛从脚踝猛地冲到脑上,鼻子一酸,适才勉强止住的眼泪,险些流下来。 身后脚步声又靠近,我努力用左脚站起,忍着剧痛,一步步若无其事地走到路边,伸手准备拦出租。 无赖冲过来,强硬地抓起我的手腕就走,“现在你拦不到车的,我送你回去。” “呃——”我痛得冷汗直冒,右脚支持不住,再无法保持平衡,不由自主地扑到他胸前。 是狠狠摔倒,还是抓了他做救命稻草?不等我的理智做出选择,我已自然而然地抱紧他的胳膊,大半个身子靠在他身上。 那姿势颇有些投怀送抱的意味,我急急想退后一点,已被他拦腰抱起。 “你头晕?”无赖仿佛察觉到我的不适,这次没有嬉皮笑脸。 “没有。”右脚凌空不受力,疼痛骤然轻了大半,我舒服了许多。 他大约确实是个好医生,观察力惊人,“脚崴了?很痛?” “不用你管!”我挣扎着和他保持距离。 无赖咕哝着,“真是被人宠坏了!”大雨滂沱中,他不容拒绝地抱起我急奔。 隔了湿透的衣料,我的挣扎如蚍蜉撼树,我的肌肤清晰体会到他身上散发的热力,我清醒地意识到他的坚持。 一时间,心竟奇异地渐渐冷静下来。 他说的没错,既然现在确实很难打到车,那么,以我目前脚的状况,上他的车回家是最好的选择。 我没必要意气用事,跟自己过不去。 到车边,他开门放我在副驾驶的位子上,小心摸了摸我的右脚踝,又仔细帮我系好安全带。 我看到他近在咫尺的认真的脸,看到晶莹的水珠,正顺着他飞扬的眉、明亮的眼,滑到刮得微青的下巴,一滴滴落下来,漫溢着丝丝暧昧的性感。 我想如果不考虑他的无赖脾性,从纯客观的角度看,他的确是个有魅力的男人。 第四章 缘分,只是一转身的距离(5) “先去我家。”无赖打着方向盘。 “什么?”我疑心我听错了。 无赖冷淡地解释道:“你的脚现在看着没什么,一个小时后就会肿起来。 你要是不想明天出不了门,就听我的。” 我反对,“不要,送我去医院。” 无赖轻哼了一声,“这种小事也要去医院?你以为医生都很闲?” “那我要回家。”我坚持。 无赖瞥了我一眼,专心开车,再没吭声。 我也懒得和他多说话。 沉默中,我无聊地打量着他的车。 黑色的别克君威,车内整洁有序,浅碧的天蚕丝坐垫泛着柔和的光泽,菱形水晶香座静静漾着梦幻般的深蓝,悄然诠释着典雅稳重。 一切都没有奢华的格调和张扬的内心表露,纯然低调的品位,非常符合他医生的专业形象,却和我想象的大相径庭。 难道——他和我是同一类人,一面是众人眼里的道貌岸然,一面是私下里恣肆的放纵? 很快,车停在教师宿舍大门口。 无赖半扶半抱着我上楼。 一进门,我就忍了脚痛,匆忙进了卫生间。 看到镜中的自己,我不禁倒抽了口凉气。 里外全湿的衣裙,紧紧包裹在身上,曲线毕露,那效果和穿了件薄如蝉翼的透视装没什么两样。 微卷的长发凌乱着,有几绺耷拉下来,娇柔地半遮半掩着胸,无声无息的热情撩拨着人的视觉神经。 天,刚才我和无赖在车内共处了大半个小时,一直是这副模样?简直有引人犯罪的嫌疑啊。 洗浴、换衣,我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所有事,终于大致恢复了正常的模样。 出来时,无赖背对了我,不知在我书桌上捣鼓什么。 “你干什么?”我单脚蹦过去。 无赖指着桌上包装精美的领带,似笑非笑地问:“又是送你男朋友的?” “关你什么事?!”我讨厌他窥探我的隐私。 无赖直勾勾地盯着那领带,拖长声音,“我这么辛苦送你回来,你总该谢谢我吧。” 我没好气地把领带丢到他手里,“你喜欢就给你,拿走!”本来,这是哥哥特意买来给我,希望我在两天后维东生日时送出去,与他和好如初。 可今晚,我觉得它特别碍眼。 “谢啦。”无赖笑嘻嘻地接了,又自顾自地走进卫生间,“你坐着别动,我等会儿出来帮你处理脚伤。” “哎,谁准你进去的!”脚踝肿得像个小馒头,我只能坐在椅子上,眼睁睁看他张狂地出入我的私人领地。 还好,几分钟后,无赖就出来了,也不知他打哪儿变出了一套干净衣裤换了。 无赖看起来心情很好,“自从上次你弄脏我的衣服,我就在车上放了套备用的。” 我望望他,恶意地想,鬼才信他!一定是他经常在外面和不同的人过夜,所以车上才常备换洗衣衫的。 无赖过来坐在我对面,拿起我的右脚踝逐寸地捏。 我痛得拧了眉,“怎么样?” “是踝关节扭伤,没伤到筋骨。”无赖打开冰箱拿了冰块,又到卫生间拿毛巾包好,敷在我的痛处,让我瞬间适意了许多。 “二十四小时里切忌按摩,反复冷敷三到五次,最好每隔两小时一次。 二十四小时后改用温水热敷,每天两次。” 他又问:“有没有正红花油,或者舒筋活血片、三七片?”我摇摇头。 无赖换了个位置冷敷,嘴里还唠叨着:“让你去我家你不肯。 算了,明天我给你送来。” 他有这么好心,专程给我送药?我又仔细瞧了瞧无赖,说实话,无赖做医生的样子看起来很棒,专业的话语和手势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信任感,很难把他和早上的偷拍狂画上等号。 “注意休息,不要过度活动,明后天不要出门,一个星期内会消肿痊愈。” 我急了,“不能快点好吗?我爸妈明天下午的飞机,我要去接他们。” “快点好,也不是没办法。 不过——”无赖摸摸自己的鼻子,眼底满是图谋不轨的意味,“不过我累了。”说完,夸张地把头靠向我的肩膀。 第四章 缘分,只是一转身的距离(6) 果然只有三分钟正经,这家伙的无赖本性又发作了! 我瞪着他,毫不客气地把他的脑袋推到一边。 哪知他一把抓起我的手,送到嘴边轻吻了一下,还得意洋洋地来了一句,“总算一亲芳泽了。” “你……”我火冒三丈,才开口又被他打断,“小薇薇,再让我亲一下,我就想办法让你明天能出门。” 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充分发挥长指甲的优势,狠狠掐上他的胳膊。 无赖“啊”地咧着嘴,又大叫:“宝贝,我又没逼你……”不想再听他的浑话,我跳离椅子,抓起领带塞给他,又扯住他的衣服,连推带拽地,终于把他丢到门外。 我“砰”地大力关上门。 无赖犹自在门外说话:“记得把我的湿衣服洗干净,我会来拿的。”我跳到床边躺下,拿耳机塞上耳朵。 还好,Vitas天籁般的歌声迅速覆盖了一切噪音。 床头柜上的米奇闹钟,时针端端正正指向十二,漫长的一天总算结束了。 我咬牙切齿地骂了几声“讨厌的死无赖”,扯过枕边憨厚的大泰迪熊,一把抱住,酣然入梦。 第五章 小红帽VS大灰狼(1) 原来,小红帽和大灰狼,早成了一抹明丽的风景,定格在过往的美好岁月中。 大清早打开手机,居然有数条新短信。 凌晨两点的一条:“小薇薇,你门口有宝。”我疑惑地开门,在门边发现一个简易纸盒。 紧接着一条:“盒里的舒筋活血片按说明口服。 马甲袋装的鲜土牛膝洗干净捣烂,加半勺盐调匀,涂在疼痛的地方,再用旁边的纱布绷带固定好。 宝贝如果搞不定,就call我。” 下一条:“敷药后别乱动,不出意外的话,下午你勉强能出门。 记着,只能穿宽松的平底鞋,路走得越少越好。” 最后一条:“晚安,小薇薇,我会想你的。” 我暗骂无赖轻浮,恨不得把手里的纸盒丢掉,可终究理智战胜感情,还是依了他说的敷药休息。 面对无赖留下的白衬衫和米色长裤,我洁癖发作,忍不住咬咬牙,把它们洗干净晾了出去。 打的去了机场。 意料之中,和哥哥一同接到爸妈后,我就一直被爸妈轮流轰炸。 自然,轰炸的要点无非是以下几处——第一,他们的女儿是聪明人,所以不该搬离维东,让那个女人有机可乘。 第二,维东公司的锦世华庭已竣工,他早就留了一套小别墅给哥哥,还专门给哥哥批了经理级的房屋津贴,再让哥哥以内部员工价购入。 这就是爱屋及乌,足见维东对他们女儿的真心,所以他们的女儿不该耍小孩脾气,丢掉这么好的男人。 第三,男人一时好色是难免的,这是人性的弱点。 他们的女儿应该大度点面对,毕竟维东愿意与之共建家庭的女人,不是别人。 我安静地听着,不愿多费唇舌和他们辩驳。 情如饮水,冷暖自知。 或许他们的出发点是为我好,可无论他们怎么说,我都会以自己的感觉来做最后的抉择。 傍晚到了哥哥家,哥哥还在继续他们的轰炸大业,“爸妈打算在这边长住一段时间。 锦世华庭那套房子,其实是他送给爸妈养老的。 他怕你不肯要,才特地绕这么大弯,要我以我的名义买下来。 什么房屋津贴员工福利,都是给公司其他人看的,那房子我一分钱没出。” 末了,哥哥总结性陈词,“最近公司在忙一个崇明岛的大project,他还惦记着我家的事,已经很难得了。 妹妹,不是我说你,你想想他一向是怎么对你的,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我望着落地窗外的风景,不发一言。 S市楼价飞涨,别墅自然是好东西,维东真会收买人心呀。 “叮咚”,门铃响了,我随手开门,维东笑吟吟地出现在门外。 那一刻,他迷人的笑容充斥了我的视野,惹得我心软。 让他进来,还是推他出去,熟悉的感觉开始在胸臆间沸腾,我一时有些发怔。 爸、妈、哥哥和维东熟络地打了招呼,寒暄着,彼此都亲切有礼,仿佛我和维东还是人人称羡的金童玉女,仿佛傅聪颖从未出现过。 右脚踝又开始隐隐作痛,我去书房休息,维东如影子般跟了过来。 拨弄着窗台上的仙人球,翠绿的小刺扎得我更清醒,我想有些事必须面对,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正确方法。 “小丫头,你瘦了。”维东像往常一样,自身后伸臂环了我的腰。 我一动不动,浑身有些僵硬。 想象中,傅聪颖依偎在维东怀里的亲热画面突如其来地冲到眼前,逼得我气闷。 维东吻了我的耳垂,“几个月没见,真想你。”我偏头避开他。 他悠悠吁了口气,“还在生气?” 我木然开口:“那个女孩呢?” “早断了,我很久没见她了。”维东毫不犹豫地答道。 我转身,仔细观察他的眼睛。 可笑吗?如果不是昨晚我无意中遇到傅聪颖,我此刻一定会相信他。 而此时,明知他在说谎,我却偏偏看不出他的异样。 维东看我没反应,又翻出几百年前的情话,“小薇,不要怀疑,在我心里你永远是NO.1,最好的那个。 没有人比我更爱你……” 第五章 小红帽VS大灰狼(2) 这就是他的心里话?最好的那个,是最重要的情人,却不是唯一的? “那她们呢?”我试探地问,我不知道在傅聪颖之前,是否还有其他女子存在过。 维东审慎地看看我,“长得漂亮就玩玩而已,我不会笨得动真感情。”顿了顿,又柔声说,“你知道的,我喜欢喝卡布奇诺。 不过,偶尔喝一杯黑咖,也无伤大雅。” 原来——我是他的卡布奇诺,她们是他的黑咖。 而自始至终,他从没觉得他这么做伤得我多痛!此刻,更是毫无悔改之意! 左手狠狠掐着桌面,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地在追问:“是不是和她们接触就像玩电脑游戏,玩过一次或几次后,就换下一个新鲜刺激的?因为她们每个都有自己的特点。” “小丫头就喜欢胡思乱想,哪有那么夸张。 你知道的,我是个工作狂,才不会用那么多时间去玩。”维东又亲昵地揉着我的头发,“你就是这样,凡事想得太多,到头来自己辛苦。 等我们明年结婚,以后再有了孩子,估计你的天真脾气才会改改。” 原来——最终要“改”的居然是我,而不是他! 一时间,我怒极反笑,“如果我也像你一样,有空就出去‘玩’呢?” “你不会!”维东笃定地说。 我轻佻地伸指拨开他的衬衫纽扣,在他胸膛上慢慢画着圈,笑问:“为什么不会?你是说我没魅力,还是没胆量?” “除了我,你不可能接受第二个人。 不论是心……”维东猛地把我压倒在宽大的书桌上,色情地用要害处蹭了我几下。 我惊叫一声,身体却随了他的动作,条件反射般柔软起来。 “……还是身体。”维东继续笃定地说。 阳光勾勒出维东帅气的脸,他笃定的笑意愈加鲜明耀眼,我一阵透骨心寒。 这个可恶的男人,他知道我为他心痛,他什么都知道,可他偏偏倚仗了我的爱,肆无忌惮地伤害我。 而错得更厉害的是我,因为我居然一再纵容他,一再给他伤害我的机会。 十年前,我说“我爱你”,他说“Me, too”。 也许,从那一刻起,这场爱情游戏,输家和赢家就已注定! 后来,维东又说了许多——“知道你一向执拗,你需要时间冷静,所以这些天我暂时没去找你。 其实我每天都在想你,想我们的过去、现在和将来。” “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有什么问题不需要再大吵大闹地解决。 我以为,几个月下来你想通了。 小丫头,你很聪明的,为什么一定要因为路过的外人而质疑我的感情?” “我知道你现在住在学校宿舍,那里地方小,买东西又不方便,还是搬回来吧。” “锦世华庭那边的装修、家具都弄好了,随时可以去住。 如果你还不高兴,暂时去那边和伯父、伯母一起住也好,至少有个照应,省得我老担心你在学校吃得不好……” 我望着他,笑意有些麻木,“房子你收回去,我爸妈受不起。 既然我要的你做不到,你要做的我接受不了,我们勉强在一起也没意思。” “维东,我们分手吧。” 那天最后,我终于说出了这七个字。 说时,认真平静,说完,如释重负。 离开哥哥家时,右脚踝越来越痛,我强忍着,一步步慢慢走着。 疼痛只是暂时的,我必须学着爱惜自己,我不会再让他有机会刺得我遍体鳞伤。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秉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宗旨,每天勤上课,多锻炼,整个儿一爱学习求上进的标兵。 不论是谁,再提起那个“痴心的金龟婿”,我都会微笑以对,告诉他们,“我和他性格不合,分手了。” “小薇你太任性了。 还好他没同意分手,也不肯把房子收回,你们还有希望。”爸、妈、哥哥唉声叹气。 “你傻不傻?”周瑾瞪大眼不可置信地望着我,最终还是大笑着揽着我,“不管怎样,我支持你!” 第五章 小红帽VS大灰狼(3) “杜老师,你毁了我心中完美爱情的蓝本。”季洁一脸的郁闷。 “抱抱卿卿,你会遇到更好的。”流云发了一束绚烂如火的红玫瑰来,以示安慰,又说他病了,大约有十天半月不能和我聊,希望我过得好。 值得高兴的是,无赖李哲诡异地没在我面前再出现,没来拿他的衣服,也没跑来要我履行“陪他吃饭”的诺言。 倒是每天早上七点,无赖会发来一个类似Morning Call的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