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我们的快艇,已停了引擎,所以海面之上,显得出奇的静。纳尔逊先生的声音又恢复坚毅镇定:“他们的水上飞机,能在三分钟内的时间起飞,我们刚才能够走脱,实在非常幸运。不必再去冒险了,我接受铃木潜水而去的计划。”我道:“我也接受,但是我认为我一个人去就够了。”纳尔逊先生笑道:“这算甚么?被土星人以为我们地球三十七亿人口中,只有一个人是英雄么?”(一九八六年按:当时人口三十七亿,二十多年后,已超过四十亿了。)我知道我是绝不能使纳尔逊先生留在快艇上的,说也只不过是白说而已,是以我道:“你的体力,可以支持得住么?”纳尔逊先生爽朗地笑了起来:“有一具海底潜水机,如今正燃料充足地在艇上。”我听了不禁大喜:“那我们还等甚么?”那海底潜水机,形状如一块长板,但是却有推进器,可以伏在上面,在海水下潜航,速度虽然不十分快,但是却可以节省体力,而且,我们也只要航行三海里左右便够了。我们将一切应用的东西,放入绝对避水的胶袋之中,换上了潜水衣,负上了氧气筒。铃木大郎默默地帮着我们,不到半小时,我和纳尔逊,已并肩在海底了。我们着了灯,灯光可以及到二十公尺左右之处,我们的深度,也是二十公尺。在海底中,要辨别方向,并不是容易的事,非要有丰富的潜水经验不可,在这一点上,纳尔逊先生便不如我了。我们的心情都很紧张,因此我们虽然配备着在海底通话的仪器,但是却谁也不出声,直到灯光一映之下,前面出现了一排悬挂在空中的黑色圆球时,我们才各自低呼了一声。那一个排着一个黑色圆球,在碧绿的海水之中,浮悬不动,乍一看到,倒有点像悬挂在圣诞树上彩色玻璃球。但是我们却都知道,那是一碰到了黑球两端的细铁线,便会引起致命爆炸的水雷!那种水雷十分旧式,看来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日本海军的遗物,但是它的威力,自然仍是十分可观的,我们转向右,沿着密布的水雷阵,向前潜进,可是那一排水雷阵,竟像是没有尽头一样!在我的估计之中,在我们转右之后,已潜到了两米多了,但水雷仍然在。我伸手打开了通话器的掣,道:“我们是不是应该冒险闯过去?”纳尔逊先生答道:“我看不必,再向前去,便应该是一个海湾了,月神会再放肆,也不敢将水雷布在经常有船只的海湾之中的。”我依着纳尔逊先生的话,向前继续潜进,没有多久,水雷果然到了尽头,但却并不是突然断了,而是转了一个弯吧了!密密排排的水雷,成半圆形,将月神会总部的海面,完全守住!我和纳尔逊先生两人,不禁面面相觑!我们都知道,水雷既然将前进的去路,完全封住,那我们要再向前潜进,唯一可能,便是越过水雷。我呆了并没有多久,便道:“你后退去,没有必要我们两个人一齐冒险的。”纳尔逊先生自然知道我的意思,我是要冒险去摘除水雷的信管,使我们可以顺利通过去。纳尔逊立即道:“卫,别忘了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我曾经领导过一个工兵营的。”我立即道:“所以,事至今日,你是完全落伍了,这项工阼,必须由我来做!”纳尔逊半晌不语,才道:“我们还未曾绝望,不必冒险去行那最后一步。”我向前一指:“你没有看到水雷网是如此之密么?”纳尔逊先生道:“我猜想,他们为了防止有人接近他们的总部,自然也防到人们会从深水潜来的这一层,然而,月神会究竟不是公开的武装部队,他们的势力虽大,但如果布置的水雷,在海面上被人家看了出来,那也可能招致麻烦的!”我听了之后,心中一动,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在水面上过去么?”纳尔逊道:“不是水面,如果我们冒出了水面之上,那一定逃不过雷达网,而在水中,又越不过水雷网。”我点头:“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在水雷网和雷达网之间穿过去。”纳尔逊先生道:“照我的猜想,水雷的触角,不可能直达海面,而只要离海面有半公尺的空间,我们的身子就可以穿过去了。”我苦笑道:“就算你的想法不错,我们也必须抛弃潜水用具,和海水潜水机,才能过去了。”纳尔逊先生道:“我以为徒手游上几米,总比冒险去拆除水雷的信管好得多。工兵宁愿拆除十个地雷,也不愿意拆一个水雷,因为人游近去,海水可能发生莫名其妙的震荡,这种震荡,有时便足以使得一枚水雷发生爆炸!”我当然知道,要拆除水雷的信管,绝不容易的事情,因此,我首先拉动了潜水机上的操纵杆,潜水机缓缓地向上升去。本来,我们的深度是二十公尺的,到了指示标上的指针,指着三公尺的时候,我们的眼前,仍可以看到魔鬼的罐子也似的水雷触角。我和纳尔逊先生继续向上浮去,直到我们的背脊,已经几乎出了水面,我们才看到,果然,水雷的触角,离开海面,有一个空隙。但是那空隙却只有一公尺半左右!那也就是说,即使我们抛去一切装备,也要极度小心,方能不露出水面,而又不碰到水雷的触角,在那样的空隙中通过去。我们又向下沉下去,在十公尺深处,纳尔逊先生伸手和我握了一下,道:“如果万一身子可能碰到水雷的触角,那我们还是让身子浮上水面的好,因为雷达网纵使发现了我们,我们还可以有逃避的机会!”我一面解除身上的潜水衣,一面向纳尔逊先生点着头,表示我同意他的见解。不一会,潜水机等东西,都沉入海底去了,我将那只不透水的胶袋挂在颈上,开始向上浮去,到了将近到海面的时候,我以极慢的速度,向前游去。大海十分平静,但是我却觉得再大的波涛骇浪,也不能使我的心跳得那样厉害。我缓缓地向前游着,究竟我是不是能否顺利通过,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慢地游近水雷的触角,那是手指粗细的长铁棒,直上直下的竖在海水之中,下到海底,上到离海面只有半公尺之处!而我就茌那半公尺的空间越过去!到我的身子,游到了那些触角的上面之际,我全身的肌肉,都产生了僵硬的感觉,因为我离死亡,实在是太近了!那一瞬间,其实至多也不过是一分钟,但是在我来说,却像是一个世纪!终于,我游过来了!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身子不由自主,向前伸了一伸,双臂也伸出了水面,像是一个被绳子困绑了许多时候的人,一旦松了绑,便要舒一舒手脚一样。我才一伸开双臂,发觉自己的身子还未曾下沉,双臂竟已伸出了水面。我连忙缩回手来,只见纳尔逊先生也已经游过来了,他一把拉住我,便向海底下沉去,我们两人谁也不说话,向前游去。在我们向前游去之际,我们都看到了海水之上,传来几阵的灼亮。那当然是在上空有照明弹的缘故。我一面向前游去,一面心想,实不免骇然!刚才,我双手露出了海面,只不过是极短的时间,难道他们立即就发现了?我们已经抛弃了一切设备,因此我和纳尔逊先生,也没有法子在海底通话,我们只是不断地向前游着。约莫过了一个小时,我们已可以看到前面有着嵯峨的怪石,我们又向前游了丈许,伸手抓住了滑腻的石角,向上浮起来。不一会,我们的头已经探出了水面。这时候,我们两人,都已经筋疲力尽了,当我们的头一探出水面之后,我们都大大地吐着气,因为当我们茌海底潜泳之际,我们只能将口唇贴着水面,来匆匆忙忙地吸上一口气。我们都喘着气,谁也不说话,过了片刻,纳尔逊先生才道:“我们虽未被他们发现,但他们已发现有东西侵入了他们的水域了。”我道:“他们可以肯定是人么?海中的大鱼难道不会游近来么?”纳尔逊先生道:“鱼?如果海中的生物会游近来的话,那么水雷网早已炸完了,利用高频率电波,可以将海中的所有生物,逐出老远,这早已不是科学上的新发现了。”我呆了半晌:“这样说来,他们可以肯定侵入水域的是人了?”纳尔逊先生道:“那也不一定,譬如说,受伤的海鸥,落在海面之上,雷达网也可以立即感觉得到的,这要看他们的判断能力如何了。”我叹了一口气:“想不到我伸了一下手,却又给前途带来了许多困……”我最后的一个“难”字,还未曾出口,纳尔逊先生突然伸手按住了我的口,我也已听到在我们上面的岩石上,有脚步声传了过来。我不但立即住口,而且,身子伏在岩石上,一动不动。脚步声越来越近,强力电筒的光芒,也在海面之上,扫来扫去。第二十部:跳海逃生--------------------------------------------------------------------------------等到脚步声渐渐远了开去之际,我和纳尔逊两人,不约而同,一齐向上窜去,显然我们两人打的是同样的主意,我们要在巡逻者回来的时候,将之制住!我们在岩石上迅速地攀援着,不一会间,便到了一条路上。我们两人的身子在路面上滚了过去,到了路边,躺着不动。向前看去,庞然巨大的古堡,就在黑暗之中,有几个窗口的灯火,依旧通明。我们化了那么多的时间,所能做到的,只不过是来到了月神会总部的附近而已,再下去,事情会怎样发展,实是难以预料!我低声和纳尔逊道:“我们是不是准备袭击刚才过的巡逻者?”纳尔逊立即道:“如果可能的话,我们便扮他!”我点了点头,我们忍受着砭骨的寒风,屏气静息地等着。不一会,只听得脚步声又传了过来,远远地,我们看到两条人影,向我们渐渐地接近,不一会,那两人已在我们的身边走过。纳尔逊先生虽然已是五十多岁的人,但是他身手之矫捷,比诸年轻小伙子,实是不遑多让,我们两人,像黑豹一样地扑了出去,立即箍住了那两个人的头颈。“拍拍”两声,那两人手中的电筒,落在地上,他们连半声也未及出,后脑便被我们重重地击了一下,昏了过去。我们两人,绝不多废话,将自己身上的湿衣服,迅速地脱了下来,换上了那两人身上的衣服,然后,将他们两人缚住了手脚,塞在岩石缝中。然后,我们拾起了手电筒,向前走去。我们刚一转过了山角,便有人迎面而来,喝道:“有发现么?”我沉声道:“没有!”那人道:“快到广场集合!快去!”他话一讲完,便转身走了开去,我和纳尔逊两人,都不知道广场在甚么地方,但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当然不能向那人发问。我们只得向前走去,转了几个弯,我们心中的疑问,便已有了解答。广场就在那古堡型建筑的右侧,是一块广约亩许的空地,在我们到时,空地上已有几十人在了,我们站在一个黑暗的角落上,并不出声。而那几十个人,有的虽在讲话,声音也是十分低微,约莫过了三分钟,络续又有些人来到,这才见到,正对着广场的一个窗口,突然大放光明。接着,窗子打开,窗口现出了一个人。广场之上的所有人,立即变得更寂静。我和纳尔逊先生互望了一眼,我们都不知道将发生甚么。我们不敢将头抬得太高,唯恐暴露了我们的真面目,偷眼向窗口望去,由于那人站在贴近窗子处,而光线则自他的身后射来,因此看不清他的脸面,只不过看到一个高大的黑影而已,看来十分神秘。那人出现之后不久,便听得他发出了低沉的声音,道:“雷达控制的远程红外线摄影机,已经摄到了露出海面的东西,那是一双人手!”广场上起了一阵骚动,但立即又静了下来。我和纳尔逊的心中,都骇然之极!因为我们实在未曾想到,月神会总部中的设备,竟是如此之周密!那人继续道:“有人侵入了我们的海域,而你们的巡查,却说并无发现!”那人讲到这里,顿了一顿,广场上大多数人,低下头去,像是感到惭愧。我们也低下了头,我想,那在窗口讲话的人,只怕做梦也想不到他的训词,我们也会杂在其中偷听!那人略顿了一顿,道:“现在,你们向总务部去领放射线探测器,再去继续搜寻那侵入海域中的人!”我和纳尔逊两人,都吃了一惊,因为那人要这些爪牙,去领取放射线探测器,以便继续搜寻我们,那是甚么意思呢?是不是他们在附近的海域中,放进了甚么放射性特强的物质,而凡是在海中游上来的人,身上便沾到这种放射性的物质了呢?我们看到,那人在讲完之后,便退了回去,窗子随即关上,灯火也自熄灭。而聚集在广场上的人,也立即纷纷离去,纳尔逊轻轻地碰了碰我,我们两人,也向外走了开去。我们当然不知道甚么“总务部”在何处,而且我们也无意于去领取甚么放射性探测器。因为在黑暗之中,我们还可以混瞒过去,而如果一到了灯光之下,那么,我们两人乔装的面目,是非被识穿不可的。我们离开了广场,跟着众人,向前走着,而一来到墙角处,便立即身子一闪,闪过了墙角,在墙的那边,一个人也没有。而且,也显然没有甚么人发现我们两个人,已过了墙角。我是已经到过这里一次的,地形较熟。所以,我们一转过了墙角,便由我走在前面。我们尽量保持着快,保持着轻,不一会,便来到了一扇门的旁边。我推了推那扇门,门是锁着的。我取出了百合钥匙,同时回身向纳尔逊先生,作了一个手式,请他为我“望风”。纳尔逊机警地四面望着。我只费了一分钟的时间,便已经将那度门弄开了,我轻轻地推开门,和纳尔逊先生一齐闪身走了进去。我们两人才一进门,便不约而同,都将那柄连发的新型手枪,握在手中。因为我们进了门后,眼前一片漆黑,甚么也看不到,我们当然不知道会有甚么意外发生。直到过了半分钟,黑暗之中,一点动静也没有,纳尔逊才打亮了他随身所带的电筒。电筒的光芒,照亮了眼前的情景,只见那是一间很大的房间,但是却并没有窗户,房间中推满了各式各样的杂物,大都积尘甚厚。那间房间,看来是一间储物室。我们对望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伸出手来,重重地握了一下,来庆祝我们的好运气。因为我们在开门的时候,根本不知道那里面是一间甚么房间,如果那是一间卫士休息室的话,那我们的运气就坏透了。如今,那是一间没有人的储物室,我们的运气之好,的确值得祝贺。我们两人,一齐来到了那房间的另一扇门前,侧耳向外听去。只听得外面不断地有脚步声传了过来,听来那像是一条走廊。我轻轻地旋动着门把,那门也是锁着的,我又动用了百合钥匙,锁匙孔中,发出了“拍”地一声响,我和纳尔逊两人,连忙退开了一步。但是并没有人发觉那“拍”地一声响,我又转动门把,将门打开了一道缝,向外看去。只见外面果然是一条走廊,不少人正在来来往往地走着,面上的神色,大都是十分紧张。在这样的情形下,我们当然不能贸贸然地出去,只好在这间满是积尘的储物室中等着。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脚步声已渐渐稀落了下来,我们正待开门出去,去寻找方天时,突然听得一个沙嘎的声音嚷了过来:“发现河野和上间两人,他们被打昏了过去。”我和纳尔逊先生的心中,却不禁一凛。只听得门外有人道:“侵入的敌人有多少?”刚才那沙嘎的声音叫道:“两个,一老一少,一个是西方人。”接着,一个十分庄严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仔细搜寻,一捉到了他们,立即便将他们投入火炉之中,烧成飞灰!”当那个声音在讲话的时候,其余人的声音,都静了下来。从那声音的庄严程度听来,那人可能是月神会的长老之一。我几乎忍不住想打开门来,看一个究竟,但是却为持重的纳尔逊先生所阻。那声音继续道:“将那一男一女看得紧密些,不要误了我们的大事!”有许多声音答道:“是!”纳尔逊先生附耳道:“卫,听到没有,一男一女,女的是谁?”我也以极低的声音道:“佐佐木季子。”纳尔逊先生道:“可能是她,唉,我们如果知道他们在甚么地方就好了!”我道:“那是很容易的事情,你不要阻止我冒险进行了。”纳尔逊先生“哼”地一声,似乎颇不以为然,我也不再和他争辩,只是留心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只听得脚步声渐渐地散开去,我再度轻轻打开了门,从门缝中向外看去。外面的情形果然和我所料的一样,许多人都离去了,他们显然是奉命去严密监守的“一男一女”了。而一个身材高壮的人,却还站着。那人背对我,我看不清他脸面,但只看他那披着大红神袍的背影,也有一种令人肃然起敬的感觉,当然他是月神会长老之一了!我迅速地将门拉了开来,同时身子一缩,跃到了门背后,伸指在门上“卜卜”地敲了两下。纳尔逊先生这时,显然也已经知道了我的用意!只见他将身子,隐在走廊的灯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同时伸出拳头来,向门外装了装。我向他一笑,又立即转过头,从门缝中看门外那人的动静。只见那人一听得伸指敲门声,便立即转过身来!他一转过身来,走廊上闪动的油灯火光,照在他的脸上,我几乎吃惊得要高叫起来!那身披大红神袍的人,分明是井上次雄!在那瞬间,我相信我的面上,一定充满了惊讶,我几乎忘记了自己定下的步骤!直到那人也是满面惊讶的向前走了过来,我才从惊愕中醒过来。我自己告诉自己:那人自然不可能是井上次雄,但他却一定是井上家族中的人。一个家族中的成员,面貌相似,这并不是甚么十分奇怪的事情,原不值得大惊小敝的。等我明白了这一点之后,那人已来到了门口,只见他以十分熟练而迅速的手法,擎了一柄手枪在手,喝道:“谁在里面?”我和纳尔逊先生两人,都屏住了气息,一声不出。那人既是井上家族中的人,那么当然是月神会之大首脑之一,如果能将他制住的话,那实是太理想了,那人喝了一声之后,一步便跨了进来。我一见那人跨了进来,双足一弹,身子已待向地疾扑而出!但是,在我的身子,还未曾扑出之际,那人却又立即向后退了开去,又喝道:“谁在里面?”我和纳尔逊先生互望了一眼,都不出声。那人面上现出了犹豫之色,但他究竟是一个十分精明的人,竟不再走进来,只是欠身伸手,握住了门把,想将门关上。我那时候,正在门后,心想如果给他们将门关上的话,那我们便再没有机会擒住他了!因之,就在他握住了门把,将门拉上之际,我的身子一侧,肩头狠很地向那扇门撞去。那一撞,发出了“砰”地一声响,那扇门也以极快的速度,向外关去,几乎是在同时,我又听到了那扇门撞倒了那人的声音!我不等门关上,一伸手,便已拉开了门来。那人倒在走廊上,正待爬起身来,但是我也已经赶了出来。那人一见了我,一伸手,便去抓跌在地上的手枪,在他的五指,刚一触及那柄小手枪之际,我的右脚,已及时赶到,重重地踏在地的手背之上!那人闷哼一声,他的身子,突然出乎意料之外地翻了起来,两腿一伸,已挟住了我的头颈,我的身子被他两腿之力一扳,不由自主,也跌倒在地。我确是未曾料到对方的身手居然这样娇捷,我一倒地之后,头部仍被他双腿紧紧地挟着,不能动弹,但我的双手却是可以活动的,我一掌切在他的小肮之上,那人又是闷哼了一声,双腿松了开来,我就势一头,又在他的小肮之上,撞了一下。那一下,撞得那人的身子,猛地挺了一挺,怪叫了起来!他的叫声,在冷静的走廊中听来,极其响亮惊人,我吃了一惊,当胸将他提了起来,一拳将之击昏。这时,在走廊上的两端,都可以听到有脚步声传了过来,我拖了那人,回到储物室中,才一进室,纳尔逊先生便要向外冲去。我忙道:“你做甚么?”纳尔逊道:“你忙拾起他的手枪。”我将那昏了过去的人,向纳尔逊一推,准备窜出去将那柄手枪拾了回来,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走廊的两端,都已经有人出现了。纳尔逊先生忙将我拉住,轻轻地关上了门。我凑在锁匙孔中,向外看去,只见奔到门前,约有四五个人。他们的面上的神色,俱皆十分惊讶,一个道:“刚才好像是井上长老在叫。”另一个道:“是啊,他何以突然不见了。”又有的道:“难道井上长老德高,修炼成功,已经飞升到月亮上去,成了月神了么?”众议纷纭间,又有人叫道:“看,这是井上长老的佩枪。”众人静了片刻,有一个道:“井上长老已出了意外,我们快去报告!”这时候,昏了过去的井上长老,也已醒了过来,但是他却一声也不敢出,因为,纳尔逊的快枪,正对准了他的心窝。我看到那些人匆匆离去,便来到了井上长老的面前,道:“井上先生,你应该知道你自己的处境了。”井上长老的面色如何,在黑暗中,看不真切,但他的声音,却还十分倨傲,道:“要明白自己的处境的,不是我,而是你们!”我笑了起来,道:“不错,我们是在虎穴之中,但是我们擒住了虎首,阁下以为是谁该考虑他的处境呢?”井上长老不再出声。我向外倾听着,走廊外又有人声和脚步声传了过来,那些人自然是来找井上长老的。或许是由于这间储物室从来也没有人来的缘故,竟没有人想打开门来看一看,乱了片刻,人又慢慢地散了开去,我才道:“井上先生,你可以发问题了。”我不先向他问问题,却叫他先向我发问,那是要试一试他是否知道我们的来历。但井上长老也十分奸猾,道:“我有甚么好问的?你们要甚么?”纳尔逊先生沉声道:“卫,别耽搁时间。”我立即道:“井上阁下,为了你自己的安全,你必须回答我们两个问题。”井上长老“嗯”地一声,我道:“被你们绑了来,硬要他作飞行表演的方天在哪里?”井上长老呆了片刻,道:“他正在三楼的长老室中,受着十分优渥的待遇。”我立即又问道:“佐佐木季子呢?”井上长老怒道:“不行,她不行。”我呆了一呆道:“甚糜叫『她不行』?”井上长老道:“她是我们选定的圣女,在即将召开的信徒大会上,她要赴海去和海底之神,传达我们的信仰,照例不能见外人的!”我听了井上长老的话,心中实是愤怒之极!这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但这干畜牲居然还以人命来渲染妖气,以达到他们骗人之目的!我想起佐佐木博士之死,这些人的愚行,已害了一个最杰出的医学家,而且还要害不知道多少人,我实在忍不住,手扬处,“叭叭”两声,便在井上长老的面上,重重地掴了两掌!那两掌我下手极重,井上长老一声呻吟,大着舌头道:“妄触长老圣体的人,手臂定当折断。”我本来掴了他两掌,气倒也出了一些,一听得他这样的说法,我气又往上冲,道:“反正是断,我掴多两掌再说!”我话一说完,又是两掌掴了过去!那两掌下手更重,我听得他口中牙齿松动的声音,我的手背上,也溅了热血。我把手背上的血,抹在他的衣服上,又问道:“佐佐木季子在哪里?”井上长老屈服了,也不再说甚么“圣体”不“圣体”了,他的语言已是含糊不清,道:“她在顶楼的圣女室中。”我问道:“这两个地方有守卫的人么?”井上长老道:“自然有的。”我道:“好,你是月神会的长老,一定有办法可以使我们顺利进入这两间房间的。”井上长老道:“我没有办法。”我冷冷地道:“你的脸上,我如果再掴上两掌的话,你将会十分难看。”井上长老呆了半晌,才道:“我可以将长老的信符交给你们。”我问道:“有了长老的信符,我们就可以通行无阻了么?”井上长老道:“只有长老,才能盘问持有长老信符的人。”我道:“快拿来。”井上长老道:“挂在我颈间的就是了。”我自他的颈间,抽出了一条金链,金链的一端,系着一条极大的珠子,那珠子浑圆银白,看来就像是一轮明月一样。就在那珠子之旁,有两块小小的金牌,上面镌着些字因为黑暗,也看不真切。我一将这件东西取到手,便向纳尔逊先生扬了扬首,纳尔逊先生一掌击在井上先生的下颔上,又将他击得昏了过去。纳尔逊将井上长老放在地上,又取出了一条手帕,和一只小瓶,将小瓶中的液体,倒了几滴在手帕上,以手帕覆住了井上长老的口鼻。那小瓶中的液体,散发着一阵令人头昏目眩的气味,连我也几乎昏了过去。我们两人,连忙打开了门,出了那储物室。走廊中并没有人,我将井上长老的信符,抓在手中,虽然有了他的信符便好得多,但若遇到了月神会中的长老,一样可以向我们盘问。我们小心向前走着,到了三楼一扇门前,有两个胖子守着,我示意他们将门打开,他们却一动不动。我扬着信符,喝道:“你们为何不将门打开?”那个胖子的面上,都现出了一个狡狯的微笑来。我不知发生甚么事,但总知有些不对头。我立即提高了警觉,那两个胖子道:“这门的锁匙,只有长老才有,因为这里是长老室。井上长老请你们来,难道没有将钥匙交给你们么?”我听了那胖子的话,不禁目瞪口呆!那两个胖子望着我们,更是笑得不怀好意。我在刹那间,心中不知想了多少事,我口中立即道:“这个么,井上长老或者是一时匆忙,所以忘记了。”我一面说,一面向纳尔逊作了一个手势。我话未说完,身子一矮,一面向一个胖子的肚撞了过去。而纳尔逊也立即会意,他猛地挥出了一记左钩拳,击向另一个胖子的下颔!我们各自的这一下突袭,出手奇快,都击中了对方。但是那两个胖子却是非同小可的人物,被我撞中肚子的那胖子,只是身子向后退出了一步。而中了纳尔逊先生左钩拳的那一个,却连身子也未曾晃动一下,反倒咧咀向纳尔逊笑了一笑!本来,我们是打算一出手,便将这两人击倒,再设法去开门,但如今,这个计划显然是行不通了。和我对敌的那个胖子,只是望着我,却并不还手,而另一胖子,却已跳动他山一样的身躯,向纳尔逊先生猛地扑了过去。纳尔逊先生一闪闪开,我疾声道:“速战速决!”我一面说,一面已将手伸入了袋中。我一伸手入袋,立即握住了那柄连发手枪。我并不是喜欢随便杀人的人,这是我一直不携带现代武器的原因。但是眼前的情形,却逼得我必须用手枪了,因为那两个胖子的身手如此之高,纳尔逊先生避开了那胖子的一扑,已是十分狼狈。再加上这两个胖子,既然身为月神会长老的守卫,平日一定作恶多端,我们良心上也不必有甚么负担。我的手才一握上手枪,便听得“砰”地一声枪响。那一响枪声,自然是纳尔逊先生在听到了我的话之后发出来的。我向那胖子看了一眼,只见那胖子手按在胸前,指缝间鲜血迸流,面上露出不可相信的神色来,身子居然仍伫立不动。我一面向那胖子看去,另一方面,已经在衣袋之中,扳动了枪机。我的那下枪声,和纳尔逊先生的那下,几乎是同时发出来的。我根本不必去察看我是否打中,因为枪声才起,我便听到另一个胖子的倒地之声!我抽出枪来,向门锁放了一枪,踢开了门,道:“纳尔逊,你去救方天,我守在门口!”三下枪响,在走廊之中,荡漾不已,有三扇门打了开来,走廊的两端,更有七八个人,飞奔而来。在那样的情形之下,想要凭井上长老的信符作护身符,已是没有可能的事了。我向天连放了五枪,已向前奔来的人,一齐退了开去,但立即也有枪声,向我发来。我身子一缩,进了长老室,立即将门关上。我才将门关上,立即身子向旁跳去,而我尚未落地,一阵枪声过处,那扇门上,已出现了十七八个小孔,我回过头来,只见纳尔逊先生握住了方天的手臂,正站在窗口旁。方天见了我,苍白的面上,才现出一丝的笑容来,道:“我早知你会来的。”我立即道:“你别高兴太早了……纳尔逊,窗外可有出路么?”在我讲这句话的时候,外面的枪声,更加密集了,我又向外面连发了三十多发枪弹。那连发手枪的威力,使得走廊之上,响起了一阵怪叫声。纳尔逊先生在这时候,已经推开了窗子,探头向外看去,道:“外面是海。”我也退到了窗边,道:“那是我们唯一的去路了!”方天向外张望了一下,惊叫道:“从这里下去?”我点头道:“不错,你可以做得到的。”方天一只手按在窗框上,在簌簌发抖,时间已不容许我们再多作考虑了,我一耸身,便翻出了窗子。也就在我翻出窗子的同时,只听得邻室有窗子打开的声音,我连忙将身子紧贴着墙壁,以一只手支持着全身,向左右各发了几枪!在我左右的窗口,都有人中枪,向下落下去。我向下一看,只见那两个人,扎手扎脚,竟跌进了海中去!在我的想像之中,如果从窗口直接跳下去的话,一定会跌在岩石上面脑浆迸裂的,但是那两个人却跌进了大海之中!这给了我一个启示,那就是说,如果我们也扑出窗子的话,也可以跌进大海之中!那样,我们便可以不必攀墙到了地上,再奔到峭壁之旁而跳海了。事实上,我们想要爬下去,几乎是没有可能的事情了,因为整座古堡的窗子,几乎都已打了开来,我们只有一试“空中飞人”了!我连忙道:“你们看到了没有?我们跳出去,放松肌肉,不要挣扎,那么便可以像那两个中枪的人,跃进了大海之中了!”方天结结巴巴地道:“不……不……不行……”但是,他一句话没有讲完,我早已托住了他的腰部,向窗子外猛地一送,叫道:“放松肌肉!”方天的身子向下落去,我只听得许多窗子中发出了“飞人”的呼叫之声。我和纳尔逊先生两人,紧接着向外,跃了出去!在我们的身旁,子弹呼啸着掠过,幸而是在黑暗之中,要不然,我们下堕之势虽快,一定快不过枪弹的!这时候,我们所冒的险是双重的,因为我们极可能撞在岩石之上!徼天之幸,我们三人,总算先后落到了海中,方天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看他的情形,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我吐出了口中的海水,道:“我们先游开这里,再设法出水雷阵。”纳尔逊先生领头向外游去,我带着方天跟在后面,我们向前游出了约莫三十多码,便发现了一个岩洞。纳尔逊先生回头向我望来,我道:“游进去再说!”不到五分钟,我们三人,都已经游进了那个岩洞,纳尔逊先生按亮了他那只防水的袖珍型电筒,在淡淡的光芒之下,只见那岩洞极是深邃,水是漆黑冰冷的,但岩洞却十分高,有着可供我们栖身的岩石。我估计,就算潮涨到最高的话,我们也不致于被海水淹没的。我们三人,拖着湿淋淋的身子,爬上了岩石,方天伏在地上喘气,我和纳尔逊两人,相视苦笑,我们检查着武器。因为我们知道,月神会中的人,是随时随地会来寻找我们的!他们自然会发现这岩洞,而且也一定会进洞来检查,如果我们的武器失灵,那我们就只好束手就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