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娣了解他用意,只是点头笑笑。上了车,扶额看着倒后镜里一堆人簇拥中的他高大的身形渐远渐小,“大磊,送我… … ”话毕,醒悟开车的是小邓,庆娣不由自嘲一笑。}闻山小城上档次的婚纱影楼不过两三家,庆娣无心挑拣,坐在沙发里沉思。妹妹和店员助理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传来,她心絮烦乱不堪。触目是一片白。她问自己,真愿意穿上其中一件与一个越来越陌生的男人缔结白首之约吗?在真实的答案前,她的心瑟瑟发抖。她受少女痴梦的侄桔太久太久,叹至于情愿各怀心意揣摩不定也不敢戳破虚假的和谐。既无勇气缴械于全然的爱情,笑纳所有;也无勇气挑战不稳的婚姻基石,沉舟也不惧。曾经的幸福磨蚀了她的骄傲与意志,现今的她如此· 法濡,她的勇气去了哪里?一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小爱,别看了。”她听见自己以极其冷静的声音说,“别看了。爱娣从婚纱堆里探出一个脑袋,“干嘛?我们先看看叹,我就知道,你想和姐夫一起来挑。谁叫他那么忙?他忙得心里快装不下她了。庆娣想。姜尚尧一走又是数日,老凌先他一步回到矿场后,庆娣并役有去刺探他们的动向。倒是大磊发了短信来向她汇报好梢息:“嫂子,这回心安了。姜哥入股了闻山炼焦厂,下个月要改名为焦化公司,我们矿以后出的煤全被焦化公司给包了。那可是属于省里的大集团管,再有整改也役人敢改到我们头上。庆娣将手机置于一旁,过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回短信:“你姜哥最近一直在忙这个?"“那是。前天我们还回了闻山一趟,接了炼焦厂两个工程师,转头赶回原州和工业大学的几个教授吃了顿饭,说什么高炉改造的事。听不明白,太高端了。庆娣沉吟着,指尖在手机按键上划弄了几下,将短信删除。这一晚,难得沾枕即眠,只不过到了半夜,福头刨门的动静又惊醒了她。福头的听觉太敏锐,庆娣仔细听,才知道楼下有人正刻意压低了嗓门说话,接着又是车子驶离的声音。福头见她醒来,从门口小步跑至床头,嘴里低呜着不明所以的话,庆娣抚抚它脑袋,轻声问:“是你爹回来了?"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庆娣披衣下床,汲着拖鞋下楼。一楼的办公室全部暗黑无光,在这寂寥的深夜,天地似乎只余她一人。“笨狗,你听错了。”庆娣告诉福头。正欲上楼,一错眼,只见姜尚尧的办公室门虚掩着,细细一束月光洒在乌漆漆的地板上。庆娣走过去轻轻推开门,里面黑洞洞的,看不真切,她不放心地按下手边的开关。灯光忽明,一个人坐在角落的沙发里,抬起头迎向她震愕的目光。“怎么坐在这里?”她放了福头进来,关好门走过去。姜尚尧不发一言,落寞颓丧的样子让她心头骤然一紧。她蹲下握住他置于膝盖的拳头,侧仰着脸细细打量他。看起来像是几夜牙郧垂好觉,眉头紧锁,眼睛微凹,这与大磊短信中的姜尚尧应有的峥嵘风采大相径庭。庆娣拨拨他的头发,小心试探:“怎么了?他定定地看她,像是被她眼中的温柔触动,眼中若有湿意,又现出一种难言的挣扎。“庆娣。”说着他低头吻在她的手背上。“怎么了?有什么不好的事吗?"他只是摇头。一股锐痛穿胸而过,他的无助让她蓦然回到在监狱里第一次看见他的场景,他也是这样,颓丧地垂下头,哀绝不能自己。只是,这一次役有隔着玻璃窗,这一次,她能抚摸他的发。他侧过脸,亲吻她正摩擎他头发的掌心。如此仍是不够一般,他腾出手,拥她而起紧紧地抱着,将脸埋在她肩头。一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事情不顺利?”等不到他回应,庆娣继续猜测,“压力太大了是不是?悄无声息地,他更加用力抱紧她,仿若想把她挤进自己心窝里。庆娣低叹一声,吻在他头上。既然他不愿说,她就不问。庆娣告诫自己以后应该学会沉默。“我有没有说过,我们的新房早在八年前我就想买了?”他仿若不需要她回答,又仿若不继续就会丧失倾诉的勇气,姜尚尧稍作停顿接着讲:“八年前,那房子还役建好,福利房最后一批,为了将来给雁岚一个新家,我把全部的积蓄投进去买了一只股票… … ”感觉到怀中人邃然一僵,他唯恐她挣脱而去,双臂又多用了一分力气,“她四五岁开始常托姥姥照顾,每天放学回家,总有个小丫头甜甜地喊我哥哥。你知道,那时,院子里和学校里几乎役什么人愿意和我玩,因为我父亲的关系… … ”缓缓抚摸他头发的手游移到他颈间,顿止后再次向上,姜尚尧深嗅她的馨香,取力量。“我爱她,但和爱你不一样。总有一种责任感,要照顾好她姐弟。所以,娣,你能了解我内心的自责和负疚吗?"像是能从中汲后来… … 庆她呐呐回应:“我了解。“你不了解,没有经历过那些的人都不会了解。在看守所里,连睡觉也要挣一只眼提防,或者连觉也不能睡,”他回忆喉间电线箍紧,血将爆呼吸将断的那一瞬时的感受,突然问全身僵硬,肌肉暴起,气息急促,“死亡的滋味我尝过,脑子被抽空,全身轻飘飘的,你能听到血液流淌的声音,越来越慢,意识里的所有动静越来越迟缓,几乎能触摸到连空气也消失的虚无。那一刻,心里满腔的恨和无能无力,因为无能为力,更加的恨。恨自己无能,护不住爱人亲人;恨最后死在仇人手上,像任人捏弄的蚂蚁和蛆虫。还有被关小号时,役有人声,安静得灰尘落在地上都能听见,你不得不去数自己的心跳,璞通、璞通,有规律得让人发狂。你砸门,撞墙,哪怕声音嘶哑,手臂流血。因为那样才能感觉到活着,就算被人喝止一声,也能让你感觉到没有被世界抛弃的喜悦… … ”从来没有听他讲述过那黑暗的六年时光,她原以为他在等待时间冲蚀记忆,却不知他一刻也不敢或忘。“姜大哥… … ”有泪滴在他头上,他不管不顾,径自说下去:“后来上山到了监狱,役有娱乐牙受有交际,每天忙完那十个小时后只能发呆,每一分每一秒都浸抱在回忆里,外面的世界离你越来越远,你只能和自己对话。我常问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把二+多年的日子分割成无数碎片,一片片检查。我足足问了自己六年时间,到今天我才找到答案。全部的积蓄买的那只烂股票,一直就没起色,今年年头才开始有动静,直到今天,接连三个涨停板。足足七年的时间,几乎失去了全部,到今天多艰难才爬出来,老天给了我一个安慰奖… … ”她哭声己难自抑,断续地一声声敲击他满是岁月勒痕的心,“为什么会这样,大慨因为我的人生就该是这样,充满讽刺。“不是的。”庆娣抱起他的脑袋,极力摇头,眼泪横飞,“你别这样说,没有人天生应该怎么样,你这样说这样放弃自己我听见好难受。他举手抹去她颊上的泪,平静地说:“我也不愿意承认,可是事实就在面前。我想给雁岚一个家,结果雁岚没有了,变成幻梦一场;我想好好生活,结果进了冶家山,虚度了最好的六年;出来后为钱着急,急得晚晚失眠,好不容易赚到钱了,当初砸在手上的股票,居然翻了倍;还有你,庆娣,你陪我走了这么远的路,从不知道你的心意到现在满心都是你,最糟糕的日子全部都过来了,你开始讨厌我,因为我做的事让你失望… … ”“谁说的?我说过我爱你,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我都会爱你,怎么也不会变。谁说我讨厌你?我… … ”庆娣搂紧他的脖子,满腔宣泄不出的柔情爱意,冲涌激荡,她的心如钟摆,悬挂在幸福与悲伤之间,翻腾绞痛,又令她泪如雨下,“我说过我爱你,怎么也不会变的。他似有疑虑地捧起她的脸,目光专注,如从她的眼一直看进她的心一般,许久后,满手湿滑地拂拭她的泪腮,大拇指逗留在她唇上,缓缓摩擎,“庆娣,真不讨厌我?就算我做了让你不喜欢的事?"她缓慢而坚定地摇头,“怎样都是你是不是?"他眼神复杂,紧抿的唇克制而坚忍,让她眼中的他看来无比脆弱。庆娣徐徐抚摸描画他的脸颊,这方正刚毅的脸庞背后藏了多少岁月斧凿的痕迹,一笔一划,勾勒出如今的他。“她一定不愿见到你这样颓唐。”庆娣遥想雁岚的温柔笑后,那个暑假,入梦无数次的面孔。“所以,在临走前给我的那封信里,她最后说:‘生命是灵魂的一次远游。”,自看了那句话,她一直在心中祈愿,雁岚不过是去了他方远足。月色里,他枕着她的青丝,唇角微颤,“她这样说?"庆娣眼神肯定,轻轻问:“信我留着,我拿给你看?他紧锁眉头,合上眼,额角紧绷。庆娣指尖拂过他的眉,仿佛如此就能抚平他内心的挣扎。然后他摇头,“不看了。既然己经是过去。“姜大哥,你在怕什么?”庆娣拭抹他眼角,果然触手微润。他是怕她生气,还是不敢面对无力挽救的那段岁月?“以前我总认为爱情是可控的就会和血肉相融。那一年回闻山,。可是,亲身经历过才懂得,情爱两个字,只要埋在心里了,见到雁岚,她拿出一杳信,写给你的。… …的也就是那次,我阻止了她。在当时的我看来,她既然己经走了另外一条路,我歉疚,‘晦}良不己那就好好走下去,坚强地过活。后来万分痛悔,她写那些信,不只是为了给你希望,大慨也是给自己保留一丁点念想。是我自作聪明扼杀了她的努力,我对不起她。庆娣伏在他胸前,泪湿了他满襟。雁岚低垂颈子,缓缓用指尖摩掌信纸的景象长久地映在脑梅眼前,庆娣在心中喃喃私语,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止一次地自省,究竟我是善良的还是卑鄙的。当时是不是出于嫉妒出于愤怒,才习无上的道德感征伐她不可控的爱情。这个问题迄今役有答案… … ”“庆娣,不要自责。你不是那样的人。”姜尚尧亲吻她额角,给予无限信赖。庆娣压抑地抽噎,肩头在他怀中耸动,“心里愧疚得几乎要崩溃,夜里做梦常有她,坐在那里朝我温柔地笑。我思来想去,总觉得应该做点什么补救。忍不住写信给你,回忆她信里的内容,用得是她遣词造句的方式。把她信上的内容复制完了,还是忍不住,继续写下去,写了又不敢寄,藏在枕头下睡前一遍遍地看。后来有一次实在克制不住那灼心的煎熬,我全寄给了你。寄完又后悔,像在窃取别人的东西。姜大哥,你看,每个人都有好多个脸孔。不止是你,还有我。“庆娣,你不是那样的人。”姜尚尧再次重复,心疼地托起她满是泪渍的脸。是她助已为薪,燃亮他的晦暗;是她的如水温柔,润泽他行旅中的干涸。“姜大哥,我懂你的恨意和不平,我知道你和以前不太一样,你有你的追求。只要… … 只要你的心还是以前那颗心,我能体谅。他把脸埋进她的发里,颤抖不可止。水银泻被,姜尚尧侧转身,凝视庆娣的睡颜。泪痕己干,梦中仍在低喃,他凑近些想听真切,她又停了吃语。他拨开她颊边的碎发,手滑下胸前,感受她的心跳。同心负扼,如遇坎坷,最能获见寒枪的人性。姜尚尧脸上浮掠一丝悔意,随即被不可阻挠的决然代替。尔虞我诈的法则对她来说太过残酷,可不是如此,他怎能羁绊住她的心?第65 章闻山最大的婚纱影楼里,姜尚尧换了一套白西装出来,不习惯浅色的他对着镜子看了一眼,瞬即扭转视线,别扭的表情把黑子逗得直乐。黑子摸着下巴围着他绕了半圈,取笑说:“行啊,耍猴也役你帅。“你不去上班来这闹腾什么?"一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黑子闻言不觉往边上偷瞄了眼,姜尚尧顺着他视线扫过去,小姨子一袭鹅黄纱裙,半个圆润肩膀露在外头,正在收拾庆娣的衣物。再一看黑子那掩不住的好色模样,姜尚尧顿时紧整眉头,开始赶人,“上你的班去,忙完这头我还要赶回原州,没空陪你喝酒。黑子还没说话,爱娣听见这边动静,脸一沉,嘴上嘟嚷:“一辈子一次婚纱照,连改了三回日子,也不知是不是有妖精勾魂呢?也就我姐受得了。她虽刻意降低了音量,可也刻意保持在大家都能听见的程度。那一头庆娣妈忙扯小女儿衣裙阻止,这边姜尚尧微微色变,黑子两厢望望,想说什么忍住了。正尴尬间,更衣室乳白的欧式雕花门打开,一朵白云涌出。只看一眼,姜尚尧己觉心跳漏了几拍,血脉随之一滞,接着奔涌不可遏制。妆容精致,长发低挽,一低头,后髻上星星闪闪的碎钻与她晶亮的眼睛辉映呼闪。削肩的款式,刺绣的白缎子裹着小细腰,露出迷人的锁骨。看他目不转睛地瞪着她,庆娣头垂得更低,耳珠微红。她身后穿黑色西装套裙的两个助理捧着婚纱后摆,一个待她走出来蹲下帮她再度整理,一个将答花的缎带缚在她手腕上。爱娣张大嘴,满眼艳羡;庆娣妈愣了愣,接着热泪盈眶;大磊和黑子则不约而同地吞了吞口水,听见对方的声音,又不约而同地以鄙视的目光望向对方。姜尚尧心驰神怡地走向她,步子有些虚浮。伸手过去,她心有灵犀地也正将戴着蕾丝手套的手递来。“好了?”他问,那声音听来不像自己的。她领首,看他呆头鹅一般,又有些好笑地抿起嘴。两人不知是因为俱都换了一套正式装束,还是因为众目睽睽的,摆起姿势来拘谨万分,摄影师大皱眉头:“眼神交流倒是好的,就是动作太呆板了。当做平常过日子,想想你们亲嘴的时侯是怎么搂怎么抱的?"姜尚尧眼里当然只有庆娣一个,奈何她化了妆俨然另一个人般,妩媚妖烧,让他手脚都不知放何处。听了摄影师的话,索性豁出去了。庆娣中途补妆,姜尚尧得空出了摄影棚。刘大磊一见立即迎上来,将手机递给他,鬼鬼祟祟地四处偷l 苗一圈,压低嗓门说:“那个翟医生打了两个电话过来。姜尚尧默不作声,拿了手机进去洗手间,不一会出来神色自若地交待刘大磊:“你打电话给老凌,无论他在哪,停了手上的事回矿场去。翟医生到了让他先招呼着,我转头回去。静立一旁的黑子忍了许久,终于还是问出来:“你还真和那个原州的医生有一腿?我说石头,庆娣可是风里雨里陪你走过来的,你可一一”姜尚尧目光直视他,平静回说:“信不信随你,我还是那句话,没有。坦荡的态度令黑子一时无言,而刘大磊一听翟智要去矿上,眼神早己经不自觉地漂向庆娣所在的更衣室。姜尚尧心中一动,将他脸拨过来,小声嘱咐:“一会我先走,你送你嫂子去哪都行,拖到晚上再回来。这一回再给我添乱的话… … ”刘大磊迎上他警告的目光,心想假撇清!老说和翟医生没有没有,行得正坐得直,真没一腿用得着这么紧张?又一转念,偷吃也就算了,吃了还不把嘴抹干净,我嫂子眼睛里掺不得沙子,这要是碰上头还不炸锅?那骚娘一看就是个泼货,我嫂子斯文人,撞上了绝对吃亏。心思急转数圈,当即拍胸脯表示:“戴罪立功,看我的。姜尚尧被他如临大敌的严肃表情逗得嘴角一抽,将手机塞他手里,转身进了影棚。庆娣一身大镶大滚的中式喜服,脑后替子的流苏叮叮当当,听他说有事必须先走一步,忍着不舍频频点头的模样倒真有些像新嫁媳妇儿。“等我忙完这阵子。”他许诺。庆娣帮他解了马褂盘扣,嘲笑说:“好,你只等着上花轿,别的我来办。他一扬眉,捏住她脸蛋,装模作样地凶她:“反了天了。笑闹了一阵,送他和黑子离开,爱娣阴沉着脸,终于等到发作的机会,“这叫什么事啊?好像结婚的不是他。真要忙的话,大不了晚几个月结婚就是了一一”话未说完就被妈妈喝止,“马上好日子了,看你说得什么话?有这样拆你姐姐台的个”爱娣兀自不忿,“我就是为我姐着想才这样说,结婚前不上心难不成结了婚还会当宝供着?姐也不管严点,男人有钱就变坏,外面谁知有多少骚狐狸等着投怀送抱。这批斗会刚开了个头,大磊已肯俏地躲了出去,庆娣缓缓说:“他不是那种人。再变,心是不会变的。爱娣见姐姐如此笃定,不好再低毁,只问:“那还剩这么多役拍怎么办?钱都给了。庆娣一笑,“我们拍就是了。躲在门口的刘大磊偷听了半晌,立刻冒头出来,干笑着问:“缺男演员?我可以临时替补。庆娣闻言发嘘不止,爱娣直翻白眼。和黑子分道扬镇后,急匆匆往矿场赶去的姜尚尧心里也明白,不止未来小姨子对他这个姐夫满腹不满,说不准丈母娘也是出于礼节不诉之于口而己。可身在江湖身不由己,相比较以前众狼环伺的狱中生活,他现在也稳当不到哪里去。前狮后虎,不用心不努力,杀不出这僵局。想起矿场里的翟大小姐,他面目阴沉。第一次正式接触,他对翟智撕扯了满桌子玫瑰花瓣的举动和眼神印象至深。那样快意地享受凌迟肢解的过程,深刻的满足感让人避之不暇。直到后来慢慢了解,见识过她的爽快,他渐渐去除偏见,只是对她性格的不可捉摸处仍有几分保留。一个满肚子谎言个性怪异唯利是图的女人不能不严加防范。但是,在当前局势中,翟智的作用又大到不能让人忽略。车到矿场,老凌和其他人迎上。老凌侧头耳语:“姜哥,照你吩咐,丢了一堆报表和账本给她看… … ”正欲再说,翟智己经走了出来,站在姜尚尧办公室门口,深玫红的卫衣拉链拉下三分一有多,双臂抱胸,将里头小背心领口下露出的胸脯挤得乳沟深陷,肤白脂嫩。姜尚尧含笑走过去,翟智先一步开口:“不来还不知道,跟土皇帝一样,派头还真大。姜尚尧顺她目光看去,手下随行的兄弟确实比在原州时多了些。他听出翟智语带挑衅,知道她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也不解释,问说:“怎么想到来我这儿了?"翟智白他一眼,“看看我的产业不是应分的?"以她的助益倒是当得起那百分之+五,姜尚尧不以为意,笑说:“来前也不通知一声,我好派人去接你。那要不要下矿看看?二井道月底就能开挖,这几天正好地矿局的技术员都在矿里,你这个大股东可要见见,晚上一起吃个饭。“谁爱跟那些臭男人吃饭… … ”姜尚尧不等她说完,抢白说:了老凌一声,不容拒绝的干脆,“知道你派头大,吃饭的事晚上再说,下矿看看去。”话毕喊“给翟医生找顶安全帽来。翟智踢踢脚,示意她穿的是运动鞋,“算准了你不安好心。还当我真是千金大小姐呢?当初我可是在冶家山工作了一年,什么场面没见过?"她再是镇静,进了矿坑还是有些变色。姜尚尧的矿场用得是推进式挖掘法,钻机倔开煤层,矿工采煤进斗车。近两人高的矿道,灯火通明,可一路走下去,再踏上降机,翟智脸色越来越难看。有役有幽闭恐惧阴影丢井下试试就知道了,呆不了多久。姜尚尧暗笑不己。深入百多米后,她脸色更加苍白,但能看出强大的自制力和好奇心,目光不停地打量雨道内的环境,并且不时询问运输巷贴墙延伸出去的几排巨大的管子有什么功用。姜尚尧心中泛起些微的钦佩,再看老凌望向翟智的目光,同样也不掩欣赏。掘进队和采煤队的队长是姜尚尧亲自招聘来的,老板下矿他们己经习以为常,只不过带朵娇花进来可是头一遭,面对翟智的提问自然好一番争相卖弄。姜尚尧避开一边,看了下腕表,心中估算不出庆娣会在影楼盘恒多久,只得寄望于刘大磊惯来的机灵。对于翟智,在这关键的时刻,他不得不虚与委蛇。傅可为作风强硬,紧抓决策权牢牢不放,但姜尚尧倾尽全力带资入股,管理权势必要争。数月来交锋不断,与能源集团的合作己经进一步达成共识,此时只等数日后召开职工大会再走一遍官面文章。按照密密麻麻的行程安排,严华康律师的同学,原州岳雄所的江律师与他今晚的会面因为翟智的到来势必要取俏。明天炼焦厂还有个中层干部会议,在整改前夕他要再次对炼焦厂的人事问题做最后的摸底,他今晚必须赶回原州明天接了能源集团的人一起回闻山。大势底定,临门一脚的前夕,无论考虑到翟智捐客的身份,还是未来的助力,她都是不能得罪的人物。可她夹然杀至闻山,背后的动机又可堪斟酌。一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姜尚尧笑眯眯地听完采煤队队长的详细讲解,望向翟智:“这下满足好奇心了吧。难得升有长篇大论,平常带徒弟都没这好耐性。那叫卢升有的队长黑乎乎的脸膛上浮现窘迫的笑,对着一堆光膀子汉子,穿受看那些小蛋子们脸都躁红了。“这不… … 第一次有女的吗?天天在井下说笑了一阵,工人们继续开工,姜尚尧几人折转回矿道进了升降机。翟智好奇地问:“你那口子就役下来过?"老凌眼观鼻鼻观心,只作役听见。姜尚尧略微沉沉脸,想起翟智说的那句“为了她和我翻脸几次了”,大度地回她:“底下不安全。翟智有些作恼,“不安全你把我带下来?"“我不也在这吗?她顿时笑了,“也是,真要死有你垫着也不亏。这话有点同命鸳鸯的意思,姜尚尧不知她有心还是无意,心中烦躁,刚巧升降梯升上井,他当先一步迈出去。岔开话题说:“也到吃饭的点了,老凌,你看看老于那边怎么样,差不多就一起去镇上。老于是副矿,走,翟智却问:正带着地矿局的技术员在二井道的坑口选址附近复核图纸。老凌应了声,准备“不是说还有个井道要开挖吗?带我看看去。姜尚尧一心想早点离开矿场避过庆娣,哪知翟智好奇心盛,看完这茬看那茬,当下给老凌使个眼色让他赶快先过去。“你那口子呢?”路上翟智问。“在市里。”姜尚尧不想多说。“可惜了,还想认识认识。刚才在你办公室里,桌子上连张照片也没有。姜尚尧长期四处奔走,办公室对他来说不过是个摆设。可听她这样一说,自己也忽然意识到是不是太过疏忽了庆娣的感受?他居然连一张她的小相也没有。见他沉默,翟智心知又触动了他什么。对那个叫沈庆娣的充满好奇,有个这么村土名字的人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她执拗的性子发作,不依不饶地问:“你和她认识几年了?在进监狱前就开始谈了?你不觉得以你将来的发展前景来看,你们俩的距离会越来越远,越来越… … ”她话未说完尖叫了一声,姜尚尧拉住她的胳膊一扯一推,她被推到旁边变电房的铁门上。尖叫声在雨道里回音袅袅,翟智侧头看看,四下无人,又慌又恼地说:“好好说话,干嘛动手动脚?"“慌什么,你不就想这样?”姜尚尧面无表情,贴近她问:“省委大院长大的孩子循规蹈矩,心里头就想试试不守规矩的滋味是不是?"他的鼻息触到她脸上,宽阔的胸膛伏低,几乎把她整个人罩住,翟智不得不承认他的性吸引力确实巨大。在冶家山时还不甚明显,到原州龙城国际再会时,他内敛持重的外表下,潜藏的黑暗气息着实吸引她。“别装模作样了。”他鼻息深重,眼神深邃,“大家不过都是为了求财而己。翟智不由呼吸急促起来。“… … 第一次还差点给你骗过去。什么钱对你役什么用,装得多清高,怕是小钱你瞧不上眼而已。我就想问问,像你们这种人,哪个守着丁点工资干巴巴过日子的?以你的水准,看别人逍遥,你会不眼红?"翟智被他道破心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当初毕业和家里老头子惬气,一时冲动找了司法局的杨叔叔,联系到冶家山监狱狱医的工作。以她的水准和生活要求,那哪是她想过的日子?要是真能知足常乐,现在的生活倒也不差。但她就是不甘心循规蹈矩地嫁给父母挑选的婚姻对象,凑合着过下去。成为男人进阶的工具也就算了,若干年后自己的利用价值稍减,依然会沦落到吞泪忍泣,假作看不见当初榨取自己价值的人一朝得志精子如子弹飞的下场。既然有价值,何不自己利用?既然是互利,为什么不能掌握主动权于自己手上?“那又怎么样?难道我上来就和你说:‘我想要钱,还要安全干净的钱,既不能给我家老头子惹麻烦,还不能是小数目。我看上你的能力了,我想把你当赚钱工具,我们合作?" ,他贴得那么近,翟智后无退路,被逼得跳脚,“你傻还是我傻?”一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既然聪明就别逼我忍无可忍,合作就该有合作的样子。”姜尚尧鼻翼煽动,捏住她下巴喝斥:“你是女人,真逼急了我,吃亏的还是你。翟智见他眼中凶光毕现,急促的呼吸反而平息下来,扬起腿蹭蹭他的大腿内侧,嫣然一笑说:“我怕你不急。沉默中气息几乎凝固,她笑得妩媚,姜尚尧面色平静,在她笑容转为得意的刹那,他一手拧住她的手,一手探进她胸口,凑近她的脸,将她那声惊呼吓退回去,目光森冷,“就喜欢蛮干你是不是?这样合你意了?”他手上使劲,掌心的柔软被他挤压变形,“不够就说,直接把你放倒这水泥地上狠草一顿我也役所谓。翟智忍着疼,对峙中两人都没听见脚步声渐近,“姜哥… … ”老凌张大嘴,急忙退回几步。姜尚尧收回手,翟智涨红脸,眼中怒火燃烧,见他漂来一眼就想走,那一眼轻蔑令她怒不可遏,她顺手煽了个耳光过去。己经退到矿道口的老凌面孔扭曲,加快几步避了出去。翟智第二个耳光又再袭来,姜尚尧握住她手腕,低声教诲:“太骄横没人喜欢。翟智眼里似喷出火来,在他转头欲走的那刻,她猛地扑上去,手臂搂住他颈项,踞起脚尖吻上他。发现他瞬时僵硬,她心中微喜,舌尖撬开他的嘴探进去,烟味体味,纯粹的男性的诱人气息吸引她深入。下一秒,她被推开数尺外,姜尚尧俯视她的目光让她感觉寒意彻骨。这个时刻,如果她再多说一句无谓的话只旧会真正激怒他,翟智扬起嘴角,笑容渐渐扩大,“我饿了,你说要请我吃饭。”说完她自顾向前走,全然不理矿道一边交班的工人们的目光。眼见得翟智自寻台阶走开,姜尚尧并无胜利的快感,各种情绪交织繁乱。出了矿道,面对老凌躲闪目光与尴尬之色,他铁青着脸,只问:“好了?好了吃饭去。办公楼前,翟智的红色小绅宝停在头一个车位,透过玻璃,看见她正坐在司机座上抹唇膏。姜尚尧本能地打算上自己的座驾,顾忌应有的礼节,他走向绅宝,拉开侧座门。翟智望向他,笑不露齿,端庄到了极点。姜尚尧心口憋闷,只觉被只蜘蛛精缠裹得有些透不过气。车队出了大门没多久,第二部车上的老凌手机铃声响起,“老凌,你们现在在哪?走了投有?”刘大磊压低嗓门的声音听来惨兮兮的。“刚离开。你们回来了?"“那可赶巧了,再不走我可不知道该咋整。我现在正停在村口岔道上,借口小解才敢打个电话问问。老凌一来在车上不方便多讲,二来刘大磊对姜哥和那女人的关系多有腹诽,他心想亲眼目睹的那一幕还是不提为好。“穿受事了。大磊按下手机键,拉好裤子拉链走出械树林子,上车时看嫂子快睡着的模样,不由喊了声:“嫂子。庆娣冈若未闻,再喊她才恍然抬头,想起什么似的,说:“大磊,我东西落在爱娣那了。回闻山吧。作者有话要说:下次更新:星期四晚上9 点前第66 章一个人,特别一个女人,立足于世,要站得稳当,必不可少现实的倚仗。钱,充满爱的家,给予支持的朋友,能寄托精神的工作。庆娣在小爱婆家前的路口踌躇万千。有家不能回,爱娣也己出嫁,初中结识的好友知己远在天涯。她一心信赖的爱情曾经是燃亮前路的星火,此时于风雨中飘摇。她惶恐地翻检行于世间的行囊,发现能掌握的唯剩梦想。她对大磊说:“回去吧,突然想起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一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大磊犹疑:“嫂子,你脸色不太好。庆娣掩住脸,低应了一声。回到矿场,她在走廊外伫立许久。两年前,这里还是荒山一角,简陋的红砖房半壁倾坍,石砂掩埋下的坑洞如疮孔。现如今,两排水泥房子的侧前方是堆煤的仓库,再往前望,机器的棚顶看不到边。一这是他一手开创的事业,仅只两年,宛若奇迹。一井道开挖的第一眼炮声犹在耳际,她依然无比深刻地记得那天他黑漆漆地从井下上来,她手持着水管,看他洗净满脸的煤灰,关水龙头时,他的手触碰到她的,眼神交错心跳狂乱。,已灵的沟通,灵魂的交流,那时那种碰撞的火花带来的喜悦感似己遥远,又似触手可及。历历在目,卒不忍视。结缘缔爱,不过只是开始。能在时间的长河,现实的磨碾中爱意不馨,才是真正的思泽。夜里车声响起,她立于走廊,只看见老凌酒醉的身影。她回房于窗前静待,一直等到夜深才等来他的电话。姜尚尧问她可睡着?她敷衍说被吵醒。他笑说自己睡不着,一直在想她,又说明天要接人回!司山开会,所以直接留在原州。此时他纵有万般锦绣文章,庆娣也决然不信。她甚至隐隐期待如小说的发展,能狗血地在电话里听见另外一个女性的声音。可是背景的安静又让她产生一丝幻觉,他在做什么?或者是,他们在做什么?妒与恨,深纳于心底的情绪随那想象中的· 墉瀚清致翻涌而起,喧腾不休,习涅予蛮的冲击力席卷她身心。她凝视自己颤抖的指尖,紧咬下唇,知道一开口,就是怨天怒海。她抖震着给谭圆圆发短信,“我想你是对的。爱让我失去自我。己经夜深,但谭圆圆役多久就打了电话来,当说到亲眼目睹抛下婚纱影楼中的她,中途离开的姜尚尧坐在副座,与开车的红衣女人谈笑而去,夜深不返,庆娣语声迟滞,接不下去。而谭圆圆静默许久后,说:“只凭这个,证据明显不足,庆娣,别因为之前的阴影影响判断力和结果。迷茫中的庆娣俨如醒酬灌顶,乍悟妒恨之心己经将她弓}领至错误的方向。“还有,如果真相如你所料,你能接受的底线是什么?是结束还是继续?你想要的结果决定你选择什么样的处理方式,这个很重要。庆娣百转愁肠,握着手机的手在耳边摇晃,她几度艰难开口,几度艰难咽下,最后挫败地说:“我不知道,我要想想。放下电话,似乎平静了些,她甚至还给福头喂了半碗狗粮。她想她目前最需要的是事实真相,至于选择?二+多年来,老天给的她从来没退避过;需要自己抉择的也从来役含糊过。这一次,尽管关乎半生幸福,可也同样只是八途与B 途之分,唯需看清终点就是,和以往役有本质的区别。想清楚这些,天己透亮。她记得高中的一个同学现在在闻山做交警,辗转得来他的号码,中间无数次听见老同学们“结婚记得请我喝喜酒”的玩笑,她含笑应承。她的信息不足,车牌号依稀记得几个,多亏常和大磊那个爱车狂在一起,耳濡目染下知道那部车的标识是绅宝。等同学将信息反馈来时,己是下午。得到车主名字,她进了老凌办公室。庆娣将办公室的门掩上,郑重的态度令老凌心中不无忐忑。他咳嗽一声,掩饰地笑:“嫂子,今天役出去?"“今天投什么重要事。”见他起身倒茶,庆娣急忙拦阻,“我就说几句话而己。老凌见她笑容如常,心下稍安。“我想知道,你姜哥认识翟智多久了?"这两个字一入耳,老凌眼前顿现阴影中火热交缠的两个身影,接着翟智那个耳光僻啪一声炸裂在耳际,炸得他脑仁疼。“这个,我也不太清楚。问大磊比较合适,他跟着姜哥的时间多。老于世故的老凌推搪的反应在意料中,庆娣不置可否地笑,“是吗?昨天你们一起去吃饭,我还以为认识许久了。老凌额上青筋璞璞地跳。昨天散席后翟医生挤兑姜哥送她回原州,而姜哥居然答应,当时老凌就深觉势头不妙。他倒没料到温吞吞的庆娣会这么快发现真相,只是以他亲眼所见,姜哥纠缠翟医生,虽然换得一个耳光,但是两人眉来眼去间明显有苟且之意。姜哥夜半远送翟医生,更是坐实了他的想法。以男人的角度,拿下翟医生,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不屈。可姜哥新婚在即,未婚妻又是这样的好姑索良· · … 庆娣嘴角无奈的笑容让老凌心中颇为踌躇,两年前的春节,第一次见面他就暗赞姜哥好福气,而自己那内向的女儿与庆娣也向来相得。只不过跟着姜尚尧一步步走来,一步步接近核心,几年的狱友交情在当下不值一提,更何况,他是受恩于姜,姜尚尧的私人生活他无从置嚎。凌万强只能暗叹一声可惜了。“以前在冶家山,有一年我们在矿场干活出了事,姜哥把重伤的人送回监狱医院,翟医生那时在监狱做狱医,就此认识。监狱里平常送药都有劳动号负责,我之前也只见过翟医生一面而己。今年姜哥与翟医生重遇,她家里有些关系能帮到姜哥,因为这样才多了些公事上的接触。嫂子,你别多心。庆娣}受注意到自己紧握双手,用尽全力,只是留心凌万强的一字一句。听起来万分中肯,可假若事实如此,在影楼时他何必骗她说要立刻回去原州?大磊又何必要载着她在闻山市里兜圈子?况且… …凌万强见她眼神怜然,忽地意识到自己的疏漏,连忙补充说:“我之所以说不太清楚他们认识了多久,指的是重逢后的这段时间。“看来我真要再去问问大磊。”庆娣沉吟说。二货那大嘴巴。凌万强闻言眉心一跳,可预期的后果令他此时心中左右权衡,万般无奈之下,终于艰涩开口,劝解说:“嫂子,姜哥对你的感情我们都知道,你对姜哥也是一样,牙受二话。两个人能这样,己经是几世修来的福气。本来人活着就难,难得幸福,何必执着?"话下隐晦深意,以及眼中怜悯,庆娣了然于心,不再需要其他的答案。她静静等待姜尚尧的到来,虽然她己经不确定今时今日的他会不会在垦拓事业疆土的忙碌中拨冗应酬她感情的困扰。一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姜尚尧傍晚后回到矿场。庆娣正坐在窗前写字,暮光游移在她发梢,伏案的背影看来寂寥无比。她闲时最爱抄诗,随性地写,记得什么就写什么,说从心到笔尖落墨的过程能令心绪宁静。姜尚尧走过去从桌上抬起一张纸,“我己听到悲伤碰撞的落地声,响亮的木头落在庭院石板上… … ”这句恰到好处地形容出他下午得知消息时的心境,老凌那一通电话打来,才开完会心中颇有几分志得意满的他顿时如冷水浇头。庆娣写完最后一笔,抬起脸,不觉就想到另外一首“在微微摇晃的倒影中,我找到了你,那深不可测的眼睛”。她绽开微笑,因那一见便压抑不住的泛滥爱意。被她笑容里的温暖照拂,他眼中掠过一丝愕然,随即也无声地笑起来,只不过无力且虚弱。“福头呢?”他四处望望。“大慨出去玩了。”庆娣自顾收拾桌上的纸笔。“你吃了饭没有?她若无其事的态度击溃了他的镇定,姜尚尧立在桌前发了会怔,缓缓坐下说:“庆娣,看着我。她转过头,表情平静。沉默蔓延,吞噬了他来时一路准备的说辞,的。过年前我去原州,在酒店大堂偶然遇见… …直到感觉几乎室息。“翟医生,是监狱里认识等不到她发问,他继续解释,以说,在和能源集团的合作项目里,“她父亲是省里的领导,她个人也认识不少有影响力的人,可她起了关键的作用。之十五的股份是最大的股东。不过考虑到负面影响,没有走法律程序。为了感谢她的帮忙,我送出去矿场百分事实上,她目前是我们的合作伙伴,也“是‘你,的合作伙伴,”庆娣低低叹息,“在我重新考虑结婚的问题时,我己经没有资格和权利谈‘我们’虽然来时己经揣测了无数种后果,但是乍一听她质疑婚姻的可能性,仍然让姜尚尧心口如遭雷延。“庆娣,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 ”“不是她的问题。”她默然。那个女人是什么样的人,和他的关系到了哪一步,这些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心中为他们两人共同织就的网断了丝,裂了缝。“从除夕到现在,我一直活在梦想里,嫁给你,给你煮饭,为你洗衣,朝夕相对。从梦里醒过来,真正面对现实,我发现现实和我的梦想有天壤之别。我几乎能预见未来的日子,每天等你回家,偶尔能等到,大部分时间会失望。而你,无尽的应酬,男人的、女人的。我开始偷偷检查你西装里有投有长发丝,手机里有}受有暖昧短信,衣领里有役有香水味,有的话庆幸终于有了藉口发泄愤怒,}受有的话无限怨慧累积。而你,对我日复一日的等待守候渐渐感到乏味。庆娣似乎是被自己的想象吓着了,眼里浮掠恐慌之色。姜尚尧听得她的叙述,不忍地将她的手阖于自己掌中,“庆娣,我保证不会那样,我答应过忙完了这一段好好陪你。是我的错,总认为你能体谅,总想着结婚后还有更长的日子,这段时间熬过去就好。我疏忽了你的感受,压力几乎都在你一个人身上一一”“你一定要避开重点吗?”庆娣难以置信地注视他。那样的谴责目光,让姜尚尧呼吸一滞,心中寒意似刀锋锐利。“和你说了,我和翟智的关系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纠缠这个问题i 受有意义!就是因为}白你胡.思乱想,我才遮遮掩掩不希望你知道太多,心思太重一一”一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所以我应该感激你的好意,继续难得糊徐下去,假装看不见别人怜悯同情的眼光,假装听不见闲言碎语。哪怕你糊弄我说有公事要赶回原州去,把我丢影楼里。”她深深滴吸一口气,然后继续,“我不懂你们是什么样一种纯洁的关系,需要你为了她而完全冈顾我的感受。姜尚尧缄默不言,低头抚弄她指尖,好一会后迎上她目光,一字一顿地说:“欺骗了你是我不对,可庆娣,你答应过我,就算我做了让你不喜欢的事。她眼中水雾氦氢,自嘲一笑,“是,哪怕是欺骗。他伸手欲抹去她睫上珠泪,她先一步扭开脸去,这个躲闪的举动让他心中浮升而起的失落感越来越厚重,又与被拒绝被否定的悲伤郁结在一起,挥抹不去,块垒于胸。“庆娣… … ”他以央求的语气乞得她望他一眼,四目相对,如鲤在喉地,他除了唤她的名字外,任何解释都觉苍白。“庆娣。“人有千百相,因人而异,因缘而化。”这是她说的。“怎样变,都是你是不是?l ”这也是她说的。曾几何时,她那样无限信任爱情的力量。事实证明,现实高高凌驾在万物之上,有些分歧和裂痕是爱填不满的。“我和你,就像旅行中巧遇的人。看过同样的风景,保留有类似的回忆,所以分外亲近。你有你的前途,我有我该去的目的地。强求你改变行程,你会心有不甘;要我扭转方向,我也会悔恨难平,… … 还不如说一声珍重,互相成全对方。所以… …我想这个婚,不如不结了吧。”第67 章姜尚尧托起庆娣的下巴打量她。她的表情那样平静,语调毫无起伏,像在心中演练了无数遍。即使在狱中得知雁岚噩耗时也不比现在,那时有心痛有哀伤有满腔的恨。此时此刻。俨如回到看守所的小号,除了难以忍受的痛楚外,还有一种深沉的恐惧。“你想成全我什么?又想我成全你什么?”他隐忍lrZ 怒。“要我说多少次?我和那女人役关系。“我懂你,深刻得象了解我自己。”他要的是能任他挥霍的包容与温暖J 她要的是清白不拈尘庆娣心意澄明,诚然,她可以修改准则曲意迁就,但终归一日情淡爱薄后,两人的轨迹将以“贞诚是婚姻的基础。我们对婚姻的期望不同,必不可免的有一天会相互失望。原谅我的… … “姜尚尧,你就不觉得你特虚伪特会装模装样特别假正经,用道德做武器,宁占沾自喜地蔑视我,同时兴致勃勃乐在其中的和我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说白了,你是不敢碰我,不是不想碰我。对不对?要是碰了我的后果你能负担得起,我就不信你能忍得住。昨晚送翟智在沿湖路停车,路灯光影穿过枝叶缝隙投在她脸上,她表情不无轻蔑地这样说。当时他只觉得这个女人欠教训,此刻再想起这一番话,翟智的直辟结合庆娣的犀利,箭指人已,他冷汗棒滓。他凝视庆娣波澜不兴的面孔,胸中各种情绪激涌碰撞,心像被无形的手紧爆,他想撕裂血肉换得一丝空气,冲动无可自抑。最后,他只是近前一点,将头伏在她肚腹上,搂住她的腰肢,小声祈求:“是我让你失望了,庆娣… … 再给我一次机会。进,是步步隐忍的悲观未来;退,是骤然心灵虚惘无所依的现在。庆娣抬起手,有些迟疑,有些滞重,想抚摸他的黑发,又缩回去,放在他肩上。万籁俱寂,她劝说:“先睡吧,有什么明天再讲。夜深依然辗转难寐,无喜悦,只有酸怅的泪意洗澡时听见关门声,知道他出去,这个结果确实是她想要的,可心头殊庆娣伏在枕上,极力撇去负面的情绪,挣扎着将心带往前途。要向姥姥妈妈们解释,求得谅解;好在请柬还没有发出去,但闻山大酒店预定的喜宴马上要去取捎;还要重找工作,或许搬回望南乡小学也不定… …诸多头绪杂乱如麻,她· 压匪瞪视他亲手做的麦秸灯罩,伤感像荒园的草一样疯长。星月微沉时,姜尚尧的脚步声在门口哪蹋,惊醒了福头,他开门进来。感觉到他身体沉重地躺下靠近,庆娣闭紧眼假作熟睡。第六感告诉她,他的目光停伫在她脸上,如恒河久远的时间过去,他若有似无地叹息,然后一句话差些击溃了她的全部意志。他说“庆娣,役有你的日子,我没法想象。果然第二天他以行动印证了他的话,庆娣推开门,严关搬了张凳子,坐在走廊上,目无表情地说:“姜哥说两天后回来。她被软禁了。庆娣反应过来不由失笑,在她反复拷问内心是否对他太过苛责的时刻,他迎面甩了她一个干脆响亮的耳光。她把福头放出去,对严关交恃:“那今天遭狗、喂饭,你包了。”也不理阎王关脸上肌肉扭曲不己,她砰地将门摔上。一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再次拈起桌上那纸留言,“我不能答应你单方面解约。庆娣,婚期照旧。”旧字那一竖力透纸背,可见他当时心情。庆娣缓缓坐下,拨出他手机号码又按掉换成大磊的,大磊手机一直关机中。她扯扯嘴角苦笑,既然门口能摆个门神,那么把大磊的手机收缴了也不无可能,难道姜尚尧打算两天后回来直接把她扛去民政局?她眺望窗外辽远的天,死死忍着不流泪。是什么样的爱,在昔日他潦倒时,让她坚守不弃;又是什么样的爱,到如今,失去尊重与信任后依旧无法消弓耳。婚期如旧。卑微地活在别人怜悯的眼光里?将自尊泼洒于地,祝配他来日风流?真走到那一步,对于她+多年来的‘巨爱无异于冒犯与衷读。他做得出,她忍不下。庆娣看看时}司,再次开门,严关见她出来,警· rgl 胜颇高地站直身子,要吃饭吧?别说厨房午饭好了给我端上来,我早上到现在连碗粥也役看见庆娣瞪他一眼,“我总严关光棍一条,哪会照顾人?庆娣一提醒,他这才想起来。佗山仙地说:“嫂子,你别难为我。“我不难为你。你担什么心?烧一顿饭难道会把你姜哥的老巢给剿了?"听她话里带气,严关合上嘴,尾随她一起下楼。晚上姜尚尧先打了电话给严关,听说庆娣一天除开做了两顿饭之外一直乖乖呆在房间里,他略微心安。再拨通庆娣电话,那边不停循环着唱“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听得姜尚尧心头郁闷,正想挂断了换座机,音乐居然停了下来,“庆娣儿… … ”一阵沉默,姜尚尧不期望她被关了一天后仍旧能保持好脾气,但此时宁愿她使使小性而不是无话与他的样子。“庆娣儿… … ”“役什么说的我挂了。不等他拦阻,嘟嘟忙音传来,姜尚尧盯着屏幕亮光俏失后长叹一口气。“姜哥,不行给嫂子陪个礼,下个保证书什么的。”副驾的刘大磊干着急,“来,你把我手机还我,我和嫂子说。姜尚尧怒瞪他。“生我气干嘛啊?那天我用尽办法了。说到底,”刘大磊语声渐渐低微,“还是你自己有错在先。开车的小邓向来稳重,对视一眼,都微微松了口气闻言也忍不住偷窥姜尚尧面色。见老大木然转头向窗外,又和刘大磊星光一路送他们回闻山,进了矿场,严关正带着一队保安和福头在办公楼前的空地上绕圈子跑步。刘大磊不由奇怪,“半夜三更的锻炼?"严关收整队伍,喊了一声“解散”,其他人如得大赦般如鸟兽散,看表情可想而知个个心中骂娘不己。严关走过来时嗦老大一眼,严肃的脸上浮现尴尬之色,然后对大磊解释说:“嫂子说福头吃多了,跑跑步梢化梢化。刘大磊顿时捧腹,指着严关说一声“活该”,姜尚尧郁结的心情也不由舒散了些,强忍笑意上了楼。庆娣才洗了头出来,见了他一愕,姜尚尧自行解释:“想你了,回来看看。明天情早再赶回去。她点点头,拢拢头上毛巾,姜尚尧先她一步拿起吹风机。川主帮她吹过许多次头发,可两人第一次如此无言相对。他动作轻柔,庆娣借镜子端详他沉默认真的样子。他向来是体贴入微的,这种细心周到的习惯离不开与雁岚生活的那十多年时光的培养。庆娣苦涩地想,相比较她的孤梗,还是雁岚那种温蜿的性格更适合他。呜呜的声音顿止,他关了手上吹风,目光在镜子里和她的交织。姜尚尧犹豫着,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个红色的绒布盒子,试探地递给她。“看看喜不喜欢?店里最好的了,嫌小的话,等我闲下来一起去原州再买个大的。庆娣指尖摸摸中间那颗独钻,像一滴泪的梨形。许白首之约,以半生忍爱。一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如此,眼中法然。他默默注视镜中泪眼迷蒙的她,吻在她发顶。“原谅我,庆娣。夜里他动作缓慢却有力地一次次进入她的身体,庆娣指尖深陷进他的背肌。“想一想我们的第一次,庆娣,还有更早以前。我想听你说话,和在一中小树林里那时候一样,… … 和在监狱探视室里一样,… … 和坐在南村小学墙头上一样。”她曾小嘴喋喋地,为他揭开鲜活世界的帷幕一角,此时又狠心掩上。她死咬着下唇,只是摇头。她的倔强引发他无望中深藏的一丝孤绝,他发狠地进出,直到最后一刻,她呜咽出声,盘紧长腿缠裹着他的腰。“庆娣儿。”姜尚尧抹抹她额上的浮汗。“我不知道和你说什么,不知道你哪句真,哪句假。他闻言手掌一顿,身体一僵,少顷,他再度抚摸她绊红脸颊,亲吻她粉色的耳垂,低声哀求:“我错了,不该骗你,以后再不会那样,庆娣,原谅我好不好?"见她低垂的睫毛忽闪,知道她心中挣扎,姜尚尧再做努力,“我保证役有下一次。“那你告诉我,你真的和那个翟医生役有其他的牵扯?她认真的脸孔令他心弦一紧。负了自己渴慕的另一些。姜尚尧想澄净的心,单纯的信任,他在追逐渴慕的某些东西的同时,辜起矿道角落里挨得那一耳光,脸上火辣辣的,他不敢直视她清亮的双眼,阖目屏息点头:“真的没有。“那就好。”庆娣将他拥得更紧些,脸藏在他怀里,眼泪却坠下。他那一秒的迟疑击碎了她的心,她听见心碎的声音划破夜空的尖利。“明早我去原州和江律师商讨合同细节,夜里赶回来,后天我们去拿证好不好?”他是连五一也不想等了。“好。听得这一声承诺,他心境豁然。一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那明天我回闻山看看房子装修的怎么样,老麻烦黑子哥也不行。这几天他难得开怀,“一辈子就麻烦他一次,大不了结婚的时候我敬他一瓶茅台。庆娣附合地笑两声,“困了。他托起她的脸,覆唇在她唇上,辗转陋吮,最后犹有余味地轻啄数下,“睡吧。第二天正午,庆娣从羊枯岭公墓下来,去了铁路小区。姥姥正在姜尚尧的房间里给防盗网上的一排植物剪枝分盆,庆娣郁郁地说:“姥姥,我那棵五宝珠从学校移去矿场就役见好,叶子发黄,一片片地掉,瘦了很多呢。“叶子一片片黄不是日头晒得太少,营养不良,就是施肥浇水太多,烂了根。“那可能是施肥太多了,我移回来的时侯天还役回暖,怕养不好。要是烂根了怎么办?"“起出来看看,烂得不是很厉害的话把烂根的地方切了,剩下的爆晒两天,棍点农药粉换点好土重新栽。烂得狠了只能扔掉。”姥姥忙完手上的活,回头一看庆娣正发愣,不由问说:“这孩子,想什么呢?"庆娣一笑,“养了几年了,有些不舍得。“晦,一盆花而己,姥姥这里多着,都是你的。洗手洗手,姥姥给你做点心吃。离开时她将钻戒和姜妈妈送的定亲金子放回姜尚尧的小床床头,又看了看那把老吉他。眼中热泪夺眶,似乎回到多年前,她拨开乳白的幕帘重遇的那一刻,他低沉的声音与如水的吉他声应和,唱着一千个伤心的理由。“爱娣,你一向跟妈妈比较亲近,以后就靠你多照顾妈妈了。“胡搞的是他,你跑什么?你爱他这么多年了,什么都给了他。就算要走也狠敲他一笔,再撕了那贱人的脸再说。现在不是白白便宜了那一对奸夫淫妇啊?姐,你又犯二了是不是?她曾以为在爱中修行,简单质朴无欲求。可是,她错了。“爱娣,我要的是最昂贵的东西,今时今日的他,给不起。庆娣双手抖震地将手机卡取下,用了两年的情侣号,她掂量又掂量,最后扔出窗外,被东去的火车抛在旷野中。暮色初降,姜凤英跌坐回沙发,脸色灰败。被她一顿猛打的姜尚尧眼神空洞,征立在客厅好一会,接着醒过神走向门外。下了楼,严关望他的眼神躲闪,愧不可当,不停拨号的大磊放下手机,苦着脸对他说:“之前一直占线,刚才彻底投信号了,不在服务区。楼上的姜凤英伏在老迈的母亲肩上,语声喃喃地说:“妈,老话说得好,前坡搭后坡,屋檐水滴旧窝。不愧是他的种,不愧是他的种。作者有话要说:再说一次,看留言总很自豪,也受益良多,因为好多真实的睿智的感吾.谢谢!昨天在群里看大家的照片,好想挨个拥抱。下一章更新:星期二晚9 点前第 68 章 二十一个月后,四九城双槐树街东里 天冷得够呛,暖气不够足。庆娣从被窝里稍稍坐起一点,周钧在睡梦中立刻把被子往自己那头卷了卷。 她细耳凝听,屋外却回复阒寂,僵滞的血液缓缓回流,片刻前冷结的心针刺一般的难受。 但是下一秒,敲门声再度响起。 宿醉后的脑子昏沉沉的,庆娣掀开被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扯扯身上那件仓底货,一只拖鞋不知被踢到哪里去了,她索性踩着袜子走向门口。 只是猫眼里的一眼,已经让她胃里痉挛不止,昨夜的酒和没消化完的烤串直往外涌。她伏在门后,深吸一口气,开锁拉门。 四目相对,似是望穿了两年的烟火炎凉。 “嫂子。”大磊的声音在滞重的空气边缘响起。 庆娣让开一步,“进来吧。” 门一敞开,她身上那件松垮垮的藏青色毛衣映入眼帘,姜尚尧胸口一痛。以她的身量,这件遮住一半大腿的旧毛衣明显是男人的尺码和款式。 他沉着脸踏进屋里,空气里不知什么味道,桔子香,酒香,古龙水香,另外还隐隐掺着隔夜菜味。他的视线从迎门深灰色墙壁上挂满的黑白照片和海报,移向上面杯盏倾倒的木箱式茶几,再到泼了红酒的地毯,再到窗台摆放的一排彩色蜡烛和抽芽的水仙,最后停在窗台侧的紫红布艺沙发里,熟睡中的周钧身上。 周钧躺得四仰八叉的,一只脚架在沙发背,一只脚搁在另一头的扶手上,沙发上搭着的云南土布毯的彩虹色流苏有一半遮住他的脸。此时,他一动不动,明显仍在梦中。 随姜尚尧进来的两三个兄弟一看这情形,立刻眼观鼻鼻观心,只有刘大磊不减骇然,快脱框的眼珠转了转,连连向庆娣打眼色。 庆娣不知有什么可紧张的,但接下来,姜尚尧望向周钧的眼神令她心头一凛。看他踱步向沙发,庆娣抢先冲过去摇摇周钧,又噼啪有声地狠拍他的脸,“起来,周钧,让个位置给人坐。” 周钧的酒量比她还浅,梦做得正美中被人惊扰,不耐烦地挥挥手,翻个身,扑通一声闷响,人摔在沙发边的地毯上,卷着被子继续呼呼大睡。 身边的阴影遮去沙发一角的落地灯灯光,庆娣心中暗叹一声,想再唤周钧,只见一只油光锃亮的皮鞋探过来,鞋尖托住周钧下巴,将他侧向一边的脸拨正向上。 庆娣本是蹲着,如此侮辱性的动作令她深吸一口气,呼一下站起身指责说:“你做——” “他就是周钧?同居了将近一年?”姜尚尧望也不望她一眼,直接抢白。仔细端详脚下这个知悉已久但素未谋面的男人,他眼中十足不屑,说着他放开脚,周钧梦里低呜了一声,姜尚尧听见心头火起,再次踩在周钧细皮嫩肉的脸上。“小白脸你也看得上?” “你干什么?”他倨傲的态度,话里的轻蔑和侮辱彻底激怒庆娣,再听见周钧不舒服地哼起来,她忍不住伸手一推,紧接着怒斥:“我当你是客才放你进来,信不信我报警了?!” 姜尚尧被她推退半步,脸色已经万分不好看,再听见她的警告和话中的维护,眉目冷肃地盯着向他动手的庆娣,手掌数次捏紧又放松,强自忍耐。 “姜哥,嫂子……”刘大磊两厢望望,然后吱呀的开门声将他后面那句“有话好好说啊”挡了回去。 一个精廋的男人站在小房间门口,敞着怀,胸口一撮黑毛,正揉着乱糟糟的头发,满脸睡意地望着庆娣问:“这是怎么了?”接着看见地上的周钧,皱皱眉头,又把视线停在姜尚尧身上。 俩、俩男人?刘大磊吞吞口水,差点咬到自己舌头。他痛心疾首地瞪视庆娣,再侧脸窥一眼铁青着脸的老大,立刻退后两步,和其他兄弟一起做老僧入定状。 小小的屋子里挤了一堆男人,穿着、神色各异,庆娣扶额,脑子里涨乎乎地疼,让她怀疑这是不是酒醉后的一个诡异梦境。 倒是彭小飞一看这屋里气氛,立刻察觉不对,脑子清明了几分,踏前几步伸出手,“彭小飞。” 客厅当中那个高大魁梧的男人背着光,彭小飞不确定他是否眯了下眼睛,然后也伸出手来,“姜尚尧。” 嗓音低沉,手掌有力。这名字的熟悉感让彭小飞一愣,不由狐疑地看看庆娣。庆娣明白他眼中的征询,无奈地微点了下头。 姜尚尧问彭小飞:“你认识我?” “听说过。” “有话坐下说。”心神不宁的庆娣瞥一眼脚下睡得昏迷般的周钧,羡慕嫉妒恨外又添恼火,一脚踹他屁股上,再顺势坐进沙发。 彭小飞拉了一张餐凳过来,望望门口的几个壮汉,不知仅有的几张椅子该怎么分配。 姜尚尧使使眼色,刘大磊示意兄弟们鱼贯而出,自己却站在门口守着,低垂的眼皮轻微颤动,似乎对他来说,这场惊天大八卦绝不可轻易放过。 姜尚尧却不坐,立在正中,居高临下打量陷在沙发里的庆娣。松垮的领子露出锁骨和一根黑色文胸带,他突然联想到她光着身子罩着这件破麻袋,在这间破屋子里的两个男人面前晃悠的情景,姜尚尧咬紧的牙根一酸。目光再往下移,深蓝色长袜上的橙色圆点图案刺痛了他的眼睛。 她以前从不爱这种抢眼的颜色,姜尚尧无从得知他的女人从和她同居的男人身上学到了什么,妒意灼胸,望向她的眼神不由凌厉起来。 这是他进门后第一次正眼看她,庆娣身体一僵,脚趾绷紧,她掩饰地将盘起的一只腿放下去并拢,抄起布毯搭在自己肩头,感觉他视线不再那般逼人,这才略微放松了些。 暗流涌动中,彭小飞站一边观察两人许久,终于逮着空招呼说:“先坐吧。” 姜尚尧略一摇头,目光不离庆娣左右,“姥姥中风,你愿意回去看看就跟我走,车在底下等着。” 听得头一句话,庆娣已经白了脸。妹妹去年就在铁路小区附近新建的菜市拿了两个摊位,经常看见姜家姥姥,每回总要塞把小菜或者多送几条姜葱。前日爱娣打电话来说几天不见姜姥姥,当时她还没怎么上心,只想着临近年节,家家都忙,不料事出有因。 她愣了愣,鼻尖一酸,说了句“你等等,我换衣服”就往房间而去。 她进去的正是彭小飞出来的那间,姜尚尧意识到这一点心脏骤然抽紧,像有什么堵着喉咙,呼吸都不畅快。 刘大磊也想明白这关节,眼睛在彭小飞与姜尚尧之间打转,一时愤恨一时同情。 彭小飞尚不自知已然成为两人眼中钉,一边热情招呼姜尚尧“坐坐”,一边走过去狠踹了周钧两脚,“二师兄,瓜娃儿!好起来上路咯。” 里屋的庆娣换好衣服,对镜一照,不由怔愕。 她该为姥姥担心,毕竟是近八十的人了,逢着腊月,中风可是大关口。可为什么,她眼中有熠熠光彩? 镜子旁挂了件曳地的酒红色夜礼服,庆娣徐徐抚摸那丝滑的缎。还是那个人,甚至倨傲锐利的眼神让人多了几分讨厌,她为什么要受他的影响?此时与往昔又有什么不同?只不过相忘于江湖后的一次山水相逢而已,道一道别后契阔,挥手后仍旧一身落索。 以情浓的酒浇思念之鸿壑,可以偶尔为之。但酒醒过后,更应该明白流年依旧菲薄。 庆娣深沉地呼吸。 “对于任何一个女人来说,她就是她的世界里唯一的女王。你也一样。”,今晚晚宴前,周钧给她打气的那句话复临耳际。是的,沈庆娣的世界里已经没有了那个人的位置。 出了房门,大磊先一步接过她手上的小旅行袋。周钧已经醒了,睡眼朦胧地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一脸迷茫地问:“还去哪?过几天考试了。” 他不客气的语气激得姜尚尧眉心一跳,彭小飞坐在沙发上,指尖戳一下周钧后背,圆场说:“家里人病了,总要回去看看。”说着站起来对庆娣交代:“放心去,考试还早。要是晚回来,你打个电话说一声,我提前几天代你去考场踩踩点。” 庆娣点头,一边换鞋一边嘱咐:“那二师兄,你记得帮我去研习班抄笔记,特别是明天晚上的影片分析,听课证在我枕头边,千万别忘记了。” 上一回电影分析课上讲汤姆·迪克威的《天堂》,代庆娣抄笔记的周钧被点名发表感想,他脑子里只有送奶工和女售货员在前座嘿咻,震得满车奶瓶嗡嗡作响的镜头。于是,他站起来说:“佷有力!……很有张力,摄影角度也不错……就这样。” 当时的糗态和哄笑重回脑海,刺激得周钧顿时一个激灵,连连摇头拒绝:“不干!一不小心又点我名!不干!” 庆娣完全没注意到身后姜尚尧微微怔愕,以及刘大磊看着拧头扭腰的周钧,眼睛都直了的表情,要挟说:“行。有来无往,别想我以后帮你的忙。” 周钧立刻气短,“不是说说嘛?我去,我勒个去!”想想又委屈,“别个都笑我瓜兮兮噻。” 庆娣抿嘴,“那你这回装得像一点,低调一点。” 下了楼,姜尚尧习惯性地往后探手,庆娣却双手揣兜,呵一口热气,说:“天真冷。” 正是黎明时分,昏沉黑幕的一角现了丝缕鱼肚白。雪小了些,粉末沾在她睫毛上,迅即不见。 她的目光扫过前后三部车,随即笑一笑。姜尚尧明白她嘲笑他劳师动众,眼神一黯,也跟着上车。 在来之前,他确实没有十足的把握庆娣肯顺从地跟他回闻山,就如同他得知她跟一个穷摄影师同居并且境况不佳后,他完全没料到她眼中神采更胜往昔。 想起刚才那间屋子里处处见心思的温馨布置,他不免就对比起南村小学的宿舍。心口一紧,姜尚尧问说:“看来,你现在过得还不错。” “还好。”庆娣态度谦逊。 他抿紧嘴。在捕捉到前座大磊窥探的目光时,他又说:“你那两个……朋友,也不错。” 庆娣回眸而笑,“其中一个可是认识你很久了,刚才顾不上介绍,彭小飞的师兄就是严律师。九年前,是他介绍我去找严律师的。” 姜尚尧愕然失语。他曾经从严律师口中得知受理他案子的经过,但对于彭小飞这个名字,毕竟相隔时间太过久远,一时竟未曾把刚才那个裸着半身,看起来精明干练的男人联想在一起。 他们九年前是怎样的交情?为什么从没告诉过他?如今又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她的出走与彭小飞有什么联系? 种种问题盘恒于心,姜尚尧一时沉默。 “姥姥情况怎么样?”庆娣问。 他摇头:“昨天说不舒服,床上躺了一天,夜里去洗手间,摔了一跤。……重症室到现在,没好转迹象。” 庆娣神色黯然,怔怔眺望窗外,车已上了高速,正一路向西。 陈年往事像酿过期的梅子酒,酸涩干结。 就在一件满是熟悉气味的大衣覆在她身上,再有一只手悄悄把她昏沉沉的脑袋拨向他肩头时,尘世浮烟连同漫天飞雪被风席卷而去。她似是回到那年五月天,生日的清早,他也是这样,悄悄地,把她的头扶到自己肩膊。 像孤海中,两艘扁舟终于并了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更新:星期四或者星期五晚上9点前。第69章回到闻山已是下午。市医院重症病房里,姜凤英听见脚步声就站了起来。大概两天没怎么合眼,虚晃了一下,又被姜尚尧的小舅扶住。她快六十的人了,半生煎熬,两年不见,更觉苍老。看着庆娣走近前,她嘴巴嗫嚅着,眼中湿潮,握着庆娣的手,良久后,心中感慨化作简单的一句话:“可回来了。”两年前的离去看似潇洒决然,庆娣内心实则对姥姥和姜妈妈万般歉疚,以至于此时应该喊一声“阿姨”盘旋在喉间,总感觉这疏远的称呼太过伤人。掌心的热量一路传到心里头,她望着姜妈妈,凝噎难言。隔着玻璃看向病房,姥姥仍在深度昏迷中,输液的手背青筋暴突,老人斑点点。是这双手,教她养花种草;也是这双手,给她戴上定亲的镯子和戒指;还是这双手,在她临别那天,颤巍巍的帮她抹去泪,担忧地问“娣儿,怎么了?尧尧欺负你了?”庆娣眼泪不止地淌下。身边姜尚尧问:“姥姥怎么样了?”“溶栓后一直在输液,刚才听见喊,眼皮动了动。医生说好在送院及时,不过年纪大了,接下来几天只能看情况。”姜尚尧的表弟在旁边说。姜家舅妈见姜尚尧回来早就松了口气,顺水推舟说:“再观察观察,应该没大事。尧尧既然回来了,贤贤上你的班去,请假一天又不知扣多少。”姜尚尧不理会舅舅尴尬的脸色,哄他妈也回去,庆娣抹抹泪,在旁边帮腔劝说:“阿姨,回家睡一会儿吧,有我们在。”姜家舅妈立刻打蛇随棍上,“就是,有你儿子儿媳妇看着,还有什么不放心。庆娣,这回回来不走了吧?”姜家舅妈以前是见过的,庆娣闻言只是礼貌地笑,姜妈妈此时也无心和弟妹计较,交待了几句与弟弟一家人离开。不一会,大磊和小邓送了他们回来,进了小套间,见姜尚尧歪在沙发一角阖目假寐,两人放缓了脚步。大磊悄声说:“嫂子,吃点东西先垫着。”“你们吃过没有?”闻着米粥香,庆娣才发现自己饥肠辘辘。打开来看,一碟炒饭,一碗燕窝粥,外卖的袋子上印着闻山大酒店的标志。“难为你们还记得我喜欢什么。”“吃过了,一人一大碗刀削面,还给姜哥捎了碗。嫂子你喜欢吃米,喔,还有我家那个。”刘大磊害羞的表情引起庆娣好奇,“你家那个?大磊你结婚了?”小邓轻笑,捶了大磊一拳,说:“他是想。”“这可不是我一个在想。”刘大磊不忿,“她不想的话没收我工资卡做什么?那不就是为两人将来打算嘛。嫂子,你说是不是?说起来和嫂子你还是一个学校的,将来也能当老师。”庆娣不由瞠目,过了会赞 说:“瞧不出啊你,不显山不露水的,原州师范的?”大磊忸怩点头,“明年毕业。”“有机会可要见见。”庆娣吹吹滚热的粥,“对了,福头好不好?”“半个牛犊子那么大,你说好不好?在矿场养着,每天一面盆的肉。”“那我就放心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回冶南看看舅舅,顺便去看看福头。”姜尚尧向来对福头没多大爱心和耐性,当初走后庆娣曾交待妹妹有空把福头送去舅舅家,哪知矿场保安受命拦阻,言语冲突下,爱娣大怒,抢先回去闻山影楼拿了婚纱照,全部剪掉一半后把姜尚尧缺胳膊少腿的单人像寄回矿场。这件事庆娣现在想来犹感头痛。“嫂子,这回不走了吧?”大磊终究忍不住心里话,听见小邓在旁边低咳,他置若罔闻,悻悻说:“那个二胰子有什么好?还以为多牛逼呢,一看不过就帅了点,长得跟娘们似的。难为我姜哥脑门泛绿,居然忍得下这口气!"庆娣放下手上勺子,神情郑重,“周钧是我好朋友,别瞎说!而且,这些事和你无关,也和你姜哥无关。”看大磊讪讪的,她放缓语气,转移话题:“我肯定是要回去的。月底考研,考上了要读三年。”大磊直了眼:“那岂不是以后都不回来了?”声音着实大了些,庆娣顾忌熟睡中的姜尚尧,回头一顾,正迎上他如潭双目。那目光中包涵有太多情绪,深沉复杂,即使庆娣迅速扭开脸,一颗心依然因之恻恻而痛。“有吃的?”她听见他低沉喑哑的声音问,又听见悉悉索索的响,知道他坐起。庆娣沉默着低头把粥吃完,心底既为他那一眼中的苦楚挣扎而哀伤,又惧惮那一眼的冷漠阴鸷。时隔两年,这熟悉的陌生人所思所虑已经完全不是她能揣度的,庆娣再三斟量,开口说:“周钧是我的好朋友,不是你想象那样,你别难为他。”姜尚尧瞥她一眼,“和我无关。”庆娣闻言呼吸一滞,没注意到一边刘大磊掩面无语的表情,注视低头吃面的姜尚尧半晌,干涩地回了句:“那就好。”晚上姜妈妈送了饭来,守到夜里,姥姥终于恢复了些许意识。看见床边的庆娣,她浑浊的老眼突现光彩,喉咙里咿唔着,想抬手又举不起,半边脸孔抽紧,神经扯得嘴角忽跳。“姥姥……”庆娣覆上她枯槁的手,说不出话来。姜妈妈凑近老太太耳边安抚说:“是庆娣儿,庆娣儿回来看你,你可要好好的。”姥姥抽动半边嘴角,眼里无限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