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 42 章 ... 尚菏瑹揣着一本正经的坐姿,聊着老少皆宜的话题,往漫天黄色的沙漠里走神了。她走神走的很高超,比小龙女的一手画圆一手画方还要高出许多,谁让人家是灭绝师太呢?那三心二意的功力,黄蓉都要自叹不如,小龙女更是要靠边站。 不了解尚菏瑹的人,一时难以察觉她的走神,好在,钟倾茗足够了解她,因为她在走神的时候,一向灵活的眼珠,就会变得不够灵活。为了提醒尚师太,钟倾茗上边摆着圣母般的微笑,下边把脚尖往尚菏瑹裙子里的大腿上挪,尚菏瑹心里一惊,脸就想发烧,她条件反射的双腿一夹,正夹住了钟倾茗的脚,钟倾茗的脚尖顺势往里一拱,直抵三角地带。 钟倾茗好不快乐,尚菏瑹却是心惊肉跳,小脸霎时染了一层红晕。 这种夹法,未免太不雅观,她赶快又把腿松开,往后缩缩屁股,远离钟倾茗的脚,为掩饰一般,喝一口她不爱喝的啤酒,对翁真说:“我一喝酒就容易上脸,要让你见笑了。” “没关系,喝酒容易红脸的人交的住,”翁真眼角扫着钟倾茗,也拿起酒来喝一口,说:“我以前也容易红脸,倾茗还为这笑话过我。”她碰碰钟倾茗的胳膊,撒娇似的,问:“你笑话过我,对吧?” 钟倾茗没言语,只不冷不热的点了点头。 尚菏瑹心里发酸,脸上却装理解的笑了笑,又装亲热的恭维翁真:“听说你一直在国外工作,刚回国没多久,如果在外的人都像你这样,中国发展的就会更快了。” “中国人才有很多,并不差那几个,”翁真不接受恭维,尚菏瑹是在求她办事,她要拿出点官样来才像那么回事,“你们学校不就人才遍地嘛,只是,跟耶鲁哈佛之类的真正的名牌高校相比,差距还是很大的。” “这倒也是,”翁真的口气里有着对尚菏瑹的轻蔑,尚菏瑹掩饰着对翁真的厌恶,问:“你在国内的时候,是在哪所院校就读的呢?” “我没在国内读大学,”翁真颇有优越感的说:“高中之后,我一直是在国外读的书。” “噢,青少年出国学英语是个好选择,”尚菏瑹比较和善的暗讽了一句。 “可不是么,想跟国际接轨,不会英语可不行,”翁真听出了尚菏瑹的暗讽,略有不快的说。 “一点没错,”尚菏瑹讽刺完了人家,又开始拍马屁:“这年月,英语可是个大门槛,等我有了孩子,我还想把他早早的送到国外去读书呢。” “能有机会把孩子送出去,还是送出去的好,说真的,国内的教育,真不怎么样,”翁真被尚菏瑹拍的很舒服,她以过来人的身份提出了建议。她动动筷子,又放了下来,她在国外呆久了,不习惯跟别人吃同一道菜,那么多人的筷子都放菜盘上放,那菜里沾着那么多人的口水,她一想就怪恶心。她端起茶来喝一口,以平易近人又高高在上的口吻,说:“我有个朋友,跟你一样,也是个博士,我帮他修改过一篇英语论文,唉,里面的语法错误,可真不少。” “还真是,我们这些不常出国的,跟你们在国外读过书的确实有差距。我写的英语论文也得让英语专业的朋友帮忙检查检查错误,”尚菏瑹难得的自贬身价了一回,她瞅瞅翁真极少拿起的筷子,笑眯虎的帮她添上点茶,说:“听倾茗说你喜欢吃川菜,我特地选了这家饭店,但愿能让你满意。” 倾茗连我喜欢吃什么菜都不清楚么?翁真略微失望的看一眼钟倾茗,假客套:“这里很好,谢谢。” 翁真老看钟倾茗,尚菏瑹十分想把她的眼珠子给抠出来,她定定神,指指贾红旗,笑着说:“翁真,其实今天请你吃饭,主要是为了他的事,你一定也听说了吧?” 翁真再看钟倾茗一眼,说:“我听倾茗说过了。” “那你看,这事,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贾红旗适时的问。他说话结巴,不敢把话说长,只能把一句话分成两部分说完。 “有些事,我不敢轻易说,也不敢轻易许诺,”贾红旗不大说话,表现的有点内向,好不容易说话了,还断断续续,翁真有点看不起他。她端起公主架子,一口官腔:“不过,文件早已批了下来,其他几户也都点头同意了,其中一户还想闹着打官司,但最后也是点了头。你们是倾茗的朋友,我也不想糊弄你们,转圜的余地,就我看,应该是没有了。” 贾红旗一听,脸就想往黑里走,他是抱着希望来的,再看翁真能跟尚菏瑹说说笑笑,希望也就更大了,没想到一提到正事,翁真就先表示了如此强硬的态度,那说话的神气还如此的高人一等,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几乎就想摔筷子走人了。忍吧,他对自己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努力点,忍下去! 身边守着钟倾茗,你上来就一口封死了?尚菏瑹直咋舌,你跟钟倾茗的关系可真够好!在国外呆久了,脑袋还真能进水!连怎么婉转的去客套,怎么去双方都不得罪的给说客面子的都不会了!你家挖人家祖坟你还能说的这么理直气壮,把人家想打官司说的像是过家家,个狗才!难怪钟倾茗不要你,你比老娘还势力眼,有官腔没官样,跟天朝真正的官僚想比,你简直就是小儿科!她要稀罕你才怪! 尚菏瑹暗地里骂着翁真,脸上却是笑的温和,温和里还好像夹杂了一点苦涩,她以贾红旗女友的身份,顶动情的说:“你看,他不过是个老实巴交的设计师,他的父母也都是老实巴交的普通职工,想找关系也没门路,只能把这事托付给倾茗,好让她帮忙找点关系。其实这事我跟你想的一样,转圜的余地,应该是没有了。可看着他父母那双累的布满血丝的眼,我还是硬着头皮带着他们去找了倾茗,倾茗看到他们软了心肠,说愿意帮忙,我们打心眼里感激。人心都是肉长的,祖坟没了,谁的心里能好受呢?咱们年轻点的可能觉不出什么来,可那些年老的长辈,祖坟就是他们的命。法律也不外乎人情,总该是还有点转圜的吧?” 尚菏瑹说的动情,让人听得动容,反正,钟倾茗是动容了,她都不知道贾红旗的父母还曾找过她,看尚菏瑹这慌撒的,眼皮都不眨,多么强!她也随着说:“是啊,翁真,能帮的,你就帮点吧。” “其实我也帮不了多少,”翁真故作为难的想了想,对尚菏瑹说:“这样吧,等我回去跟叔叔商量一下,尽量的从赔偿上多算一点,但是,你们得保密,这一次一下要挖五六家的坟,给你们的多了,其他人一定不愿意。” “好,保密没问题,到时恐怕让你多操心了。” “没什么,”翁真爱意满满的看钟倾茗一眼,说:“我跟倾茗这么多年的朋友了,看在她的面子上,也该去帮你们一把。” 这话虽然说的合情合理,也确实是个事实,可尚菏瑹怎么听怎么不是个滋味,翁真看的是钟倾茗的面子,自己都以钟倾茗老母的身份教训她了,她对钟倾茗竟然还没死心,呕!真讨厌! 贾红旗并不稀罕那点赔偿,他想要保住祖坟,可是,他也知道祖坟想保住是根本不可能的,他找个借口,走出饭店,想到外边透透气再进来。 尚菏瑹歉意的对翁真笑笑,说:“他心里不好受,我出去看看他。” 翁真表示理解,一时很是羡慕尚菏瑹和贾红旗的恩爱。趁着他们不在的工夫,翁真对钟倾茗说:“前天我给你打了一个电话,好像是你妈妈接的,可声音似乎又不太对劲。” “嗯,我知道,是她接的,”钟倾茗顶庆幸翁真不认识自己的亲妈,她替尚菏瑹圆谎:“她感冒了,嗓子到现在还没好。” “她知道我和你的关系了?”翁真的眼神很微妙,里面似乎有一点恐惧,又有一点兴奋。 “我们只是朋友,”钟倾茗不喜欢翁真如此暧昧的语气,也不想欠翁真的人情,态度便硬了起来,顺便不忘再丢个人情:“翁真,说实话,你们给那几户人家的赔偿金,确实少了点,那是祖坟,不是土堆,就给那点钱,任谁都会有怨言,人家想打官司,也在情理之中。贾红旗这事,你能帮的就帮点,不能帮的,也不要勉强,顶多我自己拿出钱来送给他,就当替你赔偿。” “你对他们可是真好!”翁真一面嫉妒着贾红旗和尚菏瑹,一面沾沾自喜,因为钟倾茗说的是“替你赔偿”,这说明钟倾茗心里还是有自己的。 “我朋友不多,好不容易能有个朋友,自然会去珍惜。” “那我呢?” “你如果只拿我当朋友来看,我自然也会珍惜。”钟倾茗借着尚菏瑹撒下的慌,顺水推舟:“翁真,我妈妈年纪大了,我不想再惹她不高兴。” 翁真脸色一灰,无话可说了。 在餐厅外,贾红旗点根烟,狠狠的吸着,他低着头,有着说不出的沮丧。 有无数的大灯小灯悬在半空闪烁,夜并不显得黑,人类总有办法让黑变成白,人类总是那么的聪明。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如今只能往深山老林里去寻找了,或许,即使在深山老林中,也能发现手电筒的踪迹,北极熊和企鹅都走入了动物园,在这颗美丽的蓝色星球上,还有哪里是人类不能够留下足迹的呢? 空中飘起了零星的小雨,雨不急,也不密,就像没睡醒的鼓手,有一下没一下的甩着用面筋做成的鼓槌,软绵绵的冲着斑驳陈旧的鼓皮敲打。捶到脸上,触起了微小却又存在的刺痛感,摔到地上,掀起了好闻却又刺鼻的土腥味。 贾红旗抬头看看随他而来的尚菏瑹,又垂下头,无力的说:“她挖、挖我家的坟,我还得求、求着她!她本来就、就、就该给我的赔偿,说的倒像是恩赐!我爷爷为、为这事,急得差点晕、晕过去!他听说我能找、找到关系,保住祖坟,又喜的差点哭、哭出来!我来之前,他还拉着我的手,让我跟、跟人家好好说话,结果……还是不行!我没本事!我他妈窝囊!” “有什么办法呢?世道本来就是这样,从来没有改变过什么,”尚菏瑹劝着:“来之前我就告诉过你,坟不可能保住,只能往多要赔偿上抱希望,胳膊拧不过大腿,想开点吧。别在外边呆的时间太长了,想发泄等回家以后再发泄,别让翁真看出来,要不连这点赔偿也没了。到时用这些钱,再选块风水好的坟地,重新安葬。走吧,咱们进去吧,进去装孙子,我陪你。” 是的,改装孙子的时候,就得去装孙子,尚菏瑹和贾红旗一唱一和的装起了孙子,他们把翁真伺候的很好很舒服,他们给翁真的印象也变得很好很美观,但他们对翁真的憎恶,却是越来越强烈。 他们的表现,他们的心理,似乎很具有代表性,至少,能代表那些以为朝中有人好办事,但因为跟朝中人不够铁,或是朝中人官不大,终是让希望破灭,心有苦水倒不出的受害者——你把我打成了残废,但给了我一颗枣,所以,我得忍着痛继续讨好你,残废已成定局,那就请你多给我两颗枣吧!无论如何,翁真答应了多给赔偿,跟其他几户不能拿这么多赔偿金的人家相比,好歹的,也算是个圆满。只是,那座坟头上将要出现的黑窟窿,在人心里,再也填不平了。 在这块古老的土地上,最神奇的地方在于,她拥有数不胜数的叛国者,也拥有不计其数的爱国者,她能散的像一盘沙,也能紧的像一个拳头。她的传统文化中的精华,比如能屈能伸,被演绎成了受辱有理的糟粕;而那些糟粕,比如愚忠愚孝,又渐变成了教科书上提倡的精华。她在风雨中一再飘摇,却从未倒下,支撑她的,永远都是被权贵一族踩在脚下的那一群又一群的劳苦大众。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了,它们由点连成了线,由线结成了面,顷刻之间,那张密不透风的大网把整个城市覆盖,高楼大厦依然冷冰冰的矗立,过往行人依然自顾自的疾跑,跑累了,没人管,跌倒了,没人扶。这是一个精彩而又冷漠的世界,这是一个辉煌而又麻木的国度,这是一个可爱而又可恨的种族。一切的一切,并没有因为暴雨的到来而改变,一切的一切,并没有因为谁的吹捧,而让那眸中沾满尘土的厌,去少一点;也并没有因为谁的诅咒,而让那心底浸满鲜血的爱,去少一分。 这么大的雨,打伞是没有用的,因为它们会往伞里钻,不打伞也是不行的,因为它们扎到身上,会火辣辣的疼。柏油路已被没过脚腕的雨水掩埋,雨应该是干净的,可路上那黄油油的水,异常的脏,但在一闪一闪的霓虹灯的照耀下,看起来又是那样的华丽。人靠衣装马靠鞍,原来不管有多脏的东西,只要经过装扮,就会变的美。 尚菏瑹为了贾红旗,卑躬屈膝的朝着翁真鞠了一大躬,她不介意去鞠躬,为人处世,不去鞠躬怎可能混到现在?但她很介意对翁真鞠躬,原因只有一点,翁真是钟倾茗的前女友,翁真对钟倾茗还没死心。她不能埋怨贾红旗,因为贾红旗比她还难受,也不能埋怨钟倾茗,因为钟倾茗身为说客,能帮的忙都帮了,更不能埋怨自己,因为尚博士是那样的自恋,她怎么看自己怎么完美无敌,她从自己身上简直找不出一丁点的小毛病来。因此,她只能在背后把怒火发到翁真的身上。 回家之后,尚菏瑹先是踢掉高跟鞋,又咕咚咕咚的喝上一大杯子白开水,问钟倾茗:“翁真跟你谁大?” “她大。” “大几岁?” “两岁。” “两岁?呕!她都30多的半老徐娘了,还好意思勾搭你这个二八小闺女!脸皮真厚!” 钟倾茗实在很是无言以对。 尚菏瑹握紧拳头,跺着脚丫,一边围着沙发乱转圈,一边气呼呼的跳脚:“什么鸟东西!有日本血统的,都是芝麻地里撒黄豆,杂种!杂货!杂毛杂豆杂合面!她还真把自己当公主了!什么玩意儿!老娘要不是有事求她,打死也不会对她咧着嘴皮笑!多看她一眼都是受罪!她以为她很聪明吗?哼!思辨赛猿猴,跋扈豺狼惊!我简直的没有一点办法去待见她!等贾红旗的事办妥了,你想找我就别找翁真,找翁真就别找我!丁是丁,卯是卯,一事归一事,你要跟她眉来眼去,我捏死你!呕!对!不能捏!你还没选找翁真还是找我呢,你自己选吧!” “我不要杂的,只要纯的,我选你。”钟倾茗知道尚菏瑹心里不舒服,她喜欢在人前能装模作样,在人后能对她敞开心扉的尚菏瑹。等她笑眯眯的听尚菏瑹发泄完,她对准尚菏瑹的嘴,亲了下去。 尚菏瑹所有的气焰都被这个甜蜜蜜的吻覆没,还不错,这回她知道喘气了,可是,喘的依然很不顺畅,宛若一个刚学走路的小儿,摇摆着肉嘟嘟的小身子,一步一磕绊的朝着玩具的方向连滚带爬。 不管怎么说吧,会喘就是进步,钟倾茗慨叹着,惊人的美丽需要装扮,超人的吻技也需要常练啊! 那么,尚菏瑹的手艺活儿,该是如何?钟倾茗幻想着,荡漾了。作者有话要说:下周起会很忙,更新应该会缓慢许多了,呵,见谅。43、第 43 章 ... 尚菏瑹的手艺活儿究竟如何?不管钟倾茗如何幻想,如何荡漾,一向做事十拿九稳的她,暂时还是不敢轻易去尝试的。她还是需要耐下心来,等尚菏瑹先把接吻练熟了再探险,尚菏瑹还没学会走,就想让人家学着飞,这事对于床上经验等于零的尚博士来说,压力一定不小,她要让尚菏瑹毫无压力的展翅翱翔。 有钟倾茗在背后活动,让贾红旗一家比其他那四五户同样被挖了祖坟的人家多了不少赔偿,贾红旗的父亲,含着泪,咬着嘴唇,一句话也不想多说,一句话也不愿再说。 是啊,能说什么呢?为了守住祖坟,该说的都说了,该装的孙子也都装了,可是,没有用! 挖坟那天,贾红旗一家,和其他的四五户人家都去了,尚菏瑹陪着贾红旗,也一起跟了去,钟倾茗一想到尚菏瑹和贾红旗在一起,难免吃醋,便也一起随着过来了。 贾红旗的爷爷目光呆滞的摸着自家祖坟的坟头,苍老的眼睛里流出一串又一串浑浊的泪。 他是个很慈祥的老人,是个在国企里干了大半辈子的工人,一辈子安分守己,老老实实,几乎从没得罪过谁,他不富裕,也不贫困,他活的很踏实,他以为他能活的这么踏实,是因为祖上积下的阴德在保佑他和他的子孙。逢到年节,他总会来这里为祖坟添点土,点根香,烧点纸,把坟头收拾的干干净净,利利索索。他活了 80多年,打从记事起就随着父母来为爷爷奶奶上坟,从来没有一年间断过,这座坟里住着的人,经历了历史的沧桑,这座坟的年龄,比共和国的年岁还要大,但是,以后他就不能来这儿了。 在路上的时候,他努力笑着,对尚菏瑹和钟倾茗说:“听红旗说,你们帮了我们不少忙,真是谢谢啊。” “不用谢,我和红旗是同学,这本来就是应该的,”尚菏瑹挺喜欢贾爷爷,以前读书的时候,和几个同学去贾红旗家里玩,老人常常会乐呵呵的跟他们聊几句。 “好孩子,该谢的,还是得谢谢,”老人叹了一口气,好像自言自语似的,说:“这世道,活着的人在受罪,死去的人也不得安生,怎么过个日子就这么难呢?” 贾红旗落泪了,贾红旗的父亲也落泪了,尚菏瑹不敢看他们,赶快把头扭向了窗外,手却把钟倾茗的手握的紧了一些。 她懂得祖坟对中国人的意义,她去过许多村子考察,她知道那些村民每到大年初一,会把自家祖宗的牌位请出来,放到中堂底下的八仙桌上,再摆上三炷香和鸡鸭鱼肉,恭恭敬敬的供奉起来。甚至还有许多个村子,在拜年的时候还保留着对长辈磕头的传统习俗,中国人可以不认佛祖耶和华,但不能不认祖宗——祖宗的姓,不能轻易改,祖宗的坟,不能轻易挪。可是,现在贾红旗家的祖坟没了,即使换个地方,也永远不再是这边的风水了,将心比心,假如自己家里的祖坟被挖了,能好受么?老人心里的难受,她能体会。 车窗没关紧,有细小的风从缝隙里吹进来,那呜呜的声音,似乎正在对着尚菏瑹嘶哑着呻吟:看看吧,看看吧,看看你们的公仆,是怎样用他们那双比天还大的手掌,去圈地,去拆房,去逼着百姓自焚,去逼着百姓下跪,去逼着百姓在铺满鲜血的路上滚回旧社会! 这呻吟,很虚弱,很苍白,很无力,很让人不忍听下去,而尚菏瑹也很果断的选择不再去听。 钟倾茗安静的跟尚菏瑹坐在一起,神色淡如水,一直没有说话。这种事,甚至比这还要糟糕的事,她见过太多太多,她不知,也不想去多说什么。有时,保持沉默,也是一种安慰。 燕子贴着庄稼向东低飞,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这个时候,尚菏瑹倒是非常期盼能来一场疾风骤雨,好冲刷掉一切的罪恶,所有人的,包括她的,罪恶。 在这个并不偏僻的山坡上,停放着两辆驴车和一辆拖拉机,这些是那几户要被挖坟的人家,用来运送坟里的棺的。在驴车和拖拉机的四周,站了许许多多的人,有七八十的老人,也有五六岁的孩子,这么多的人,却没有谁在大声说话,除了那个代表开发商翁家庆而前来的视察进展的汪旺财。 汪旺财是翁家庆的小舅子的一个外甥,算是远亲。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翁家庆能耐了,他的那些亲戚,不管远的近的,也就都跟着沾了点光。 汪旺财长的圆圆滚滚,肥头大耳,就像一只因被饲养的好,而使身体无限发福的狗,他走起路来,东看西嗅,肥大的屁股往里收缩,也非常的像狗,他简直就是一条走狗!挖坟之类的区区小事,翁家庆是不会亲自来的,所以,他派了一条走狗来。 跟同汪旺财一起来的,还有两个年轻的保安,汪旺财站在他们中间,脸上的横肉一抖一抖的,像只早已没了野性,而故作姿态狐假虎威的狼狗,狼狗终归不是狼,它永远是被人驯化之后的狗。 汪旺财认识钟倾茗,他腆着狗脸不时的跟钟倾茗说两句,言语中充满了巴结和讨好,钟倾茗只和善的嘱咐了一句:“等会儿你让司机挖的小心些,尽量不要碰到里面的东西。” 汪旺财赶紧点头:“那是自然的,那是自然的。” 钟倾茗没再说话,不动声色的远远躲开了。 挖土机开动了,它慢腾腾的挥舞着那有力的胳膊,像凌迟一样,把坟头一个又一个的铲平,又在铲平的土地上挖下一个又一个窟窿,那窟窿,黑洞洞的,似乎没有底,也根本让人找不到底,它根本就是一个无限延伸的丑陋的狰狞的无底洞!它永远不会满足已有的深度,它永远是一个吃了骨头不吐渣还要把血喝光把筋撕碎的魔鬼! 老天在的沉默,人在哭,狗在笑,有些狗永远不会通人性,因为它们只认骨头!这些狗,在战争年代,是甘愿卖国求荣的蛆虫,在和平年代,是加速国破家亡的蛀虫。任何人也不能轻易否认,在这个血性渐失腐儒当道和谐至上的人口大国,这种狗,这种虫,几乎遍地皆是。 轮到贾红旗家的坟了,当看到挖土机炫耀着那柄沾满了血腥的刀马上就要砍掉祖宗的脖颈时,贾爷爷受不了了,他扑上去,张开双臂,抱住了坟头,爆满青筋的一双老手抓住坟上的土,再也不肯松开,那青紫的指甲里,瞬间塞满了厚厚的泥土。 黝黑粗壮的司机及时的停下来,跳下车,扶起了老人,劝慰着:“您这是做什么呢?大爷?我也是给人家做事,逼不得已啊!这事,他妈的!谁又真想干呢!人家数钱,我挨骂!可不干,又能怎么办?您行行好,让我工作,我保证不会碰到里面的棺,成不成?” 尚菏瑹和贾红旗一家赶快跑过来,七手八脚的搀住老人不停颤抖的身子,轻轻拍着他的背,似是安抚。围观的群众也都凑了过来,一下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好几圈,他们七嘴八舌的劝老人:“认了吧!能怎么办呢!气坏了身子,还不是自己的事?这世道,就这样!活该倒霉!活该!认了吧!” 钟倾茗站在人群之外,抬头看看天,叹了一口气。 汪旺财夹着他的狗屁股凑过去,拨开人群,颐指气使的问:“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停下来了?”他再一看老人,狗眼转了两转,似乎是明白了过来,他拿出两张钞票象征性的扬一扬,不耐烦的说:“会给你们赔偿!懂吗?不是说好了吗?有赔偿!多少人连赔偿都没有,我们已经够仁义啦!怎么这么不懂事!” “我叫你赔偿!”老人一把夺过那两张百元钞票,像疯了一般,把钞票撕个粉碎,他嘴唇哆嗦着,想大骂而发不出声音,喷着火的双眼暴凸,脖子上的骨头几乎全部勒直了,他粗重的喘着气,低沉地闷吼着:“挖坟!缺德!缺大德!” 一辈子和和善善的老人,即使到了这种时候,也骂不出比缺德更难听的话来。老人躲过了日本人的刺刀,躲过了国民党的炮火,却没能躲过由人民公仆指挥的挖土机。他把撕碎的钞票扔到汪旺财的脸上,汪旺财后退一步,顺手推了老人一把,老人站立不稳,往后一个趔趄,摔到了坟沿上。 尚菏瑹已经忍了汪旺财很久了,首先,汪旺财是翁家庆的走狗,也就是翁真的走狗,她不喜欢翁真,也就异常讨厌汪旺财。其次,当大家都沉默的时候,就他一个人在东喊西嚷,好像做这种事有多光荣一样。现在看他见挖人祖坟不说,还敢打老人,立刻怒从心生,别人不敢说话,她可很敢说话,谁让她是博士呢,还是混出来的博士,有底气! 尚博士从来都是不怕得罪人的,当然,也就更不怕得罪狗。她会拍马屁,会阿谀奉承,却不会轻易当吃气包子,她吃过的气,一定要变着法的排泄出去才行。小时候她挨了老师的批评,她偷偷摸摸的给老师的自行车放气,或者干脆拿块板砖砸人家窗户的事她没少干。自行车和窗户没招她惹她,但因为它们是老师的,所以她报复完了就觉得很痛快,就会觉得天也蓝云也白世界很美丽。 这种变相报复的毛病一直贯穿在尚菏瑹的生命之中,比如现在,她就把对翁真的不满全洒到了汪旺财身上,她伸长脖子,瞅瞅那两个保安,见他们没跟着汪旺财一起过来,便快速隐入人群中,弯腰抓起一块土坷垃,向上一跳,恶狠狠的朝汪旺财的狗头上抛去,顺口呐喊出一句深入人心的国骂:“孙子!我操/你八辈儿祖宗!” 土坷垃正中汪旺财的眉心,还没等他看清是谁在骂他呢,脑袋一疼,脚心一个打滑,圆滚滚的身子就往后倒了下去,站在他身后的一个围观者,看他往后倒,也不伸手扶,而是往右一躲,闪开了,汪旺财的后脑勺很完美的跟大地母亲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人群之外的钟倾茗拍拍耳朵,刚那一声骂是尚菏瑹叫唤的?我的天!她竟然还会这一口! 虽然尚菏瑹对汪旺财开打开骂主要是为了发泄她对翁真的不满,围观的人可是并不知道这点内情。尚菏瑹这么一带头,可不得了!那些因被挖了祖坟,而憋了一肚子怨气的人家,全都冲了上去——人家一个姑娘都敢打敢骂,咱们这些大老爷们儿还等什么?上吧!出了事大家伙儿一起扛,他们还真能把咱们全都宰了不成!坟都已经挖完了,就给那点赔偿金,还不能让咱们发泄发泄?去他妈的!打! 贾红旗首先冲了过去,剩下的人也像被捅了马蜂窝的蜂子一样往上涌,他们对准汪旺财,上来就是一阵连喊带骂的拳打脚踢,有的骂一句狗娘养的,踹狗头!有的骂一句狗/日的,踢狗屁股!有的骂一句玛丽隔壁,砸狗肚子!有的骂一句卧槽泥马,踩狗尾巴!甚至那些一直围观的群众,也都凑了上来,逮住机会,揪根狗毛,过过手瘾。 打人的公民们很明智,他们几乎都有意无意的避开了高危部位,比如太阳穴。被打的汪旺财更明智,他似乎是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于是提前养了一身肥肉,被这么多的人打来打去而打不死,他简直就是小强的榜样! 两个保安一看这情况,也没敢往前进,俩人往后大退三四步,一咬耳朵,其中一个掏出了手机,按了三个号码,也不知道是打的110,还是打的120。 尚菏瑹悄不声儿的溜到人群之外的钟倾茗身边,看着这壮观的打狗场面,吐了吐舌头,她相信她自己会没事——因为汪旺财没有看到她,即使看到也没关系,反正打狗的不止她一个。她也相信周边的群众同样会没事——因为开发商的战略,往往是各个攻破,一两个人,他们敢惹,但想惹一群人,他们得掂量掂量。因此,汪旺财挨打这事,上头一定会来一次葫芦僧断葫芦案,葫芦过去就算完,说不定连葫芦都懒得拿,直接息事宁人就天下大吉。 钟倾茗半信半疑的问:“刚才是你骂的?” 尚菏瑹万分自豪的答:“那是当然!好听吧?呕!你不用说,一定好听!你不会不喜欢吧?” “喜欢的很!”钟倾茗从包里拿块巧克力,塞到尚菏瑹的嘴里,当作奖励。又拍拍她的脸蛋,说:“不过,一个博士的能骂出那种话,您可真厉害!” “嗨!博士也是人!”尚菏瑹三嚼两嚼的把巧克力咽下去,孩子气的做着鬼脸,说出了一句很不孩子气的话:“人怎么过也就是那几十年,烟花怎么看也就是那么一闪,何苦要中规中矩处处忍气吞声呢?” 钟倾茗笑了,这就是尚菏瑹,她爱的尚菏瑹。 出了一口气,还挑起一把火,尚菏瑹觉得相当的舒坦,她拉着钟倾茗的手,爬上高坡,学着毛主席的样子,双手叉起腰来,又学着毛主席的口音,指点江山一般,感慨道:“倾茗同志,你瞧哟,星星之火,可以燎原!”44、第 44 章 ... 由于夏日阴雨天气较多,天色一暗对调色会造成影响,本是预定在7月中旬完工的《清明上河图》,一直拖到临近8月才正式完工。 墙上的画除了比例放大了一些,其他的与原作毫无二致,构图缜密,笔法纯熟,设色明净,随类赋彩,人物,茅舍,桥梁,街道,牲畜等,像照片一样,不多一个,不少一分的复制于四面墙壁,甚至连首段疏林中淡淡的薄雾,也被路璐很完美的表现了出来。这样几乎能以假乱真的临摹作品若是拿到拍卖会上去拍卖,拍到六位数以上是极有可能的,尚菏瑹着实占了一个大便宜,路璐和秦浩拿着相机为自己的画拍照留念,尚菏瑹越看越欢喜,主动的要为路璐秦浩举办一场庆功宴。 她问路璐想去哪儿吃饭,路璐不喜欢在外边吃饭,她拍完照之后,想了想,说:“要不,咱们去K歌吧,也能吃也能唱,热闹。” 唱歌?尚菏瑹有点傻眼,她不会唱歌,她唱出的歌,还没有一首是不跑调的,这是她说不出来的内伤。为这刘图一直都在怀疑,尚菏瑹到底是不是自己亲生的?自己唱歌那么动听,怎么就造出这么一个孽来? 不过,瞧瞧越看越欢喜的《清明上河图》,尚博士一咬牙,还是答应了。 庆功嘛,人多点热闹,尚菏瑹让路璐把凌嘉请来,让秦浩把梅馨请来,她自己也把钟倾茗和贾红旗拽了来,贾红旗还没从祖坟事件中完全恢复情绪,过来热闹一下,也能调节心情。 KTV包厢里,几个人先互相做了介绍,说了一会儿话,然后点歌唱歌,尚菏瑹离的话筒远远的,争取能不碰就不碰,谁让她碰她咬谁——在心里咬。 路璐和秦浩梅馨在一边点歌唱歌,凌嘉和钟倾茗在一边闲聊,贾红旗则摁着秦浩使劲看,他承认,秦浩很对他的胃口,他梦想中的白马王子就是秦浩那种带点艺术气质的阳光男人,瞧秦浩那个头,那身材,那脸蛋,那肌肉,那带着磁性的声音——他喉头上下一动,吞口口水——简直一切都太完美! 尚菏瑹一看贾红旗想发春,便提醒他说:“秦浩结婚了,你别动歪心思,他对他老婆可好着呢,一点喜欢男人的可能也没有。” 最初一见面互相做介绍的时候,贾红旗就知道了秦浩和梅馨是两口子,但是,结婚了不起啊?还不能让人多看两眼啊?长出来不就是让人看的吗? 再看看秦浩,这会儿他正握着梅馨的手唱歌。梅馨结婚之后越发成熟端庄了,女人特有的动人的知性,已在她的脸上,身上,甚至一举一动上都铺散开来。 知性专属于聪明的女人,而不同的聪明女人又会散发出不同知性,梅馨的知性,不同于凌嘉的睿智,不同于钟倾茗的敏锐,不同于路璐的聪颖,也不同于尚菏瑹的慧黠。梅馨的知性,是温润的,朴实的。她或许不够高贵,但她很亲和,她或许不够锋利,但她很大气。她是男人心中的好妻子,是父母心中的好女儿,是朋友心中的好知己,她就像一幅着色不多宁静旷远的水墨画,乍一看,平淡无奇,仔细审,意韵无限。 意境,是中国画里独有的,是中国画最为讲究的,也是只有在黑头发黄皮肤的中国女子身上才能找寻到的。而在梅馨的知性中,恰有这种无法用文字来表达的意境的存在,在她那透着幸福和智慧的知性里,不难让人去想象,这种知性的背后,有她爱着的家为她支撑,有爱着她的男人为她呵护。甚至很容易的让人去想象,在她未来做了母亲之后,将会有着怎样耀眼的美丽。 秦浩在唱歌,梅馨在倾听,曾几何时,他们的爱,差点走向绝路,而如今,他们的爱,早已筑起了坚固的堡垒——家。家并不是一间房子,而是房子里的人,和人走过的路。家记录着历史,也指引着未来。爱情的归宿是家,没有爱情的家,是易塌的;没有家的爱情,是脆弱的。家,是爱情的升华,亲情的凝结,是最能固守感情的最强大的堡垒。 秦浩在低缓的轻吟着:“就算有些事,烦恼无助,至少我们有一起吃苦的幸福,每一次当爱走到绝路,往事一幕幕会将我们搂住。虽然有时候,际遇起伏,至少我们有一起吃苦的幸福,一个人吹风,只有酸楚,两个人吹风,不再孤单无助……” 路璐听了秦浩的歌,回头冲着凌嘉笑了笑,尚菏瑹听到秦浩的歌,想着钟倾茗的脸翻了个白眼,贾红旗听到秦浩的歌,怨气冲天的嘟囔了一句:“这么好的男人,怎、怎么能结婚呢!” “这是什么火星逻辑!”尚菏瑹拍了贾红旗的后脑勺一巴掌,“好男人都要结婚,好女人都不要结婚!” “你、你、你这才是火星逻辑!” “不管火星逻辑还是水星逻辑,反正你少动人家心思,要不到时受伤的是你。” “我、我、我就看看也不行?还、还、还不能让人感叹感叹了?”贾红旗咳嗽一声,人模狗样的开玩笑:“菏瑹,我看你最近,跟钟、钟倾茗走的有点近啊?不是你也弯、弯弯了吧?” 尚菏瑹左眼皮一跳,顺手又拍了一下贾红旗的后脑勺,“去你的,少胡说八道!” “你说我、我胡说八道?你不妥!”贾红旗仰着脖子,难得的跟尚菏瑹对着干:“钟、钟倾茗也挺好的,有钱、钱、钱——啊!你要跟她在、在一块儿,下半辈子都不、不用愁啦!” “滚一边去!老娘又不缺钱花,更不是为钱卖身的鸡!”尚菏瑹怒了,握起拳头冲着贾红旗的后脑勺猛砸,“再瞎说话我砍了你小子!” “怒、怒了?你、你、你怎么经不住开玩笑了?”贾红旗摸着后脑勺,顶委屈的说:“以前跟你开、开这样的玩笑,你都不生气的……”突然的,他大悟了:“啊!不、不是你、你、你真对她有意思了吧?” 尚菏瑹感觉自己的脸似乎很想红,她赶快一扒拉头发,好遮住脸,鼻子里哼出三个字:“不知道!” “你又不傻,怎么可、可能不知道?说说啊!”贾先生穷追不舍。 “知不道!”尚博士一扭脸,又哼出三个字。 “别这样啊,跟我说说,”贾先生摇着尚菏瑹的胳膊,像个要糖吃的小男孩,“你、你俩怎么好、好上的?到哪一步了?上、上床了没有?” 尚菏瑹无语,干脆不再理贾红旗。 尚菏瑹极少有这种不肯定也不否定的态度,贾红旗是了解尚菏瑹的性格的,他一琢磨,心里也就有了数,他收起八卦的表情,正色道:“菏瑹,你的路,你自己走。不过,哥还是得劝、劝你,这弯弯路,能不走,还是不走的好,我走了这么多年,说不定日后被父母逼、逼急了,也、也得结婚,更何况你、你一个女人。但是,你要真、真喜欢她,我还是挺你的!” “即使没有钟倾茗,结婚的事我也从没考虑过,”尚菏瑹并没打算隐瞒贾红旗什么,有些话,不想对钟倾茗说,但可以对好朋友说,她坦言道:“我只知道我喜欢她,想跟她在一块儿,我们还没上床,但我喜欢她亲我,喜欢跟她说说话,你说,这是不是爱呢?可是,我们认识的时间又太短,我不知道未来会有怎样的变数,我又怕又兴奋,就像在浓雾中行走,看不到前方会有什么,但又想跃跃欲试的往前进。她已经走入了我的生命,我却还一直保留着最后的底线,为何保留?我并不清楚,或许是因为她从来没有要求过,或许是因为我对未知有些恐惧,反正,我从来没有这么矛盾过。” “唉!你、你完了!爱上了,才会矛盾,才会恐惧。你已经被、被钟倾茗俘虏啦!我、我纯洁的小瑹瑹,快没啦!”贾红旗连着叹了三口气,说:“说真的吧,菏瑹,既然不愿离开她,就牢牢抓住她。你好不容易动、动、动回心,千万别错过,咱、咱也该谈谈恋爱啦!钟倾茗那人,我看挺、挺好的,长得俊,不孬!我要是女的,我也喜欢她!” “什么话,说的好像只有女的才能喜欢她似的!”尚菏瑹失笑,每次听到有人夸钟倾茗了,她都想笑。 贾红旗问:“钟倾茗,是天生就、就、就喜欢女人吗?” “不是,她交过男朋友,在我之前也交过女朋友,翁真就是其中一个。” “噢!这孩子,眼光还是步步高呀!”贾先生无限感叹。 “那是当然,我可比翁真强千万倍!”尚博士无限自恋。 “听、听说女人第一次,都很疼,疼并性福着,你应该试、试试!” “呀!那你第一次的时候,疼过没有?” “我、我又不是女人!” “可你后边那朵花,不得比前边还疼呀?”尚菏瑹眨着眼,问的相当的认真。 “我、我、又没前边的!我、我、我是攻!”贾红旗恬着脸,答的相当的骄傲。 “做攻有什么好?” “男的当然做、做攻好!女的,还是享‘受’好。但你、你也不能老做受呀!没面子!” “呕!这里头还有面子问题?” “那、那是当然!” “那我学你老做攻!” “你又不是男的,你、你、你不能当一辈子老、老处女,也得享‘受’呀!” “呕——!怎么这么麻烦!” …… 尚菏瑹和贾红旗咬着耳朵聊起了“闺房私密”,坐在沙发另一头的钟倾茗,看到他们那么亲密的说话,又打翻了醋坛子,脸上倒没表现出来,照样跟凌嘉谈笑风生。 凌嘉会心一笑,也不点破,过了一会儿,她接过路璐手里的话筒,再冲路璐使个眼色,说:“你去跟倾茗聊一会儿,我选首歌。” 有些话,她不能说,但路璐能说,路璐看看贾红旗和尚菏瑹,再看看钟倾茗,明白了过来。 她坐到钟倾茗身边,倒点白兰地,说:“听说你正在追博士呢。” 钟倾茗一笑,说:“凌嘉告诉你的吧?你们还真是无话不谈。” “两个人过日子,坦诚和信任最重要。” 钟倾茗点了点头,“你不管做什么事,都会对凌嘉说么?” “嗯,我们之间没有秘密,”路璐看贾红旗一眼,说:“我说话不大会绕弯,该告诉你的,就直接告诉你吧,贾先生那个人,你实在没必要吃醋。” “怎么?” 路璐凑近钟倾茗,小声说:“他喜欢男人!嘿!很刺激吧!” “什么?”钟倾茗惊讶的问。 “好话不说二遍,”路璐拿起酒杯,摇头晃脑的,“凌嘉不告诉你,那是因为他是瑞风的员工,博士不告诉你,那是因为她要为朋友的隐私负责。我就不一样了,不用去管那些职业道德,他不是我朋友,我也没必要死守他的隐私不放口。他和博士是姐妹关系,你完全没必要担心,我看博士早就对你动心了,只是还需要一段适应期而已,你也得给人家一段矫情期,妹妹你要大胆的向前走哟。” 钟倾茗定了定神,等消化开了,又对路璐说:“跟凌嘉在一起,你是一点出轨的希望都没了。” 路璐俏皮的眨眨眼,满含爱意的看向凌嘉,打趣道:“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你去找博士吧,我刚偷听到她跟贾姐姐说攻受问题呢,看来你们快有好戏啦!” 攻受问题?钟倾茗看看正在跟贾红旗咬耳朵的尚菏瑹的那张红扑扑的小脸,忽地很想笑。 知道了贾红旗的性向,钟倾茗放下了心,她坐到尚菏瑹身边,问:“这么开心,聊什么呢?” 尚菏瑹一扯鼻子,哼唧:“要你管!”尚博士刚跟贾红旗聊了些二五眼的学问,她心里发痒,就想多多的在钟倾茗眼前露一手,好证明她的学识渊博。她转转眼珠,又趴到钟倾茗耳朵底下,得意的,隐晦的,悄声问:“你知道什么叫‘教工’什么叫‘教授’吗?” 教工教授……什么叫攻什么叫受?钟倾茗眼神一利,不出声的笑了笑,也学着尚菏瑹哼唧:“要你管!”接着,又极暧昧的低声问:“你泛滥了?” 尚菏瑹没听懂,“什么泛滥?” 钟倾茗瞅瞅尚菏瑹的大腿根,说:“春潮!” “呕!呕呕!我不跟你说话,你别理我!”尚菏瑹喝口可乐,端正鼻眼,贫尼一生清心寡欲,五行缺水,从来都不知道春潮泛滥起来会是什么样! 钟倾茗玩味的笑了笑,提高声音,改了话路:“你怎么也不唱首歌?” 贾红旗接过话来:“人家唱歌,要钱,菏瑹唱歌,要、要命的!” 尚菏瑹踢贾红旗一脚,对钟倾茗说:“我对音乐不感冒,你又不是不知道。” “可你从没说过你不会唱歌呀。” “唱歌跟音乐有区别吗?” “当然有,学音乐的都得会识谱,学唱歌的不用会识谱。”钟倾茗顶了尚菏瑹一句,又笑意款款的问贾红旗:“为什么她唱歌会要命?” “跑调!大、大跑调!还改歌词!”贾红旗是个好孩子,只要跟尚菏瑹的短处有关的,别人一问他就答。 “改歌词?比如?” 现在已经没有人再唱歌了,都凑了过来,听贾红旗说话,贾红旗一看自己成了万众瞩目的大明星,自豪感冉冉升起,他连说带比划的开始揭尚菏瑹的短:“刘德华,唱、唱‘给我一杯忘情水,换我一生不流泪’,多么深情!可到、到了菏瑹嘴里,就成了‘给你一杯敌敌畏,换你一生只会睡’,多么毒、毒辣!人家唱、唱 ‘采蘑菇的小姑娘’,她唱‘采、采姑娘的小蘑菇’,多、多黄色!” 采姑娘的小蘑菇?钟倾茗没忍住,笑了,其他人也大笑了起来,尚菏瑹仗着脸皮厚,被揭了短还能屁股稳如泰山的坐着,仪态相当的优雅。 路璐起哄:“博士,唱一首吧!” 短都被揭了,尚菏瑹也丢掉脸皮,破罐子破摔了,尚博士的勇气鼓的很足,有的时候,她自己也分不清,鼓足勇气跟不要脸皮之间,究竟有什么差别。但她从来都是以勇士自诩的。 她在心里撕咬着路璐,大大方方的拿起话筒,顶不客气的说:“那我就献丑了。” 尚菏瑹很聪明,她点了一首京剧青衣唱段《穆桂英挂帅》,她妈妈喜欢青衣,她多少的也会一点,她猜着在座的诸位应该都不会唱京剧,那跑起调来别人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察觉。她觉得她最拿手的应该是花旦,但“青衣”这俩字听起来要比花旦更风流些,所以她选择了青衣。 事实证明,在座的诸位确实都不懂京剧,而且,尤其不懂从尚菏瑹嘴里唱出来的京剧。 随着那呛呛呛的音乐响起来,尚菏瑹一屏气,有板有眼的拿捻起了动作,神气超然,看着很像个行家,在座的诸位没有一个不表示佩服,可她一张嘴就坏了。尚博士再一次用实践阐述了真理——五音不正,专会乱弹琴的伙计,到底有多让人受罪。 第一句唱出来,大家表示能听得懂;第二句唱出来,大家表示凑合着能听懂;第三句唱出来,大家表示想要听懂有压力;第四句唱出来,路璐捂耳,凌嘉打坐,秦浩捶胸,梅馨揉额;第五句唱出来,贾红旗跑了出去;第六句唱出来,钟倾茗想夺她的话筒;第七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