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发觉了不对劲。——这辈子最尴尬最无奈最要命的恐怕就是这一刻了。佳期只觉得哭都哭不出来她忘了自己只要一用抗生素类药物生理期就会突然提前而至。天天!太要命了!为什么偏偏要这个时候来?欲哭无泪!她已经完全想不出办法来她今天真是霉到家了如果不是那该死的钥匙如果她能找着周静安如果她不是一时无奈跑到这里来可是她要怎么办?是谁说天无绝人之路?眼下这情形谁来给她指条不绝之路?花洒的水还刷刷喷在身上她总不能在这浴室洗上一辈子吧?可是怎么能出去?浴室里热气蒸腾她头脑发僵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站在花洒漫散的水注下急得又出了一身汗。最后终于看到架子上搁着大盒面巾纸。江湖救急先出去再说。草草的处理了一下穿上衣服走出去衣服太长太大她将袖子与裤裤都卷了好几折但顾不上了。步步都像是小美人鱼活脱脱像赤足走在刀锋上。连哭都哭不出来。阮正东在书房里玩在线游戏听到衣声窸窣才抬起头来。一瞬间眼中似是闪过亮光仿佛一道闪电劈开沉寂的夜空。她洁白赤足踏在黑亮如镜的乌木地板上宛如静潭上绽开白的莲。披散的湿发垂在肩头缀着晶莹的水珠衬得尖尖的一张脸黑的眸子在灯光下几乎如宝石璀璨生辉。衣服太大套在她身上空落落的越发显得像个小孩那脸颊上也洇着婴儿般的绯红没想到她脂粉不施的时候是这样的干净好看。就像一道清浅的溪流流淌在冬日的阳光下纯净得几乎令人屏息静气。那个她怯怯如小孩:我要去买点东西附近有没有便利店?他怔了一下:买什么?她咬着唇不答话的牙齿一直深深的陷入殷红的唇这个细微的动作令他突然觉得喉头发紧心里像有一万只螃蟹在爬暖气开得太热他浑身都在冒汗手中的鼠标也滑腻腻的握不住。他丢开鼠标站起来:要买什么我帮你去买。如果他不立刻出去透透气他真不敢担保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不用她窘得要几乎要哭声音低低:我自己去买就成。他困惑的盯着她。她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窘过书上老是形容说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她真的恨不得地上真出现一个洞让她藏进去永生永世不要见人才好。他突然像是一下子明白过来他从来是聪明人。她尴尬得要命他也尴尬起来他那样一个人任何时候都是从容不迫可是这一刻似乎同她一样窘迫不安。但不过片刻似乎就重新镇定自如说:我知道了我替你去买。她声音更低了:我自己去。他转开脸去拿外套仿佛满不在乎的说:你不方便跑来跑去。可是在那一刹那她看到他脸都红了。明明一个大男人但脸红起来还真有几分可爱。他去了大半个钟头才回来拎回整整两大袋各种牌子各种型号他一准将货架上见到的全部统统给她买了一包回来。佳期生平第一次失眠或许沙发太软害她睡不着。也或许今天实在是倒霉丢脸所以睡不着。或许是腹痛如绞所以睡不着。她翻来覆去最后终于爬起来蹑手蹑足到厨房去想给自己倒一杯热茶。摸索了半晌才摸到灯掣灯光很亮她的眼睛半晌才适应光线却是一怔。厨房不出意料的一尘不染半点烟火气也没有出人意料的是空无一物的橱柜上静静放着一只空的红酒瓶子洗得晶莹透亮软木塞放在一旁。在这一刹那她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身后就是黑沉沉的夜屋子里寂然无声可是厨房里一室橙色的光晕顶灯柔和的光线照在那只瓶子上仿佛平面广告里绝佳的摄影作品剔透如同一只水晶樽在聚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她终于只是将红酒瓶里灌满了开水塞好塞子抱在怀中。她回到沙发上去鸭绒被十分轻暖整个人仿佛一下子缓过劲来籍着怀中那暖暖的热流疼痛终于隐隐退却她睡着了。她是被门铃声惊醒的人还是迷迷糊糊的爬起来浑浑噩噩走到玄关按开门按了好几下没有反应终于留意到那陌生的可视门铃才反应过来不是在自己家里只惊出一身冷汗。这样的清晨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来的人不论是谁只怕都会叫人误会。她跑到卧室前去拍门:阮正东!阮正东!有人按门铃。阮正东走出来一边冲她打手势一边急急往玄关去。她将被子枕头胡乱卷起顾不上多想统统塞进卧室去然后自己身子一缩也躲进了卧室。只听着外头的动静。隐隐有人说话走动她大气也不敢出抱着枕头紧张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心里只觉得好笑明明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怎么会像是在做贼?那人在外面只是跟阮正东说话过了一会儿门锁咔喀一响她惊得几乎跳起来结果是阮正东竖起食指在唇边比了一比。附在她耳畔轻声说:我的表弟突然离家出走跑到我这里来了你别出去。我骗他说进来换衣服带他去吃早饭。然后她就可以顺利的逃之夭夭。她冲他笑仿佛预谋做坏事的孩子不用他交待请她出去她也不打算出去。他离她太近她还没有梳洗但身上依旧有好闻的淡雅香气不是香水的味道这样的早晨只觉得清新如露叫人错神。可就在这一刹那虚掩的门突然再次被推开探进一张年轻的脸洋溢着阳光般的笑容带着顽意与捉狭洋洋得意大声嚷嚷:我捉到了吧!谁也比不上她倒霉吧?清晨六点衣衫不整怀里还抱着一颗大白枕头赤足站在阮正东那张硕大无比的睡床前而被褥凌乱另一只枕头摇摇欲坠被子则从一直逶逦拖到地下怎么看这一幕都能让人生出无限遐想。门外的坏蛋已经十分合作的举手挡住了眼睛嚷嚷: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从指缝间都可以看到眼珠正滴溜溜转阮正东哭笑不得将他揪出去:我们去吃早饭。哥你不换衣服了?你先下楼去等我。好四十分钟够不够?要不一小时?不要紧我正好可以在楼下晨跑几圈你放心慢慢来慢慢来阮正东终于忍无可忍吼:吴柏郁!我走了我先走了吴柏郁动作敏捷的闪往门边最后却扭头冲着卧室贼心不死的高呼:那个姐姐对不起!在阮正东发飙之前他顺利的逃之夭夭了。剩了佳期与阮正东两两相望。他解释说:这小子跟家里闹别扭专门打电话问了我妹妹这地址跑到我这里来躲他家长。还是小孩子口没遮拦的。呃佳期反倒已经无所谓了:我去刷牙。她还要上班呢不能迟到。结果那天她还是迟到了那小区门口根本拦不到的士只得走了老远坐地铁。到了办公室后还被周静安的火眼金睛给盯上了:老实交待昨晚上哪儿快活去了?瞧瞧你连衣服都没换一脸睡眠不足的样子坦白从宽!提起这个佳期就没好气:我还没问你呢你昨晚上哪儿快活去了?手机不在服务区座机没人接。周静安哀叹:别提了昨天相亲去了却遇上个极品。吃完饭后连AA都不肯竟然等着我买单害我没钱打的手机又凑巧没电想找人江湖急救都不成硬是等末班公车回家太衰了。佳期好笑:你怎么净遇上极品?周静安嗖嗖的拿眼风扫她:你以为人人像你一样走运可以遇上阮正东?佳期说:阮正东除了有钱有什么好的?周静安一幅恨铁不成钢的口气:你这叫身在福中不知福。没等佳期回答周静安已经有事被同事叫开佳期捧着茶杯发怔。自从离开孟和平她一直以为自己从此已经和幸福绝缘。年轻的时候总有一点天真认为什么都可以把握在手那些幸福天长地久。孟和平只在东浦呆了三天天气一直不好阴冷潮湿总是下着潇潇的冷雨。每天黄昏时分吃过晚饭三个人坐在那里看电视她就在炉子上烘芋头给他吃还有荸荠。小小的荸荠烤得滚烫两只手倒来倒去剥皮剥得直吸气。佳期的父亲拿旋子温一壶善酿总是分给他们俩每人一杯。就着烤荸荠喝黄酒孟和平总赞古意盎然。孟和平最喜欢吃佳期父亲炸的蟹小小的比墨水瓶盖大不了多少可是酥脆爽口。后来送他搭火车回去佳期专门请父亲炸了好多给他带着路上吃。那天下着一点小雪春运期间的车站人山人海侯车室里人满为患说话都要提高了嗓门对方才能听到。于是他们只是默默相对过了好久他才笑了一笑说:给我打电话。好像也不必再说别的话了他要说的她全都知道而她想说的他也全知道。他并不是回家而是去沈阳过年他父母常年都在沈阳因为工作的关系。有些事情他并没有瞒她可是告诉她的时候都只是轻描淡写。到大四的时候开始实习五一长假也不休息公司安排她跟几位前辈同事到沈阳出差而孟和平正好放长假比她早两天也来了沈阳。她觉得很高兴给他打电话。趁着她公事办完而火车票是明天的还有一下午的空闲时间于是两人见了一面。同事们早早离了酒店去逛街他们两个也去逛街。五月的沈阳还有一点春天的影子路旁的丁香花开得如繁如绣空气里似有的香甜。两个人一人捧大杯珍珠奶茶喝走到脚软后来进了商场看到卖发饰的地方围着有许多女孩子个个都坐在那里梳头。佳期的头发长远远就被人家兜揽:小姐来试一试吧买我们的发夹就可以永远免费梳发盘发。佳期本来不想试但看中一只玳瑁发夹不由久久移不开目光。孟和平于是说:先试一试吧。早有两位小姐上来替她将长发一一梳起梳子在头顶分开发路然后顺势而下一梳一梳将长发梳顺。她忽然明白古时的及笄为何要那样郑重其事因为将长发绾起就代表着成年。盘旋辫弄最后用发夹固定果然端庄沉静了许多仿佛整个人焕然一新。真的很好看她的脸小这样一绾仿佛旧时临窗凭栏的女子斜斜簪着梅花。而镜中可以看到他替她拎着她的包包站在不远处欣赏的望着她笑。她觉得很安心因为不必回头也知道他在那里等着自己。那只发夹很贵她说:还是不要了。旁边的小姐说:买了就可以梳一辈子的。孟和平弯下腰在她耳畔说:买下来吧我喜欢你这个样子反正可以梳一辈子。绾发结情终白首。她脸红红的终于任由他去付了款。买下来后她又觉得不值得以后又不能经常来沈阳哪有机会天天到这里来梳头。孟和平说:谁说你以后不会经常来沈阳?言下之意似乎都要说得透了她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所以快快的走到前头去其实那时还是有点傻吧近在咫尺孟和平却无意带她回去与家人见面而她竟然也不觉得奇怪。晚上两个人去吃麻辣烫她吃得脸红红鼻子也红红的一个人吃掉好多串豆腐泡啤酒冰凉其实已经是初夏了但沈阳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