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怪尚菏瑹的导师葛明亮实在挺喜欢这个看起来很纯情实际上一肚子坏水的漂亮姑娘,有人说考博就是考你跟导师惺惺相惜的程度,这话真是一点不假。 年过半百的葛明亮从小就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人,他也喜欢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他不喜欢那些头悬梁锥刺股的书呆子,也不喜欢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脑袋活泛没心没肝的尚菏瑹恰对他的胃口,再说他跟尚菏瑹她爹尚军河的交情不浅,这就更加增添了他对尚菏瑹的喜爱。 也是应了那句老话,王八看绿豆,人家对眼了,谁都没辙。甚至在尚菏瑹拿到那一纸文凭以后,葛明亮还帮她找了找关系,直接把她留校了,两人从师生转变为同事,革命友谊愈发坚贞。 年纪轻轻的尚菏瑹能取得如此成就,让人羡慕的同时也难免让人去嫉妒,不遭人妒是庸才,能招人嫉妒,倒也说明尚菏瑹不是庸才。 孩子越长越大,父母越长越老,伴随着尚菏瑹的成长,尚军河和刘图从小两口渐渐转变为老两口,这老两口起初以为尚菏瑹能考上大学就算不错了,谁知她竟一口气读完了博,简直就是太意外了,意外的老两口没事就对着尚菏瑹大发感叹:“祖坟冒青烟算什么?咱家祖坟都起火啦!” 博士是好,但对女孩子找对象来说就不大好了,在尚军河和刘图看来,找对象得找个门当户对的,那些什么豪门世家的咱不去想,也不稀罕那根高枝,可自家家庭是小康,闺女还是个985重点高校的博士,这对象也总得是个博士,家庭是个小康吧,即使不是博士,家庭稍微有点负担也没什么关系,那学历也总得高着点吧,要不沟通起来那得多有困难。 可这年头的博士大多是成了家的,即使没成家,也大多是名花有主的,何况一般博士的长相,甭管男女,都挺让人叹气,尚菏瑹的样貌在博士堆里算是一枝独秀,再加上一点心高气傲的德行,因此尚菏瑹的对象问题,可真够让老两口为难。尚军河和刘图每每感叹过祖坟起了火之后,也每每会埋怨埋怨尚菏瑹没事读什么博当什么第三类人,这下好了,博是读了,对象也渺茫了,这让他们这对当爹娘的真是有苦也说不出,然后两口子就对着琢磨,这到底是祖坟起火,还是祖坟失火? 好在尚军河和刘图还算是一对比较开明的家长,对尚菏瑹的成长也大多采取放养态度,所以他们对尚菏瑹的对象问题,除了间或唠叨一二之外,倒也并没往死里催的迹象。 如今的尚菏瑹28岁,混功越发炉火纯青,但感情世界基本等同空白,尚菏瑹长的好看,喜欢她的人不在少数,可在她那以学校为中心的生活圈子里,正儿八经敢去追她的,就不大多了,她一个女博士头衔摆在那里,一般人哪敢去动? 但也有个例外,这个例外叫顾雷,是尚菏瑹的同事,长的斯斯文文,明明是个男人,那皮肤却比女人还要嫩白,他暗恋了尚菏瑹大半年,终于在一次教师聚会之后,他送尚菏瑹回家的时候,借着酒意对尚菏瑹表白了。尚菏瑹看顾雷似乎喝了不少酒,怕他恼羞成怒兽性大发,就没敢直截了当的拒绝。尚菏瑹的不拒绝,让顾雷直以为她对自己也是有意,高兴的不得了,一个激动上来,他抱住尚菏瑹一嘴亲了下去,尚菏瑹的初吻就此灰飞烟灭。 顾雷在聚会上吃了两个韭菜包子,韭菜味混合上一身烟酒味,那一亲,熏得尚菏瑹差点晕过去。初吻没的这么莫名其妙,一点浪漫也没有不说,还差点被呛死,尚菏瑹悲愤填膺,她死命的挣脱开顾雷,冲准他的子孙根,一个飞腿踹了过去,顾雷疼的弯腰捂住下半身,本就没喝醉的他这下更是清醒了——女博士果然是灭绝师太,为了把根留住,我不追了还不行吗? 打那以后,两人要是在学校碰面了,尚菏瑹总是瞄着顾雷的腰腹处咬牙抬脚,俨然一副恨不得把那传宗接代的家伙给碾碎的架势,常常吓的顾雷一见了她就远远的躲开,他还不想断子绝孙。 顾雷的悲剧让众多蠢蠢欲动想追求尚菏瑹的先生们大都蛰伏了起来,本来敢去追她的人就不多,这下就更是不多了。女人在背后喜欢说说男人,男人在背后也喜欢说说女人,比如喜欢尚菏瑹的那几个同僚就常在私底下讨论,菏瑹啊,那就是一朵带刺的荷花,可远观,不可亵玩,你想玩,她就扎你,还转逮着命根扎,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拿大家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有所得必有所失,尚菏瑹在学业和事业上走的狗屎运太多了,于是老天给她开了一个玩笑,让她活了28年硬是没碰到过一个能让她看上眼的对象。 这应该也跟尚菏瑹的性格有关,她喜欢一个人无拘无束的自由自在,不喜欢被情所困被情所扰,她只想一个人快快乐乐没心没肺的往前走,只想过一个人吃饱全家人不饿的生活,她从没想过要找个男朋友或女朋友来依靠,她觉得在这个一切向钱看的年月,真正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这也就造成了尚菏瑹的现状——年过28,还是处女一枚——雷,那是相当的雷,实在可列为当代都市男女里的优秀恐龙级标兵。 在多数人看来,一个人的生活,难免会被孤独或寂寞占据一定空间,但孤独和寂寞这两个词语,却从未在尚菏瑹的字典中出现过,与许多专搞学术的人一样,她几乎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到了对中国美术史的研究上,在工作日,她妙语连珠的上课教学,在休息日,她沉浸在古籍书画里,在寒暑假,她游走在各个城市的博物馆中,她写的论文多次被发表,同时也结识许多行内的专业人士,不知不觉的,她的身上被陶冶出一种混合着淡泊与圆滑的独特气质——搞研究时那种出世的淡泊与搞人际时那种入世的圆滑,这两种风马牛不相及的气质,被尚菏瑹很完好的融合到了一起。 尚菏瑹看看自己,学业有成了,工作稳定了,早在读博那年父母就给她买了车——奥拓,虽说不够体面,也不够强壮,开了四年修了四次,可多少总是辆四个轱辘的车,接下来就该买房了,早先说过,尚菏瑹是很能混的,其中也包括混钱,她从地头蛇那里拿来的九万三,算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桶金,接下来的这几年,她利用自身对美学和古物颇有研究的特长,时常去买点古玩等着升值,当然,也就跟北大考古系讲师郝自强打的火热。 郝自强35岁,结过一次婚,现在单身,个头一米八,偏瘦,六百多度的大近视眼,离了眼镜就不能活,长相说不上帅也说不上丑,很大众化,对古玩很精通,他的本科是在人大文学院就读的,后来又考的北大考古专业的研和博,勉强算是尚菏瑹的半个师哥,尚菏瑹跟他是在一次校友会上认识的,两人一见如故,没聊多久就成了朋友。 尚菏瑹和郝自强的友谊还是比较纯洁的,郝自强的前妻跟他一样,也是个博士,极有想法,特别独立,两人没事就爱从思想上撞出点火花来,可惜这火花总是不能融到一起去,你坚持你的观点,我坚守我的立场,俩人谁也不服谁,走到最后也只能分道扬镳。郝自强从他前妻身上接受了教训——未来的二妻坚决不能是博士。因此他对尚菏瑹虽说很是喜欢,但要论起跟尚菏瑹过日子,那还是先算了吧。 古玩的利润空间是很大的,在郝自强的指点下,一来二去的,尚菏瑹也就有了第二桶金,用这第二桶金买套小房子是足够了。 尚菏瑹在经得父母同意之后,就买了一套70来平的二手房,尚军河和刘图就这么一个闺女,闺女要买房单飞,他们总得表示表示,于是老两口就替她掏了一大半钱,剩下的那一小半她自己掏腰包,尚菏瑹本不想让父母掏钱,可刘图说:“我们除了把钱花到你身上,还能给谁花去?”尚菏瑹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当下也就不再拒绝父母的一片心意。 房子刚买来,若是一般人,一准就得想着该去怎么好好装修一下了,但尚菏瑹不是一般人,她从没想过要装修房子,再说这房是二手,原主人曾简易装修过,她也不想再为装修掏那份钱费那份心,只买了几件家具一张大床和一些日用品就入住了,说来也巧,她买的那张大床正是明豪家具公司生产的,为了往下砍价她没少费嘴皮,也没少暗骂过明豪的老总太让人寒心,一张破床砍到2500就死活也砍不下来了,正好比250多个零,少一分也不干,她要不是打心眼里相中了,打死她也不会买。 这套二手房是两室一厅,房子虽是二手,但质量和地理位置都是很不错的,尚菏瑹拿带有阳台的一间当卧室,拿另外一间做了书房,她把她从小到大喜欢的书和这几年折腾的字画古玩都搬了来,竟满满当当的存了一间房,至于客厅,尚菏瑹没怎么去管它。 尚菏瑹不理客厅,客厅也不理她,有时尚菏瑹游荡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看着空荡荡的墙面,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总想让它充实充实,很自然的,尚菏瑹想到了墙画,又很自然的,经人介绍,她联系到了路璐的工作室。 尚菏瑹亲自上门找到路璐的工作室,说了她的意图——要墙画,并且只要《清明上河图》。 许是名字的原因,从刚懂事起,尚菏瑹对《清明上河图》就有着近乎痴狂的兴趣,她对这幅名画的研究,并不比某些专家少,甚至要比他们多的多。 把《清明上河图》一点不差的全部临摹到墙面上,这个工作量是相当巨大的,也相当考验临摹者的手头功夫,但路璐等人凭着对自己手绘功夫的自信,眼皮都不眨的接下了这个活儿。 只是在谈到价格时,双方有了一点不和谐,路璐说:“《清明上河图》很繁杂,想在墙上把它绘出效果,需要用到进口颜料,进口颜料可一向是很贵的啊,小小一支40ml的伦勃朗少说也得二三十块钱,你算算要把图都画出来,得需要多少颜料多少钱?前阵子有人把这画用十字绣做了出来,底价都在九万以上,你让我们在两个月之内完工,颜料也让我们用上等的,我们只给你要六万块的工费,实在不能算多,你随便去任何一个墙画工作室问问,他们都不可能跟你要这个价。” 尚菏瑹说:“我刚买了房不久,现在手头有点紧,咱们年纪差不多大,都明白这年头年轻人想挣钱不容易,相互体谅体谅吧,你看是不是多少的再降下点来?” 好说歹说,尚菏瑹总算让路璐降下来三千块钱。她初见路璐时,对这个女孩的印象是很不错的,听路璐聊起来绘画来也很专业,这就更增添了她对路璐的好感,本以为路璐应该是很好说话的才对,但尚菏瑹没想到浑身上下不带一丁点铜臭气路璐,一聊到钱的问题竟像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她使了浑身解数才让人家便宜了三千块钱,尚菏瑹一再感叹自己看走了眼。 那天尚菏瑹踩着高跟鞋从工作室里出来以后已经是傍晚了,五月中旬正值初夏,初夏的天空很透明,橘色的夕阳温暖了大半个城市,不凉不热的微风让人感到一阵舒适。 想到自己钟爱的名画很快就要复制到自己家里的墙壁上,尚菏瑹浑身上下一阵兴奋,可再一想刚买了房,又再一捣鼓墙画,这么多钱冷不丁的掏出去,手头可真是有点紧了,看来这阵子得省吃俭用了,这么一寻思,那股子兴奋一下就冷了半截。 好在绘制墙画的钱是等画完再给,她可以趁着这段日子把那些能出手的古玩都卖出去,这样一算计,手头倒也不是很紧张了,生性乐观的尚菏瑹又兴奋了起来。 兴奋的尚菏瑹去了书店,溜达一圈后眼睛定格在了那本刚出版不久的画册上,画册的封面恰是《清明上河图》的局部截图,尚菏瑹毫不犹豫的伸出右手,想从书架上拿下那本书来看个究竟,谁知手刚碰到书脊,一只白嫩纤细的左手也跟着往上蹿了过去。 尚菏瑹手指一僵,人一愣,脑袋不由的往那只手的主人身上转,接着,她看到了一个女人被微卷的长发半遮住的美丽侧脸。 在安静的书店里,在长长的书架前,尚菏瑹和钟倾茗第一次邂逅了。7、第 7 章 ... 尚菏瑹初见钟倾茗时愣了一愣,等愣完了,她眼皮上下一合,眼珠上下一扭,极快的把钟倾茗扫描了一遍,她闻着钟倾茗身上散发出来的浅浅淡淡的幽香,看着钟倾茗那身价格不菲的浅灰色套装,和脚上蹬的那双D&G软面皮高跟鞋,以及在举手投足之间透出来的一股精干,她很自动的把钟倾茗归类到白骨精的行列。 尚菏瑹是顶不喜欢跟白骨精们打交道的,因为她觉得她自己就是个朴素阶级的白骨精,精的没边没沿,这种人,难忽悠,颇具有挑战性。 钟倾茗初见尚菏瑹时也是愣了一愣,她看着尚菏瑹的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宝玉初见黛玉时说的那句话:“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但具体是从哪里见过,钟倾茗一时半会的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索性也就不再去想,转而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那本画册上。 钟倾茗由于来了好事,身体有点发虚,心情有点烦躁,这天下班后她推掉了日程表上原本预约好的饭局,本想直接回家好好休息,路过书店,也不知道哪根筋动了动,就半路停车走了进来。 她在书店溜达了两圈一无所获,刚要打算抬脚走人,目光一瞥,就瞥到了那本画册,她未经犹豫就伸手去拿,谁知有个不长眼的女人竟然跟她抢那本书,还捏着书脊毫无放手的意思,她本就有点烦躁,这下更是有点烦躁。 尚菏瑹爱书如命,尤其钟爱《清明上河图》,让她能一眼看中的书,她自是不会轻易放手。 很不幸的,钟倾茗也爱书如命,对《清明上河图》也极感兴趣,被她染指过的书,她自是也不会轻易让人。 一本书,两只手,一人捏着一边,谁都不肯先放。 尚菏瑹和钟倾茗各自冲着对方礼貌性的一笑,又几乎同时各自在心底贬低对方:懂不懂礼貌啊?你倒是快点放手啊! 短短几秒钟的僵持,俩人都感觉像是僵持了长长的几年。 最终还是尚菏瑹先放开了手,这是书店,有的是存货,她不想跟这个小气巴拉的美女计较起来没完。 钟倾茗见尚菏瑹先松开了手,唇角不自觉的扬起了一抹笑意,她不明白今天怎么会为一本画册像小孩似的斤斤计较,但烦躁的心情却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不由的再次打量尚菏瑹,看她穿着简单的米色休闲裤简单的白色休闲衫和被发卡简单束起来的黑色长发,以及脸上那层简单又恰到好处的淡妆,清清爽爽的模样就像山涧里缓缓流过的清泉——不张扬,却沁人心脾,再看那双乌亮亮的大眼和唇边若隐若现的酒窝,莫名的,钟倾茗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尚菏瑹可没心思再打量钟倾茗,她刚刚问过店员这画册还有没有存货,店员很遗憾的告诉她,这画册在全国是限量发行的,各大书店都是按量进的货,上个月刚进了二十五本,书架上的那本,是最后一本,若想要的话,只能等下周再进货,不过那很可能就得是第二次印刷了。 最后一本?尚菏瑹不舍的看了看那本画册,画册已经被钟倾茗打开了,尚菏瑹凑上去观望,一块儿看看总还是可以的吧? 这一看,尚菏瑹的眼睛就拔不出来了,那本画册,是原色原样高仿真复制的精装本,最适合拿来收藏观赏,尚菏瑹看了心动,手就忍不住的想去摸摸那纸张的质感,谁知她那手刚抬起来,钟倾茗就合上了画册,视线越过尚菏瑹,直接对店员说:“这书我要了。” 尚菏瑹大愣,俩眼瞪得溜圆,你要了?都不带商量商量的?不同于畅销书,这种画册就像那些珍贵邮票,在全国出版发行的数量一向极为有限,懂收藏的人都知道,书籍一类的读物,都是第一版第一次印刷最有价值,第二次印刷的就得掉身价,这画册是最后一本,还是第一版第一次印刷,哪能就这么错过去? 想到此,尚菏瑹那双特别引人注目的眼睛鬼鬼祟祟地眨了几下,扬起一张童叟无欺的大笑脸,又开始了她最擅长的胡说八道:“这位小姐,我爷爷明天生日,他老人家别的不喜欢,就喜欢没事看看《清明上河图》,刚店员也说了,这书下周他们还进货,可我爷爷的生日就在明天,我奶奶过世的早,他80来岁的人了,身体一直不大好,要能看到这本画册一定很高兴,你看是不是……” 尚菏瑹的话说到这里,就很有技巧的自动打住了,她剩下的余音,是个人都能补上去——“你看是不是……先把这本画册让给我?” 尚菏瑹看着钟倾茗不像傻子,她相信钟倾茗能自动补上她那余音。 为了这本画册,尚菏瑹把她爷爷搬出来煽情讲情,还无端把她70来岁身板硬朗的爷爷给说成一个80多岁的老病秧子,一般人要是听了去,八成都得为她这份孝心鼓鼓掌。 可惜她煽情煽错了对象,钟倾茗这辈子最烦什么?最烦煽情,何况钟倾茗在商场里头摸爬滚打的这几年可不是白混的,哪是实话哪是假话她自是能分得清。 可尚菏瑹那张秀秀气气的脸,看起来实在不像会忽悠人的主儿,人家还说的那么动感情,这倒真是让钟倾茗有那么一点半信半疑,但钟倾茗对半信半疑的话一向是先选择疑再选择信——这个节骨眼上你爷爷过生日?骗小孩呢你!我倒看看你爷爷是不是明天真的过生日! 打定主意,钟倾茗笑了笑,很真诚的说:“祝你爷爷生日快乐啊。” “谢谢,谢谢,” 尚菏瑹忙着道谢。 钟倾茗又笑了笑,话家常一般,看似无意的问:“老人家一般都过阴历生日吧?” 尚菏瑹一看钟倾茗挺好说话,心里大喜,她觉得钟倾茗也不过如此,这么容易就相信人,实在有负于她那身白骨精的装扮,一时间,尚菏瑹就有点轻敌,职业病一上来,她甚至很想教育教育钟倾茗这只hello kitty以后不要那么轻易相信陌生人的话。 尚菏瑹猜着这书八成是能买到手了,便紧随着点头道:“是啊,年纪大点的一般都过阴历生日。” 钟倾茗紧接着问:“明天阴历几号?” 尚菏瑹呆了,这年头都记阳历去了,有几个人还看阴历日期啊?可她胡扯说她爷爷明天生日,偏偏她又不知道明天阴历几号,这不明摆了是忽悠群众的吗? 钟倾茗似笑非笑的盯着尚菏瑹直看,那视线像冰一样冻结在尚菏瑹身上,看的尚菏瑹一阵发寒,这回她不轻敌了,可明天是阴历几号,她把破脑血管想爆炸了也想不出来。 伎俩被人看穿了,常在河边走的尚菏瑹头一回湿了鞋,脸蛋瞬时憋的通红,可她又真是不甘心,干脆本着破罐子破摔的优秀心态把胡诌进行到底,她一边掏钱包准备交钱付账获得先机,一边让人动情又动容的说:“你看我这人就是好忘事,明明刚才还记得清清楚楚呢,你一问我怎么突然就忘了,你一定也有过突然忘事的这种经验吧?我爷爷可真是明天过生日,这画册我昨天就看中了,就是没带够钱,没来得及买下来,你……” 说到这,尚菏瑹又把话打住了,为何打住?因为她钱包里的钱不够。 那画册定价一千八,尚菏瑹没带银行卡,现金只有四百来块,别说这书刚上架压根不打折,就是打个八折她那点钱也拿不上台面。 可恶的现实让她连着扇了自己两巴掌——阴历日期想不起来,现在钱又远远不够,她盯着那四张老人头,张口结舌的杵在那里,再也说不出话来。 但尚菏瑹是见了棺材也要先踹上两脚再去死的那种人,就像这次,临了她也不忘给自己找回点面子,她红着脸看向钟倾茗,尊容煞是腼腆,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十足的理直气壮:“呀!我钱被人偷了!” 尚菏瑹那一副意外惊叹又愤然的口吻,不明就里的,还真能以为她的钱的确被人偷了,最起码旁边的小店员是真以为她那钱被偷了,还安慰她说:“现在小偷可真猖獗,以后出门要小心啊。” 钟倾茗没再接话,她眉毛微锁,上下打量着与她等高的尚菏瑹,暗自损骂:胡话连篇,信口开河,一簧两舌,无法无天,简直该自绝于人民!你爷爷明天生日,你说不出明天是阴历几号,这是马脚一;昨天就看中了这画册你昨天没带够钱有情可原,可今天还不带够钱还怎么让人对你有情可原去?这是马脚二,幸亏我没相信你那些鬼话!还你钱被人偷了,哪个小偷会那么好心不把你偷光还给你留四张啊?撒谎也不先掂掂质量,该灭! 钟倾茗扫一眼尚菏瑹那副因为钱被“偷”而装出来的愤慨样,风轻云淡的抿嘴一笑,顺手就把银行卡递给了店员:“我买了。” 顾客就是上帝,上帝就是有钱人,年轻的店员手脚利索的结了帐,把画册装到纸袋里头,然后交到了钟倾茗手里。 钟倾茗掂掂纸袋,客客气气的对尚菏瑹说:“真是巧,后天我奶奶过生日,她也正喜欢《清明上河图》,不好意思啊。” 说罢,钟倾茗拎着纸袋风情款款言笑晏晏的走出书店,心情忽地美丽无比。 尚菏瑹的心情却是郁闷无敌,画册没了不说,她那一向引以为豪的胡吹乱弹不止没了作用,还让她丢了这么大的脸,这可真是件挺悲催的事,好巧不巧的,书店外头很应景地飘进来一首歌,那歌里撕心裂肺的唱着:“你伤害了我,还一笑而过……” 尚菏瑹悻悻地横店员一眼,暗骂该死的家伙,看你结账结的那个顺溜,就不怕把腰给闪了啊?她把气无端的全撒到了人家小店员头上。 小店员眼睁睁的看着上一秒还算温柔和气的尚菏瑹在下一秒就成了凶神恶气的铁金刚,视觉上的强烈落差,惊得店员直以为碰到了外星人。 不过尚菏瑹倒也没有悲催多久,因为她身上有着很强大的阿Q细胞,在她踢了路边一块小石子泄愤之后,她又开始了阿Q般的自我安慰:不就一本画册么,又不是故宫里的那个真品,老娘不稀罕!跟我抢本画册能有什么了不起?有本事你把真品抢来啊,看来那女的还是没本事,再说了,虽说丢了一回人,但我总结了经验教训 ——以后出门之前得先看看阴历日期!用不花一分钱的丢人来换取一条宝贵的人生经验,很划算! 这么一想,尚菏瑹接着又神清气爽了,她跑去面馆吃了香喷喷的一碗牛肉拉面,刚刚的不愉快很快被她刻意地抛到了脑后。 把不愉快抛到脑后,并不是因为尚菏瑹一点都不计较得失,恰恰相反,她还是比较在意得与失的,正因计较,才会拼命的找借口来安慰自己,才会刻意的不去想它。尚菏瑹一直觉得生命来之不易,不管混的好混的坏,到头来都是一把灰的事,不能让负面情绪占据大半个人生这是必须的,她也是快30的人了,黄土也埋到膝盖以上了,这种年龄要还不懂享受人生,那就太对不起生命了,一向想得开的她绝对不会因为一次丢人就摧残了自己的大好年华。 钟倾茗到家后已是夜色弥漫了,她并没感觉到饿,只做了一盘水果沙拉当晚饭,她一边吃着水果一边观赏画册,想到今天在书店里的经历,想到尚菏瑹撒谎不眨眼的模样,笑意又开始在眼角蔓延,那人可真有趣,看她把慌圆的有板有眼,脑子转的也真是够快,看来她应该是一种爱耍小聪明的生物,钟倾茗托着下巴,暗想,奈何这类生物,常常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这会儿的钟倾茗,对尚菏瑹的印象说不上有多好,却也说不上有多差,8点左右,她冲完澡,伸个懒腰,坐到梳妆台前,拉开抽屉,刚想拿出夜用润肤露,便看到了那把一直被她完好保存着的蓝色小雨伞,她看着那把小伞,不知怎的,尚菏瑹的模样与当年那位小姑娘的模样竟渐渐重合到了一起,她摇摇头,无论如何也不愿把胡说八道的尚菏瑹和天真烂漫的小姑娘联系到一块去,再说,哪有这么巧的事? 可有酒窝的女人不算多,在右脸上只有一颗酒窝的女人更不算多,她们似乎又是真的有那么一点像,钟倾茗的食指轻轻敲打着伞柄上那个歪歪扭扭的“瑹”字,皱起头来,或者,应该问问她叫什么名字才对。 发丝上的水滴凝聚到发梢,荡了一荡,缓缓落下,润湿了那个“瑹”。8、第 8 章 ... 初夏的晨风带着丝丝凉意在城市上空翩翩起舞,柔和的朝阳像母亲的手一样,悄悄探入进千家万户的窗棂,唤醒了还在沉睡的人们。 钟倾茗不是贪睡的人,朝阳一唤,她也就自动醒了来。 起床,洗刷,做早饭,吃早点,换衣服,去上班。她的作息安排一向极有规律,白天工作再忙,她的三餐也要按时吃,晚上应酬再多,在夜里12点也要按时睡,她不容许自己去放纵,只因她从不喜欢放纵的人。 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钟倾茗打开电脑,查看邮件,其中一封邮件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是翁真发来的,她说她在今年会回国,具体时间——大约在冬季。 自从留学归来以后,钟倾茗和翁真的联系可谓少之又少,钟倾茗顶讨厌在感情上拖泥带水,她谈了三次恋爱,每段感情都是以她先说分手告终,她把终结的句号总是画的那么干脆又彻底,想让她拍续集,那是不可能的。但在这个通讯日益发达的年代,想和一个人彻底断了联系,也是不可能的,工作原因,她的邮箱和电话号码不好轻易去改换,这也就使得翁真想要联系她的话,轻而易举,而她能做的,也只能是对着翁真的热情,冷眼旁观。 钟倾茗从不觉得和情人分手后还有做朋友的可能,在她看来,既然分了手,那就要分的彻底,不要总想着破镜重圆,彼此之间能成为互不相干的陌生人当然是最好不过,这或许在某种程度上,恰说明了钟倾茗还没有真正地去爱过——正因不够爱,所以够决绝。 但翁真却并不这么认为,她觉得相爱过的两个人,即使分了手,昔日的感情也应该还是存在的。 翁真自身条件不错,围着她打转的男男女女也太多,在感情上,她习惯了别人对她的示好和包容,却非常不习惯别人对她的拒绝和漠视。她爱钟倾茗,也一直认定钟倾茗与她分手只是因为两人分居两地,隔着大洋不好谈情说爱。因此钟倾茗越是对她冷淡,她越是挂在心上,越是爱。她知道钟倾茗有不近人情的一面,为了不碰冷钉子,翁真也就极少打电话给她,只隔三差五的发个邮件,掂着份量随便说说她最近的生活,钟倾茗不给她回信没有关系,她只想让钟倾茗不要忘了她。钟倾茗这个人,她想放,但放了几年——期间也交过别的女友,却总也放不下。当然,她与其他女人交往的事情,从没对钟倾茗提起过。 既然放不下,那就不要放了吧,翁真为此不惜打算辞掉在美国的工作,只希望在回国后,能与钟倾茗重修旧好。 翁真的意图,钟倾茗是非常明白的,她看看墙上的钟表,正是北京时间上午9点,那么,这时候的纽约,大概在晚上8点左右,为了不让翁真越陷越深,更为了让自己少点麻烦,第一次,她主动给翁真打去了电话,她想把该说的都说开了去,这样日后翁真即便真的回了国,她也站到了有理的那一边,至少,她到时完全可以义正言辞又毫无负担的去对翁真摆冷脸。但钟倾茗忽略了一点——感情这东西,是最没道理可讲的。 这时的翁真正与她的两个朋友在餐厅吃饭,乍收到钟倾茗的电话,翁真一阵激动,她平复一下心绪,拿起手机,不够确定的问:“倾茗,是你吗?” “是我,”钟倾茗顿了顿,说:“你的邮件,我刚刚收到,怎么突然想回国了呢?” 翁真笑着反问:“你不想我回国么?” 钟倾茗玩笑一般的回问:“回不回国,是你的自由,跟我有很大关系吗?” 翁真的笑僵在脸上,她沉默一会,又问:“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想回国?” “大概知道一点吧,”钟倾茗轻轻敲击着办公桌,用着一副公事公办的语调,尽量婉转的说:“如果你是因为我才想回国,你最好再考虑考虑,翁真,你在美国已经有了根基,不要因为我就放弃那里的一切。” 翁真听了钟倾茗的话,只片面的以为这是钟倾茗在为她着想,不觉中,她说出来的话就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那么,你是想让我回去,还是不想让我回去?如果你想,或许我还能提前归国呢。” 钟倾茗皱起了眉,她发现她现在非常不适应翁真对她的撒娇,她想赶快结束这次通话,便淡淡地说:“不管你是为了什么才想回国,我和你之间,都不再可能了,不要等你真的回国了,再后悔现在的决定。” 翁真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问:“你喜欢上了别人?” 钟倾茗一怔,果断的说:“是”,接着又以陈述的语气发出一个问句:“这几年,你应该也跟别的人交往过吧?” 翁真犹豫了,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去回答,但这片刻的犹豫,却让钟倾茗缓了口气,她轻快地说:“翁真,我们都是成年人,也早已分了手,与别人交往是理所当然的,要珍惜眼前人啊。” 翁真握紧手机,脸上写满了不服的心思,但对钟倾茗说话的语气,却温柔的似是能滴出水来,她带着满满的委屈,小声说:“我不在意你喜欢谁珍惜谁,我只知道我爱你。” 这下钟倾茗真的是无话可说了,甚至在心底升起了一股厌感,同是女人,也没有谁对不起谁,你又何必摆出一副怨妇状来给我看?难道就因为我跟你交往过几个月——当初还是你追的我,我就要对你的人生负全责?那我找谁负责去? 最后,她叹一口气,说:“翁真,真正爱一个人,不是拼命要去得到,而是要去尊重她,我尊重你的选择,但请你也尊重我的拒绝,该说的我都说过了,就这样吧。” 挂断电话,钟倾茗坐在皮质转椅上,望着落地窗外悠远的蓝天,烦躁的拿起火机,摸出了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她是极少吸烟的,但现在,她很想吸上一支。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对翁真拒绝的再干脆利落,心里也多少的会有那么一点点的歉意。可是,让人感到歉意的爱还算爱么? 钟倾茗放下打火机,把香烟又放回到抽屉里,冷笑起来。不可否认,钟倾茗是自私的,当别人触及到她的容忍底线时,她不会过问别人的情绪,只会照顾自己的感受,而烟这东西,她也只会为她在乎的人去吸。 她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沐浴着灿烂的阳光,俯视着楼下的车来车往,翁真模糊的模样在脑中浮现,她想让翁真的脸变得清晰一些,可无论怎样也清晰不起来,转而代替的,竟是尚菏瑹那张信口雌黄又无惧无畏的嘴脸,想到尚菏瑹,钟倾茗哑然失笑,心情也似乎在须臾间好了大半,她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无奈情绪——也分不清是对翁真无奈,还是对尚菏瑹无奈,长吁一口气,接着,拿起鼠标,删掉翁真的邮件,准备工作。9、第 9 章 ... 同是一天,在城市的另一边,路璐和秦浩一大早就带着工具箱来到了尚菏瑹的家,为绘制《清明上河图》做准备。 路璐的工作室接的活儿越来越多了,梅馨冯凯和小牛在现有的活儿中抽不出身来,即便路璐和秦浩也是在重新安排了工作日程之后才抽出的身,《清明上河图》只原作长度就有528.7厘米,这下要把原作放大临摹到墙上,路璐和秦浩的工作量之大可想而知。 好在两人在上学期间都曾临摹过几次《清明上河图》,工作量虽大,但对他们来说倒也不是难事。 尚菏瑹很热情的招待了他们俩,她的课不多,可以专心在家守着他们,再说她家里有古玩,跟路璐秦浩又不熟,对做人一向本着“害人之心不可无,防人之心必须有”这种毒妇心态的尚菏瑹来说,也着实不敢轻易出门。 路璐隐隐感觉出了尚菏瑹的那种防贼心理,淡淡一笑后该忙什么忙什么,毕竟这年头是个人都懂得防人,不去防人的反而有些不正常。 《清明上河图》太长,正好客厅里有四面墙,路璐在经得尚菏瑹的认可后,决定把原作分成四个部分,分别以顺时针的次序绘制到四面墙上。 秦浩拿出尺子确定比例,路璐在一旁协助,等比例固定好了,路璐从背包里掏出《清明上河图》的画册和扩大后的一卷复印稿,一边和秦浩商讨,一边一起比对着原图先用铅笔临摹起稿。 这次的作业与以往不同,《清明上河图》太过繁琐,只人物一项就有815个,他们不敢冒冒失失的起笔就画,还是用铅笔把型打好后再上色比较放心些。 尚菏瑹一看到路璐拿出的那本画册,眼睛一下就绿了,那分明就是昨天她想买的那本画册啊,乍看到这本画册,尚菏瑹就想到了昨天那个偶遇的,长的比丹顶鹤还要得瑟的小气女人,她感叹着我本将心照画册,奈何画册归妖鹤,一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纠结到最后,竟然苦笑起来。 苦笑完了,尚菏瑹又开始留意路璐和秦浩,看他们头对着头不懂怜惜的把画册翻来翻去,时不时还用铅笔在上边做个标记,她那心就这样抽抽的疼了起来,这画册可是珍藏品啊,你们怎能如此不知爱惜? 尚菏瑹忍不住提醒道:“这书挺贵的吧,你们还真舍得拿笔往上划啊,我要是你们,我可舍不得。” “铅笔划的,可以擦掉,”路璐头也不抬的又在书上划了一个圈,顶温和的说:“本来我也舍不得,可为了给你把墙画弄好,再舍不得也得舍啊。” 这人看起来文文静静,马屁拍的倒怪让人舒坦,尚菏瑹咧咧嘴角,当是笑。 跟路璐有些内敛的性子不同,尚菏瑹是个自来熟,路璐不说话,她就自顾自的找话说,一会儿问问秦浩渴不渴,一会儿问问路璐饿不饿,几个年龄相仿的年轻人,在尚菏瑹的带领下,很快就聊到了一块儿去。 中午的时候,路璐秦浩要出去吃饭,正好尚菏瑹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不会做饭,就跟他们一起下了楼。 找个干净的小餐馆坐下来,几个人边吃边聊,饭吃到半截,路璐接到了凌嘉的电话,便一脸春风的到餐馆外头跟凌嘉耍嘴皮,尚菏瑹望着路璐那张正被爱情滋润的脸,伸伸舌头,对秦浩说:“我原本以为你们俩是一对,看来不是。” “不是,”秦浩笑着说:“我结婚了,昨天你在工作室见到的梅馨就是我媳妇。” “梅馨……”尚菏瑹想了想梅馨大方温婉的模样,说:“你和梅馨还真是郎才女貌,那路璐的对象也是你们工作室里的人吗?不会是那个叫……叫冯凯的小帅哥吧?” “不是,冯凯他对象是路璐的朋友,也是路璐给他们牵的红线,叫袁圆,跟你一样,也是个博士。” “你们这对象找的,都摁着窝边草吃,真是一家亲啊!”尚菏瑹八卦的问:“路璐她对象是干吗的?跟你们也很熟的吧?” “嗯,”秦浩不敢随便把路璐的老底给抖出来,只避重就轻的说:“路璐她对象跟我们很熟,没事的时候常常会去我们工作室坐坐。” “看你们这样和睦,能朝夕相处的在一起工作生活,还真好,”生性热爱自由,对爱情不屑一顾的尚菏瑹,头一回发自肺腑的赞美了一次别人的爱情。 几天下来,尚菏瑹跟路璐秦浩混熟了,对他们也就放心了,至少在她上班的时候不用再担心家里那些古玩了——虽然她每次出门前还是会悄悄的把书房的大门给锁上,每天下班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书房看看少了什么没有。 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句由老祖宗传下来的话,自有它的道理,何况尚菏瑹跟路璐秦浩虽说混的很熟,但彼此的接触也不过只有几天,该防着的还是去防着点好。 这个周末的下午,郝自强约尚菏瑹到古玩市场去淘宝,尚菏瑹欣然应约。 周末了,喜欢古玩的人在忙碌了一周之后大都会来到这里走走看看,因此市场里的人,也比平时多了许多。 似是为了映衬大家的好心情一般,今天的天气也格外好,阳光极热情扑洒在人们身上,不见多的几朵白云仰躺在蓝天的怀抱里,懒洋洋地打着哈欠。 尚菏瑹和郝自强兴致颇高的在人群中看来看去,每看到一件还算入眼的物品,郝自强会为尚菏瑹传授一些关于评定古玩的经验,尚菏瑹也逮住机会,由点到线的拼命问来问去,把不耻下问的美德发扬的很彻底。在鉴定古玩这方面,尚菏瑹跟郝自强这种专业人士比起来,只能算个半吊子,为了钱途着想,她不能不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游逛到半路,郝自强看中了一件由白色玉石制成的九转乾坤炉,跟老板讨价还价,尚菏瑹听着无趣,索性一个人走出来,前去寻她喜欢的东西。 在一家店里,尚菏瑹瞄上了一个翡翠扳指,那个长得黑黑瘦瘦,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的老板说这扳指是清朝嘉庆年间的真品,少了四万块钱不卖,尚菏瑹看着有点像,可又不敢确定,干脆又返回去找郝自强,好让他这个行家来看个究竟。 不想她刚拽着郝自强跑过来,就看到一个身材窈窕,身着白色休闲装的年轻女人正跟老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再打眼仔细一瞧,那不正是头些日子跟她抢书还让她丢了好大一次脸的小气鬼嘛。 尚菏瑹看的没错,那人正是钟倾茗,难得有个空闲的周末,喜好收藏的钟倾茗自然不会放弃这个来古玩市场淘宝的大好机会。 钟倾茗稍一侧身,便看到了尚菏瑹,不知怎么回事,每次一看到她或是一想到她,心情就突然变得特别好。再看尚菏瑹身边的那个男人,钟倾茗总觉得眼熟,好像在哪本书上见到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也就不再费力去想。 尚菏瑹走上前,也不看钟倾茗,只对老板说:“刚说好的我一会儿过来,你怎么中途变卦了?” “姑娘,”老板和和善善解释道:“我干这行这么多年了,有多少人都说一会儿过来,可他们一般都一会儿过不来,能做成一回生意不容易,您也体谅体谅我,看看我这儿还有您相中的什么东西没有,要是有,只要你开个合理价,我就是赔本也卖给你。” 钟倾茗在一旁听的诧异,难道那个女人也看中了这个扳指?怎么连续两次碰面都是跟她看中相同的东西啊?邪行了! 人家都把帐给结了,尚菏瑹再说什么也没用了,没头没尾的,她忽然记起在心理学上有个什么blablabla综合症,具体是怎么叫的,她说不真切,反正,翻译成通俗语言,就是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尚菏瑹在钟倾茗身上丢过一次人吃过一次亏,一见到她,心里多多少少的总有那么一点打怵,她咬着腮帮子,没好气的横了钟倾茗一眼——每次都是你跟我抢东西,我欠你啊!你个煞星!10、第 10 章 ... 钟倾茗接收到尚菏瑹目光里的斥责,一张脸立刻笑的像刚绽放的牡丹花,她拿起扳指套到拇指上,还故意放到眼前晃一晃,又极为彬彬有礼的对尚菏瑹说:“真巧啊,我们又见面了。” 尚菏瑹一开始被钟倾茗的笑晃了一下眼,眨眼的工夫,又被钟倾茗那副欠揍的得意模样晃了一下腰,她心里恨不得摸起一块板砖来拍到钟倾茗头上,可脸上还是摆了一副虚假的笑意:“是啊,又见面了,还真是巧啊。” 接着,尚菏瑹又在心里补了一大句,每次都是我前脚看中你后脚跟,跟就跟吧,还连着两次都是后来者居上,跟你巧一回你就抢我一回,我能不能求你不要跟我这么巧啊? 钟倾茗自动忽略尚菏瑹那张笑脸底下隐现出来的不满,只心情大好的冲她微微一笑,转身而去。 走了十来步,钟倾茗看着手上的扳指,又记起了尚菏瑹的那双眼睛和那颗酒窝,真的是似曾相识啊,不知不觉的,尚菏瑹的双眼又与印象中那位送她花对她说要坚强的小姑娘的双眼重叠到了一起,她猛地停住脚,快速转过身,想去问问那人的名字,可人来人往的古玩市场里,早已没了那人的影踪。 钟倾茗并没有刻意去寻找,对她来说,小姑娘就是一个梦幻,人越大,见到的虚伪越多,小姑娘那张真诚的脸和那双真诚的眼,也就成了弥足珍贵的收藏品。人是会变的,随着时间的流逝,当初真诚的小人儿或许会成长为一个不再真诚的大人——这是极有可能的事,与其在找到她以后让自己失望,倒不如干脆不去找。何况时隔二十一年,想按着童年的记忆去寻找一个成年人,这个难度可非同一般,钟倾茗不想冒冒失失的上前认人。 可是,如果有那么一天,能再次见到那位小姑娘,自己能对她说些什么呢?钟倾茗想,应该说一声谢谢吧,是的,只想对她说上一声:谢谢。 尚菏瑹早在钟倾茗转身之后就跟郝自强一起离开了,她心情很抑郁,抑郁的来源当然就是钟倾茗,也是,接连两次自己看中的东西都被别人占了去,这事搁谁身上谁都得抑郁。 郝自强问尚菏瑹:“你刚才看中的东西就是被那个美女买走的扳指?” “是啊,你刚才也见到那个扳指了,你觉得它像真品吗?”尚菏瑹这会儿非常希望那扳指是个赝品。 但现实总是那么地让人失望,郝自强说:“刚才我也没看仔细,打眼一瞧应该是个真品,但要说它是嘉庆年间的,不应该。时间还得往后推推,具体往后推到哪个时间段,我现在还不敢说,但它是个真品八成是错不了。” 郝自强这么一说,尚菏瑹更是郁闷了,转而又埋怨郝自强,没事说什么实话啊?要老命了! 粗心大意的郝自强这会儿终于觉察到了尚菏瑹似乎有那么一点不开心,为了逗尚菏瑹开心,郝自强安慰道:“那扳指只看成色,应该是晚清的东西,你跟我混了这么久,总该知道一般晚清的玩意儿,大多是东西地道,但价值不高。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郝自强这番话还是比较具有安慰效果的,尚菏瑹眼睛一亮,问:“那你估摸着它得值多少钱?” “撑破天两万。” “哟,那老板跟我说少了四万不卖,他可真敢要价!”尚菏瑹一声惊叹,又一阵暗喜——那女人最好五万块钱买了去,让你跟我抢! “嗨,那些人就指着你们这种对古玩半斤八两的赚钱呢,”郝自强拍拍胸脯,说:“开心点啦,等晚上哥请你吃法国大餐去。” 尚菏瑹一听有大餐可吃,还不用自己掏钱,转瞬间那股抑郁一扫而光,扳指问题也顺之被她丢去了爪哇国。 距离吃饭时间还早,郝自强和尚菏瑹又去旧书市场逛了逛,尚菏瑹淘了一本1957年第一版的《十驾斋养新录》,郝自强淘了一本1956年出版的电影小人书《青春的园地》,尚菏瑹瞅着那本小人书俩眼一直冒凶光,吓得郝自强把小人书紧紧地揣到了怀里——尚菏瑹从他手里掠夺过不少好东西,他可很清楚尚菏瑹这女人有多“强盗”。 尚菏瑹毫不理会郝自强的自卫举动,只看似温柔和蔼的一再跟郝自强商量能不能把这书借给她先欣赏几天,郝自强实在不忍多看尚菏瑹那张快流出哈喇子来的脸,明知道被尚菏瑹“借去”的东西一般都不大可能再回到主人身边,但他还是摸着生疼的心脏依依不舍的把小人书放到了尚菏瑹手上,这下尚菏瑹就更兴奋了。 晚上七点,郝自强带着她去了一家西餐厅,这家西餐厅比较上档次,装饰风格属于欧洲田园式,跟一些专门迎接大腕儿大款的高级餐厅比起来,这里的一切并不显得有多尊贵奢华,室内那些富有生气,自然朴素的田园气息的营造,吸引了众多中高消费阶层的人们前来用餐,生意也因此而很不错,一般在周末这种休息日,想在这里用餐的人多是提前订座,郝自强忘了订座这茬儿,等到了以后看着餐厅里满满的人才记了起来。 尚菏瑹瞄瞄郝自强,阴声怪调的问:“你故意的吧?” “故意?”郝自强觉得他比窦娥她爹还冤枉,“天地良心,我是真忘了提前订座这回事。” 尚菏瑹环顾一圈装饰精致的餐厅,猛地发现了靠窗的那张桌子上没人,她像发现新大陆一般,惊奇又欣慰地伸手一指,说:“那边有个空座!” 一旁站着的服务生带着不知练习过多少次的微笑,对她说:“小姐,那个位子已经被人提前预定好了。” 服务生的话刚撂下,穿着一身黑色晚装的钟倾茗便走了进来,跟她在一起的还有一位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那是她的一个合作伙伴。 钟倾茗起初并没有看到站在服务台旁边的尚菏瑹,只和中年男人一边说一边笑的在靠窗的那个位子上坐了下去,尚菏瑹没想到在这地方又碰到了钟倾茗,更没想到那张唯一空着的桌子还是钟倾茗订好的,她撑着俩眼珠子虎视眈眈的瞪着钟倾茗的侧脸,似是想把人家那脸给瞪出一个窟窿来。 尚菏瑹愤愤的咬牙,第一次碰面你跟我抢书,第二次碰面你跟我抢扳指,第三次碰面你跟我抢座位,我怎么哪次碰到你哪次都落不着好事啊? 钟倾茗感觉到好像有人在看她,不由自主的抬起头,往右摆了一个45度角,接着,她就看到了尚菏瑹那副对她咬牙切齿的模样,难得在一天之中碰两次面,钟倾茗盘算着,这回一定要问出她叫什么。 她对中年男人客气的笑笑,说:“我看到一位朋友,过去招呼一下,一会儿回来。” 中年男人点头说好。 钟倾茗带着要问尚菏瑹姓名的任务,扭着细腰走到尚菏瑹跟前,说:“又见面了啊!” 和郝自强逛了一整个下午,尚菏瑹的体力基本上已经消耗完了,她饿的肚子直叫唤,也没心情再装腔作势了,只无力的说:“是啊,巧啊。” “找不着座位了?” “是啊,唯一的一张空座还是被您给预定好的,巧啊。” 钟倾茗看着尚菏瑹那副有气无力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极想大笑出声,只是顾及形象,只好努力维持仪态。 尚菏瑹沐浴着钟倾茗那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的目光,郁郁的转过了身子,她实在不想多看钟倾茗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可她又挺不乐意甘拜下风,便又重新转了身子,想面对面的跟钟倾茗来场眼神拉锯战,谁知两人靠的太近,钟倾茗由于憋笑,身体稍稍有点前倾,尚菏瑹那身子猛地一转,顶凑巧的,她的嘴唇划过了钟倾茗的唇瓣。 经此触碰,两人皆是大骇,不约而同的都往后退了一步,钟倾茗也暂时忽略了她本来想要问尚菏瑹高姓大名的光荣使命。 郝自强和服务生觉得她们这个在无意中做出的动作非常滑稽,两个大男人竟很不厚道的都笑了出来。 这辈子头一回被人看了笑话,钟倾茗有点不适应,脸上隐约泛起了一层红晕。 从小到大,尚菏瑹被人看过不少笑话,脸皮早就给练出来了,她倒没觉得不适应,但那雄赳赳的两只大眼里却发射出了两股恼火——有生以来的第一个吻被顾雷那小子抢去了,没的莫名其妙,有生以来的第二个吻被眼前这女人沾了鲜,丢的莫可名状,顾雷是男的,我能踹他的子孙根,可这人是女的,我总不能捏她胸前那俩山吧?啊,无处发泄,老娘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