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是剑东啊。情况进展咋样了?……赵局长的病已经确诊了吗?那你咋办,回家啊。……对,那你就回家吧。……会议还没有结束,得再待上两天。……想我啊,想我也没办法,我又够不着你,还是你自己保重吧。……” 电话接了半小时,方璞光也被冷落了半小时,他实实在在地感到,黄琳的爱已经转移了。黄琳如何不转移她的爱呢?她与刘剑东青春正旺,享受人生,而他只不过是不惑之年的半老头子,如何能与刘剑东比高低?方璞光着实感到了悲哀。他无力地倒在了床上,拉开棉被护住他和黄琳的身。 刘剑东一天要来好几次电话,这些电话可以证明,刘剑东已经彻彻底底地爱上黄琳了。黄琳放下手机穿起衣裳来,穿好衣裳的一瞬间,她看到了棉被窝里的方璞光,方璞光的脸是那样的黑,黑得几乎变成了铁锅底。她不知道方璞光这是怎么了,有些恐惧地看着方璞光。方璞光的嘴唇颤抖着,抖到最后哭出了声。带着哭声的方璞光将头包在了被窝里,瓮声瓮气地扔出一句话:“你走吧,今晚就走!” 黄琳吓坏了。她不知所措,充满尴尬地站在方璞光的面前。 方璞光还在哭,哭得巨大的被团发出了无休止的抖动。在这种抖动的感召下,黄琳的心软塌了,她的冲动冲破了理智的闸门,竟然伸手抱住了抖动的被团:“璞光,别这样,我是你的,我永远都是你的。” 黄琳也哭了,哭泣中的她突然间产生一种奇想来,她为什么不能好好地安排自己的性生活,百分百地容纳两个爱她的男人呢?女人最需要的就是男人的爱,也最自豪的就是男人的爱,她一定要好好享受这种爱。 受环境所迫,黄琳的心已经彻底淫荡了。 黄琳虽然变成了淫荡的女人,然而回到家里还是产生一种无以承受的罪恶感。夜半时分,她披着满身的风尘,迈着疲惫的双脚走进了那个熟悉的小窝窝,接受着丈夫的端茶送水。正当她打算烧些热水,擦洗一下被方璞光侮辱过多少次的身体时,丈夫竟然光着屁股将她抱进被窝,也不征求一下她的意见,便不顾一切地过起夫妻生活。黄琳暗自叫苦,面对刘剑东那种亡命般的耕耘,她的身心充满了不适,除了不自在的扭动和轻微性的反抗,就是落下满脸的泪。 面对泪水潸然的妻子,刘剑东兴致索然,长叹一声倒在黄琳的身旁,凝视着昏黑的天花板问:“你怎么了?” 黄琳轻声饮泣说:“不知道。” 刘剑东怀疑地问:“怎么会不知道呢?” 黄琳倔强地说:“就是不知道嘛。” 接下来便是长时间的沉默。 刘剑东翻了一个身,背对着黄琳想起了心事。他琢磨不透,黄琳为什么会性情大变?为什么会失去往日的温柔和爱呢?为什么变得烦躁和冷漠?莫不是她和方璞光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按理说,他是不该怀疑方副局长的,可黄琳的所作所为又不能不令他往这个坎儿上动脑筋。 面对着纹丝不动的刘剑东,黄琳也清楚地意识到,她的做法过分了。她不明白她的行为,为什么会产生失控的表征?旅游的过程中,她不是在心理上接受了她身边的两个男人,为什么面对心爱的丈夫会产生心理上的错位呢?莫不是她担心这位霸道的丈夫,为不敢像以往那样接受方璞光的馈赠而懊恼?是的,方璞光对黄琳好,好得就像爱自己的妻子一样,每每都要给三金(金戒指、金耳环、金项链),给手机,然而这一次黄琳一样也没接。黄琳不是不想接,她是没有勇气接这些爱的实物。她从家里的存折上支取多少钱,就得拿回多少东西交多少差,少了不行,多了更不行。因为她是女人,平白无故地多出物品来,她也感到在刘剑东的面前说不清。 就这样,带着内心的烦闷和眼前的不如意,黄琳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她疲惫已极,已经无力顾及丈夫的情绪,更不知道丈夫在她熟睡的多久多时推醒的她。她睁开困涩的眼睛,看到白炽的吸顶灯光下站立着满脸沮丧的刘剑东。 刘剑东已经离开了黄琳的被窝,穿着一条三角裤衩,手捂着鼻子埋怨说:“你看看,这是怎么搞得嘛!月经来了怎么不注意?真脏!” 在刘剑东的怨声中,黄琳掀开了温暖的羽绒被,看到了床单上殷红的经血。经血浸染得她满腿满身。她闹不明白,这一次例假的量怎么大到了这种程度?莫不是多了一个男人在她身上的劳苦耕耘?不过例假的来临使她明白过来,昨夜的她为什么会出现失态般的烦恼。回忆一下这种奇怪的烦恼,黄琳的脸上不由自主露出了笑。这种笑容当下激恼了刘剑东。 刘剑东喘起了粗气,顺手将黄琳的被掀下床去,指着血红的床单发火说:“哟,你可真是恬不知耻,整出这床脏东西,这屋臊臭气,你还能笑得出来呀,可想而知你是一个什么人!” 黄琳这才注意到卧室里面散发着淡淡的腥臊血气。 似乎这种血气冲撞了癖好洁净的刘剑东,刘剑东打开空调开关,将阴森的冷气吹到了黄琳赤裸的身体上。 阳春的天际涂抹着少许严冬的色彩,严冬的冷意体现在夜半的时节。空调的作用下,居室里更是感受到冬的严酷。这种无情的寒带出了黄琳无名的火。黄琳光着身子下了地,冲着刘剑东喊了起来:“刘剑东,有你这样当丈夫的吗?在自己的老婆身上耍坏,你就不感到丢人吗?是的,我来月经,我脏。可哪个女人又不是这种脏呢?你嫌脏就别娶老婆啊!” 黄琳的火气压住了刘剑东的怒气,刘剑东心虚地关上了空调。 刘剑东的妥协带出了黄琳内心深处的委屈,刹那间,不听话的泪水如泉涌般地落在黄琳光滑白皙的脸颊上。泪眼婆娑的黄琳娇嗔地白了刘剑东一眼,走到了小客厅。她拿木盆对了少许的温水,洗起带血的身体来。 不管怎么说,这一时刻的黄琳剔除了烦闷心理所造成的危害,以大度的心态面对眼前的一切。她对自己的丈夫充满了爱,她理解刘剑东满脸的厌恶感。因为刘剑东是个新婚男人,不可能懂得和理解女人的生理现象。她是刘剑东的妻子,必须原谅刘剑东的不懂事。 黄琳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态洗净了自己的身体,然后将粘贴着卫生巾的干净内裤穿到了身上。可是她再次走进卧室的时候惊住了。卧室里面已经变成了极地的冰川,空调里面吹出来的冷风笼罩了卧室的每一个角落。黄琳感到了难耐的冷,她本能地打起了寒战,妄图钻进被窝。可是床上的现状已无黄琳的容身之地,染有经血的床单被刘剑东扔在了地上,失去床单覆盖的席梦思床上横卧着熟睡的刘剑东,那条宽大的羽绒被被刘剑东紧紧地裹在了身上。 黄琳在寒战之中气昏了头。她的情绪再一次变坏,哆嗦着身体看着被窝里的刘剑东。 刘剑东似乎睡得安稳,睡得惬意,一丝幽幽的梦,一段缠绵的情,情的感召带出了甜美的笑脸。在这脸笑容的驱动下,刘剑东喊出了“红红”的字眼。天啊,红红,不就是刘剑东经常提起的那个张春红吗?张春红把他整得那么惨,他的内心却始终念念不忘那女人,可想而知他已痴情到了何种地步! 刘剑东的自私和对妻子的不负责任淡化了两个多月建立起来的爱,刘剑东情的呓语让黄琳改变了应有的心态。黄琳不再认为她卑鄙,她无耻,她淫荡。她的愧疚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在与方璞光苟合的问题上显得那样的坦然和自若。因为她感到那是一种神圣的爱,是她和璞光真挚的爱的完美体现。 黄琳改变了上床睡觉的本意。她穿起了衣裳。穿衣的响动惊醒了熟睡的刘剑东。 刘剑东睁开了睡眼,看到了衣装齐整的妻子从床柜里面掏出另一条羽绒被,怒气冲冲地走向小客厅,方才意识到工作中的冷空调,打着寒战跑下地来,关掉了空调的电源开关。 黄琳在客厅的沙发上铺展着床被,合衣钻进了被子里。 刘剑东充满歉意地跑过来说:“收拾完了?对不起,我本是想换换空气,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就睡着了。” 黄琳用被蒙住了头,根本不理刘剑东的茬。 刘剑东掀开被角,扳住黄琳的肩头说:“琳琳,到里屋睡吧,在这儿会着凉的。” 黄琳奋力地甩开刘剑东的手,尖声喊道:“少碰我,我死我活你管不着。” 刘剑东尴尬地说:“咋的,刚才的事你还记着哪!” 他在黄琳的身边发了一阵儿呆,终于抗不住夜半的寒意,满脸愧疚地离开了。 这是一个体验冬的严酷的春夜,冬的渲染冷落了春的人。 似乎是一种无形的对峙,黄琳和刘剑东一个躺在客厅的沙发上,一个倚在冰冷的席梦思床上,似乎谁都领略到家庭破碎的先兆,似乎谁都为家庭战火的再一次燃起而忧心忡忡。空调的风恶魔般地徘徊在三十多平米的房间里,徘徊在他们的脸上,徘徊出无法弥补的隔阂。 整整一夜,他们就是这样度过的。 新婚居室不再是他们温馨的小窝。三十多平米的小天地只不过是他们共同人生的一个落脚点,是他们履行法律义务的代名词,是一个即将破损的“鸽子笼”。 方璞光再一次得到黄琳与刘剑东关系紧张的消息,这一次的他没有斡旋,没有调解。他甚至庆幸这种夫妻间的感情危机。他正是借着这样的感情危机,坐收他的渔翁之利。 方璞光家的小区里已经有人关注黄琳的频繁光临。由于古明梓是方璞光家中的常客,方璞光不由自主担起心来,他担心小区里面那些好事的女人,说不定什么时候会将黄琳与他的关系透露给古明梓。为此他花了笔钱,在经常光顾的祥福宾馆包了一间非常便宜的单包套房,将一把钥匙放到了黄琳的手中。 他们进入套房的第一次结合是刘剑东出差的那天下午,黄琳哭了整整两个小时,无休无止地述说着刘剑东的冷酷,刘剑东的自私。她甚至想到了离婚,想到了独居,想到了以单身女人的身份正式对待方璞光的情。方璞光认为这样固然好,但是方法不可取,因为单身女人风声大,容易招人眼。俗话说得好,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人人知道了他们间的秘密,恐怕那阵子的他们不断也得断绝这种难舍难分的情了,因为方璞光会因“包二奶”的问题受到党的纪律处分,从而滚出省经贸局,换到其他地方“歇菜”了。 当然,这样的后果黄琳是不愿意看到的。为了保住这份难得的爱,她也只有咬牙承受没有爱情的婚姻了。她将全部的生活重心放到了方璞光的身上,甚至不顾秘书室的刘剑东,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去约方璞光。这就是女人的爱,这种爱已经强烈到了方璞光不知所措的地步。 方璞光顾虑重重,沉重的思想压力几乎压抑得他无法喘息。 在黄琳的问题上,他陷入了极端的困境。第十章 就在方璞光为情所困的时候,古明梓从省纪委带回来的一封检举信替他解了围。这封检举信上告的是洛河县一家建材经销公司打着县经济贸易局的名义,强行垄断建材市场,从中捞取巨额利润的不法行为。检举信里着重提到了省经贸局为这家经销公司开具特殊建材经营许可证的事,无疑证明了特殊商品经审处处长孙强从中渔利,贪赃枉法,冒天下之大不韪,与不法商人进行了权钱交易。方璞光清醒地意识到,孙强很可能触犯了党纪国法。 带着这样的猜度,方璞光不由自主想到了黄琳,他觉得应该把刘剑东和黄琳分开来,应该委以黄琳于重任,让她涉及省局的审批权。因为黄琳是他的情,是他的爱,将这种情爱结合的产物放在重要位置上不就等于这个位置是他的吗? 可以说,古明梓是方璞光的最佳搭档,因为古明梓并不反对方璞光干涉他的工作,只要有利于党风廉政,有利于纪检工作的开展,由谁领导专案组对于古明梓来说并不重要。这一点方璞光的心里比谁都明白,可是他为了实施他那情的战略,便毫不客气地挂帅专案组组长,在市县有关部门的配合下,不长的时间将案件调查得水落石出。这家公司被地方政府当场取缔,没收非法所得,洛河县经贸局领导受到了党纪政纪处分。 紧接着,方璞光又顺藤摸瓜,联合洛河县反贪局,对洛河县非法公司经理与省经贸局的特殊商品经审处处长孙强的交易行为展开了全面调查,调查结果果然不出方璞光所料,为了得到建材垄断的许可证,洛河县非法公司经理一次性送给孙强二十万元人民币。 二十万元受贿案是一桩坐牢判刑的大案,省经贸局采取果断措施,撤去了孙强的党内外一切职务,将孙强移交检察院。 插手纪检工作的过程中,方璞光更加意识到,古明梓并不是一个称职的纪检干部,甚至不客气地说,古明梓是一个纪检盲区的瞎子、聋子。方璞光不明白,省委看上了古明梓的什么长处,竟然让古明梓爬到副厅级别的纪检组长的位置上。他决定不再防备古明梓,他要尽心尽力办他喜欢办的事。 以党风廉政为话题,在局长工作会议讨论特殊商品经审处负责人的人选时,方璞光一一列举了每一个中层领导的致命弱点与无法胜任此项工作的理由,其目的是排除对这些中层领导的重用。那么谁能胜任这一重要职务呢?在座的副局长们想到了埋头记录的秘书刘剑东,全都陷入到无言的沉默之中。 方璞光笑着说:“难道我局没有人才了?各位领导,能不能从爱惜人才的角度出发,扩大一下范围,破格提拔一位德才兼备的副处长人选呢?” 方璞光的目的已经再明显不过了,他就是想让大家把注意力集中在刘剑东的身上,以便有人提出破格提拔刘剑东的议案。 然而古明梓和其他五位副局长都没人看好刘剑东,他们看了看埋头记录会议内容的刘剑东,相互间交头接耳,议论不休。刘剑东的心里乐开了花,他认为特殊商品经审处的副处长非他莫属了。他喜形于色,嬉皮笑脸地看着每一位在座的副局长。 “老古,你是咱们局的纪检权威,你来说一说,从党风廉政的角度出发,谁更能适合特殊商品经审处的副处长?” 借着刘剑东的得意忘形,方璞光把球踢给了古明梓。因为不再防备一个人的时候,那么这个人就是他最可信赖的朋友了。他希望古明梓能够点出黄琳的名字。 古明梓轻咳一声,看着刘剑东说:“我今天是不准备发言的,既然璞光同志点了我的将,看来我不发表一下我的意见是混不过去的。其实啊,咱们局的中层干部不算少,但是年龄结构偏大,璞光从社会上招来的五个里,孙强又是这么一种人。所以啊,璞光同志胆小了,害怕了,看到谁心里都有一种不放心的感觉。这是难免的,人心叵测,谁也不会钻到谁的心里去看他的本质好与坏。正因为如此,我才觉得他的话有道理,扩大范围找人才,既培养了年轻人,又增强了重要岗位的安全感。所以我把视野定位在秘书室两位同志的身上。我认为,我们局有两位好秘书,一个是黄琳,另一个就是刘剑东。说真的,这两个年轻人是两块值得千锤百炼的好钢,既然是好钢就要用在刀刃上。这个刃既是秘书岗位,也是特殊商品经审处,秘书的重要性在于他是领导的喉舌,是领导的左膀右臂。经审处副处长的重要性在于他不为金钱所动,铁面无私,甘于奉献,把好人民交付给我们的这道关,否则就会出现第二个孙强,第三个孙强。这就是两个重要岗位都离不开人才的主要原因,黄琳的长处在于写,短时间内能够为领导提供一篇好材料,好文章。刘剑东的长处在于跑腿办事上,只是有一点不太好,据下面的同志议论,他用黄琳当枪手,替他写材料。” 刘剑东急了,满脸通红地争辩说:“没有,古书记,我怎么会这样做呢?如果这样的话,黄琳会成为我的妻子吗?” 古明梓脸色阴沉下来,不客气地说:“刘剑东,这是局长工作会议,你只不过是一个记录会议内容的秘书,怎么能擅自打断领导的发言?” 刘剑东哑口无言,惭愧地低下头去。 方璞光的内心兴奋不已,他所盼望的就是这样的会议效果,这样的会议效果只有他的好朋友才能为他制造,只有这个冒傻气的小伙子才会充当会议里的反面角色。 “好了,既然说到这里,我也就没有必要说出我的看法了,还是留点儿余地,看看大家的意见吧。”古明梓真的生了气,他又把球踢给了方璞光。 方璞光狠狠地瞪了刘剑东一眼,又大度地笑笑说:“年轻人嘛,不太懂事,小毛病总是难免的,老古啊,你还得担待担待,不要记在心上。” 刘剑东一脸的沮丧,握笔记录的手不住地颤抖。 刘剑东的不礼貌也激恼了在座的其他局领导。可是他们看到了方璞光的明天,看到了赵和豪的下场。他们不愿意真刀明枪地同方璞光对着干。既然有了古明梓的挑头,他们也就放弃了心中的经审处副处长人选,将话题集中在黄琳的身上。七嘴八舌地讨论起黄琳来,似乎一个在秘书岗位兢兢业业、默默奉献、从不计较个人恩怨得失的才女成为大家心目中的最佳人选了。 最后,常婧芳副局长总结性地提出了黄琳胜任特殊商品经审处副处长的理由,这理由就是黄琳的才干,就是方副局长慧眼独具,培养出来一个具有一种潜在工作能力的好干部。这种潜能发挥得好与坏,就看领导的重用程度了。 刘剑东彻底泄了气,几乎服罪般地低着头。 古明梓接过刘剑东的会议记录本,记录着会议的重要内容。 方璞光的确没有反对常婧芳的议案,只是点出了心中的顾虑,认为黄琳是位女同志,工作起来诸多不方便。方璞光的顾虑当场遭到所有副局长的批评,认为方璞光重男轻女的思想会埋没一个人才才能的发挥。方璞光诚意地接受这种批评,当场拍板定案,将聘用秘书工作成绩突出的黄琳为特殊商品经营审批处副处长的议案提交局党组工作会议进行表决。 会议就这样结束了。刘剑东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他感到内心充满了压抑,可这种压抑说不清楚来自于何方。他好似麻木了一般,步履艰难地挪入秘书室,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对面桌上的黄琳。黄琳埋头在笔记本电脑上打字。她整天打字,整天写东西,写得她平步青云,写得她飞黄腾达。而刘剑东无论如何跑前跑后,如何受到方副局长重用,到头来还是摔了一个大跟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黄琳看到了丈夫的痴呆,看到了丈夫的失态。虽然他们夫妻关系日渐冷漠,虽然刘剑东对她趾高气扬,毫无爱意可言。可是刘剑东毕竟是她的丈夫,她对刘剑东毕竟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她有些惊慌,吃惊地问:“剑东,你怎么了?” 刘剑东双眼含泪说:“没什么。” 黄琳说:“是吗,那你哭什么?” 刘剑东说:“是吗,我哭了吗?” 他擦了一把泪,露出了尴尬的笑。他的双眼仍然是久久地看着黄琳,看着黄琳来到他的面前,为他倒了一杯茶水。突然间他明白过来,局领导之所以看中黄琳,是因为黄琳的气质所为,这是一种任何人都为之放心的气质。不像他,满身的傲气,满脸的不可一世,即使方副局长如何重用他,也改变不了他落水的最终下场。 刘剑东在他的妻子面前看到了自己的渺小,看到了自己的不足,对他妻子的为人心服口服。他终于在自己的妻子面前放下了自己的身价,握住黄琳的双手,有些语吃地说:“琳琳,咱们讲和吧,今后,今后咱们好好地过日子,不要再制造矛盾好不好?” 黄琳含着泪水埋怨说:“我制造啥矛盾?我巴不得咱们家庭和睦,巴不得咱们夫妻恩爱。可你关心过我吗?爱护过我吗?我是个女人,一月一次的脏是生理所为,你连这种脏都容忍不了,咱们的日子还能长久吗?” 黄琳和刘剑东的夫妻矛盾迎刃而解。 省经贸局任命黄琳为特殊商品经营审批处副处长,主管经审处的一切工作事务的决定一经宣布,刘剑东立刻表现出结婚以来少有的软弱,以一种唯命是从的秘书心态讨好自己的老婆。从黄琳走进家门,刘剑东始终保持着一张笑脸。他为黄琳换拖鞋,他为黄琳倒茶送水,端菜端饭,在电脑上选黄琳喜爱听的动漫播放给黄琳听。晚上又在大木盆里对好温水,像方璞光伺候黄琳似地脱去黄琳的衣裳,用洗澡巾为黄琳擦洗身体。黄琳算是真正地认识了她的丈夫,她只是想到刘剑东的不懂事,不懂得如何爱家爱老婆,原来刘剑东伺候人的事情做得比她还要好。 黄琳在刘剑东的行为变化中感到了悲哀。她劝刘剑东不要低三下四,她不希望刘剑东成为假仁假义的势利小人。 初夏的五月,阳光明媚,繁华的城市伴衬着青草、绿树和鲜花,伴衬着拥挤的楼厦和各色时装的人潮。人潮中流动着一颗热腾腾的心,这颗心就是好运连连的黄琳,就是如日中天的前程、事业和生活,就是她既恨又爱的丈夫刘剑东,就是她想她又念的情人方璞光。因为一切的一切都是从这个美好的五月开始的。 难忘的初夏日,难忘的五月。 黄琳主管特殊商品经营审批工作,一下子忙得不可开交,正常的家庭生活全然被打破。一天到晚,大小事务接连不断,各色饭局应接不暇。黄琳是一个不善酒量的女人,虽然有办事员小侯挡驾陪酒,可她经常还是醉意朦胧地被人送回家中,有时还是酩酊大醉,不得不在属员肖婷芳的保护下住进宾馆,让刘剑东独守空房。刘剑东内心叫苦,除了第二天上班向方副局长述说一下黄琳的行踪,述说他对夜不归宿的妻子的担忧,再无其他办法可言。方璞光劝慰刘剑东眼光放远一些,不要老是瞅着家庭的小圈圈,应该以工作为重,以大局为重,要先公后私,全力支持黄琳的工作。如此一来,黄琳更加自由了,甚至找个借口就可以睡到方璞光的怀里。 黄琳名副其实地成了两个男人的老婆。 特殊商品经审处是一个权力审批部门,那些等待审批的商家老板为了早日拿到特殊或危险商品经营许可证,除了请客送礼,唯一的方法就是给主管负责人行贿。一日宴席过后,黄琳带着三分醉意,拒绝了安中市华兴工贸公司经理张龙泉的车接车送,自己乘出租来到了祥福宾馆,与守在客房与她厮混的方璞光幽会。 方璞光之所以加大与黄琳幽会的力度,是因为他已经完全离不开黄琳了,好似黄琳是他的一盏指路明灯,是他的精神支柱一般。他为黄琳日渐发胖的体态而兴奋,他为黄琳温柔贤惠的柔情而倾心。黄琳在他面前再也没有了腼腆,再也没有了拘束。她已把他看成了真正的丈夫,这是他的心里升起莫大欣慰的主要原因。他享受着黄琳的爱,享受着黄琳步入客房的拥抱和亲吻。在这种拥抱的过程中,他总是情不自禁地扒开黄琳的西装,抚摸那令他痴迷的身体,吮吸那红如唇胭的乳头。他感到这是一团美妙绝伦的肉,抚摸起来是那样的光滑,含入口中是那样的清醇。他在享受着这团白玉般的肉体,享受着肉体所散发出来的淡淡的清香。 黄琳在方璞光充满淫荡的抚摸下轻声说:“好了,我得冲下澡,这身酒气你不感到刺鼻吗?” 方璞光亲吻黄琳的脖颈,如梦呓般地说:“不,我喜欢带点酒气的你。” 就在这时,黄琳皮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黄琳以为是刘剑东打来的电话,不禁眉头一皱,厌烦地说:“真是讨厌,一天到晚监视我。” 她拿起床上的皮包,拉开了皮包的拉链,伸手一摸,摸到了一沓钱。黄琳大吃一惊,连忙将皮包里的东西倒在床上,竟然倒出十沓崭新的百元人民币。这是整整十万元的钱。面对这样的钱,黄琳方寸大乱,不知所措地看着方璞光。 手机还在不停地响。方璞光安慰说:“别急,你先看看是谁来的电话。” 黄琳打开了手机盖,手机的彩色屏幕上显示着安中市华兴工贸公司经理张龙泉的手机号码。方璞光果断地说:“你就说你头疼,要睡觉,有啥事情明天再说。” 黄琳摁下了通话键,手机里面传来张龙泉粗哑的声音:“黄处长,你到家了吗?” 黄琳“嗯”了一声。张龙泉说:“你没落下你的皮包吧?” 黄琳以三分愠恼的口吻回应说:“什么落不落的,皮包是我的,不在我手上还在你那里吗?” 张龙泉说:“不是的,我的意思是,你打开皮包了吗?” 黄琳说:“张经理,你有啥话能不能明天再说?我现在头疼,要睡觉。” 张龙泉说:“噢,噢,是的,是的,那咱们明天再谈,再见。” 与张龙泉的通话结束了。黄琳的眼睛盯着床上的那堆钱,精神陷入到高度的恐惧之中。方璞光将钱收起,在床上摞起了一个小方块。 黄琳心虚地问:“怎么办?” 方璞光笑笑说:“这是好事呀,你就收起来吧。” 黄琳诧异地说了一声:“啥?” 她好像不认识方璞光一样,双眼久久地盯着方璞光的脸。 方璞光饱含微笑地摸了一下黄琳的脸,开导说:“你呀,真是一个小孩子。你知道吗?这是你的劳动所得,是你加班加点的劳动报酬。现在不是一切以‘税’字说话吗?国家大事小事要收税,地方大事小事也要收税。同样的,咱们工薪人员就不需要税吗?你为那些商家工作,让他们发财、赚钱,他们不应该为你纳税吗?这就是他们纳给你的税。收下吧,我的小宝贝,这个老板出手还算可以,如果没有什么原则性的差错,就把手续办了吧。” 黄琳为难地说:“不行啊,璞光,他的批文不全。” 方璞光问:“少什么手续?是不是工商、税务或消防部门的?” 黄琳说:“不是,是安中市经贸局和质检局的批文。” 方璞光笑了,将钱放入黄琳的皮包说:“这家伙,头脑蛮管用的,知道市级衙门的胃口大,直接走到咱这里。其实这是商家的一种省钱办法,说明这位老板经营头脑极其灵活。好了,拣个空把钱存到银行去。记住,要化名。这两年,纪检部门通过银行秘密查账的事多得很,回头我给你办个假身份证。另外我要提醒你,这种事千万不能让刘剑东知道,那小子不可靠。” 方璞光关闭了空调,来扒黄琳的衣衫。 黄琳仍然心事重重地说:“璞光,这个钱给你吧。” 方璞光说:“小宝贝,这是你的钱,我为什么要呢?拿着吧,等收上三五十万的时候,把咱们的儿子养起来。这种钱不可太贪,太贪了就会像孙强那样,落个阶下囚的下场。但也不能不要,要在保护自己生命和利益的前提下要这些钱。” 他脱去黄琳的上衣,抚摸着黄琳的肌肤说:“琳,给我怀个儿子吧。我们方家世代独苗,再没儿子的话恐怕就要绝后了。” 方璞光跪到了黄琳的面前。他知道黄琳一直在服用避孕药物。 黄琳有些儿犯难地说:“怀儿子没问题,只是那家伙不停地干扰,我今天没回去,他明天晚上就会在我的身上不停地玩。璞光,我真是受够了,那家伙别提多恶心,一双臭脚丫子,洗了一遍又一遍,还是造得满屋腥臭气。还嫌我来月经脏,看看他呀,那才叫脏哪。” 方璞光深有感慨地说:“看来你与他之间的矛盾没有办法调和了。” 黄琳撅着小嘴说:“当然,我一看到他就讨厌!璞光,我真害怕怀上他的种。” 方璞光充满自信地说:“不会吧,你爱的可是我啊!”第十一章 黄琳真的怀孕了。她的手上积攒了三十万元供养儿子的钱。她决定收手不干,以公事公办的态度来对待她的工作。 黄琳的手腕强硬起来,她拒绝任何方式的请客送礼,对待任何商家都是冷若冰霜,甚至某位副局长向她打招呼,她也将批文不全的利害关系摆到了桌面,把决定权推到了分管领导常副局长的身上。不几天的工夫,“铁腕女人”的绰号在办证商家群里传扬开来。那些手续不全的商人,只好跑回地方,想方设法地跑批文去了。 然而兴阳市有一位工贸公司的经理叫蒲拴梁,买了一个市石油公司的报废油库,经营了几年石油批发生意。随着市政建设的重新规划以及国家防火安全工作力度的增大,地方有关部门责令这家工贸公司搬迁新址。蒲拴梁拿不出雄厚的资金建油库,只好走关系,跑路子,死撑硬赖地经营了大半年,最后还是被有关部门吊销了经营许可证。 蒲拴梁没有了经营权,只好再次跑到省经贸局,妄图办理新的经营许可证,以此来给地方政府施压。可是黄琳不是孙强,说千道万就是不给蒲拴梁办手续。蒲拴梁学精吃透了生意场上的黑厚学,在请客不吃,送礼不要的情况下,表现出一种挫折面前不屈不挠的奋斗精神,死皮赖脸地找到了黄琳的家。虽然吃了两次黄琳的闭门羹,最后还是在黄琳陪同常副局长到北京开会的时候搬动黄琳的丈夫刘剑东,将五万元的现金送到了黄琳的家里。两天以后,黄琳通过蒲拴梁打来的电话知道了这件事。她未做丝毫懈怠,当下儿拨通了刘剑东的手机,好似泼妇一般大声骂道:“刘剑东啊刘剑东,你可真是贪官的骨头污吏的肉,这才是个小秘书,就敢如此胆大妄为,如果给你一官半职的话,恐怕你还要将整个经贸局捅下一个大窟窿不可。” 常婧芳推门走进黄琳的客房,纳闷地问:“你在说谁哪?谁要把经贸局捅下大窟窿啊!” 黄琳慌忙终止手机通话,将手机扔到床上,掩面痛哭起来。 常婧芳问:“小黄,你这是咋的了?” 黄琳不语,只是哭。 “你这孩子,快点告诉姨,究竟发生啥事了?”常婧芳的脸上流露出焦急的表情。 黄琳泪眼婆娑地看着常婧芳,只是喊了一声“姨”。 常婧芳抓住黄琳的手,将黄琳揽到了怀里。 “说吧,孩子,就是天大的事也应该说出来啊。要知道,常姨是不会害你的。”常婧芳说。 黄琳哽咽地说:“姨,刘剑东受贿了!” “啊?”常婧芳吃惊不已,大声问道:“这是啥时候的事?他受谁贿赂了?” 好似自己受贿一般,黄琳霍地站起身来,语吃地说:“一个办证客商。那客商趁我不在家,给刘剑东塞了五万块钱。” “这孩子,他咋干这傻事啦!”常婧芳看到黄琳的恐惧,连忙安慰说,“黄琳,别害怕,这事只是麻烦了点儿,你现在赶快给剑东打电话,让他去找古书记,把钱交给纪检组。” 黄琳按照常婧芳的吩咐,连忙给刘剑东打电话。 此时的刘剑东跑到省经贸局的招待所,妄图把五万元的受贿款还给蒲拴梁,可是蒲拴梁根本不承认自己向刘剑东行过贿。就这样争执不休,搅得整个招待所全都知道了这件事。 刘剑东走出局招待所,接通了黄琳打过来的电话。他泄气地告诉黄琳,五万块钱没有还给蒲拴梁,蒲拴梁根本不承认这笔钱。 黄琳哭了,她颤声颤语地问:“你是我的剑东吗?你咋变得这么笨?这种赃钱好吃不好吐,你就这样送,咋能送得回去呢?” 刘剑东倔强地说:“那我咋办?是他不承认这笔钱嘛!既然他不承认,就是没有这回事了。” “你胡说!”黄琳气得差点儿没吐血,她忘记了哭,以生硬的口气命令说,“刘剑东,你听着,现在你就带着那五万块钱去单位,把钱交给纪检组。” 刘剑东叫苦说:“现在都啥时候了,单位早就下班了。” “那你就去省纪委,到古书记的家里去送这笔钱。” 面对丈夫的窝囊劲儿,黄琳愤愤地关掉了手机。她甚至不知道怎么办,不论那笔赃款刘剑东今天能否交出去,刘剑东的政治生涯都要落上巨大的污点。 刘剑东是个好面子的男人,他绝对不会在夜半时分跑到领导的家里送交他的赃款的。他打算第二天早上上班的时候再把五万块钱交给古明梓。可他哪里知道,由于在局招待所与蒲拴梁发生争执,五万块钱受贿款的事儿早已在机关大院传扬开来。局招待所所长靳新平头天晚上就将刘剑东受贿的电话打给了方璞光,方璞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让靳新平先保密这件事情,以免给刘剑东造成不应有的政治影响。第二天上班,方璞光的宝马轿车刚刚停稳,小李便迎了过来,神秘兮兮地说:“方局,你听说刘剑东收了一个客商五万块钱的事没有?” 方璞光眉头一皱,心里不由自主埋怨起靳新平来。他警告小李说:“不知道!小李,没有根据的事可不敢瞎说。” 小李争辩说:“现在机关都传遍了,说是昨天下午在咱招待所的大堂里,一个客商追上刘剑东,将手里的一包钱塞给了刘剑东,刘剑东与那客商当场喊起来,问那客商两天前是不是送他五万块钱。那客商说是没影的事,他根本不认识刘剑东。刘剑东气得要打那客商,被老靳给拉住了。最后客商上楼,刘剑东就把那包钱揣走了。” 方璞光气得脸色铁青,他什么话也没有说,疾步走进了办公楼。 一大早儿,刘剑东便将蒲拴梁行贿的五万块钱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他手拿着这包烫手的受贿款,在办公室里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踱来踱去不知所措。说真的,他有些害怕古明梓,自从古明梓看出他起草的材料出自黄琳之手后,就再也不像以前那样亲切了。已经好几次了,古明梓出差拒绝刘剑东的跟随,导致刘剑东尴尬难堪,颜面无光。现在他拿着这包受贿款来找古明梓,古明梓又将如何整治他? 正当他犹豫不决之际,方璞光怒气冲冲闯了进来,咣当一声关上房门,咬牙切齿地举起了拳头。 “刘剑东,你疯啦!你拿客商五万块钱做什么,你要缺钱花可以找我借嘛!你拿客商的五万块钱今后还混不混了!” 刘剑东大脑轰然,立刻心灰意冷了。连方局长都知道这件事情,他刘剑东不是死定了。刘剑东内心充满了委屈,他的鼻子一酸,不由自主哭出声来。 “哪是我拿那狗日的钱,是那狗日的硬塞到我家的,我给他还钱他又不要,我只好把钱拿来,打算交给您!”刘剑东哭着捧出用纸包包好的五万块钱。 方璞光焦急地说:“你给我做什么,快送监审处,快呀!” 刘剑东忘记了哭,迫不及待拉开房门,向电梯口跑去。 然而一切都晚了,当刘剑东把这包致害他政治生涯的受贿款放到监审处处长姬小明的办公桌上时,监审处的办公室里正在议论这件事。 无可奈何,此时正是河西省地市级党组织换届改选之际。刘剑东的恶劣行为正好撞在了枪口上。 机关大院无处不在议论这件事。 为了平息刘剑东收受客商贿款带来的不良影响,方璞光和古明梓相商再三,决定成立专案组,全面调查这件事。 刘剑东是方璞光最为器重的年轻人,方璞光已经为刘剑东伤透了心。 黄琳似乎承受不了刘剑东的落难,他找方璞光,找古明梓,找姬小明,说是蒲拴梁打电话给她她就通知了自己的丈夫,让丈夫尽快处理这笔受贿款。 方璞光看到了黄琳对刘剑东那颗不死的心,为保刘剑东不顾一切的劲儿,决定回避这桩案子。他与古明梓商量,让古明梓全权负责受贿案的调查工作。 古明梓感慨地说:“那好吧,谁让我吃的是纪检的饭呢?这个恶人还是由我来做吧。” 刘剑东的受贿案不复杂,专案组用了一天半的时间便将案件调查得水落石出。只是有一点需要商榷,刘剑东说是蒲拴梁行贿的第二天下午他找蒲拴梁还的钱。蒲拴梁却说,他把钱送给刘剑东两天了,刘剑东才找他送还那笔钱。靳新平也作证说,刘剑东在大堂上质问蒲拴梁,两天前是不是送他五万块钱。最后需要肯定的人证只有刘剑东的妻子黄琳了。 黄琳面对古明梓和姬小明的等待,再看看一脸痛苦的刘剑东,最后一咬牙,肯定了蒲拴梁的说法。 由此可见,刘剑东受贿一事行为恶劣,向客商还钱纯属被动所为,在省经贸局机关造成了极为不良的政治影响。专案组讨论再三,最后提交省经贸局党组进行表决,免去刘剑东副主任科员的行政职务。 刘剑东的升官梦被他老婆的一句证言摧毁了。 张金龙万万没有想到,在有各地级市委书记参加的省委常委扩大会议上,杜常青书记突然抛开讨论亏损国有企业出路的话题,风马牛不相及地表扬起河西省经贸局来,表扬的依据就是省经贸局连续两年成为国家经贸委党风廉政、纪检工作的先进单位,似乎省经贸局变成了亏损国企出路问题的一大经济亮点,是亏损国企起死回生的经济源泉,而创造这一亮点的功臣就是方璞光和古明梓。 这样的会议结束后,张金龙思忖了许久也没有缕出头绪来。不过有一点毫无疑问,经过杜书记的表扬,对今后的方璞光只有好处没坏处。 省委常委扩大会议结束没多久,滨州市委开始了换届选举工作,滨州市委组织部向省纪委报来的滨州市纪委书记候选人名单里竟然书写有方璞光和古明梓两个人的名字,这又是让张金龙始料未及的事。他不知道昔日里与他水火不容的老搭档、现任滨州市委书记王喆想要干什么。 滨州是河西省的老工业基地,河西省近一半的亏损国企坐落在滨州的地面上,故而成为滨州市委市政府的老大难问题。城市人口的失业率居高不下,几乎压抑得王喆无法喘息,这一点,张金龙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他在想,是不是王喆看到了出售国企是企业脱困、减少城市人口失业率的有效的方式?如果真是如此,方璞光进入滨州市纪委只是一种借口,恐怕不久的一天,他倒卖国企的恶作剧又要在滨州大地重演了。而方璞光又是一个极不安分的亡命徒,这样的亡命徒在国家经济肌体命脉上动刀子,或早或晚要成为人民的敌人,受到法律的制裁。 张金龙知道,那时候的他就再也无法控制方璞光了,那么,灾难的阴云也要笼罩在他的头顶上了。 张金龙感到了后怕,他拿起铅笔,毫不犹豫地圈住了方璞光的名字,打上了删节符号。 至于另一个滨州市纪委书记候选人古明梓,他的心里是多少有数的。从古明梓的履历来看,此人在官场争斗中并无大的建树,就是与方璞光共事的四年间也是仰仗着方璞光在党风廉政方面做出点儿成绩。方璞光不止一次在张金龙面前说起古明梓愚钝的事实,说起古明梓被李秀娟戏弄的前后经过,难道在这样的笨人面前还有什么危险的警号可以成立吗?不会的,古明梓只不过是纪检盲区的一个残疾人,就是给他一个漏洞百出的案子,他也参透不了其中的奥秘?何况滨州市国有资产倒卖案被他和方璞光打造得天衣无缝呢? 张金龙一边翻阅滨州市委组织部呈报的古明梓备案材料,一边细细地梳理着那年滨州市三家国有企业公转私的前后经过,梳理来梳理去也梳理不出丝毫的漏洞。他认为,即使“笑面虎”梁鸿生去做滨州市的纪委书记,又能查出他和方璞光的什么弊案,何况这个滨州市的纪委书记候选人还是一个方璞光称之为“笨人王老大”似的古明梓。 这样的回忆与反思增加了张金龙的自信心。张金龙胸有成竹,决定召开省纪委常委会议,讨论滨州市委组织部呈报的市纪委书记候选人的事项。 在省纪委常委会议上,常委们对滨州市纪委书记候选人展开了热烈讨论。有人提出方璞光,有人提出古明梓,还有的常委认为,原样批复其议案,唯独梁鸿生笑呵呵地看着大家,一言不发。 张金龙点将似地说:“老梁,你说一说。” 梁鸿生用手指挠了挠光亮的头颅,笑呵呵地说:“其实啊,我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在这里说一说王喆呈报此议案的真实用意,秘书竖起耳朵只管听,可不要写进纪要去。现在滨州市国有企业亏损的担子重啊,面对庞大的失业人口,老王采取了各种各样的措施,到头来收效甚微,由此而论,他又不能不想到国有企业公改私的老路,而国有企业公改私只有方璞光在任河滨区委书记的时候尝试过。所以老王想用纪委书记的办法招回方璞光,让他挂职处理滨州市的国有企业。至于古明梓,只不过是陪衬,大家不要信以为真。好了,现在秘书记上,我的意见是勾去古明梓,留下方璞光。” 张金龙笑着说:“老梁啊,你的想法不对头,老王呈报这个议案的本意并非要卖什么国有企业。他是听了杜书记在常委扩大会对经贸局的口头表扬,一时激动写上了方璞光的名字。其实经贸局的成绩与方璞光有多大的关系,大家心里都非常清楚,那是古明梓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干出来的成绩。纪检工作一丝不苟,作为一个地方党的领导,老王怎么会为了某种目的去拿党的任职开玩笑?我和老王共过事,知道他不是那种人。再说,方璞光很快要升任经贸局的党组书记了,我们可不能因为自己的盲目猜度,毁了年轻干部的前程啊。好了,咱们民主就到这里,刚才我内心测算了一下,三种意见基本均等,所以啊,作为方璞光的老领导,我再集中一下个人的意见,取消方璞光同志滨州市纪委书记候选人的资格。秘书啊,就照这个意见拟个批复吧。” 就这样,古明梓成了滨州市党委换届时唯一的纪委书记候选人。消息传入方璞光的耳中,方璞光的内心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说真的,别看省经贸局的权力巨大无比,可他并不是十分喜欢这个部门,因为树大招风,仅仅省纪委的特派员古明梓对于他的监控就让他在工作中感到了捉襟见肘的困境,更何况省纪委今后的派驻组长会是何种人物,难道还会是古明梓这样的“笨人王老大”吗?回想起来,他与古明梓的配合倒是十分默契,恐怕今后这样的默契在他与省纪委的新任特派员之间难以产生了,他的一举一动将会受到张金龙的严密监视,只要他越雷池半步,就会遭到张金龙的行政干预。有啥办法,谁让张金龙是他的老领导?不过张金龙如果不勾去他的名字,真的让他成为滨州市唯一的纪委书记后选人,他的内心就能平衡?他在省经贸局毕竟工作生活了四年之久,这里有他的真情、有他的爱,可爱的黄琳为了他的爱,怀上了他的种。难道他就真的狠心抛弃这样的真情,让黄琳带着他的骨肉忍受精神痛苦的打击吗?不,方璞光不是那种人,如果那样的话,他就不是方璞光了。 站在情的角度,方璞光反而庆幸张金龙取消他的滨州市纪委书记候选人资格。带着这样的庆幸,得知省纪委常委会议消息的那天晚上,方璞光和古明梓做了一次交心似的长谈。他们相聚在方璞光的家里,将一瓶上好的茅台喝了个精光。借着升腾的酒劲儿,方璞光与古明梓相互述说着共事四年的真心感受,这样的感受带出了他们分手的苦,分手的涩,分手的甜。 “老古,你知道吗?在官场共事中,你是我唯一一位心无设防的朋友。”方璞光动情地说。 古明梓第一次喝醉,他举着酒杯大声地说:“我知道,这是我努力的结果。打咱们第一次握手,我就认为你是我值得交往的朋友。如果不是职责所在,我们根本不会产生那些鸡毛蒜皮的小冲突。” 这是古明梓的真心话,方璞光的确是他真心交往的朋友。可是朋友再重要,也重不过党赋予他的职责,在重大的职责面前,古明梓必须调查他的朋友,必须挥舞他手中的反贪利剑,刺向他最要好的朋友。可是,他宁愿这支利剑刺到的不是他的朋友,宁愿他的判断失误,他的今生无所作为,也不愿意失去一个真心与他共事的好朋友。 古明梓的确喝醉了。酒醉的他竟然抓着方璞光的手久久不放。方璞光又像第一次见面那样,满脸微笑地拍着古明梓的手。 古明梓似乎感觉到了这种握手的厚重程度,这是一种情感价值的表达方式,通过这样的行为表达,他又如何不为这种官场少有的情感交流感慨万千?因为他的升职是通过秘密查处他的好友的过程中促成的。这样的升职不但没有一丝欣喜可言,内心所拥有的还是一种无法言语的苦痛。 自从发生了刘剑东受贿案,方副局长就不再重用刘剑东了,他从社会上招聘了一名大学中文系毕业的公务员,来到省经贸局当起了秘书室的家。 刘剑东受到冷落,生不如死。 伴随着刘剑东的失落,那个不大不小的家也失去了往日的生机。小两口一夜一夜地没话说。自从刘剑东受到处分之后,他不再从事那种他所喜好的夫妻间的事体,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是背对着黄琳,将床的中间空出了一大块。整个十月假期,他招呼都没有打一声,独自一人跑回了釜南市,与父母家人团聚去了。 黄琳被刘剑东充满抵触充满愤怒的沉默折磨得压抑难耐,在这种压抑状态下的她只剩下无法发泄的痛苦和委屈了,委屈得她好想扑进方璞光的怀抱。如今,刘剑东的离去正中黄琳的心意。黄琳像松了一口大气一般,以急切的心情锁上房门,来到方璞光的家,与方璞光过了七天幸福美满的夫妻生活。其实,今后的她也只能与方璞光生活在一起,因为她的肚子里怀着方璞光的种,因为在怀孕前的那段时间,每一次满足刘剑东的生理需求后,黄琳总是要蹲十来分钟的痰盂,倒流出刘剑东的种子。一旦孩子出生,刘剑东发现长得不像他,势必与她闹离婚,她也势必要依附方璞光。最后的最后,方璞光也只能甩掉在美国的老婆,与她结为连理,组建家庭,共享天伦之乐。 黄琳充满了遐想,盘算着将来的生活。 刘剑东怀着痛苦的心情回到了釜南老家。 他的父亲是釜南中学的一名教师,听到儿子叙述小夫妻家庭矛盾的前因后果,脸上立刻涌起一副痛心的表情。是的,儿媳妇知书达理,文雅大方,虽然相处的时日甚少,可是给老人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今,因为儿子收受贿赂一事,小夫妻的矛盾深化到了这一步,作为长辈,他又如何不痛苦,不惋惜呢?他有些无可奈何,探询儿子的下一步打算。刘剑东说:“只有一步可走了,那就是离婚。” 刘剑东说出了他离婚之后下广东,闯海南,重操旧业挣大钱的打算。父亲满怀急切的心情开导说:“小东,你可不敢这样做啊。这样做的话既毁了你自己,也把黄琳给害了。你想啊,黄琳已经怀上了你的孩子,如果你和她离了婚,她该如何去养这孩子?再者说,受贿犯法的事情你做了,如果她再帮着你作假证的话,一旦案子查出来,她又会落得何种处分,恐怕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降职吧。你也说,她是在靳新平和所有招待所服务员的指证状态下指证的你,这样的指证表面上看她不留情面,她绝情,事实上她是在帮你,这种帮的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啊。你还说,事发后的黄琳按时下班,关手机,不会客,只是一言不发地陪着你,这种陪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的内心也痛苦,也煎熬。可她又能说什么?说不好只会激化矛盾,只会导致家庭的破裂,加重你们双方痛苦的程度。孩子,夫妻二人一个干事业,一个就会有牺牲。打消离婚的念想,过好你们的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