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我就是不要睡觉。” 他伸出手来,拉过那床薄薄的冷气被,盖在我身上,“那你随意,别着凉了。” “我跟你说说话,好不好?顾宗琪,日本的雪大不大?” “恩,还可以了,比这里大的多了,尤其是北海道,冬天的雪景是很美的。” “美吗?我从来都不觉得美,我只记得德国的雪,就像是格林童话里松软的奶油蛋糕,可是很孤独,很伤感,好像什么都是雪白的,记忆中也是一片白的。” 他不说话,也不打字,我望着天花板,天花板也是白色的,我说,“白色看起来真是扎眼。” 那边还是不吱声,好久他说,“那就换别的颜色吧。” 我点点头,“换那种净味全效的,我找人给你搞内部价格。” 忽然我脑袋上覆上了他的手,于是我额头上的刘海顺势就划到一边去,顾宗琪的手心暖暖的,然后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别想太多,上去睡觉吧。” 我气了,这么美好的海苔时光他一遍一遍的提醒我要去睡觉,真是太不窝心了,我想都没想就把他的手甩了回去,一个翻身恶狠狠的说,“干嘛啊,老是赶我回去睡觉,你是忙着半夜去打野战还是猎野食?” 他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滞,然后他低下头看盯着屏幕打出两个日文,脸上的神情还是淡淡的,我以为他生气了,只好凑过去拉拉他的衣袖,他不理我,我转个身继续看我的白色天花板。 我觉得自己委屈,然后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堆在心头,自己喜欢的人就在眼前,他不理我,我就像一个小丑自娱自乐完毕之后还要求被记录在吉尼斯大全里。 安静的空间中,顾宗琪轻轻的喊我名字,“喻夕,喻夕?” 我继续在沙发上扭动,他忽然就笑出来,“你怎么一点都不安分,整天扭来扭去的,就跟一小扭扣似的。” 他声音是那么轻,那么柔和,心底那些迷雾中,倏然的就开出了一朵花,我一下子没止住,眼泪就刷刷的下来了。 他吓了一跳,伸手去拿放在茶几上的面巾纸盒,我一把抓住他衣服,泪眼汪汪的看着他,“我想到了那夜,没人理我,说话说给墙听,墙不回答。” 上帝,我是看儿童书籍看多了,纯属语无伦次的博取顾宗琪的同情,目的就是—— “顾宗琪,我可不可以抱抱你的腰。” 然后我肆无忌惮的环了过去。 梦想中,我一直想要抱住一个人,不管他是谁,只要是帅哥就好了。 他不需要知道我太多的情况,也不需要了解我太多的过往,只是在我脆弱的某一个时刻,我需要一个支撑点的时候,他能够提供。 就像小时候的泰迪熊,我抱上去软软的,觉得很安心。 可是泰迪熊不会永远属于我,短暂的安慰之后,就会落到喻璐的怀抱里,但是我想这次可以牢牢的抓住,不让别人占有。 他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是很僵直的不自在,我可怜兮兮说,“我只是忽然有点难受……” 而后他的身体缓缓的放松下来,我的手指可以感受到他的腰肌松弛下来,我又说,“顾宗琪,你有没有女朋友?” 他抿起嘴唇,欲言又止的样子,“没有。” “说的是实话?” “恩。” “真的没有?” “干嘛问这么坚决?”他笑起来。 我嘴巴又开始胡编乱造了,“因为世界上有很多女孩子憧憬白大褂的帅医生,但是照顾到善良的心灵和纯洁的良知,小三是不能做的。” “你也憧憬?” 我干笑两声,什么都没说,闭起眼睛,很久他摸摸我的头发,我已经不记得那种温柔的触摸,迷迷糊糊中,我似乎听到他很小声的说,“快……好了……” 我的手还勒在他的腰间,我那时候唯一的想法就是——欧耶,我把帅哥医生强抱了。 第 16 章 我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很久之后我醒过来,旁边还有微弱的灯光,是窗外的路灯透过来,双手还搭在顾宗琪的腰间,可是觉得睡姿不舒服,于是我扭了两下,缩到一边去,然后眯起眼睛对着某个物体絮叨,“这是什么啊,怎么搁我脑袋下了?” “是我的胳膊。” 我大惊,顺势一扭,无奈方向不对,“哐当”一下,整个人从沙发上摔了下去,我跌下去的时候还裹着被子,所以感觉还很柔软,可是当我打算爬起来的时候,“轰”的一声,后脑勺撞到了茶几玻璃上,于是我被打击的赖在地上不起来了。 “我今天是咋了啊,对对碰还是连连看啊?” 黑暗里,我听到顾宗琪压抑的呼吸声,然后一双手垂下揪住被子,轻轻的往上提提,他轻轻的喊,“喻夕,喻夕,快起来,地上凉。” 我不想动,我想看看顾宗琪会不会把我公主抱起来。 结果他却说,“喻夕,快爬起来吧,我左手动不了了,拉不动你。” 我吓了一跳,立刻蹦起来,结果头又磕到了玻璃,我捂着脑袋坐在地上,看着他的左手垂在沙发上,他皱着眉头,很困难的试图把手臂抬起来,我问,“几点了?” “3点。” “这么说我枕了你四个小时?” “呃,没事……” 窗外的路灯淡淡的慵懒的照进屋子,像一层薄薄的黄雾,我看着他的脸,淡淡的柔和的眸光;落在我的眼底,两两相望,好似融尽了一个缥缈的世界。 我心突然就动了一动,安分的站起来,凑到他身边,“顾宗琪,要不要我给你揉揉?” 他摇摇头,“你上去睡觉吧,我没事的,一会就好了。” 我一动不动,看着他皱起眉头很痛苦的支起左手,活动了一下终于松了一口气,然后我又开始耍赖了,我说,“我认床,会睡不着。” 他把地上的被子拉起来,叠好,认真的看着我,“你怎么会认床呢?” “我为啥不能认床?” 他笑道,“小扭扣,你真的很别扭,我不跟你闹了,我要睡觉了,明天要去上课呢。” 我直直的盯着他看,我想他说喻夕,乖一点,哄哄我就完事了。 我觉得我就一得不到糖果的小孩子,里理想要,又不敢表明心意,就只会咬着小手绢期待别人的读心术,把我从纠结中揪出来。 可是我晓得酒精的催化作用还在我的体内,总之我是时时刻刻麻痹自己“你喝多了,喝醉了”,于是我又把手伸出去,“要我睡觉可以,但是你要抱我过去。” 他脖子又一僵,许久他才笑起来,眼神灼灼的,“小扭扣,你怎么老是这样?” 然后我身子一轻,几乎是很轻松的被他来了一个公主抱,我顺势抱住他的脖子,笑嘻嘻的,“真好玩。” 好玩的是可以借酒装疯,调戏帅哥。 可是那样温暖的怀抱,宽厚的手掌,有力的臂膀,还有他俊逸的侧脸,我一下子就上瘾了,只觉得就像身在荡漾的碧波里,一叶扁舟悄然入夜。 当然如果是顾宗琪的,就是豪华邮轮。 他把我一直抱到床上,然后我觉得这个床很是我爱的调调,松软的像一块奶油蛋糕,欢喜的想让人一口吃掉。 我抱着被子扭了一会,他站在旁边无奈的看着我,“喻夕,你到底喝了多少啊?” 我顺口就说到,“差不多一个游轮那种。” 他更加无奈了,帮我关了灯,“晚安,小扭扣。”然后一声不响的走下楼。 我没喊住他,我觉得再折腾下去一定会适得其反,顺眼看了一下时间,凌晨三点半,我抱着被子,深深的嗅了一下雅致的檀木香味,迷迷糊糊坠入梦乡。 我很迟才醒,原来我是极其认床的,可是很奇怪的是顾宗琪家的床恰好对了我的胃口。 是被那一缕落在手边的阳光唤醒的,虽然有些惨淡的亮光,可是毕竟雨天结束了,迎来了一个更加寒冷而肃杀的季节。 房间里没有一丝声响,我惊奇的发现顾宗琪家居然没有挂在墙上滴滴答答行走的钟,天知道我最怕那玩意了,搅的我心脏会和时钟一个频率的。 爬起来洗漱,洗手间有毛巾杯子牙刷,都是新的,还有一款我经常用的洗面奶。 我心想,原来医生也是重视个人环保的啊,男的跟我一样的品位。 洗漱完毕走到楼下,桌子上有牛奶和面包,旁边躺着一串钥匙,钥匙下面压着一张纸条:“我去上课了,除了面包牛奶厨房里还有荷包蛋,一定要吃掉,如果觉得不够,冰箱里有火腿片,用微波炉热一下就可以了,钥匙给你一串,因为门是要用锁关的,有事就给我发信息。——顾宗琪” 我看了一会,觉得他的字很好看,考虑很周全,口气很温柔,于是把纸条细心的叠好,装在包里,准备夜深人静时候拿出来YY一下。 于是我就悠闲的坐在沙发上喝牛奶,刚喝了一口我就吓了一跳,不是鲜奶,居然是奶粉冲出来的,而且是雅培的三岁儿童装的我经常喝的那种,熟悉到我只要尝一口就可以辨别出来。 为什么顾宗琪会知道我的口味,我和他明明很陌生,可是他身上的气息是那么熟悉,他对我的吸引力,就像某种植物,散发奇特的味道和疯子,诱惑着毫无心机的小昆虫,慢慢的伸出他胆怯的触角,去试探却靠近。 心理的疑团越来越重,却不知道哪里是个缺口。 吃了饭刷了碗,我关门会学校,早上没课,所以我晃悠悠的回到宿舍。 第一件是我就是上网,向远在三千里外的女人报告进展,我说,“我把帅哥强抱了……” 省略号是给她遐想的余地的。 她的思维延展性太狂野了,有点类似于给她一个支撑点就可以撑起一个地球,“强抱?强 暴?强上?上了?有了没?” “……强抱,只是很单纯的抱抱而已。” “这样啊,多没意思啊。” “我的一小步,是人类历史上的一大步,是我人生历史上的里程碑。” “……好吧。” 然后我想想,很抽风的说,“其实法律中,女的强男的,是不构成强 奸罪的。” “真的!” “恩。”所以我现在挺后悔没有强“暴”顾宗琪的,就是小小的虐一下他也好。 “那我今天回去就把我们楼下那基地班的小帅哥强了算了。” “多大?” “十六。” “你真是禽兽!” 那边没了回复,我忽然站起来,翻箱倒柜的找我的学习病历本,我想我一定是失忆了,一定是出过车祸,一定是—— 但是病历本上,干干净净的,只有一些字,“RX:颈椎3、4、5椎间小关节不稳,注意锻炼,注意姿势。” 我的身体,很正常,除了扭曲的颈椎。 可是,为什么呢,我站起来,关掉电脑,我要去东华医院,寻找心中的谜团。 第 17 章 我跑去东华医院,一路上磕磕绊绊的,我一定是急得疯了脑抽筋了还打车去,然后不负众望的在十字路口堵车被扔下来了。 司机特奇怪,“你咋的就不跑过去呢,刚你一急匆匆的过来我以为你肚子疼呢。” “我急啊!”我一边摸出皱巴巴的钱,一边解释,“我姑妈的大爷的三舅奶奶失忆了,说是要把全部家产捐给中华人民共和国。” “嘿,那不挺好的,我们涨工资不?” “是挺好的啊,可是问题是她现在说,自己在美国,要回国。” 司机终于没话说了,“你慢走。” 我憋着笑,心满意足的进了东华医院的大门。 刚走没多远,就听到后面有人喊我的名字,回头一看是童若阡那个小王八蛋,平时我看到他肯定都觉得扎眼,可是今天我有种找到组织的感觉。 我笑靥如花的跑过去,“喂,童若阡,我有没有失忆过?” 他肩膀一耸,眉头皱起来,“你没睡醒?” “我良宵度过的很好,谢谢关心。” 他眉头皱的更深了,“喻夕,你别这样,开玩笑也要开个有限度的,医生很忙的,别老是没事嘻嘻哈哈的跟我们开玩笑。” 我一听来火了,哼了一下,“你还真把自己当块医生的料哈,医生崇高了伟大了,救死扶伤,是啊,医生的病人就是病人了,其他人说自己不舒服就不是病人了,非得到医院挂一号,付你点检查费才算是病人,麻烦你这个医生做的有点同情心,就是再牛的主任都有义诊!” “喻夕啊,你本来什么事都没有。” “我告诉你,我以前就看不惯你这调调,你觉着医生伟大崇高,可以啊,你做你的医生,但是你别时刻仗着你医生的身份,这个没时间做,那个没精力管,我以前能忍着你不过你仗着我喜欢你,医生是职业,是工作,不是你一辈子的生活,想做一个好医生,麻烦你低调一点,不要张口闭口我们医生的,你下次给我听到我听一次刺你一次。” “童若阡,你这么多年混来也就一个住院,给你点忠告,你就是太把自己当一个医生了,觉得患者缺了你都不行了,真正的好医生,是病人需要他,而不是他觉得病人需要他。” 我觉得我把这四年的怨气全部发散出来了。 这也是我一直想跟童若阡说的,他太骄傲了,骄傲到睥睨众人,当一个医生开始自我不可一世的时候,就是他失败的时候。 以前的我觉得这样总是把专业课业工作放在第一位的男人可靠而有进取心,可是渐渐的发现当学识变成了炫耀的资本,当自信心变成了骄傲,当自尊心变成了刚愎自用。 其实这个男人已经离失败不远了,他的一辈子要不就活在无限的自我膨胀中,要不就活在怨天尤人的悲切中。 这也是我为什么反而会喜欢顾宗琪的原因。 我看见童若阡侧脸背着光长长的睫毛,微微的颤动,天空有些惨淡的亮光,正好给他的眼睛留下浅浅浮动的阴影,他什么都没说,低着头。 忽然就觉得自己话说重了,而且在这样一个人来人往的医院,我怎么也应该给他点面子。 刚想开口打破这样尴尬的气氛,他抬起头微微笑,“谢谢你,喻夕。” 我倒是愣了一下,连忙摆摆手,“没什么,我随便说说,随便说说,你不要当真啊。” 他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于是我就走了,跑到门诊的肝胆外科去了。 我干爸在这里出专家门诊,带两个博士生。 有一个博士生我很喜欢,特别喜欢在人家看病的时候提起今天中午或者晚上吃什么这样的话题,我有一次去的时候他跟我说中午准备去吃小肥羊,说的喜洋洋的,脸色红润的不得了。 躺在床上做检查的病人,一张肝病脸黑乎乎的,大肚子里都是腹水,听到他的话长吁短叹的,“唉,我这辈子喝了酒吃了肉,不知道死前能不能再吃到呢。” 那个博士生很惊讶,“为什么不能吃啊,您的病只要积极的治疗,会有好转的,真的!” 我当时就对他有了强烈的好感,他不是很帅,可是笑起来给人感觉很舒心。 他是除了顾宗琪之外的,我见到的唯一一个不用标准的医生口气跟病人说话的人,所谓标准的医生口气就是:那种口气让你深信自己很快就要没救了,不如回家操办后事。 我跟他打招呼,我干爸看到我有些惊讶,“呦,你怎么过来门诊了?” “我有急事。” 他给人看化验单,我就站旁边说,“我是不是失忆了?” 话说完之后,整一个屋子里诡异的沉默了下来,连躺在床上坐检查的病人也坐直了,很兴奋的看着我,我“呃”了两声,“我只是随便说说,不要当真啊。” “胡说八道什么东西,你不是好好的吗?” “可是我觉得我有些不对劲啊,会说莫名其妙的话。” 我干爸看了我好一会,然后示意那个博士生,“你觉得她啥毛病?” 他笑嘻嘻的,“要是我,有一顿小肥羊就不会去想每天为什么也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了,喻夕,人生不能那么暴躁和纠结。” “你也?” “是啊,我有时候上手术台的时候会莫名其妙的说,我脑子里似乎有一个巨大的血管瘤,每天都在蚕食我的养分,还有其实我是外星人,只是you和me,都不know而已。” 我大骇,“靠,比我的还严重,你还中西医结合啊。” “压力啊,压力大了就会乱说一些东西,还会发呆,你也经常发呆吧,喻夕?” 我点点头,“是啊,尤其是等电梯的时候。” “那就是咯,我也是,上次我等电梯时候发呆,后来人家小护士问我,你干嘛老是盯着我脸上的痘痘看啊,我才恍神过来,很诚恳的问,豆豆?哪位?” 我笑起来,心头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我跟干爸说,“他靠谱不?你还敢带他上手术台?” 我干爸难得欣慰的笑笑,“就他最靠谱,跟小顾一样好使。” 我的心,好像是琴上的弦,听到顾宗琪的名字,嗡的一下,清脆叮咚。 他已经不是那个让我小心翼翼的伸出敏感触角的某种馥郁芬芳的植物,而是一只呆呆的小蜘蛛,年复一年的埋头织网,不去想什么时候才会收获,而我就是一只骄傲的小虫子,从天空中看到这样的奇观,头脑一热就扎进他的温柔乡里。 他的网很厚实,当作身体栖息的港湾正好,可是他也不来捕捉我,蚕食我,只是傻傻的看着我,让我一个人在纷扰迷乱中挣扎。 我正在胡思乱想呢,手机忽然响起来,是我家的电话,我接起来,喻璐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喻夕,你多少天没回家了,中午过来吃饭吧。” 她用的是“过来”不是“回来”,曾经何时,在她的概念中我已经不属于那里了。 我说,“行,我中午过去。” 她那点小心思,在我面前,一点都掩饰不住,有求与人,策略一,请客吃饭。 果然吃完饭,保姆收拾了东西下去,她抱着泰迪熊凑到我身边,我在看午间新闻,郎永淳真的挺帅的,而且好像有驻颜术似的,我从小看到现在,都没觉得他变过。 她把头埋在熊的肩膀上,小声的问,“喻夕,上次我在急诊看到的医生哥哥好帅啊。” 我挑挑眉,没出声。 她继续说,“你跟他认识吗,上次你把那幅画送我后被他看到了,医生哥哥有些惊讶,问我是不是你不小心丢在这里的,我看他那样很好玩,我就说是的。” “然后他给你了没?” “恩。”我淡淡的回答,那幅画还在我的宿舍,靠门口的墙壁上,每天都可以看见很多遍。 “那你就是跟他认识咯,喻夕,我好像喜欢医生哥哥了,你有他的手机吗,QQ呢?” 我沉默,但是可以感受到喻璐一脸期许的看着我,她眼神那么不加掩饰,闪闪亮亮的,单看上去真的很可爱,但是谁说过,孩子的眼睛里有了欲念,就不再天真。 “喻璐。” “恩?” “上次我去做公交车,是在半夜的时候,很晚很晚了,那天我是去郊区吃野味的,你晓得不,就是穿山甲和猴脑之类的,我现在闭上眼睛还能记得那只猴子死前的叫声,嗷——嗷!它的眼睛都红了,可是脑子里的脑浆汩汩的冒出来,还冒着热气,很香甜的味道,我吃完之后,出去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我想也是,荒山野岭的怎么会有人呢。于是我就走,走了几步我觉得不对头,就很诡异的往后看了一下,原本灯火通明的农家小院,一下子就漆黑了。我寻思是停电了,也没往心里去。好容易等来了一辆晚班车,车上只有我和司机两个人,穿过一个长长的隧道,我有些困意,但是听到窗户上好像有什么声音,于是我睁开眼睛。” “出了隧道我才看到,我身边的窗户上趴了一只猴子,就是刚才被我吃掉的那一只,喏,就像现在一样,看看你身后——” “啊,啊,啊——” 不出意料的我听到了一阵魂飞魄散的尖叫,几乎是同时,那个泰迪熊摔到了地上,她惊恐的看着我,满眼都是泪水,“你,你——” “我只是说了一个小故事啊,这个是顾宗琪,恩,就是那个医生哥哥讲给我听的,他上次给我讲了很多,我都记得呢,你要不要再听一个厕所惊魂?” 然后我笑起来,很真诚的样子,“很好听的,真的,医生哥哥很会讲故事的。” 她连拖鞋都没穿,直接跑到厨房一把抱住小保姆,颤颤巍巍的不知道说什么,我站起来,拿起我的包,头也不回的走了。 可是我身上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其实我是很怕这种白痴却惊悚骇人的故事。 我赢了,虽然有点胜之不武。 我一个人走在大街上,我仰起头,任冷风灌进我的身体里,天空有些泛青色的灰暗,阳光转瞬即逝,这样飘着冷风的天,缠绵又哀怨。 我开始怨恨顾宗琪了,他那么好,那么帅,到哪里都是需要用项圈圈养才不能被人觊觎的。 拿出手机,看到上面有一条信息,“喻夕,吃过饭了没?” 是顾宗琪发给我的。 我回复到,“没有,我饿死了,刚听了好几个鬼故事,现在吓的哪里都不敢去。” 他问,“你食堂都不敢去?” “是厕所,哪里都不敢去。” “为什么?” “因为一个惊悚的故事。” 于是我非常自然的想到了那个惊悚的厕所故事,我吓的连路都不敢走了,我脑海中一遍遍的浮现那个场景——一夜之后,杀人犯趴在厕所的门上,盯着无辜的女人。 那时候我正在通往东华医院的一条废弃的小巷子里,仄逼而狭窄,视觉中两边的墙缓缓的压过来,也许冷不丁的头顶上就会冒出一个人,冷冷的看着我,对了,还有猴子。 我几乎快要被自己吓的哭出来。 手机忽然响起来,顾宗琪的声音柔柔的传来,“喻夕,你又搞什么东西啊,你现在在哪,要不要带你去吃饭?” 他的声音轻柔的像是羽毛,是大片大片的绿色在灰暗的视野铺陈开来,我仿佛听见春天的擦耳而过,手心一片濡湿。 我是被自己吓的,真的,还有稍微的,是被他熨帖的。 第 18 章 他问我,“喻夕,你现在在哪里?” 我说,“东华医院往你家方向,有一个偏僻幽静的小巷子,我在里面啊,我害怕!” 顾宗琪这种人肯定是不会知道的,果然他犹豫了一会,“你到医院门口吧,我带你去吃饭。” “我怕!” “没事,没事,我给你讲件前几天发生的事情,你知道血液科的李主任。” 那个胖的跟圆球似的,说起话软绵绵的李主任,我干爸老说他老是神神秘秘的,为人很叵测的样子,我顿时来了个激灵,“我可不要听鬼故事,更不要听惊悚的故事。” 他有些无奈,“我讲笑话呢,喻夕你别打岔啊。” 顾宗琪讲笑话?我撇撇嘴,不置可否,他继续说到,“他其实是有糖尿病,一直控制得不错,前几天晚上,我们去参加一个聚餐。开饭前,领导讲话,他趁这机会给自己打了针胰岛素,因为菜不错,所以他比平常多打了两个单位。” 我竖起耳朵继续听,“没想到,那天的领导话特多,讲半天不完,他又坐前排,不好意思动筷子,结果,血压太低了就晕啦!” 我有些云里雾里的,“这个好笑么?” “啊——”他有些无奈,“那再给你讲一个吧。” “前天中午我做完手术,隔壁手术室的空调坏了,护士打电话让人来修,没一会就来了两个人背着维修工具过来了,护士递给他们一双鞋套,然后转身走了,他们两个就很奇怪,相视之后把鞋套套在头上就进手术室了,护士回来时候又拿了一双鞋套,看到他们俩大惊,你们怎么把鞋套套在头上,他们解释道,我们看电视,不是进手术室都要把什么东西套头上的啊,护士郁闷了——” 我却噗哧一下中途就笑场了,“真的啊,把鞋套套头上?” “是啊,结果手术室又重新的打扫了一遍。” “哎呀,居然套头上,哈哈!”我越想越好笑,忍不住的就咯咯的笑个不停。 忽然我的耳边灌入车水马龙的声音,公交车喷着尾气慢吞吞的驶过红绿灯,小孩子在身边跌跌撞撞的跑过去,医院旁边的麦当劳里排着长长的队。 而顾宗琪站在医院门口的保安室旁边,站在那棵梧桐树下,枯黄的叶子料峭的悬在枝头,被风吹动发出沙沙的声音,一两片在空中打着旋,溘然归土。 他冲着我招招手,眼梢微微斜飞,淡和温情。 我的心,一下子就柔软的像是春天饱满湿润的土地,他是我的春风,妙手抚过,我心底的那些欢喜的种子,瞬间就生根发芽,绿油油的从土壤里钻出来,开出鲜艳的花朵。 可是,为什么那些花儿会是向日葵呢,真是诡异。 而我的手机还捏在手里,他的声音带着笑意的传来,“好了,现在不害怕了吧。” 一瞬间,我清楚的感到,我的那些向日葵花朵,变成了香喷喷的香瓜子,每个微笑的脸上都透露了这样一个信息——来吃我吧,来嗑我把。 他带我去医院周围的一家小食店,我看到招牌就条件反射,“啊,亲爱的牛肉砂锅粉丝。” “恩,这家做的很好,我下班了就会来这里补充营养。” 我抓抓脑袋,“我吃过了,可不可以再吃一点牛奶布丁啊?” 顾宗琪看我的眼神奇怪,但是也没问什么,领我去窗边的位置坐下来,点了牛肉砂锅和煎饺和布丁,然后跟服务员说,“麻烦拿两双筷子,两根勺子。” 我有些奇怪,等服务员走了,问他,“干嘛两双?你要打包?” 他笑道,“喻夕,你能保证你绝对不会对着牛肉砂锅流口水的?” 好吧,我总算觉得他有点幽默细胞了。 点的东西还没上来,我的手机就响了,我一看号码后面的尾数就觉得大事不妙,我妈打电话给我,估计就为了喻璐那点破事。 我抬起眼皮偷偷的瞥了一眼顾宗琪,心想,小样啊,我今天为了你承受的屈辱,改天我一定要加倍的在你身上讨回来。 他浑然不觉,看着窗外。 于是我非常义无反顾的接起了电话,果然我妈劈头就问道,“喻夕,你今天怎么惹你妹妹哭了,她还小,你这个姐姐怎么做的!” 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没惹她哭啊,我只是跟她讲了一个不要随便食用野生动物的环保小故事,不信你让喻璐讲给你听,我怎么惹她哭呢,她不是因为太感动了,觉得人类捕食野生动物的手法太残忍了,流下了同情的眼泪?” 然后我又说,“对了,我回家吃饭了,新来的小保姆手太重了,菜都咸死了,这样下去可不好,多吃咸的容易得心血管疾病,高血压,对喻璐的抑郁症也不好。” 果然话题被我成功的转移了,我妈沉吟了一下,好像是在自言自语,“是的,我也觉得很咸,这个做饭不好也不行啊,吃多了得了病怎么办啊?” 然后电话就挂了,我笑了。 恰好我满足的笑容对上顾宗琪的眼睛,他的眼底浮现出一种深究的意味,他似乎在斟酌着什么,我却先开口了,“是不是想知道我家为什么歧视那么严重?” 他微微笑了一下,“大概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吧。” “我出生的时候我家出了一些事,我是跟着一个住在乡下的奶奶生活的,后来稳定了,我小时养成一些粗野的习惯毛病,学习又跟不上同学,还跟男生打架,老师隔三岔五的喊家长,后来我妈也索性不管我了,后来喻璐出生了,他们心思都扑在她身上,一心想把她打造成他们理想中的乖乖女儿,所以更不管我了。” “反正这么多年,他们在金钱上也从来没亏待我,也没限制我做任何事情,我觉得这样很好,就够了。”我笑笑,开玩笑的说,“只是我倒是怕我嫁人的时候,得让我干爸干妈来贴嫁妆。” 他的眼眸看着我,清澈的像一潭幽深的水,笑意直抵眼底,“你还担心自己的嫁妆?” “为什么不担心啊,我怕没人要我嘛。” 他笑起来,淡淡的笑容一直延续到眼角眉梢,“傻丫头,怎么会没人要你呢?” 我心,猛然的跳了起来,一时间居然想不到合适的回复,恰好这时候牛肉砂锅端了上来,热气腾腾的砂锅中,嫩黄的金针菇和绿油油的豌豆苗下,一片片牛肉散发出浓厚的香味。 我扛不住了,太诱人了。 但是我还是矜持的翻翻白眼,告诉自己我已经吃过中饭了。 可是我想到中午吃的幼稚的饭菜,容易引起高血压的氯化钠,炒鸡蛋后微微发黑的残痕,只好无语望天泪奔,于是我小声的问顾宗琪,“可不可以尝一点?” 他笑道,“你随意啊。” 我再馋也不会抢加班又上课医生的食物啊,我咽了咽口水说,“你先,我先看看,万一很烫,我尝上去就不值得了。” 然后我就一脸期待的看着砂锅,还有牛肉。 他笑着摇摇头,小心的挑起一点尝了尝,“味道不错,你吃的时候小心点就不会被烫到了。” 我继续忍,“你先,我再看看,万一热量起死回生,我吃上去就不值得了。” 于是我看着他那牛肉砂锅粉丝一点一滴的消失,我一方面心疼顾宗琪工作辛苦,一方面心疼我的眼睛,我的胃,两种煎熬一时间牢牢的抓住我。 我打算下午下课时候,来吃牛肉砂锅,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阻止我向往牛肉砂锅的脚步,我要点加肉的,加香肠的,再来几串烧烤,要加很多孜然,带一瓶美汁源。 于是我邪恶的把手伸了出去,“尝一口啊,就一口。” 他那双好看的眼睛抬起来满含笑意,“喻夕,是不是觉得跟人抢一锅吃很有味道?” “恩?恩?” “上次看见你跟秦之文在一起吃饭也是,两个人围着一小碗香辣鱼,脑袋凑一块儿挑鱼刺。” 我“呃”了一声,“姑且称之为野兽的本能吧,食物,非抢没得味道也。” 他眉眼弯弯的笑,然后垂下眼帘,下眼睑上有一层浮动的幽淡的阴影,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心下一动,“顾宗琪,你有黑眼圈啊。” 他模模糊糊的应了一声,“可能吧。” 于是我放下勺子筷子,认真的看着他,我说,“你得多吃点,真的,我干爸以前吃食堂都吃四两饭,四个菜,晚上回去还要夜宵的,你这样吃的少又不规律可不行,我要监督你。” 正在夹菜的手微微的一滞,然后缓慢的缩回来,他抬起头看着我,似笑非笑的问我,“怎么监督法?” 我脑袋拧成了一个纠结的形状,我刚才说什么来着了? “好了,脸别拉的跟小苦瓜似的,我会按时吃饭的,恩?” 他的那个“恩”字,带一点点卷翘的鼻音,像是可爱的小鱼钩子,在光天化日之下把我的小心肝勾的活蹦乱跳的。 可是他却不知道,于是我很悲哀。 很想问他,很多,或者什么都不问,一头脑发热的吻上去,然后抹两滴眼泪消失到天涯海角,让他上天下地的寻我不得。 吃完饭走在回医院的路上,顾宗琪问我,“你今天早上时候去医院了?” 我奇怪,“你怎么知道的?” “呵,刚才在科室里听小护士说,你在急诊门前彪悍了一下,结果院长走过去,都听到了。” 我大惊,“完了,童若阡会不会被fire掉啊?” 他笑笑,“你想多了,没事的。” 我趁机问,“顾宗琪,你心里的名医是什么样的?” 这个问题,我蓄谋了很久了,大概从我第一眼见到这个傻傻的让病人去联系整形科开始,绵延到他站在手术台上,沉着一丝不苟的样子。 顾宗琪轻轻的把垂下的手相交起来,淡淡的阳光落在他修剪干净整齐的指甲上,反出一丝轻柔,温暖的光芒,明媚而不张扬,温暖却不灼热。 这双手,外科医生的手,也是他们的生命。 “我心中的名医,是把生命的过程和结果看成一样重要,心存敬畏和感激的医生。” 我笑了,有些傻,但是满心的欢喜。 我们在医院的大门口分道扬镳,我去学校上那无聊的句法分析课。 我忽然惦记起顾宗琪家里那股淡淡的陈年檀木的香味,想寻来,于是我打了电话给秦之文,“帮我找檀香木。” 他有些奇怪,“你要那个玩意做什么?” “用来熏衣服啊。” 用檀香熏衣服,身上沾满和那个人一模一样的味道,记忆中的醇厚浓郁,感觉永远不会远离。 “哦,好,我这几天找个给你送过去吧。”他声音微微的有些倦怠,我心想他可能是感冒了。 我说,“我不急,心血来潮的。” 那边很久没有说话,我心疑惑他是不是有事去了,结果他忽然冒出一句,“夕夕,最近有时间出来走走吗?” “恩?” “我们去旅游好不好?” 我有些奇怪,“怎么突然要去……” “夕夕,过了这段时间,我会很忙了,你不是一直很想去纳木错的吗,我们一起去吧。” 那里是大片大片的蓝色,不是记忆中惨淡的白皑皑的雪地。 我忽然记起,那个冰冷的教室里,每个人冷淡的眼神,我小心翼翼的写道,“我将来想去的地方,就是西藏的纳木错,那里的湖,千年的呼唤,是可以心甘情愿的让人葬身于此。” 他探了过来看我的文字,低声对我说,“回国我们就去吧。” 和秦之文的手,在课桌下绕了一个圈,他说,“我们拉勾吧。” 后来事事错过,恍然一隔,居然五年有余。 我不知所措,手机后盖微微的发热,“为什么,这么突然……” “以后没时间了嘛,我会很忙的,好了,不需要立刻答复我,想好就给电话我吧。” 我站在学校的小道上,茫然的捏着手机,我感到世界某处的雾气,慢慢的凝结下来。 这个冬天,冗长而繁复的到来了。 第 19 章 那天我正在学院会议跟他们讨论巫术。 原本是严肃的翻译讨论会,岂料我老板最近又偏好上了弗雷泽的《金枝》,他的关于人类智力发展三阶段的思想对英国功能学派人类学家B.K.马林诺夫斯基产生了重要影响。 于是我们就不停的歪楼,我这个人一向是比较迷信鬼鬼神神的,中国外国的都信,旁边有一个小姑娘插话,“唉,你们谁知道降头术啊?” 我老板第一个反应过来,“黑巫术吧,十年前的夏威夷死降很多的,这个是比较流行在东南亚一带的,用指甲和头发诅咒某人的死亡,但是在死者身上并没有任何病理特征。” 我们听了都毛骨悚然,我师兄说,“别吓唬人了!”然后他就往我这里慢慢挪动。 “黑魔术中最恐怖的就是死灵术——necromancy,一般分为两派,死灵派通常以开坛和符咒来作法,而死尸派通过掘尸和盗墓从而获得所需要的恐怖黑色魔力。” 我们深深的崇拜着老板,每个人都有点悚然的,但是都好奇的往下听,“召唤仪式通常都在人死后12个月后才进行,因为民间相信在人死后的12个月内灵魂一直都在墓地附近徘徊,不能见到活人想见的东西,仪式的地点通常被指定在一些荒废的十字路口、地下室、废墟、人迹罕至的森林或枯萎的灌木丛中,死灵师权仗在手,作法召唤阴间的灵魂。如果作法成功,死灵最终屈服在巫师的脚下时,通常会变形为幽灵,然后回答巫师的提问和要求。” 他滔滔不绝的说了很多,举了很多例子,会议室的本来就空空荡荡的,老板阴沉的声音更有加强恐怖效果的力度,然后某一时刻他诡异的停住了,低下头,然后抬起头,嘴角露出阴损的笑容,轻轻的说了一句,“E go sum te peto et uidere queo!” 然后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放在桌子上的手机。 我们警惕的看着他,然后手机就哗哗的振动起来,顿时,会议室一片死寂,忽然一个女生叫起来,“啊!啊!——” 于是我们也跟着叫起来,“啊!啊!啊!”我师兄干脆跳起来跺脚,反正谁也不知道谁在叫什么,就是很白痴的在叫唤。 我老板奇怪的看了我们一眼,拿起电话接通了,“喂,让你四点钟打电话还真准时,对,我现在没事了,好,你就到学校北门等我吧。” 然后他很鄙视的看着我们,“叫啥啊,回去洗洗睡了。” 留下一干很白痴的被忽悠的我们。 我受不了了,连续两天被这种白痴东西吓到了,旁边的女生抱着书包郁闷,“死老头,死老头,我要去买巫毒娃娃!” 我师兄好奇,“什么是巫毒娃娃?” “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是一种保佑人的,大概是这样,好了,我要走了,多待一秒我都会想到那些腐尸从地底爬出来,然后老板在跳招魂舞!” 我师兄连忙抓住她,“我,我也去,我也要去!” 我也跳起来,“我也去。” 一路上,我们就在讨论刚才老板讲的黑魔法,然后走到学校旁边的一家精品店里,我就看到了那些大脑袋,用线缠绕在一起的小娃娃。 很多种挂在墙上,我师兄看到一个惊喜的凑过去,“哈哈,这个好,我喜欢这个。” 我凑过去一看说明——“想看见所恨的人自残,自闭,发神经?“自捅男”让你的眼中钉精神不济,心神涣散,忧郁落魄!” 然后我就哆嗦了一下,转过脸去继续找,忽然看见一款叫“偷心大盗”的巫毒娃娃——帮你悄悄偷走他的心,并将你的真心传递给你爱的人,使爱的你们心心相印。 我鬼使神差的就想到了顾宗琪。 午后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树阴斜斜的照来,落在脚下上形成一个个光圈,对着阳光,我把手抬起来,食指上挂着两只巫毒娃娃,冬日的风肆意的吹进来,在我手上摇晃。 我傻傻的笑,我很想把那只黑色的送给顾宗琪,把他的心,偷过来,放在保险柜里,锁上十八道大锁,从此他的心,只属于我一个人。 他的眼里只能看到我一个,其他的女孩子都为虚妄。 想着想着连我自己都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我觉得自己自私的可怕,甚至那股占有欲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连我对童若阡都没有过。 可是,可是这串巫毒娃娃要怎么送给他呢,他不会觉得我很幼稚,很白痴。 挂在手机上,还是挂在书包上,还是用绳子套在他的脖子上,让他时时刻刻的忘记我不得。 但是究竟,这个小玩意怎么送出去,他到底会不会接受呢,真的好苦恼。 我很少送男生东西,只要是出手无一例外的都是德芙巧克力。 起初他们以为我是向他们示爱来着的,后来才知道我家最多的就是德芙巧克力,只要伸手从柜子里面一抽,就是一盒快要过保质期的德芙。 后来都送出习惯了,他们也不再介意什么,而且巧克力很讨女孩子喜欢。 第一次送童若阡的生日礼物,我绞尽了脑汁,一个月前开始折纸星星,每天早上去上课时候带着一大叠星星纸,不管老师上课说什么,埋头就开始折星星,每天晚上喜滋滋的把折好的数一遍,放在玻璃瓶里面,晃一晃,听响声,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子。 以至于后来我手都折疼了,最后只折了923个。 我原本是想折到999的。 他生日那天,我小心翼翼的用盒子包好,然后期望看到他眼睛里的惊喜,而他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说道,“谢谢,我很喜欢。” 可是我没看到他的任何喜欢的表情。 再后来我在他宿舍看到那瓶星星,孤独的躺在抽屉的最孤独的角落里,上面积了一层薄薄的灰,我只能别过脸去,假装没有看到。 以至于之后,我再也没有送过任何手工的,或者某些特殊的小物件给童若阡,和任何人。 所以我才会发愁,我见到顾宗琪,捏着可怜的巫毒娃娃,会不会把他们的骨头给捏碎。 可是这样想,是一点实际意义都没有的,于是我把上次那本需要翻译的书带过去,打算接着问一些医学术语的机会,看看有没有能出手的可能。 走之前,我认真的把粉红色的巫毒娃娃扣在手机上,然后对着它喊了一句“E go sum te peto et uidere queo”,如果上天看到,一定会感受到我的真诚的。 于是我就来到了桥二的普外科,我去的比较晚,一路走过来病房里都是新闻联播的声音,然后来到医生办公室,里面有人在讲话,我看到顾宗琪站在一边看CT片子。 于是我走过去,站在他后面轻轻的“嘣“了一声,他转过头来,笑道,“刚才就看到你了,贼头贼脑的原来是想吓我的啊。” “那你被吓到了没有?” “怎么可能呢,你看这边有金属反光,一下子就看到了。” 我翻翻白眼,“不好玩,你在干什么?” “看片子啊,猜猜这是哪里?” 我想了一会,“纵膈?” 他有些意外的看着我,“不错嘛。” 我伸出手来,摸摸CT片子,然后比划了一下,“顾宗琪,我在电视上看到那些可牛的医生,哗啦一下就把这个片子插上去了,怎么插的,你看这些小螺丝,不是夹上去的?” 他把片子拿下来,手腕轻轻的一抬CT片又稳稳的插在白屏上,“这样?用点劲就可以了。” 我好奇,取下来,试着插上去,失败了,顾宗琪笑道,“用点劲。” 然后我的手腕被他的手心托住,细腻的触觉传到我的皮肤上,他好像触碰到了我的脉搏,一下一下的跳动的厉害,而他靠的我那么近,几乎是半个人把我围贴了进去。 然后他的手轻轻一带,我手臂猛然举起,“啪”一下,CT片子就插上去了,稳稳当当。 “原来这么简单啊。”我小声的嘀咕,而他的手,恰时的松开来。 “是很简单啊,对了,你过来有什么事找我吗?” 初冬的夜晚很冷,医生办公室的灯光那么灼目,融融的途生出些暖意。 “这是椎板切除术,神经刺激器,这个是脑膜炎……” 忽然我的手机就响了,掏出来的时候巫毒娃娃上的铃铛响了几下,我拿出来一看原来是秦之文的信息,“你要的檀香盒子我找到了,什么时候给你送过去?” 我回到,“明天吧,我都在学校。” 然后我放下手机,丢到一旁,可是顾宗琪的视线却落在我的手机上,他有些奇怪,“那个……小娃娃是什么?” “巫毒娃娃啊,很可爱的白魔法。” 于是我就把今天老板给我们传授的知识原封不动的传递给了顾宗琪,听完之后,他笑起来,“傻丫头,世界上哪有这么多东西啊,你真的很会自己吓自己。” 我不满的撇撇嘴,“我怕嘛,你管的着吗?” “呵,我也会看相啊,还会算命,你信不信啊?” 我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起来,“信啊,你帮我算算啊,我将来有没有钱,会不会嫁一个帅哥?” 他看着我,哭笑不得,“把手心打开来,让我看看——恩,喻夕你会很有钱的,但是你攒不住钱,你将来的那位嘛——应该还是可以的。” 我歪过头来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秘密,不告诉你!” “小气,哼!” 他笑了笑,放下手里的书,拿起我的手机看了一会,问道,“这是保佑什么的?” 一下子就被问愣住了,我总不能告诉顾宗琪这是专门来偷你心的巫毒娃娃吧,于是我又发挥了我胡诌的能力,“上面一个心,就是爱心嘛,这个小娃娃是保佑人平平安安的,时刻都有好心情,你喜欢不?” “挺可爱的。” 我趁热打铁,手伸到口袋里的巫毒娃娃上捏啊捏啊,我深呼吸了一下,终于问出来,“顾宗琪,我这里还有一个娃娃,你要不要?” 他有些意外的看着我,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我心跳一下子变的很艰难,然后我有些难堪的别过脸去,“不要就算了,才不稀罕给你呢!” 口是心非是女人的权利。 可是我难受啊,表面还要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就像我看到那瓶纸星星一样。 我低着头,看书,不说话,耳边却有他的笑声,“干嘛啊,傻丫头,我又没说不要,我刚才只是想,我是挂在手机上还是放在别的地方?” “挂手机上!”我想笑,但是一直在苦苦的克制,“拿来,我帮你穿起来。” 他笑着掏出手机,我眼前一亮,“sharp的啊,好漂亮啊!” “恩,在日本时候用习惯了日产的手机。” 我拿过来,然后拆开巫毒娃娃,可是我的手就是不听使唤,我怎么努力,那个线就是不从孔里穿过,急的我直懊丧。 顾宗琪看着我眼眸中暗藏笑意,顾盼之间眸光滑动,深色条纹衬衫衬着他俊逸的脸庞,额前的短发悄悄的滑落到眼帘处,明暗之间生动异常。 我看到他那双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伸了过来,“小丫头,还是我来穿吧。” 他把线轻轻的一拧,然后轻而易举的穿过小孔,打了一个结,我伸出手拉了拉,“恩,应该不会掉了,嘿嘿,好可爱啊。” 他不说话,只是纵容我,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 可是这份宁静很快被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声音打断了。 我从来没过这么惹人怜爱的千金小姐,一双涧水般的眸子微微闪着泪光,大波浪的卷发随意的披在耳边,嫩黄色的风衣,脚下一双黑色皮靴。 而她喊顾宗琪,“宗琪,我爸爸,刚才又烧起来了,你,快去看看吧。” 顾宗琪紧紧的锁住了眉头,顾不得看上我一眼,顺手把手机放在口袋里,把手旁边的病历夹一带,跟那个美女说,“去看看。” 然后又跟值班的护士说,“打电话给副主任,让他过来看一下。” 我看到他走的时候回头看了我一眼,神色有些复杂,可是我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低下头。 打开电脑上的医生工作站,输入患者的名字,上面跳出“侨科,VIP病房”,然后我不动声色的把工作台关闭了。 顾宗琪,和那个女孩子什么关系,她连姓都省略不喊,而且他那么焦急的样子。 还有,患者是周副市长,他高热就要把副主任叫过来,如果换作别的病人,不知道顾宗琪会不会那么积极。 我心里冷冷的想,初冬的风从窗户的缝隙里吹来,我的心,忽然就凉了一片。 桌子上的巫毒娃娃,懵懂无知的看着我,手上碰的那颗心,就觉得讽刺。 第 20 章 我生了一个晚上的闷气,其实我明白,我不过是醋意上头了,见谁都喷酸水。