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得可怜。佳期忍住泪笑:你就光想着吃?他还是笑:我还想你。他确实很想她很想她很想她。当午夜时分他终于沉沉睡去佳期这才慢慢的坐起来默默的抱膝坐在那里看着他的睡容。他睫毛很长睡着了像个孩子胡乱的蹬着被子胳膊腿全露在外头他的脖子上手臂上还有腿上有密密麻麻的大小疤痕是蚊子咬的他曾无意间跟她说过高原的蚊子又大又毒被咬一口要痛痒好几天痒得人实在受不了一抓就会破皮溃烂更痛然后就会留下疤。而如今他一身的伤痕累累只是因为她。他为了她做了这样多的事情吃了这样多的苦可是她已经没有办法再继续。如果可以重头再来她宁愿从来没有遇见过他就让他单纯而幸福的继续着他那个世界的生活。她的眼泪纷纷扬扬的落下来而他已经睡着了从今后他都不知道了。从今后她将离开他她有多爱他他将再也不知道了。她开始慢慢的不回家跟他说要加班或者说自己忙幸而孟和平也忙隔了那么久见不到她他忍不住给她打电话问:你什么时候回家?她说:晚上我要加班就不过去了。他语气可怜:那我晚上来接你下班好不好保证不吵到你做事我想你我有十来天没见着你了。她忍住眼泪:同事叫我我等会儿给你回电话。挂掉电话一个人躲在洗手间里对着哗哗的水龙头哭到眼睛全部肿掉然后关掉手机。她找到徐时峰帮忙徐时峰诧异极了:佳期孟和平很爱你我看他对你是真心的如果有什么误会你不妨跟他谈一谈。她疲倦极了声音里透着沙哑:没有误会只是太辛苦——我觉得太辛苦了——他也太辛苦了我没有办法我不愿意这个样子我不想再继续了。徐时峰的目光里错综复杂或许是了然或许是怜悯最后他只是长长叹了口气:年轻时我们放弃以为那不过是一段感情可是最后才知道那其实是一生。她知道她明明知道自己要放手的是什么可是她没有办法在模糊的泪光里看到窗外梧桐大片大片的叶子落下去秋天来了叶子再也不能呆在枝头即使它再眷恋也只能决然的跌下去永远的跌下去离开。这一生她再不舍得她也只能眼睁睁的放手因为她要不起。所有太美好的东西她都要不起。就让一切的沉痛都由她来背负她只要他幸福。她已经失去了父亲已经让父亲失去了幸福最后父亲走得那样急她根本没有办法弥补半分可是孟和平她还可以放手不再拖累他让他重返本该属于他的那个世界。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最后是怎样说完了那番谎言关于保研关于徐时峰孟和平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最后他只是说:我不相信。他不相信她不再爱他他不相信她要离开他。而她铁石心肠一字一句的将那些最伤害的人字句全都慢慢的说出来每个字就像一把利刃而她毫不在意就向着他最要害的地方狠狠扎去她知道血模糊痛不可抑他的眼神如同心碎可是她已经没有了心。他一直追问她:是不是我父母又对你说了什么?是不是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并不笨可是她已经没有退路只能横下心来把一切都生生斩断。当最后她和徐时峰并肩出现在他面前她甚至当着他的面挽着徐时峰的手臂他终于崩溃再也无法自制狠狠对着徐时峰揍出一拳。正正打在徐时峰眼眶上徐时峰顿时痛得弯下腰她又急又怒又痛只顾去看徐时峰的伤势徐时峰捂着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她回过头就大骂:孟和平你给我滚我永远也不要再见着你!他站在那里穿着一件半旧的风衣越发显得人又高又瘦单薄得像是一道影子他紧紧抿着嘴目光里透着她无法正视的愤怒可是她不能不正视一步也不能退缩他的目光渐渐似悲哀最后他终于转身走掉了。她一直哭了很久最后徐时峰将她送回去他并不劝说她只是任由她哭泣。那样难像是将自己最重要的一部分生生从体内剥离。她在楼道里坐了很久最后才站起来站起来才看到孟和平站在远处树影的黑暗里看着她只是看着她眼神悲凉仿佛绝望。在那一刹那她几乎心软。他向她走过来他的声音里带着恳求:佳期我错了请你原谅我我不能没有你。他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可是他的手在微微发抖她永远也不能原谅的是自己。硬起心肠把他割舍掉的自己。最后她终于令他绝望把他赶走之后她一个人蹲在人行道上嚎啕痛哭把所有的伤心几乎都在那一刻哭尽。掏心掏肺一样哭得她几乎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佳期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决定给阮正东发一条短信。好好养病。四个字用拼音一点一点拼得极慢最后一个病字有没有鼻音她拿不太准南方人多少会有这样的尴尬。正迟疑的时候手机屏幕突然闪亮号码十分陌生她原以为是哪位客户谁知竟然是孟和平。他问:有时间吗?然后稍作停顿:能不能出来见面?佳期觉得膝盖发软因为没有睡好整个人浑身绵绵的仿佛是在发烧可还是答应了。她下班比较迟手里一点零碎的事情仿佛永远也做不完周静安临走前就问:你怎么磨磨蹭蹭还不下班?一句话说得她有点发怔也许她下意识是想逃避迟得一刻是一刻——其实并没有什么好怕的他与她早就应该是路人。走出大楼看见孟和平的车时她反而镇定了他来找她或许并没有其它的事情。孟和平开车带她去一家新开的潮州菜馆明炉烧响螺吃口十分清爽青梅酱滋味地道鸳鸯膏蟹更是色香味美。点的菜太多一大桌子只有他们两个人。从前他并不是这个样子从前她炒一碟菜心他都能吃得津津有味——这么多年许多事情早就变了吧。佳期没有胃口对着一桌精美菜肴只是食不知味象骨筷子上镂雕着精美的图案筷头还系有细银链子仿佛旧式人家的筷子有一种家常的奢华与馨软。银链在掌心摇动漱漱有声像是秋天里的一点急雨清薄凉寒。佳期。他倒似若有所思的样子终于把餐巾撂开却只问:你怎么不吃菜?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能保持脸上的微笑:我减肥。索放下筷子:有什么话你说吧。他反倒有点发怔过了一会儿才说:我跟阮江西订婚了。一个字一个字溜进耳朵里佳期有些吃力的将这些字拼起来成句子脑中仿佛有短暂的空白翻来覆去想了两遍才明白过来。她缓缓微笑说了句:恭喜随手就舀了一勺碧绿碧绿的护国菜刚刚入口才知道这看起来没有一丝热气的羹汤竟然奇烫无比烫得人喉头发紧几乎连眼泪都要烫出来了。幸好手边杯子里有冰水她默默的饮啜很冷冰凉一线入腹已经觉得胃在隐隐作痛。东子的情况很不好他慢慢的说:所以江西希望可以尽快结婚。她手袋里的电话在响她说了声:对不起从手袋里翻出来手机一闪一闪的屏幕:阮正东来电是否接听?她有点恍惚的看着那行字:阮正东来电是否接听?最后她还是接了向孟和平说了对不起然后起身离开餐桌到走廊里去听。走廊里空无一人电话里阮正东起初有点迟疑叫了一声佳期她倒是跟从前一样信口就问他:哟是你今天见到漂亮小护士没有?东扯西拉净讲些旁的事情。于是阮正东似乎也放松下来顺势讲旁的事他向来是这样无所事事从没有一句正经。佳期隔很久才嗯一声表明自己在听。她一直走来走去一趟一趟两侧都是无数包间的门磨砂玻璃透出门后的一点光晕还有隐约的笑声与歌声。热闹极了的餐馆偶尔有侍者端着盘子从她身侧经过面目清俊的制服男子侧着身子避让着她手中盘内菜肴有的香气佳期突然觉得饿有想要立刻大吃一顿的冲动。只听着阮正东在电话里胡扯——走廊里贴着银灰色的墙纸墙纸上头印着一朵一朵小小的花被灯光一映每一瓣银色的花瓣都似凸出来佳期拿手指去摸索着才知道其实是平的。她摸索着那些花儿小小的一瓣一瓣银灰底子银色花她认了半晌才认出那是玫瑰一朵一朵挨挨挤挤开在墙上。她又一时疑心倒觉得那天半夜自己不曾接过阮正东的电话他也不曾说过那句话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可是她最后终于打断了他问:晚上想吃什么?阮正东怔了一下。她接着说下去:我过会儿就来医院给你带点宵夜来吧你想吃什么?他并没有回答只是问:你是在家吗?她说:是在家呢要不我给你做点馄饨。他静默了良久才说:我要吃荠菜馅的。佳期终于笑起来只说:这个季节我上哪儿去变荠菜给你裹馄饨?他立刻好脾气的答:那白菜馅的也行。佳期说:你傻哪有白菜馅的馄饨只有白菜馅的饺子。他迟疑了一下:佳期?嗯?你在哭?她说:没有。这才觉察到冰凉的眼泪早就落在手背上一颗一颗晶莹透亮原来自己真的是在哭举手一拭结果眼泪涌出来的更快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很难过无论如何就是忍不住那眼泪索蹲下来只是默默无声。他问:你怎么了?我没事。佳期吸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